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有太监来报,“皇上,简郡王求见。”
简郡王,就是祺贵嫔的父亲,开国功臣之后,世袭郡王。
“不见!”皇帝这次是铁了心了,他就是对这些开国功臣太仁慈,才容得他们一次次挑衅皇权。
纵狗咬人,好似还冲着朕来的!
朕还想好好问问简郡王,把女儿送进宫安得什么心,是不是想让这皇朝改个姓?
祺贵嫔猛然看向皇子中的邵华阳,似乎想说什么,但邵华阳的目光冷如寒铁,让她忽如醍醐灌顶,她知道如果今天说了,以二皇子跋扈狠毒的性子,绝对不会放过她,不能说!曝光了这段关系,他们两人都会完蛋的!
傅辰隐匿在太监中,看着祺贵嫔抱着皇帝的腿,怎么也不愿撒手,而皇帝抬脚想要甩开她,一旁的侍卫正在准备杖板,这个时候几乎所有人注意力集中在他们身上,都忘了那条一直躲起来,到现在还没找到的黑犬。
傅辰看了下一直关注着皇帝周遭的七皇子,又看向暗处,一双绿油油的眼。
记住那味道了吧,现在,就攻击他!
那黑犬,在无人设防的情况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皇帝。
黑圈身形庞大,此刻冲过来,侍卫一下子毫无防备,根本挡不住。
它露出了血盆大口,那里残留着鲜血的味道,牙缝里还嵌着肉丝,好不可怖。
离皇帝最近的就是跪着皇子的那一排,几乎所有人第一反应都是躲避危险。
而在之前看完傅辰那一丝暗示后,默默等待突发事件,抓住时机的邵华池,反其道而行,站起扑向皇帝。
黑犬离皇帝很近,近到它已经咬住了晋成帝手臂上的肉,晋成帝虽身怀武艺,但他常年沉溺于酒色,反应并不快,加上身形微胖,行动微迟缓,他从未感觉到死亡离他如此近。
此时脸上铁青,就在黑犬刚咬到他手臂的时候,一旁的大力将他推开,邵华池让自己代替上去。
“父皇,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邵华池已经被咬到了!鲜血飙到了晋成帝脸上,触感是温热的。
就在那一怛刹时间里,邵华池被黑犬叼住肩膀倒在地上。
而其他皇子,比如大皇子邵慕戬早就逃得远远的,另外皇子有的吓傻在原地,有的还在犹豫,那瞬间,晋成帝似乎看到了谁是真正孝顺的人。
他还记得曾经对老七的评价,此子过于阴邪,难堪大任。
但现在就是在他看来深沉阴郁的皇子,他心中的耻辱,在所有人退却时,冲了出来,甚至不惜以命换命。
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是没有反应时间的,那都是身体的本能。而他做了什么,他刚才居然还觉得此子来的太晚,对宫中事不在乎,特别是出事的还是他现在的母妃皇后,居然杉杉来迟,不敬不孝,枉费皇后待他如此好。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救七皇子!”晋成帝对一群还没反应的侍卫吼叫道,又看向邵华池,“老七!”
晋成帝走了几步,却被阻止,邵华池忍着痛,艰难道:“父皇,您快走,我没事!”
晋成帝一愣,看着这个他好像从来没正眼看过的七皇子。
他的孩子太多了,其中优秀的孩子更是数不胜数,比如仁慈心善也是下任国师的三皇子邵安麟,拥有生财天赋时不时充盈国库的六皇子邵瑾潭,像极了他年轻时的二皇子邵华阳,聪明也骄傲的八皇子邵华延,有神童之称为人谦和的九皇子邵子瑜……太多优秀的孩子,这个畸形儿对晋成帝来说是想抹去的存在,即使知道那是毒素作用,但在帝王眼里就是不完美的。
而只有这个不完美的皇子,冒着随时死亡的危险,不让他靠近分毫。
赤子之心!老七这孩子看似不讨喜,却藏着颗至纯的孝心。
他活了大半辈子,却始终看不清人心,父皇说的没错,他的眼睛是被糊了。
晋成帝的怒吼后,侍卫们才冲过去,将那狗打得血肉模糊,可即使身子断成了两截,黑犬在断气前,还咬着口中的人肉。
前前后后可能还没几个瞬息,邵华池的肩膀已经鲜血淋淋,半边身子都浸泡成了血人。
邵华池昏迷前,余光看向人群中跪地的傅辰:这就是你提醒我的事吧?
你是想让我以命博得一丝关注还是恨不得我死?
刚才那种情况,我随时都会没命。
傅辰,你道我心思深。
但又有谁看得懂你?
第39章
傅辰并没有看邵华池的方向,反而望了一眼那只被打成肉泥的狗,他摸了一下胸口的玉佩,跪地时悄然闭了闭眼。宫里不能悼念亲朋好友, 往往眼睛一睁一闭, 就算过去了。
几位太医想要给晋成帝包扎,却被不耐烦挥开, “都去看老七,朕没事!”
