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降生1
清丘国,蔷薇大殿里。
一代宠後孝珍皇後声嘶力竭地生产,殿门来来回回匆匆忙忙的打开关上,一众宫人不停的换出盆盆血水,再把热开水换进去。
德仁帝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已经汗的湿透,急得走来走去,似乎随时要不计後果冲进产房。一旁候着的一等内侍魏大公也着急地给皇帝披上披风,道:“陛下,您小心龙体啊!”
一向好脾气的德仁帝一把把魏大公推了个趄跌,扯下披风,发了脾气:“朕的皇後在为朕受苦,朕凭什麽不能去陪着她?谁再拦着朕,杀无赦!”说完一头冲进了大殿东暖阁,惊得一帮嬷嬷侍女噤若寒蝉。
德仁帝摆摆手,一脸焦色:“谁都不许疏忽,皇後有事,朕要你们陪葬!”
众人大惊,皇後难产,一贯仁慈心软的德仁帝也大发龙威,再也没人敢懈怠一丝一毫,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做事。而魏大公忍不住揩汗,今日皇後若是不幸有难,这一屋子人头落地不说,就是冲着皇帝这份心切,恐怕日後会性情大变,犯下更多的杀戮了,不是个好兆头啊,一面心里祈祷道:阿弥陀佛,大慈大悲的老天爷,求您保佑孝珍皇後顺利诞下小主,保佑我清丘国的未来啊。
然後上天似乎没有听到他的祈祷,只听见接生嬷嬷大声恐慌道:“不好,娘娘失血过多,晕过去了!这下使不出力来可怎麽办?”
德仁帝大惊失色,扑跪在床头,紧紧握住皇後的手,“婉儿,婉儿!你快醒醒,你不念惜咱们往日的情分了麽?”
床上的人儿没有反应,只有下身的血花在逐渐扩大。
德仁帝千呼万唤,终於哭道:“婉儿,就算你要跟朕恩断义绝,朕也等着你醒来,才能继续恨朕,朕等着你生下世上最漂亮的小公主让朕後悔一辈子,你难道就想这麽算了?”
一代帝王哭的山河崩溃,让一众人忧心生死之余也不免侧目唏嘘。
也许真的是恨的力量如此强大,竟然比爱还要深,孝珍皇後醒转过来,继续用力,没有看皇帝一眼。
“娘娘,使劲!再用力!很好,看见头了!”稳婆看到希望,振奋起来,一面在皇後腹部巧劲助力。
皇後突然奋斗挣脱皇帝的手,两手抓紧床单,只听“啊──”一声声嘶力竭的凄呼,整个皇宫似乎都回响着那声喊叫,抓着床单的一双玉手已经玉甲尽数折断,留下一道道血痕,而伴随着一声嘹亮的啼哭,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公主滑落在血花浸染的鸳鸯床单上。刹那间,满室馨香,沁人心脾,满殿的蔷薇花全数在冬季里绽开,令人搞不清那馨香究竟是小公主出生而来,还是殿里的鲜花芬芳。
德仁皇帝无暇顾及新生儿,只看见皇後的脸色如同昙花开败,飞快的颓败下来,大叫道:“这血为何还流个不停?!你们还不快为皇後止血!”
稳婆吓得跪倒在地,一个劲磕头:“娘娘血崩,老奴实在没有办法啊,听闻太医院刘医正一手针术炉火纯青,无人能及,只有赶紧去请来刘医正,刺穴行针,或许还有一线希望回转!当前不如先以千年老参为娘娘吊气,老奴赶紧去请刘医正来!”
☆、2.降生2
德仁皇帝一把夺过千年老参,放入口中一截,咀嚼细碎以口哺入皇後口中,大喝:“都去!你们,几个跑得快的,火速去请刘医正来此!快去!”
然而喂入的老参都被皇後下意识的吐出嘴角,涓滴未留。
德仁皇帝嚎啕大哭,“婉儿!你,你这是还不肯原谅我麽?你养好身子,朕等着你来责罚,你别这麽吓朕好麽?”
孝珍皇後气若游丝,良久,似乎终於积蓄了说话的气力,蓦的睁开双眼,那张脸,虽油尽灯枯,依然美如世上最绚丽的芙蓉,那一身皇後的尊严,谁也无法带走,即使是死神,那双眼,一刹那迸发出无尽的光亮。皇後挣扎着把婴儿抱到怀里,眼里一片温柔和不舍,却转眼不见,换作一片决绝。
“萧人杰,我永远都不原谅你,”那双美目逐渐失神迷离,呢喃着,“永远都不原谅,到死也不原谅……”一行清泪萧索落下,那双刚才还美若明星的美目瞬间涣散,直至死寂。
德仁皇帝心痛的说不出话来,兀自摸着孝珍皇後尤还温热的手腕,目光呆滞,瘫软在地。
匆匆奔来的刘医正验过脉搏,摇摇头,“娘娘此次凶险,即使华佗再世,也回天乏术,娘娘已殡天,请陛下节哀──”
德仁皇帝终於被那声节哀唤回了心神,愣愣的转过头来,眼中暴戾之色剧增,“朕的皇後都救不活,留你们何用,都给朕陪葬!”说完喃喃自语道,“对,都给婉儿陪葬,朕也要给婉儿陪葬!”
