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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六章
    不可能当作没发生过、但是,容似风也早已过了会羞涩的年纪,加上那小子好像一副闯了滔天大祸,然後要以死谢罪的灰暗表情,害她不禁想开口问问他,她的身体是不是难看到让他想剜目?
    她又不是情窦初开或者尚未成熟的少女,虽然不能说毫无发窘之感,不过,她跟殷烨之间是师徒关系,而且当时情况紧急,他并没有做错。
    总不能两个人僵著,看到对方就转过头吧?突然变成那样才真诡异。
    她是老成的大人,跟涉世未深的少年郎不同。既然那麽难假装没发生,那就索性别去故意忽略,顺其自然就好了。
    「风妹,妳冷不冷、饿不饿?要不要我去吩咐厨房帮妳弄点补品?还是妳想吃些什麽,不用客气,告诉大哥……妳脸色好像变差了,大夫呢?大夫!」高大的身影倏然站起,朝外头急吼。
    「大哥!」容似风忙伸手拉住他,「没事,我很好,不用找大夫。」她靠坐在床上,」身简单衣衫,长发没东起,看来的确是比平常略微虚弱了点,但面上的气色倒是还算不错。
    因为这次受伤,又躺了几日,不过她耳根老是不得安宁,都是因为这个关心过度的大哥。那天看她被背著回来,他大惊失色,满脸发青,之後更别提了,整个宅子差点就给掀了顶。
    杨伯还告诉她,大哥晚上跑去祖宗牌位前自已罚跪,合十喃喃,惭愧忏悔。
    她听到的时候真是险些断气……笑到断气。
    「真的吗?真的吗?」容揽云刚正的脸庞上皆是焦虑,才坐下,又马上站了起来,「不行不行,我看妳这样不行。杨伯,你去找找看咱们有没有什麽天山雪莲、长命灵芝,还是人参王……」当自己家里是宝山。
    和有礼的杨伯交换个眼神,容似风叹息开口:「大哥,你好烦啊。」见他果然马上垂头丧气地停止比手划脚,她笑道:「我每天都吃了一堆补汤补药,再这样成天躺著吃下去,我怕你过阵子就认不得我了。大夫也说复元得很好,你就甭这麽Cāo心了……还是说,你觉得有哪个地方愧对我了?」她指的是他没跟她商量就让殷烨涉险,结果却害到她一事。
    他果然语塞,面露心虚。
    「我是想让他了解江湖的险恶……」简单说就是想让他尝到教训。
    「我没说不行,大哥。」事实上,让他多点经验是正确的,「但是,这种事要循序渐进,你总不能叫一个刚生下来的娃儿就开始跑吧?」更何况,殷烨又……她细微地蹙眉,不过很快恢复。
    「风妹,我也帮你们处理乾净了嘛。」镖物顺利送达目标地御史府,狗官蹲在牢里准备受审,天香阁也关门大吉,最重要的是,镖局也拿到了一笔可观的犒赏。「再说,那小子这次还是学到了一些东西吧?」以後看会不会对他尊敬点。
    「是啊。」容似风微笑,笑得好不诚恳,「学到了原来自己人还是会陷害自己人之类的人性黑暗面。」还有别以为对方是女人就粗心大意。
    「风妹……」被讽刺了。
    「大哥,你也老大不小了,月初不就要五十了吗?」还在她这个小妹面前装什麽可怜?她失笑。「听说很多来祝寿的客人都已经上山了……对了,不是连玉泉庄的大庄主都赏脸亲自前来了吗?与其在这里跟我废话,不如作个好主子,去外头招呼他们。」
    他就是觉得很累才躲来这儿的。提到玉泉庄,他突道:「玉庄主似乎想和咱们结为亲家。」
    「哦?我怎不知玉庄主有女儿?」老来得女吗?
    「不是那九个兔崽子,他想让十儿作他媳妇。」他女儿的好,大家都知道,哇哈哈!
    容似风微愣,提醒道:「十儿才八岁。」
    「八岁又怎地?等她十六我就让她嫁。不然还像妳一样,都二十七了还孤家寡人?」他管不动她,管自已女儿行吧?
    她一顿,无奈地摇头笑道:「大哥,并非只有嫁人一途才能得到幸福。」他怎麽就是不懂?