晋成帝见邵华池虚弱地像一纸片儿, 朝着自己望来,目光还心心念念地好像在表达什么意思,那带血的伤口将蟒袍染红了, 格外刺眼。这孩子在执着什么, 明明已经说不出话了,却迟迟不愿昏过去。晋成帝有些隐隐的痛,这痛是因心疼。他忽然看懂了, 这孩子的母妃已经走了,只剩自己这个父皇,也许对老七来说,他是唯一的依靠。
晋成帝抬起自己被咬到的手臂,有几层袍子的缓冲作用,再加上邵华池的阻挡,他只受了一点皮外伤,好像为了让邵华池安心,刻意说了一句:“朕没事。”
直到晋成帝说完这句话,邵华池才好像再也撑不住,猛然倒下。
倒下前,他嘴角露出了释然的微笑。
好像晋成帝没事,是他最大的安慰。
又是一阵人仰马翻,人群吵吵嚷嚷地抬着昏迷过去的邵华池。
“都轻一点!不知道他是七皇子吗,这么粗暴!”晋成帝看到侍卫们粗手粗脚的,见邵华池伤口裂得更大了,很是不满,这是从七皇子出生至今,晋成帝第一次没有在物质上表示关心,“太医呢!还不跟去重华宫!”
侍卫们也是冤枉,他们平日学的可不是怎么带伤患,一个个都是大老粗,哪里能轻轻地来。
几个人像对待易碎物品似的抬起邵华池,正要离开,晋成帝又道:“重华宫太远了,直接送去朕的养心殿。”
养心殿!
一般皇帝就是临幸哪个后妃,也绝不会让其过夜,可以说养心殿是皇帝的私人空间,现在却直接让人将邵华池抬过去,这份荣宠也是令人侧目。
这老七,果然是会咬人的狗不叫,不声不响地就给他们来这么一招!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底下一排皇子神色不一,有的将惊讶收敛,有的看向邵华池的目光颇为复杂,有的按兵不动,九皇子邵子瑜端端正正跪在原地,似乎发生什么都与他没关系,而他身边的大皇子似笑非笑,轻声耳语,“呵呵,老七不错啊!被老二逼成这副模样,出了险招,也算有点脑子,可惜了。”
七皇子知道,靠着皇帝那点对丽妃的愧疚,维持不了多久,在晋成帝心里,二皇子虽不是长子,却是嫡子,又是最像他年轻时的,宠爱从来就不少,地位不是其他皇子可比拟,他想在二皇子手下活下去,必须要搏命。
邵子瑜自然知道大皇子说的什么可惜,邵华池无论从母族还是本身,都不可能继位。
那边太医有些踌躇,皇上也算给他出了难题了,介于晋成帝是个喜怒不定的皇帝,他必须要问上一遭,“皇上,臣等是先去养心殿医治七殿下,还是待在长宁宫?”
“你们待这儿也无甚用处,留几个,其他都去养心殿照顾老七吧。”
大部分时候太医给后妃看病,虽不会像传闻中的悬丝诊脉,但还是需要在妃子的手腕上盖上布,不可直接接触,不可直视,不可随意搭话。诊脉尚且如此,就更不用说生产了,所有男性太医只能在外间等候,在产房里的是医女和产婆,他们的存在更多是解决一些能口述的问题。
所以晋成帝说治不好,通通问斩,对他们来说并不公平。
此时在产房内的床上,刚从昏迷中迷茫清醒的皇后吴胤雅隐约听到外间的谈话。
刚失去孩子的脆弱加上晋成帝话,她恨不得没醒过来。
她的手抓着床下的被单,指甲几乎要刺穿被单。
晋成帝是个摇摆不定的人,从他一段时间就有个宠上天的“真爱”就能看出,看似痴情,实则无情,那感情维持不了多久,对于他的妃子还是儿女来说,有这样的丈夫/父皇都不是件好事。
在所有人的注意力放在皇帝和七皇子身上时,没人发现一群太医中,一个经过祺贵嫔身边的蒋姓太医甩了下袖子,在一层袖口上,有一排细小的字,颜色为红,让跪地正哭得梨花带雨的祺贵嫔瞬间两眼放光。
在确定她看完后,那蒋太医才“不慎”跌倒,袖口直接擦过地上的血液,染了一片红色e.
这样自然而然的动作可能任何人都发现不了,特别是所有人的关注点已经从祺贵嫔身上离开的时候。
但跟着出来的安忠海却是看到了这一幕,他不着痕迹地望了望在来之前派人“提醒”过他的德妃娘娘。
[海公公,咱们德妃娘娘也是不想皇上被蒙在鼓里,她一颗心里可全都是皇上啊!]
[您在总管公公里,都始终得不到皇上的重视,这正是您的表现机会!]
[祺贵嫔不会甘心,您若仔细观察,必有所收获。]
[您何不趁此机会让皇上看到您的忠心?]