屋里鸦雀无声,黑压压跪倒一地人。所有人都怀着一个心思:要砍头了,皇帝陛下魔障了。
突然只听咿咿呀呀的婴儿声,只见刚生下的小娃娃,偎在死去不久的母亲的怀里,循着一片奶香味去吮那rǔ头,那天真无邪的娃娃却不知,她的母亲已经死了,那身体转瞬就会冰凉。
那情景,即使担忧即刻赴死的众人,心里也不免泛起一阵怜惜和痛心,被触动了心里最柔软的角落,忍不住流下泪来。
刘医正忍不住劝道:“陛下,小公主是皇後娘娘生命的延续,如果陛下不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小公主,他日百年後怎能祈求娘娘的原谅呢?倘若陛下将小公主照顾的好,相信娘娘泉下有知,必然会多原谅陛下一分的。”
德仁皇帝终於无力的晃了晃身子,摆摆手,“都起来吧,”他擦去满面泪痕,一脸温柔,抱起小公主细心的包好襁褓,“以後大家尽心尽力,服侍好小公主。”
众人终於松了一口气,这算是捡了一条命啊!心下对小公主记下了一道大恩。即使皇帝不下令,怕是大家也要供奉好这救命的菩萨啊。
当日,德仁皇帝昭告天下:孝珍皇後端行贤淑,母仪天下,追诰孝珍敏德大贤皇後,赐葬清丘水月陵,百年後唯朕卧榻陪之。朕嫡长女,皇五女,容仪出众,身有异香,出生邀蔷薇百株,花容仙体,美玉明珠,赐名萧倾绝,封和顺公主。
这是清丘史上第一位出生未满月即获封号的皇子女,一时荣宠无限。
泰和殿上,德仁皇帝怀抱完美无暇的女婴,在皇位上接受百官朝拜,万民祈福,怀里的女婴朝他呵呵一笑,灿若星辰,那一刻德仁皇帝似乎看到了孝珍皇後曾经调皮狡黠的笑容。
婉儿,你看到了吗?我们的女儿,必定是清丘最尊贵的皇女,她会有你的美丽你的聪慧,叫所有人都为她倾绝天下!
☆、3.长悔1
六年过去了。
蔷薇大殿,雪花纷飞,又到了和顺公主的生辰。
一个面目清秀神色灵巧的宫女匆匆往西照轩而来。
“灵芝,怎麽样?送往净慈庵的拜帖收了吗?”
宫女有些忐忑,“公主,奴婢有辱使命。”
一个无奈的声音响起,“罢了,谁去都还是一样的。师太有什麽话说?”
宫女道:“师太说,要公主不用再递拜帖,时候到了,自然会相见,还说要公主在宫里平平安安到及竿之年,深居寡行。”
西照轩内,一个女孩正卧在皮毛毡毯卧榻上,一手执一本书卷,一手捧着一个手炉,看得秀气的眉峰淡淡蹙起,小女孩头梳双苞,双苞下各自垂下几根细小的发辫,直到xiōng前,额前细密整齐的刘海,双苞上镶着一圈雪白的貂绒发圈,更衬得小人儿甜美无比。再看女孩的脸庞,晶莹欲滴,才六岁幼龄已出落得如同瓷娃娃一般,皮肤有如雪花般雪白,映衬着淡淡的健康的浅粉色,小巧秀挺的瑶鼻,花蜜般美好的唇随着看书看得入迷勾出一个完美的弧线,那双眉眼更是像黑曜石一样,闪着石榴样的光泽,整个小女孩就像是花精雪灵,无限美好。
与此不和谐的,是隔壁厢房传来的一阵阵瓷器摔打声,和一个小男孩不绝於耳的叫骂声。
“萧倾绝!你这个妖女!不要以为把老子关在这就怕了你──”
小女孩依旧看着书,没有半点受到影响。
然而小男孩的骂声越发过分,“妖女,你不敢说话啊,老子日你亲娘的,等有一天老子捉了你,扒了你的皮做毡毯!”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真的难以想象一个这麽小的男孩会说出这麽不堪入耳而暴虐的脏话来。
果然,小女孩皱了皱眉头,示意一旁的侍女灵芝:“把他带过来──”
灵芝比小倾绝大个三四岁,力气自然比小男孩大的多,毫不费力就扭着小男孩丢过来,她早听得火起了,清丘国宫里还谁敢这麽骂公主,不丢掉脑袋才怪。
站在眼前的小男孩长得跟他骂的脏话完全不相称,一双勾人的凤眼充满恶毒,薄薄的唇紧紧的抿着,一脸魅惑横生的小脸蛋,却充满不屑和暴戾。
萧倾绝示意灵芝,“掌嘴十下。”
只听霹雳吧啦声,虽然灵芝是女生,小男孩脸上还是红肿起来。然而小男孩脸上却没有半分抗拒,似乎对这种事早已习惯,眼里写满嘲讽。
“这是惩罚你,身为皇子,却口出污言秽语,毫无修养。以後犯一次我教训你一次。”萧倾绝盯着小男孩,“你母亲不在,长姐如母,你可以不服我,但是你要尊重我。”说完意味深长地扫了他一眼,“即使只是表面的尊重。”
小男孩,也就是皇六子萧长悔,听到提及他亡母,终於忍不住恨恨的留下泪来,“妖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把我要过来报复我,我堂堂男子,绝不会怕了你一个女人!总有一天,我会找你报仇的。”
萧倾绝甜甜一笑,道:“我等你找我报仇,不过,在此之前,你如果一直不学无术,当一个草包皇子,你觉得你斗得过我吗?”萧倾绝捏了捏他的肿脸,引得一阵抽痛,“我要是你,我就韬光养晦,养精蓄锐,再不光空口说那些混帐话,再不整日弄些只会**飞狗跳的小伎俩,我会等到有实力的时候,再拿出行动来,你说呢,皇弟?”
萧长悔终於安静下来,瞪着萧倾绝,安服下来。萧倾绝倒是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事。从此以後,那个只会到处惹事生非的皇六子不复存在,萧长悔完全变了一个人。
说起来,萧倾绝与萧长悔的恩怨,是他们上一辈的事了。
当年德仁皇帝已经有了两子两女,然而在微服私巡时认识了萧倾绝的母亲南婉,一眼惊艳,万般宠爱。南婉在知道皇帝真实身份後,却没有一般人的欢喜,而是恼怒皇帝的欺瞒误了自己终身,要求从此划清界限,再无纠缠。德仁皇帝当然不肯,发誓从此只爱她一人,只宠着她一人,极为强势地把南婉带回了宫里,封为皇後。南婉最初郁郁寡欢,但是慢慢也在皇帝三千宠爱在一身的强大宠爱下终於融化,甘心做一个小女人。後来南婉怀孕,就更加安下心来。
然而在皇宫里,爱情始终不是两个人的事。之前的失宠宫妃,联合起来,在南婉孕期两月皇帝守身之时,献出美人云氏,在服侍皇帝洗脚之时,按摩穴位,又施以催情香,再加上众宫妃未雨绸缪的安排,云氏刻意的引诱,萧人杰压抑了几月的欲望没有忍耐的住,终於宠幸了云氏,无比讽刺的是,一举受孕,及至後来肚子大了遮掩不住了,南婉才发现,云氏的孕期只比自己迟两月而已。
南婉当时有身八月,差点动了胎气,後来任皇帝如何祈求讨好,再不原谅,从此死心。萧人杰甚至把一众涉案宫妃处死,云氏则立判准生下皇子再赐死,由此去祈求皇後的原谅。
“婉儿──你体谅体谅朕,当时她们设计朕,用了春药,还用下三滥的方法按摩朕的穴位,朕不察,才着了暗算,但是心里却没有一丝一毫对不住你啊!”
