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刚想将这从未见过的厚脸皮之人推开,却在不小心触碰到对方不可言说部位正精神抖擞的某物后,彻底黑了脸。
黎承琰望着对方离开的背影苦笑不已,再垂头看了看自己精神抖擞的小兄弟,忍不住扶额。
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一点福利也被破坏殆尽,下次又不知道要等到何时,至此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哀叹。
前路漫漫无尽头。
……
秋语兮兮,官道之上一辆并不显眼的马车缓缓前行,与不显眼的外表相比,车内别有一番洞天。
宽敞的车厢内被装扮的精致奢华,连盛放壶具的小方桌都是用温玉打磨而成。
方清逸闭目假寐,离他不告而别已有近半月之距,想到月前皇帝意料之中的召见,心下早已是无波无喜,溅不起一丝涟漪。
御书房
“朕是该唤你易卿易阁主,还是方世子方清逸?”隐含着淡淡威压的嗓音自头顶上方传来,听不出喜怒。
“草民方清逸不过是茫茫内都中投机取巧的小小商人,不敢高攀世子头衔,至于易卿易阁主这个名头也不过是当初逼不得已下为之,还望皇上明察。”
嘭——
一方砚台擦着方清逸衣衫砸下,在空旷的大殿中发出剧烈的声响。
“小小商人竟能将朕的两儿子玩弄于股掌之中,方清逸,是谁给你的胆子。”皇帝眸中杀机毕露。
方清逸恭敬跪于坚硬的御案之下,低眉敛目,不卑不亢的开口道:“草民从不敢有任何越界之举,更不敢有乱臣之心,之前种种也不过是各种巧合,一直所求也不过是闲云野鹤的生活,自知与皇子是云泥之别,从不敢高攀,还望皇上明察。”
“连逼宫都敢参与,这世间还有什么是你方清逸不敢之事,”
“之前无意得知逼宫一事草民甚感惶恐,身为大靖臣民,草民也不敢过多隐瞒,至于七皇子殿下,纯属阴差阳错,还望皇上明察。”
“承琰是朕将来的继承人,朕不需要一个能随时影响他判断并成为弱点的人,”更何况还是一个不安份之人。
皇帝语气淡淡,但字里行间却无不透出嗜血之意。
“七皇子对草民也不过是当初稚童时残留的感恩之意,并无其它,草民贱命一条不值一提,却不想让皇上与七皇子因此生了间隙,也不想皇上背负所谓的不明指责。”
“皇上以德治国,以贤治本,受人敬仰,仁意之名早已了然于大靖亿万臣民之心,亦是大靖万民之福,草民身为大靖万亿臣民之一,对皇上同样怀有无尽钦佩之意,还望皇上明察秋毫。”
听到这席话的皇帝眸色深沉,眸底晦暗不明,良久才吐出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江南之地风光甚好,你以为如何?”
“草民以为,能入皇上御眼,那定是极好的景色。”方清逸眉目轻垂,看不出真实表情。
上首皇帝听闻这番话,望着下首恭敬跪立的人,眸中的最后一丝杀意也消失殆尽。
皇帝想杀他,这是方清逸早就预料到的,哪怕他是七皇子的恩人,此次太子谋反的最大功臣,皇帝对他的杀意也没有停止过。
如不是顾忌到黎承琰那方,任他方清逸舌灿莲花,想必月前那次已是他的死期。
只是这次匆匆离开,没留下任何讯息,就不知道黎承琰那家伙会不会疯。
脑海中浮现不久前入夜后对方死皮赖脸的不愿离开,还趁自己不注意时,偷偷将自己里衣衣角与他的绑在一起后笑的满足又傻气的模样,方清逸嘴角边不自觉绽放开一个浅笑。
而后在想到当初离开时,皇帝望着他那抹意味深长的眼神,这抹浅笑慢慢的越来越淡,直至化为不易察觉的嘲讽之色。
他忘了,那人是绝对不会让黎承琰心中再留下他的影子,只是却不知对方会怎么做了。忽的行动中的马车一缓,方清逸就听外面传来车夫惊慌的求饶声,这是遭劫匪了。方清逸心中一凛,刚准备有所动作,就见车厢的拂帘被一股劲风吹开,在他还没有看清所来何物时,熟悉的怀抱与气息让他的动作全部止住。“这次,你休想再丢下我一个人。”
第60章 掰弯那些支柱们 1.22(完)