安忠海看向四妃率领的后宫妃子方向,德妃穿着非常素淡,不张扬,不炫耀。
她正满脸忧心地望着皇后娘娘的长宁宫,情真意切。
德妃能屹立在后宫如此多年,并非没有道理,能在这样的妃子面前卖个好,也同样方便他自己。
安忠海走向正遥望七皇子离开的皇帝,德妃娘娘,咱家这也算卖你一个情面了,咱互惠互利。
“皇上,老奴有事报。”
安忠海是个老实贴心的,平日话不多,为人很谨慎。在晋太宗离开后,宫里要放归一批奴才,晋成帝却亲自提拔了他上来,用的很顺手,上次丽妃被冤枉的事,也有他的功劳,算去掉了晋成帝的一块心病,难得这老太监有话说,他也想听听要说什么。
安忠海附过去耳语,晋成帝面色几度变换,最后阴沉如水,却能让人感觉到晋成帝心中翻滚的怒意。
此刻侍卫拉着祺贵嫔往刑板上抬,她却像是重新得到了生命般的模样,散发着光彩,如泣如诉:“皇上,臣妾已有身孕啊!”
第40章
祺贵嫔这样一哭喊,周遭的妃子和皇子堆一片低低讶然。
行刑人也停下了手中动作,妃子有孕是宫里的大事,他们可不想担上责任, 自然放开祺贵嫔。祺贵嫔见到果然是机会, 成败只看这一举,连滚带爬地靠近晋成帝, 甚至为了证明自己有孕,她一手护着肚子, 爬得既有美态,又楚楚可怜。
安忠海很有分寸,并没有说曾在茗申苑看到的龌龊一幕, 那不是摆明了让皇帝难堪吗?皇帝可不会希望自己妃子的那些事情被宣扬开来, 更不想被人认为自己年纪大了不行,身为贴身太监自然明白其中弯弯绕绕,他只提了关于蒋太医与祺贵嫔之间的互动, 这第一代表着他的立场,只忠诚于皇帝,第二在大庭广众之下免于皇帝被蒙蔽,对于爱面子的晋成帝来说,这才是最要紧的。
被妃嫔欺骗,还当众上当,皇帝的面儿哪里摆?
晋成帝就好像没听到祺贵嫔的哭喊,肃然对着行刑人道:“她宫里都有谁,上来一个,不及时劝阻主子,反而助纣为虐帮着隐瞒,都不是好东西!”
这行刑人也是老手,祺贵嫔的罪责现在还无法下定论,但皇帝是肯定要个杀鸡儆猴的人,所以他必须选一个奴才当场行刑。鄂洪峰带祺贵嫔来的时候,也把风吟阁所有宫女太监通通带过来,这也是做下人必备素质,主子说的要做到最好,主子没说的也要想到,每个能身居高位的人,都有自己的独到之处。
选谁不是选,行刑人正要抓一个,却被鄂洪峰用指尖示意了下,那是个尖嘴猴腮的太监,很瘦,皮包骨,眼睛是倒三角,叫张奇,张、李、赵等等常见姓是宫里小太监小宫女最常用的,好些进宫前是没正式名字的,掌事的太监和姑姑就会给他们一个姓,再随便配上一个名,张奇被很多人称作张扒皮,这人以前是淑妃宫里的,已是从二品首领太监,后来因为犯了事被调回了内务府,本来应该被送到冷宫的,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反而调到了祺贵嫔的风吟阁,可以说李祥英之所以有那么多宫女亵玩、折磨,那都是这位张奇当线人,从中牵桥搭线,而宫里爱折磨人的太监、姑姑可不止李祥英一个,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想要这位线人倒台,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也是职位低的宫女、太监最痛恨的人,恨不得喝他的血,吃他的肉,多少人晚上诅咒着此人哪天被天道给制裁了。他们多少同僚是被这个太监或是骗去,或是强抢拿去送人情,作践掉的,扔到了乱葬岗连收个尸都不行。
当看到鄂洪峰把张奇推到了前头,这些太监宫女纷纷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其实鄂洪峰并不认识张奇,他一个指挥使都督,虽然常和太监打交道,但宫里太监几千个,怎么可能个个都认识。只因刚才正好在太监群里找了下那个给他糕点的和善小太监,叫傅辰的那个。想着如果有机会还是让手下侍卫照顾一把,当还了糕点的人情,他可不爱欠着人情。
却不想那小太监向他示意了一个方向,又比了个数字。
正好这时候行刑人在挑人,一群风吟阁的太监宫女被侍卫们架着,拼命摇头,眼神乞求,特别是那张奇已经哭得涕泪横流。鄂洪峰觉得这顺水人情不做白不做,以为是傅辰与那个叫张奇的小太监有什么不对付,正好要除掉此人,就把示意了下行刑人。
其实傅辰哪里认识张奇,他只是通过七皇子的人脉渠道知道这张奇害死了宫里不少下人,那些被折磨得不成人型的宫女太监他是在停尸房见过的,大家都是奴才,谁也没比谁高贵,要是能顺便除掉这样一个泯灭人性的畜生,才叫大快人心!
这就是他与德妃曾经说过的,见缝插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