南婉一脸哀戚,“你不用再说了,即便是春药又怎样?你敢说,你自己没有一点放纵?是的,这後宫是你一个人的後宫,所有的人都归你,哪有皇帝会为了妃子去守身禁欲的道理。你敢说你当时没有趁着一丝意乱情迷去发泄?倘若你真的意志坚定,又怎麽会有机会着了暗算?”
萧人杰几乎无法回答,他心里的确在当时也有刻意的去放纵自己,他有一丝绝望。“婉儿,我心里从来都是你,只是你怀了孕,无法承欢,我一时不察,何必认真呢?她们谁也无法替代你的位置,我已经将她们处死,为你出了气了!云氏这贱人生产完也是要死的!”
南婉摇摇头,感觉十分悲哀,“萧人杰,我真的後悔自己竟然被你曾经迷惑,我不恨她们,你难道竟然还认为是她们的错?如果你自己真的那麽爱我,爱的不自私,她们又哪来可趁之机?可笑你竟然也只会迁怒女人。”
萧人杰眼里闪过受伤,“婉儿,你这是怎麽了,你不恨她们,难道你根本不爱朕?”
南婉无力的转过身去,“不,萧人杰,免了云氏的死罪吧。你这样做,只会叫我鄙视你的绝情。”
後来,南婉生产时血崩,自己也存了死意,至死也不曾低下头来道出原谅。然後德仁皇帝因皇後的死更加迁怒云氏,到底起了杀心,违背了对皇後的允诺,等皇六子一生下,就处死了云氏。
☆、4.长悔2
皇六子赐名萧长悔,从小不得疼爱,甚至可以说饱受虐待。萧人杰每每思及皇後,便觉得萧长悔碍眼,动辄因为各种原由鞭打他。小长悔也因此越发叛逆,破罐子破摔,变着法子到处整治宫里的人。於是日复一日越发顽劣,越发挨打,成为宫里一个娘不在爹不爱的所在,连奴才都敢当面骂句“狗杂碎,有人生没人养”。
萧倾绝就在生辰之时把他要了过来,说要放在蔷薇大殿亲自督教,她倒也没爱心泛滥到多喜欢他,只是皇家的子弟,还轮不到外人欺负。所有的人都认为萧倾绝会好好整治萧长悔,已报丧母之仇。
从这时起,宫里便再少见萧长悔的身影,两年过去了,蔷薇大殿不再如一开始那样传出男孩子的哭骂声摔打声,而是安静下来,也有人说,小公主是个有心机的,把长悔皇子教成傻子,更能解气。
蔷薇大殿,东暖阁。
这里一切如故,都保留着旧时的模样。
萧人杰时常到这里来,一坐就是半天。
“孩儿给父皇请安──”面前一双儿女乖巧的跪下。
萧人杰看见倾绝美丽的脸庞,仿佛看见皇後小时的模样,心生愉悦。“都起来吧。”
眼光一瞥,又看见萧长悔的身影,心中一窒,xiōng口像烧了一团火,忍不住呵斥,“还是如此不长进,如此顽劣,弄得一身泥污,丝毫不见皇子的仪态,真是不可救药!”
萧长悔拍拍尘土,不卑不亢道:“父皇,儿臣并没有顽劣,这是跟武状元韩师傅学习武艺留下的。”他从来也没有指望父皇会赞誉他,只不过,他也有自己反击的方式,虽然总还是会让自己受伤。
果然,德仁帝还是大怒,一脚把他踹在地上,“堂堂皇子,书不好好读,天天就会不学无术,还顶嘴!”
萧长悔很想说,他书也有好好读,他不是不学无术,然而,说了不说,又有什麽不同?嘴边咧开一丝嘲讽的笑容,不慌不忙的站起身来。
德仁帝看到他笑,更加生气,又想上来踹他,却听萧倾绝冷冷道:“长悔,你又惹父王生气了,还不快去西照轩面壁思过,上次罚你的《婆罗经》还没有抄完,快去!”
萧长悔瞥了她一眼,转身出门。
良久,父女二人都没有说话。
德仁帝叹了一口气,“倾绝,宫里都说你把你皇弟要过来泄愤报仇,只有我知道,你把他教的尽心尽力,不肯落下丝毫。”
萧倾绝笑了笑:“上一辈的事就是上一辈的事,我不恨弟弟,但是父皇如果总是看到皇弟就满心怨气,难免有失偏颇。”
德仁帝心疼的摸了摸女儿的长发,“你呀,总是这麽早熟,真让人心疼,就跟你那冷静狠心的母亲一个样啊──”
萧倾绝也乖巧的倚着父皇的怀抱,“父皇,你不应该再困扰了,你自罚也好,罚他人也好,过去的事丝毫不会改变。何况,要对一切负责的是父皇您,我一向觉得皇弟很无辜。”
德仁帝又叹了口气,“你还真是像你的母亲,恩怨分明啊,当年她宁肯为别人求情,也不原谅我。小倾绝,你是不是也一直不肯接纳父皇?”
萧倾绝摇摇头:“父皇,我从不怪您,可是,你对皇弟的态度,也应该有所改变了,长悔也长大了,需要老师来教导读书,武艺。您从来都把仇恨灌注到他身上,可曾想到,上一辈的事情说不清楚,他是否将来也要把仇恨灌注到女儿身上?”