黎承琰的到来让方清逸有些意外,又有些想象中的理所应该, 感受到此时对方满身风尘仆仆难得颓废的气息, 与紧贴身体处传来的不易察觉的颤抖, 方清逸半响终是没有伸手推开他。
良久,黎承琰这才松开怀中失而复得的人, 反之方清逸这才看清对面一身狼狈不堪的男人。
褪去了平时沉稳与冷硬, 他眼睑下方一片黑青之色, 面容憔悴, 身上满是灰尘,哪里还有一点身为皇子的气度与矜贵。
黎承琰贪婪的注视着面前之人, 像是想将他短短半月来的心中所有的思念与惊慌彻底驱散, 短短半月, 他却觉得仿若是度过几个世纪般的漫长。
黎承琰一直都知道这人不爱他, 却不知道这人竟能这般狠心的一走了之,在找遍整个府邸都再也找不到这人的身影时, 站在那人喜欢自斟自饮的竹海边,他捂着微红的双眼,笑的自嘲又绝望。
而后父皇告诉他,这人并不值, 留下了那人短短七年来一桩桩不堪入目的风流债,里面的每一个场景,每一个字眼,都折磨的他早已是摇摇欲坠的内心几欲崩溃。
嫉妒、痛苦、绝望几乎将他整个人击垮。
他不信,他不信里面的每一个字。
短短一夕间, 他利用手中的势力网,抓获了所有‘名单在赫’的人,审问、酷刑、折磨都没能让他们改变口中的话语,方清逸就是那般不堪入目,连表面神秘的天机阁暗地里也是早已腐烂不堪。
从深牢中出来脚步踉跄的黎承琰,脑海中有两个不同的声音在争着、吵着,一个叫嚣着忘了他,他不值,另一个却不停的为对方找着理由,只是他一个都不信。
内心中,他一直坚信,这不是真的。
与那人相处十余载,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守之,温柔中暗含疏离,亲切中夹杂傲骨,一切于他,仿佛画中,又似画外。
为了画中片刻的虚幻而折了傲骨,这不会是他的守之,也不可能是他的守之。
最后,他得知了真相,面对着他的一声声质问,皇帝只留下了句,是他毁了承乾就转身离开。
望着昔日面容慈详的父皇,黎承琰只觉心中发寒,原来从一开始他的父皇就是这么想的么,是欲望与野心毁了黎承乾,而不是他的守之。
黎承琰惨笑着,一步步退出了那冰冷的宫殿。
从一开始他就不属于这里,他要去找他的守之,这辈子他不会再让他受丁点委屈,以命作誓。
“皇上已内定下任继承人就是你,到时候你就是大靖朝万人之上的新皇。”
“我知道。”
方清逸语含诧异道:“那你还追出来?”
望着对面之人一张一合的红唇,黎承琰还是没忍住,俯身而上,轻轻含住在唇齿间摩挲轻吮,直到察觉到对方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大,他才不舍的放开,低哑着轻喃道:“比不过你。”
我的世界,有你足已。
黎承琰留了下来,与方清逸一起上了路。
他们一起走遍大江南北,看遍世间繁华,品遍人生百态,尝遍万物滋味,一次无意间他们遇到了这世界的最后也是惟一一根支柱——神医。
与那如雪山之巅风姿俊朗的男人相处短短半月有余,方清逸却也难得的佩服于他,最后他还是没有试图收掉他身上的法则,反而是留下了一本自己于七年间就辛苦撰写准备用来会心一击刷好感度的药草百解后,与黎承琰飘然离去。
亲眼见过方清逸对别人好后,黎承琰不安了,同样也对方清逸更好了,也将人守的更紧,就如巨龙守护着自己的宝藏,不让任何人近身分毫。
就连后来夜渊及终于寻上门的佘枢皓多次出现抢人,也被他一一化解,后来许是时间长了,那俩人也就再未出现过,俩人余下的日子倒是终于平静下来。
岁月如箭,十几年匆匆而过,方清逸虽然当初用清还丹治愈了身体中暗含的隐患,但他的身体内的各项机能还是因先天不足的原因导致无法完全修复。
当初病情匆匆虽经过神医那方调养,之后黎承琰也是小心翼翼的温养,但还是抵不过身体各项机能的衰退,弥留之际他被黎承琰小心翼翼的拥在怀中。
因为身体机能的衰退,方清逸早已看不清楚对面人的模样,但他脑海中却一直清晰的记得当初对方一身重铠而来,眸中布满忐忑,担忧又焦急的模样,拧着眉,像是担心丢了全世界。
“你后悔吗?”
