“宁祥妹子,你瞧那个花样真好看,我平时在我们乡下,见都没见过,不如订几匹布做几身衣裳?”
“这个花样是好看,但是依我看,好像也太新了,做衣裳未必好看,倒是做个垫团最好了。”
“说得是呢,还是宁祥妹子你有眼光,这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
宁祥郡主听见萧杏花这么说,不免多看了眼萧杏花。
要说起来萧杏花长得也算不错,脸盘端正,形容姣好,那双眼儿甚至看着还有点水气儿,只是到底上了年纪,三十多岁的女人,过于操劳的缘故,眼角甚至仿佛有一点细纹。
再品味着她刚看中的那一匹布,她原先因为萧杏花而起来的尴尬逐渐消失了,属于郡主的优越感慢慢浮现,不由得唇边泛起一点笑意。
这样的女子,真得能配得上她所知道的那位雄才伟略的萧大哥吗?
萧杏花何许人也,自然看出了这小姑娘唇角的那点笑。
很含蓄的笑,任凭谁看了,都不能说那笑不好。
可是萧杏花就是明白,那种浅淡矜持的笑,是居高临下,是养尊处优的人对跪在脚底下的人轻轻一瞥的笑。
“宁祥妹子,我听着战庭的意思,你往日并不住在燕京城里啊?”萧杏花一边拉着天祥郡主和自己散步,一边状若无意地问道。
“是。我父王封在博野,为博野王,我一直住在父王的封地,也就是最近,因我皇伯母六十大寿,想着回燕京城为皇伯母做寿,这才赶回来的。”
“你小姑娘家家的,一个人跑来燕京城的?”
“我是随着母妃一起过来的,只是母妃有事,便留我在这里先随意看看。”
“原来是这样啊,那有机会,可要介绍我和你母妃认识,你长得这么好看,你母妃定然也是个美人儿呢。”
宁祥郡主越发矜持地笑了:“那是自然。”
“对了,宁祥妹子,我瞧着你和战庭还蛮熟的,想来是认识许久了?”
宁祥郡主听到这话,想起过往,不免一个叹息。
“许多年前我父王和萧大哥就是至交好友,萧大哥也曾在博野盘桓数日,一来二去,自然是熟了。”
当宁祥郡主这么说的时候,萧杏花捕捉到了她眼中的惆怅和向往。
“许多年前?这么说,你认识战庭的时候,还很小了?”
“是啊,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到萧大哥的时候,是在我十岁那年吧……”
接下来,两个人便坐在了旁边的凉亭上,对着满园子的绫罗绸缎以及来往客人,慢悠悠地回忆了过去。
萧杏花也很快摸清楚了底细。
原来是这宁祥小姑娘,在十岁懵懂无知的年纪里,忽然有一个传说中的盖世大英雄从天而降,落在她的眼前。那个人强健有力,气势滔天,那个人还手握重兵,雄心盖世地要重整破碎山河。
于是宁祥小姑娘天天赖在她父王身边,只为了能和那个敬仰的大英雄多说几句话,慢慢地就熟起来。
“我还记得,当时我的风筝落在了树上,萧大哥还帮我上去拿,还告诉我不要哭鼻子。”
宁祥小姑娘一脸的憧憬和迷恋。
旁边的萧杏花心中暗暗泛起一个冷笑。
就知道他喜欢小小姑娘,果然不假,只是这次也太心黑了,十岁,他也好意思勾搭?
可惜宁祥小姑娘根本不知道身边这个女人的心思,她还沉浸在过去的美好中。
曾经啊,她最大的希冀便是嫁给她的萧大哥。
只可惜,她的父王是博野王,是皇上的亲叔叔,是被天子忌惮的存在。
当她的皇帝堂兄要赐婚萧大哥和宝仪公主的时候,她哭着跪在她父王的脚下哀求,问为什么同样是皇室血脉,她求而不得的,怎么轻易就给了宝仪公主。
那个时候,一向疼爱她的父王告诉她,你是不可能嫁给萧战庭的,因为博野王的女儿是不可能嫁给萧战庭的。
当时她几乎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如今来到燕京城,她听到了一个好消息,竟是宝仪公主和萧大哥的婚事就此罢了,因为萧大哥的原配发妻找上门了。
萧大哥的原配发妻,她暗暗地好奇过,却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一个俗不可耐的市井女人。
正想着呢,她就听到萧杏花道:“这个来四匹,这个也来四匹,还有那个,每样都来四匹。”
宁祥郡主听了,微诧,看过去时,却见萧杏花正在那里气吞山河地道:“这些,我都要了。”
那个伙计自然是惊喜万分,没想到这位新来的镇国侯夫人,竟是如此的挥金如土,当下连忙记下来,一叠声地道:“是,是,这些都会收拾好打包了,送到侯府去。”
宁祥郡主有点傻眼了,从旁小声地提醒说:“我记得萧大哥一向节俭,从来不喜浪费,嫂夫人买这么多,这要穿到什么时候啊!”