屋顶上,偷听的萧长悔撇了撇嘴,他就知道,这女人还是怕他会报仇才会对他好。
屋里两人的交谈还在继续。
“这些年来,朕从来也忘不了你母後,过着苦行僧式的生活,不近女色,却无法抵消朕的心痛。”
“父皇,世事皆是如此啊,为什麽要失去才懂得珍惜,一生一世的赎罪,永远比不上当时多一点的珍惜。既然时光不可以倒流,就希望父王能对活着的人好一点吧。”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真的难以想象一个八岁的女孩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倾绝,你一向照顾你皇弟,其实,你如果不喜,可以不必如此,毕竟你的母亲──你不必为了责任而去承担太多的事。”
“父皇,其实我很喜欢长悔,他聪明伶俐,如果好好栽培,会成才的。”
“倾绝,父皇只是担心,长悔他天性乖戾,不服管教,将来有一天会伤到你啊。”
只听一阵银铃似的笑声笑得人心里开花,“父皇,你言重了,人之初,性本善。你对人好,他自然对你好,小时候大家都欺负长悔,他自然顽劣,但是皇弟终究只是个孩子,有自己的善恶,所以我才叫他抄佛经,想磨磨他的戾气。我相信皇弟他人品没有问题,只是调皮了些,以後,他会明白的。”
房顶上的小男孩眨了眨眼,眼睛霎时迸发出比太阳还耀眼的光亮,是的,他从来都担心,萧倾绝对他好是别有目的,此时,他终於相信,这个姐姐是真的希望他好。其实对他来说的话,别人对他真好假好又有什麽区别呢,为什麽自己此时如此的期盼?难道因为得到了,於是想要更多麽?他从没有如此的期待姐姐真心的赞扬和认可,此时他在心里立下誓言,会按照姐姐的心愿去长大,不再记恨姐姐,不再去抗拒姐姐的教导,长大以後,永远对姐姐好!
两代人的恩怨,至此终於无形中化解了。
☆、5.初遇
日子一天天过去,唯一不同的是姐弟间的感情不知什麽时候起越来越好了。萧长悔甚至把自己的床铺搬到姐姐的西照轩,跟姐姐食同餐,睡同眠。
德仁帝的前二子二女出嫁的出嫁,立府的立府,当初他没有上过心教导,几个子女性情也不甚出色,现在剩下一双小儿女伶俐早慧,於是专门请了帝师段太傅教导他们,前武状元,当今的镇国将军韩大元,也时常教导他们武艺。
在这样的情况下,姐弟俩认识了段太傅的孙儿段羽白和韩将军的儿子韩遂。
段羽白第一次见到萧倾绝是在他十六岁那年,那时他已小有才名,时人称天下四公子:清丘段氏,紫辰南宫,苍岚马家,江流陈少。段羽白少年博闻强记,小时就是远近闻名的天才少年。十六岁那年,进宫拜见完皇帝,路过蔷薇大殿,想了想,进去寻找爷爷,其实他心里对那位谣传中的神秘公主很是感兴趣,和顺公主很少出宫,出门必然以幕离遮面,很少有人得见天颜。
进得大殿院落,只见院里种满了蔷薇花,淡粉的,鹅黄的,玫红的,开的!紫嫣红,满园馨香。
“你是段太傅的孙子。”萧倾绝抬头端详着眼前长身玉立的白衣少年,他面色俊美,一双桃花眼满目含春。用的是肯定的语气,而不是问句。
段羽白回过头来,那女孩,美的动人心魄,才十岁的样子,已经出落得婷婷嫋嫋,模样无双,一双幽深的眼睛,像是满含花蜜,引人采撷。她的五官像是用世上最巧的手,最精巧的工具,呕心沥血雕琢而成,精致绝伦,她整个人,就像一朵鲜活的蔷薇,含苞待放,却已经可以预见那完全绽放後引人觊觎的美。
段羽白怔怔的看着,眼睛里已经有了攫取的欲望,生平第一次想把某件东西完全占有的欲望。
萧倾绝微微一笑,“你是来找段太傅的吧!他在西照轩教导皇弟课业,”说完还好心的往西边指引了一下。
段羽白才收敛了心神,恼怒自己的失态,抬脚往西边走去。
“等等!”萧倾绝轻轻抓住他披风的衣角,轻轻为他挑拣掉披风上沾上的花瓣,神态随意。三月的阳光在她发顶打上灿烂的光圈,这个距离,段羽白闻得到她身上淡淡的蔷薇花香。这个情景,无数次徘徊在他梦里,像是演练了很多遍,她十岁,他十六,此时,她像他的母亲,像他的姐姐,像他的小媳妇儿,在出门前为他整理。
萧倾绝小心的把花瓣收集到衣裙上兜起来,转身而去。段羽白也继续往西照轩走去,阳春三月,却好似喝醉了佳酿。
後来的後来,段羽白时常想起那最美的初遇,一见倾绝误终生!却不知冥冥之中,谁对谁错,究竟是谁,误了谁的终生?
☆、6.青梅1
夜晚,萧长悔紧紧的依偎着姐姐的怀抱,闻着那好闻的香气,“阿姐,父皇请来三代帝师段太傅来讲学,是不是想叫你当女帝?”
萧倾绝温柔的理着长悔的发辫,反问道:“长悔想当皇帝吗?”
萧长悔想了想,“只有姐姐对我好,只要能跟阿姐在一起,阿姐当皇帝我就永远守护你,如果长悔当皇帝,长悔就永远保护阿姐。”
萧倾绝幸福的勾起唇角,“阿姐一点也不想当女皇,阿姐只想永远自由自在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或者出去天下看一看。所以,长悔你要好好学习,做一个好皇帝,将来好保护皇姐能随心所欲。”
萧长悔一阵紧张,“阿姐,你以後要出宫,离开长悔?”