后悔用这么长的时间陪伴于我,却始终没能让我真正爱上于你,后悔倾心于我,却被辜负了近整整三次,后悔遇上于我……
“不悔!”遇到你,是我此生最大的幸福,虽苦却甘之如饴。
“傻子。”
轻轻将这两字喃喃出口方清逸缓缓的阖上了眼睛,只是那嘴角处却挂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浅笑。
如果,下一世我们还能遇到,纵使真是心魔情迷所扰与你痴恋又如何,你能守我三世,我亦何不能傻上那么一次。
感受到心爱之人在怀中一点点失去呼吸,失去跳动的脉搏,失去温度……
黎承琰心脏如被人紧攥在掌心之中,伴随着呼吸而来的是刀刀凌迟的剧烈疼痛,紧拥着怀中人的手臂不受控制的颤抖着,随着眶中泛起温热的泪意,顺着坚毅的脸颊滑下,滴滴掉落在身下人素色的衣衫之上。
“守之,守之,守之,守之!!!”
从开始的轻喃到最后的崩溃,男人的低吼仿若如失去幼崽的野兽,声音中的痛苦绝望的情绪浓烈的让人心颤。
……
皇宫
“死了?”上首龙椅之上之人语气听不出喜怒。
“是的,应是方公子先走一步,而后七殿下痛哭了一阵后,最后点燃了竹楼,与方公子一起葬身火海,属下们全力扑救却于事无补,后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所有的一切化为灰烬,寻找许久也是完全分不出尸骨,最后只能将竹楼处全部掩埋,算是为俩人合葬,属下办事不利,请皇上责罚。”
良久,上首才传来一句叹息,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感叹。
“所有人下去自领五十杖。”定了定想到不久前宫中的走水事件又道:“这件事就不要告诉太上皇了,近些年来他老人家身体越来越不好。”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一次就够了。
“属下遵命!”说着恭敬的弯着身退出了御书房。
年轻的新皇看着空空如也的大殿,眼眸放空,脑海中浮现当初前太子伏诛后擅闯七哥宫殿无意间瞥到的场景。
青年眉眼如画,低垂敛目,右手执笔,神情专注的于桌案前作画,似三月春风轻拂,温柔细致。
而他那平时不苟言笑的七哥就静静站于他身后,眼神柔和的望着神情专注的作画之人,眸中蕴含着此生所有的情深。
许是听到门外响动,男人微抬起头,眸中锐利之色一闪而逝,像是自己的珍宝被旁人窥视的不悦,当初还是少年心性的他,被这冷厉之色吓的一个激灵,惊吓的转身就跑。
当初为了追随那人彻底离开这深宫高墙,七哥跪于殿外整整三天不眠不休,最后赤红双眸,以心头血立下同生同死的血誓,声称永生永世不离不弃,生死相随,彻底让皇帝按捺住心中涌起的滔天杀念,终是放七哥离去。
新皇开始不明白为何对方宁愿抛弃这唾手可得的权力在握,只为相随那人左右,不知道那又是一种怎么样的刻骨与铭心,竟然能做出那种决绝又疯狂的举动,但现在他懂了。
为皇者,注定无法只为一人情深。
但偏偏那个男人眼中从始至终都只装的下那名为方清逸之人,就连死,也如他当初那鲜红的誓言般。
同生同死,永世相随。
……
而就在方清逸身死的瞬间大靖朝某个小山谷处,正在为病人施针的气质清冽的男子,手指一抖,他如玉般雕琢而成的指尖上霎时冒出一粒米粒大小的血珠。
“在下身体忽感不适,今日义诊至止,请各位明日再来。”男子说着起身往内室而去,也不理会身后的议论纷纷,任由着小童将人都招呼了出去。
走至内室,将门掩好,他从书柜的暗格处捧出一方锦盒放于桌上,而后打开锦盒,果然就见盒中那为方清逸续命的母蛊已是僵硬了身子死去。
他轻叹一声,知晓天意难为,自己已是尽力帮对方周旋,可心中却还是忍不住传来阵阵难受的感觉。
初见那人,他一眼就看出那人骨子里与他是极为相似的一类人,同样的冷漠,同样的高傲,又同样的心软……惟一不同的是那人身旁已有一人,男人眸中情深的疼惜与毫无保留的纯粹令他动容。
当查探到对方命不久已,恰恰自己从小养到大的蛊又能帮助对方续命时,他犹豫过,挣扎过,最后以调理为由让对方住了下来。
他知晓了那人的名字——方清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