在她的记忆里,萧战庭衣食颇为俭省,粗茶淡饭,平日没有丝毫讲究,更不喜胡乱花钱。因为这个,宁祥郡主特意舍弃了许多贵族女子的爱好,又总是穿一些颜色寡淡的衣服,想着萧战庭会喜欢。
谁曾想,这位新上任的嫂夫人,竟然和萧战庭如此背道而驰。
“慢慢穿,总是穿得了的,再说了,家里不光是我,还有儿媳妇和女儿呢。”
正说着间,萧战庭恰好从不远处过来。
宁祥郡主看了眼一脸肃穆的萧战庭,忽然就不说话了。
纵然这位嫂夫人是萧大哥往日的妻,可是那又如何,多少年的分离,他们如今已经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了吧。
这位嫂夫人分明是一副穷人乍富奢靡无度的样子,萧大哥看了,不知道心里怎么想。
在这一刻,宁祥郡主说不出心里是不是在暗自期待着什么。
她微微抿唇,不着痕迹地观察着这一切。
而萧杏花呢,她自然是完全没在意宁祥郡主怎么想,她只是跑过去,拉着萧战庭的胳膊道:“战庭,那些布,都很好看,我都想买了!”
说着,她指着所谓的“那些”给萧战庭看。
萧战庭扫了一眼,淡声问道:“你穿得过来吗?”
听到这话,宁祥郡主暗自窃喜,双手都不由得攥紧了。
果然了……萧大哥一定是不喜欢他这位夫人的行径的……他很快就会明白,他这糟糠之妻,根本已经和他不属于同一类人了。
“你管我穿得过来穿不过来,我就要买,看着喜欢不行吗?”萧杏花伶牙俐齿,不高兴地道。
哼……反正侯府金库里金山银山堆成山,她为什么不能买买买?难道还要留着银子去便宜外面那些惦记着他的小姑娘?
宁祥郡主听到萧杏花的话,不由得暗暗地握住了拳。
这样的女人,怎么可能配得上她的萧大哥,她怎么配呢?
她的眼界不过如此,满心里不过想着绫罗绸缎罢了。
宁祥郡主仿佛预见到了接下来会出现的一幕,不由得期待地望向萧战庭,等待着他眼神中那似有若无的厌恶。
谁知道抬眼看过去,她却看到了萧战庭眸底的一丝笑意。
笑?
他竟然笑了?
低沉的笑,竟然带着说不出的温暖。
不敢相信地眨眨眼睛,她再次看向萧战庭。
阳光照在萧战庭刚硬的脸庞上,使得那个笑容是如此清晰地呈现在她面前。
他果然是笑了。
宁祥郡主认识萧战庭多年,还从来没见过萧战庭这样笑过。
她记忆中的萧战庭总是肃穆的,威严的,一丝不苟的,言辞匮乏的。
他竟然会这样笑?
接着,处于不敢置信中的宁祥郡主,就听到萧战庭对他的妻子这么说:“随便你吧。”
无可奈何的语气,却有着让宁祥郡主嫉妒到发狂的宠意。
告别了宁祥郡主,萧杏花在夫君的陪同下,满载而归地准备打道回府。
“这燕京城,到底和咱们乡下不一样,年轻鲜嫩的小姑娘,真是一抓一大把。不过也是奇了怪了,怎么这些小姑娘,放着那些好后生不搭理,一个个吃蜜一样看上能当自己爹的老人家呢!”
萧杏花带着淡淡的嘲讽,笑着这么说,两眼斜睨着身旁的男人。
萧战庭没骑马,是陪着萧杏花一起坐轿子的。
听到这话,他就仿佛没听到一样。
萧杏花一看他根本不接这个话茬,轻轻哼了声:“说来听听嘛,说说你当年这都是怎么哄骗人家小姑娘的?”
“这话怎么说?”萧战庭挑挑眉,不解地问。
“还能怎么说,你不是会跳到树上给人家小姑娘拿风筝嘛?可真真是了得!”
“拿风筝?”
“是啊!人家风筝落树上了,你跑过去巴巴地人家拿,从此后小姑娘就惦记上你了?你还敢不承认?”
萧战庭莫名,微微拧眉道:“我根本不记得有这种事。”
当时他曾住在博野王府一段时日,便是偶尔间碰到,也是有的。可是那个时候宁祥郡主才十岁大的小孩儿。看着宁祥郡主,他偶尔想着,若是自己牛蛋狗蛋还活在人世,也差不多有这么大了。因了这点感慨,他就会对宁祥郡主多几分温和。至于其他的,他能想什么?
“看吧看吧,你这是勾搭了人家小姑娘,转眼就忘了个精光!”萧杏花无可奈何,这男人忒不像话了!
“我没有。”萧战庭也是无奈。
为什么她总认为他会喜欢年轻鲜嫩小姑娘呢?他从来从来都懒得多看一眼。就连宝仪公主的婚事,也是朝堂之上为了权衡利益局势而不得不应承下的一门婚事。
“我不管,反正你以后不许给任何人去取风筝!”听到风筝她现在就来气。
“好。”这个可以做到,不就是一个风筝吗?
“也不许没事和小姑娘说话!”
“那如果有事呢?”
“有事?”萧杏花一听就睁大了眼睛:“你一个眼看就要抱孙子的老人家了,和小姑娘能有什么事?!”
“好……”萧战庭觉得自己的杏花有些不讲理,不过他……甘之如饴。
她既然要求,他就会答应。
萧杏花见他点头,这才心里稍微舒坦点。
虽然实在不喜欢那个宁祥郡主,不过今天这个宁祥郡主估计也被她气得不行了,回到家没准扑到棉被里大哭一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