萧倾绝想了想,“我的母後和你的母妃,都得不到幸福,我想走走天下,快意江湖,也许是种逍遥。”
萧长悔没有说话,眼神暗了暗,心里却做了决定,如果他当了皇帝,一定不会让姐姐走开太远。如果姐姐愿意当女帝,那麽她就不会走了!也很好。也许,他该收敛所学了。
由於韩将军常常教导姐弟俩武艺,於是常常把小韩遂也带来,韩遂十四岁,一身青罗衫,身材瘦削,单眼皮却炯炯有神,脸庞清秀坚毅,颇有乃父之风,平时性情淡漠,不苟言笑。
萧倾绝最初看到他少年老成,总觉得十分有意思,就喜欢逗他,韩遂哥哥长韩遂哥哥短的,叫得韩遂窘迫的脸红,韩将军家风严厉,家里男丁连侍女都没有,韩遂基本除了长辈没有见过别的女人,尤其是小女生。这种感觉,很怪异。他没有一次不觉得来陪练十分不自在,但是他不明白为什麽自己每次都还坚持要来。
萧倾绝和韩遂过招的时候,仗着身手灵巧,韩遂也不敢下狠劲,束手束脚的。萧倾绝卖了个破绽,一下子弹倒在地,韩遂上前扶她,却被一招点倒在地。
☆、7.青梅2
萧倾绝眨着大眼睛看着韩遂,道:“韩哥哥,你这样是不行的,兵不厌诈,你竟这样好骗啊!”
韩遂脸木木的,心里道:我那是跟你玩,就没跟你好好打,你以为我那麽好骗?
萧倾绝继续道:“而且你打架还束手束脚,可是敌人又不分男女老少,你老是避开身体接触会置自己於险境。”
韩遂这下更是没话说。
萧倾绝看得好笑,忍不住吃吃笑道:“韩家哥哥,原来你害怕女孩子啊!真是太好笑了。大将军家的继承人,竟然这麽害羞!”
韩遂被她说的脸都红透了,气恼的扭过头去。
萧倾绝接着笑道:“韩将军这样也是不对的,男子汉大丈夫当不能有弱点,不如我赐你几个小宫女,你习惯一下。”
韩遂也不知自己气恼什麽,一把抓住公主的手腕紧紧捏住,刚想开口,却被萧长悔抓住胳膊潜移默化的拉了开来。
“韩遂哥哥,刚才学的枪法,我还有些不很明白,不如咱们切磋一下。”
韩遂点点头,两人开始演练,身手都很不错,打得很精彩,谁知萧长悔长枪突然脱手,韩遂攻势杀不住,把萧长悔震伤在地。
萧倾绝吓了一跳,“长悔,你没事吧?”却见弟弟吐出口血来。
“姐姐,不怪韩哥哥,是我太不小心了。我没事的!”
萧倾绝看得眉头紧蹙,赶忙制止萧长悔说话,把他扶进房内,刚才明明白白,确实不是故意的,只不过心里觉得韩遂对她过招不忍下手,对长悔却出手这麽狠,虽然是意外,但她心里到底存了不快,没有注意到萧长悔眼里一闪而过的得色。
在萧长悔刻意的收敛下,和顺公主的才能越发引人关注,她本就早慧明理,经过帝师调教越发沈稳,显出出色的气度和非凡的见地来,那非凡的容貌也在公主一次意外的出行中昭然天下,成为名副其实的帝女花,一时间,原本男尊为重的清丘国,多少少年风行仿照那上古女尊之俗,在及竿时悄悄点上守宫砂,期待女帝长成。
☆、8.坐化
萧倾绝十岁生辰那天,去京郊外十里的寒亭山净慈庵进香。她出生失母後一直不肯吃奶娘的rǔ汁,还是净慈庵的净心师太,说小公主体质非凡,又出生历劫,需要在庵堂呆满三年,於是,她从小的三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净心师太以花蜜花露喂养她,这也是她为什麽皮肤如此晶莹剔透。
自从小公主回宫後,每次递上拜帖净心师太都不肯相见,并告诫公主未满及竿前不可轻易出宫不可轻易露面,萧倾绝也一直铭记於心,在她心里师太是在她快饿死的时候养活她的再生母亲,但是她後来再没见过一面,甚至不记得师太的样子。而此次,师太竟然主动邀她相见,怕是有重要的事要交待了。
寒亭山,净慈庵,轿里走出一个十岁的小仙子,穿着狐毛披风,如同冬日里一朵行走的蔷薇花,萧倾绝一时匆忙,幕离都忘了带,一路奔到庵堂内师太的榻前,师太静坐不语,已是气息微弱,进多出少。
多年不见,师太一眼看见萧倾绝,却似看见慈爱的女儿,从未离开过膝前。
萧倾绝泪落不语。
师太轻轻叹息,似有不舍:“本来想要等到小倾绝及竿,现在,却是看不到了。”
“师太──”
师太慈爱的看着她,“倾绝,贫尼就要走了,你却还要历你的劫,净心真是不忍心啊。”
倾绝凝噎不成声,“师太,您身体已经不好,为什麽不早通知倾绝,倾绝必定请最好的医正来为师太医治。”
净心摇摇头,“我大限已到,药石无灵。只是还有些话想嘱托小倾绝罢了。”
净心接着道:“你玉露仙体,根骨绝佳,本是有缘人,前尘往事便不必说,此生漫长,劫数重重,如能应劫重生,完成宿命,则易筋洗髓,化茧成蝶,不可限量。我的孩子,切记万事不可轻言放弃,否则下世,下下世,你还会轮回受苦,在红尘里打滚啊。”
萧倾绝听的半知半解,想要再问,师太却不再多言,慈爱的摸着她的发,“这祸颜,能遮起就遮起吧……”
说完,闭目浅笑,竟然是已经坐化了。
萧倾绝哭了半晌,按照遗言亲手和灵芝把师太遗体焚化,将其衣物立了衣冠冢,葬在了山上庵堂後面,并手植一株玉兰花。
净心的遗体焚化後留下了一颗斑斓的石头,竟是一颗舍利。萧倾绝愣愣的看着那颗小小的石头,小心翼翼地收起。
回到庵堂,萧倾绝又回到净心之前的厢房,细心的打扫了师太所有的器物,从枕下随手找出一个雕纹精美的紫檀木匣子,上面还散发着阵阵熏染的檀香。又发现净心的早年云游的许多札记和手稿,略略看了一会,发现其中频频提到一位故友苍岚护国寺的法师摩仑,心下暗暗在意,牢记在心。
萧倾绝把师太生前留下的佛经和手稿连同舍利小心轻柔的存放在檀木匣子里,却没有发现,随着她指尖拂过,盒底蔓延开一副诡异的图案。
萧倾绝去院子里扫雪,却在後山意外的扫出一个人来。
☆、9.救人
後山的白杏树下,一个白衣男子被雪层层盖住,趴在雪地里,几乎冻僵,却丝毫不显狼狈。如果不是萧倾绝怀念师太故地,把每一个地方都仔细扫到,根本不会注意到。
萧倾绝把他翻转过来,大惊失色,只见这男子原本的脸全被剑划破,几道吓人的伤疤张牙舞爪。
萧倾绝看他还没断气,还有微弱的气息,吩咐内侍为他用暖水擦身,换了衣衫,然後连同檀木匣子一起带回了宫。
这是这些年来和顺公主第一次出宫,许多人好奇的在路边驻足,只是那轿中的公主也并不避讳,时而探头好奇的看着外边的景色,时而还冲对她愣神的人微笑一下。
只是那惊鸿一瞥,多少人惑了心神。
自古英雄配美人。於是,开始了一个英雄辈出的时代。
回宫之後,萧倾绝把救回的那个男子安排在蔷薇大殿望月阁,并从太医院要来治伤的好药,每日亲手为男子涂抹面部伤痕,之前太医还说那伤疤大概能好个七八成,没想到也许是她诚意太甚,感动上天,也许是她额外调制的蔷薇花露起了作用,也许是她的手法太神奇,最後男子的脸竟然一丝伤疤没有留下。萧倾绝照例为少年活动手脚,男子手脚却自己动了,并睁开了双眼。
“你醒了?”萧倾绝愣了一下,男子眼神冷冽迷茫,如腊月风刀,他的样貌宛如刀刻,他出尘俊逸,貌似潘安,却像隆冬的寒冰,令人生畏。而且,他的眼里有敛不尽的杀气倾泻而出,那是一种与他气质已经和为一体的习惯。
那一瞬间迸发出的气质,让萧倾绝倾慕不已,她一向遇见的都是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男孩,而这个男子,让她觉得很强大,那是一种强者才有的气场,令人仰视。
“你是谁?这是哪?”上官玄凌打量着女孩,他一向为容貌所扰,眼前的女孩显然美的不似凡间所有。他尽量放柔眼神,打量四周。
“这里是皇宫,我是和顺公主。”萧倾绝好奇的看着他,“我救了你,你叫什麽名字?”
上官玄凌依言回答,摸了摸脸,大惊,“我脸上的伤疤呢?”
萧倾绝很开心:“你要谢我,我救了你,而且给你治好了伤!”
上官玄凌瞪了她一眼,“多事!”
萧倾绝很好奇:“难道你是自己划的?你有什麽想不开的?”
上官玄凌冷冷道:“你的话真多!”
☆、10.拜师
萧倾绝道:“不知好歹!既然你那麽喜欢,那我帮你划回来!”说完一飞簪子往男子脸上飞去。
男子轻蔑的笑了下,一指就偏了簪子的力道,萧倾绝不服,又攻上来,却总是被男子凌厉轻巧的一一化解开来。
萧倾绝眼神闪了闪,“这就是你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
上官玄凌负手而立,潇洒无比,自成一种绝代的风流自负,他依然年轻,但是那种凌厉的气势却是站在泰山之巅的大儒才有,“哪个叫你多事来救我?!不知死活的小丫头!我自练我的玄玉神功,你知不知道你非常多事?”
萧倾绝再三压抑,俏生生的小脸也被气的通红,又被他说的语塞,想了想,轻轻笑道:“冰天雪地的练功,公子大概也不知道当时的情形吧?你当时覆盖的冰坑已经被积雪堵塞,已经气若游丝进入龟息状态,我不了解你的武功,不过据我所知,从医典来看人龟息太久可是活不过多久的。”
上官玄凌忍不住抬头仔细看了看小丫头,这丫头年龄尚幼,却透出与年龄不同的聪慧,心生几分好感。他练到玄玉神功第八层,向来冷心冷情,这次也是想以非常之法逼自己冲破第九层,也不十分确定凶险,所以萧倾绝功德是非暂时不论,罢了,就算做天意吧。
他沈思片刻,淡淡道:“小姑娘倒有几分胆色,你不怕我?”
萧倾绝坦言:“其实是有几分害怕的,不过我觉得你很厉害,你──”
上官玄凌厌恶道:“有话直说,无端学人不爽快!畏畏缩缩,也是个不成事的!”
这话说的极重,萧倾绝再三隐忍,眼里也浮上恨色,随即无所谓的笑笑:“好吧,好歹我也救了你,个中是非不论,你要不承认我也没办法,不过咱们不如做比交易:我给你提供一间上好的冰室供你练功,而你,要在这两年教我武功。”
上官玄凌突然笑了。他面如冰霜,但那个发自内心的笑容却灿若星华。他从八重到九重,确实需要一个绝好的练功所在,又要清静,又要寒冰加身,要不也不会冬天跑到一个无人光顾的庵堂去。然而冬日短暂,皇室的确是能保障他练功的所在。这个徒弟,倒是还有点眼色呢。
上官玄凌踱到桌边,两指优雅的夹起一杯茶,“你性子里,倒是有几分聪慧,不过,”他话锋一转,挑了萧倾绝一眼:“要做我的徒弟,似乎隐忍不够啊。你喜欢谁讨厌谁脸上写的那麽清楚,弱点实在多多。”
萧倾绝一听有些沮丧,却听利器破空之声,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旋身接住,却是上官玄凌手中那杯茶,虽然接的不甚稳,却也没有撒出一滴来。
“愣着做什麽,还不快敬茶?”上官玄凌睨了她一眼。
萧倾绝喜道:“师傅在上,请受弟子一拜──”说完跪下行了个大礼。
上官玄凌道淡淡咧了嘴角:“当我的徒弟,也不是不可以,可是到时可得什麽都听我的。你吃得了苦麽?”
萧倾绝再拜:“倾绝必定尊师重教。”
於是上官玄凌以公主师傅的身份住进了蔷薇大殿望月阁。从此常伴公主身边,教导公主武艺。但是上官玄凌管的很多,开始是武功,慢慢的从公主的饮食起居到日常出行,他都开始指手画脚。
上官玄凌认为萧倾绝性子灵巧有余,狠绝不足,於是总是强迫她去做她不愿意做的或者害怕做的事。比如倾绝怕蛇,他便让她亲自捉七七四十九条蛇来交给他,倾绝曾溺水,後来便不再近水,上官玄凌就强迫她下水跟他学凫水。
萧倾绝时常抱怨:“师傅,你干嘛总是强迫徒儿做这些扭曲本性的事呢?”
上官玄凌道:“想要当高手,就不可以有明显的弱点,你什麽都怕,逃生的时候才会发现,活着才是最好的。这点都忍不了算什麽?”
萧倾绝看着他棱角分明的眉眼,“师傅,你小时候也是这样的麽?”
上官玄凌慢慢道:“我师傅是一个更为严厉的人,他崇尚绝对的武学,因此一向要求我克服自己,没有弱点。小时候我很没用,会晕血,结果有一次师傅把我关在地窖,五天不给我水喝,只给我留下一桶血,在生死的边缘,血似乎没有那麽可怕了。从此,我明白了一个道理:跟生存比起来,什麽样的弱点都不足畏惧,而要成为至尊的强者,才能有权选择生死,甚至别人的生死。”
萧倾绝突然有些心疼,他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如此不近人情啊。这男人,吃过多少苦?萧倾绝无法说的清楚,她听到这段的时候心里有多难过,从某种程度来说,上官玄凌对她的训练,也沿用了这种思路,从此她才没有太过抗拒,她想用亲身经历,去理解师傅的心情和想法。
相比之下,上官玄凌对萧倾绝武功上倒是没有太多的指导,萧倾绝也曾提出过,师傅就会说,作为一个女帝,或者公主,性情的磨砺远比武功的好坏要重要,於是最终萧倾绝也只学了个三四成,足以自保,性情却是比过去坚韧了许多。
☆、11.玄玉
树下,精美的人儿在温习着一套剑法,白衣的师傅在身边不时矫正姿势,不时喂招,形成了赏心悦目的画面。
“师傅啊!你的那个什麽玄玉神功那麽厉害,为什麽不教给我?”
上官玄凌依旧冷冷的,眉目间却少了几分疏离,“那门功夫不适合你,将来假若你是女帝,必然要爱天下人,倘若无心无情,那麽,你如何为天下做事?”
萧倾绝眼光闪烁,这是她第一次知道,那门厉害的功夫会让人变得绝情,那麽,师傅应该是因为这样才变得这麽冷漠吧?
“师傅,那麽不好的功夫,你为什麽要练?”
上官玄凌淡淡道:“功夫哪有什麽好不好,只有高低之分,我这辈子追求的就是武学至尊,人间情爱不过是沧海一粟。”
真的是沧海一粟吗?为什麽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有所牵挂,为什麽他有了上好的冰室,武功却毫无进展?想到这上官玄凌一阵心烦,扔下剑:“把我刚才教你的游云剑法演练二十遍。”说完头也不回,去了冰室。
远远的,萧长悔捏紧了拳头,表情扭曲。自从两年前这个人来了之後,就以磨练性格为由让姐姐跟他分房而居,并且抢走了姐姐大半的时间。看着他们亲近,他觉得好痛苦,却不能做点什麽。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个人会抢走他的姐姐。
晚上,萧倾绝想着白日里师傅说的话,心里还是放不下,他的师傅,如果练成了传说中那个功夫,会天下无敌了吧?为什麽她一点也不高兴呢?想了想,她端起一盏自己采集酝酿的蔷薇晨露,静静来到冰室。
上官玄凌正在打坐。
“你来做什麽?”上官玄凌看到她有些烦躁。
萧倾绝轻轻把盏子放在案机上,柔声道:“师傅,你闭关不能总是不顾身体啊,不如也饮些花露,於练功也有所助益。”
上官玄凌神情不变,一掌拍在案机上,那花露被震得嗡嗡作响,撒出来大半。他喝道:“多事!出去!”
萧倾绝不知为什麽心里有些闷闷的,呐呐道:“师傅,这个功一定要练麽?”
上官玄凌的声音没有半点温度:“是。”
萧倾绝再没说话,转身离去了。冰室内一片静谧。
上官玄凌看着案机上的花露,叹了口气:师傅,如果当初你能对我像小徒儿这样,是不是我也会不一样?良久,还是拿起剩下的花露,一饮而尽。
☆、12.九芸
两年过去了,萧倾绝的美初绽头角,那是一种介於青涩和妖冶之间朦胧的美,看着她成长成自己所期待的性子,上官玄凌的心一点点柔软,两年之期已至,他却越来越贪恋这样的日子。
但是他是一个对别人心狠,对自己心更狠的人,他不容许他的生命里会出现意外。
上官玄凌二十岁生辰前几日,萧倾绝决定送师傅一件最好的礼物。两年了,她从不知道这个男人的背景,发生过什麽事,但是她总是怜惜他,想对他好,虽然那个冰冷的他看起来最不需要的就是别人的关切。
而对上官玄凌来说最好的礼物是什麽呢?
萧倾绝重金请到药王谷的九芸姑娘。
说起来请的并不是这个小姑娘,九芸也才十四岁,萧倾绝本来令侍卫去请药王谷的药王婆婆,因为净心师太曾经有言,萧倾绝不得在及竿前轻易出宫,不得露面天下。於是萧倾绝只能道明缘由和诚意花重金去请。
药王谷的人性情奇怪,本来萧倾绝也没报几分希望,不过却来了一个小丫头,是药王婆婆的小徒弟。药王婆婆一听一个十二岁的丫头找她,根本没当回事,倒是小徒儿好奇心性,偷偷跟着侍卫来了。
九芸一身紫衣,清秀十足,柳叶眉梢,一双眼睛又晶亮又清澈,瓜子小脸上,皮肤有些不太健康的白,却古灵精怪,两个丫头又年龄相仿,都是有主意的,很快成了投契的闺蜜。
“你请我婆婆来做什麽?”九芸十分好奇。
萧倾绝有些失望:“我想做一种药,现在自然是不行了。”说完叹了口气。
九芸面露得色:“我可是婆婆亲传弟子,别看我小,我的本事可是不小的,你说说看,没准我能帮你哦!”
萧倾绝想了想,“我想做一种药,可以让人百无禁忌,去做任何自己想做的快乐事!”
九芸吓了一跳,过来摸她额头:“你小小年纪,莫不是想做逍遥丸?那可是会上瘾的!”
萧倾绝跺了跺脚:“你想哪里去了?我有一个师傅,他性格实在太为克制,我看他过得很苦,我想给他吃一种药,能让他放开自己的想法,好好过一天,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我堂堂公主,他想做的事想要的东西,我必然都满足的了。”
九芸静静想了半天:“想做什麽就做什麽的药,自然是不行的。太过荒诞。”
萧倾绝泄气:“我也知道荒诞,哪能就那麽容易。”
九芸安慰道:“你也别泄气,我可以给你调配另一种药,这种药是我新近发明的,可以让人以为在宛若梦中,你给他食後,再以金针刺穴催眠,那麽同样可以达到你的效果。”
萧倾绝一听十分开心:“那麽会不会像行尸走肉一样啊?”
九芸摇头:“不会的,我的药,自然是最好的!只会觉得像是在梦里,你若不放心,我再给你一粒药丸,等醒转的时候服用,就会忘记这一天发生过的事。”
萧倾绝大喜,抓住九芸的手:“这麽神奇的药,有没有名字?”
九芸想了想:“还真一直没起名呢。”
萧倾绝道:“不如这样,前者名之忘忧,後者名之忘之!”
九芸拍手笑道:“果然妙哉!”旋即眼睛亮晶晶的:“小倾绝啊,你说的那个师傅到底是什麽人啊?说出来我听听?要说现在江湖上排的上号的人,我可基本都听过呢!”
萧倾绝道:“我师傅叫上官玄凌,你可听过?”
九芸吃了一惊:“上官玄凌?玄冰宫宫主?那可是个亦正亦邪的人啊!”
萧倾绝来了兴趣:“是不是十分厉害?”
九芸瞪了她一眼:“岂止厉害,说是江湖第一,简直无出其右!不过,我瞧你功夫也没练得怎麽样麽,你真的是那个上官玄凌的徒弟?”
萧倾绝似乎没有听见她的质疑,只是愁道:“你说,我师傅他都这麽厉害,为什麽还要练那什麽玄玉神功呢?”
九芸一听,知道多半是真的,“江湖麽,嗨,那些人自然是想当第一,可知天下并没有永远的第一,所以,只好不惜多牺牲一些,才好多获得一些。到头来,是得是失,谁又真的说的清楚麽?”
萧倾绝没再说话,想了一会催九芸拿药给她。
九芸犹犹豫豫的:“你可真的要给你师傅用这个?上官玄凌那个大魔头,据我所知,性子是不怎麽好的,你怎知他不会恼你自作主张?”
萧倾绝喃喃道:“师傅的苦旁人不知,我却是知的,正因为如此,我才想让他像正常人一样过一天,哪怕是一天也好啊。再说,不是还有忘之麽,大不了给他吃了忘之,哪会记得做过什麽?”
九芸小心给了她两瓶药丸,“喏,红色的是忘忧,黑色的是忘之,总之,你小心点。我偷偷跑出来几天啦,得赶紧回去了,不然婆婆可不要我这个徒儿啦!”
萧倾绝给她包袱里塞了好多美玉宝珠,还有一面可以随意进出清丘皇宫的令牌,让侍卫备马送了她回去。
☆、13.忘忧
第二日,正是上官玄凌的二十岁生辰,他从来没有过过生辰,但是萧倾绝却打听到他日子,亲手给他做了一碗寿面恭恭敬敬的端来。
上官玄凌看着蔷薇般耀眼的徒儿,心里有些感慨,他与她,像是师徒,又有些懵懂,但是他太冷,她又太小,两个人一个克制,一个不懂,谁都没有走近一步。他想也许自己是欣赏美好的事物罢了,美好的东西谁不喜欢呢?以前那麽多豆蔻佳人投怀送抱,他也从没接纳过,他更是不可能喜欢一个十二岁的黄毛丫头的。
吃完寿面,上官玄凌有了一阵短暂的眩晕,似乎在云里雾里,徘徊不明。
萧倾绝拿出金针,在他脑袋上几个穴位刺了一下,这刺穴之法还是她去找刘医正新学的,因此,紧张的香汗淋漓。一边刺穴,一边温柔的诱导:“师傅,现在是在梦里,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想要什麽徒儿都给你买来。”
上官玄凌眼神随着她举动开始迷茫,随後又清明下来。
“这,真的是梦麽?”上官玄凌有些迷惑。
萧倾绝柔声鼓励:“是梦,你不必再压抑自己,你可以做跟平时不一样的你。师傅,你想要什麽?”
上官玄凌想了想,那表情竟然像一个可爱的少年,跟他平时的冷漠强大完全不同。
“我想要一只小兔子!师傅曾经让我亲手杀死了小白,我真的很不开心。”
萧倾绝愣了愣,眼里噙了水雾,过了一会给他抱来一只雪白的小兔子,上官玄凌抱在怀里,温柔的摸它的皮毛。又提了第二个要求:“我不想再杀人,今天可不可以不要再杀?我不想喝血了,我每天都会喝吐。”
那祈求的眼神让萧倾绝把他的头抱在怀里,轻轻抚摸:“不会了,师傅现在是宫主了,以後都不用再强迫自己做不想做的事了!”
就在萧倾绝以为这样两个人都会睡着的时候,上官玄凌突然抬起头来,眼睛里散发出势在必得的光芒:“我喜欢我的小徒儿,我要她!”
萧倾绝怔了怔,抚着他的後背:“师傅,倾绝在这里,不会走的。”
上官玄凌紧紧盯着她,似乎要把她看到心眼里去,“小倾绝,你是我的,我喜欢你!你就在梦里陪着师傅好不好?咱们就这样罢!”
萧倾绝脑袋嗡的一下木了,只看见师傅用从没有过的温柔的滴出水来的眼神看着她,饱含无限占有,那双手紧紧抓着她的胳膊,抓得她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