    「那好,妳先示范给我瞧瞧,我就相信妳说的话。」他认真地看著她。
    「我……」她停住,这回可真是难得的败阵了。
    她竟没法乾脆回说自己现在很幸福……原来……她心果然还是存有yīn影……她的坚持,难道看起来真是道枷锁吗?
    「没话说了?」他换上老大哥的神情。「就算不谈出阁,但妳的笑容是真的吗?大哥认为,有个人能陪在身旁,至少,不会那麽寂寞。」认真地瞅著她。
    是吗?有人能不用婚姻束缚住她,却仍愿意陪她一辈子,到老到死吗?
    真的……会有这种人,和这种永远吗?
    她像入了定,静静地垂眸俯思,就连容揽云和杨伯出去了也无所觉。
    等回过神来,天色也差不多黑了。
    唉……她何时变得如此多愁善感……真是。
    披上外袍,她下床慢慢踱近桌边,想替自己倒杯水。才拿起壶,房间的门就被打了开来。
    她转头,只见殷烨站在门口,手还端著木盘,盘里有几碟饭菜。她受伤後曾戏言要他作牛作马的服侍到她康复,他虽不高兴,却也没强烈反抗,想来应是想向她道谢,又拉不下脸,只好以行动表示。养伤的这几日她都是在房里用膳,也都是他帮她送过来的。
    但今儿个……怎麽,他的表情似乎不太对劲。
    「发什麽楞?」她出声问道。
    他宛若忽然惊醒,看了下她,又迅速地别开视线。
    「没什麽。」低声答道,他反手关上门,走进房内,然後将木盘放置在桌上。
    容似风多看了他一眼,才将注意力转回。
    「唔,今天的菜色不错嘛。」她瞥了瞥,笑道。前几日因为药物和吃食会相互影响的关系,所以大夫叮咛饮食方面得较为清淡简单,不过看来,解禁的日子不远了。「这鱼肉真鲜嫩。」举箸夹了一块放进口,她赞道。
    才坐下准备拿起碗,就察觉他还是没有反应地杵在一旁。她瞅著他,将筷子搁下。「你是怎麽了?失魂落魄的?」平常很少这样的,跟她这个师父一同吃饭很苦闷吗?
    他一顿,沉默地也跟著入座。
    「哪,徒弟,你不是爱吃这个?还有那个……」她一边夹菜到他碗里,一边打量他的神色,看他又似发怔起来,一手便搭上他的臂,「你——呃!」她话还没说完,就闷哼一声。
    几乎是在她碰到他的同一瞬间,他立刻用力地反手扣住她的腕节,没有留情。
    「殷烨?」容似风被他粗鲁的动作弄得牵动了伤口,一向贴身挂在脖子的锦囊也掉出衣外。
    这一唤让他僵绷的全身松了开,像是不晓得自己为何会这麽做,她疼痛的脸色让他紧蹙眉间,正待说些什麽,却瞥见在她xiōng前晃动的锦囊。
    他整个人的气息倏地变得极为yīn沉。
    「我不饿。」简单地丢下话,他起身就走了出去。
    只留下她,抿紧了唇望著他挺直的背影,眸底染上深深的忧色。
    ***
    殷烨认得那个声音。
    那个很有可能是杀了他父母的残忍凶手的声音。死也不会忘记!
    「玉庄主,长途跋涉的,怎麽不多休息一会儿?」
    下午的时候,他经过长廊,听见容揽云在说话。
    最近不少人上山,说是要来祝寿。除了容似风会出自己主动来烦他外,他一向鲜少与人接近,所以对那些宾客也没什麽兴趣。
    正要走远的时候,一个低沉的嗓音响了起来。
    「我是来作客的,总不能一进人家门就睡大觉吧?」带著笑意。
    那话声,穿透过他的耳膜,狠狠地刺进他的xiōng腔!从第一个字开始,就让他感觉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那种充斥在潜意识里的颤意,令他冷汗直流。
    仿佛又回到了十一岁的那年,他趴在湿暗的草丛当,看著黑影逐渐接近他,银白色的剑尖上缓缓地滴下浓稠的水……
    是他爹娘的鲜血吗?是吗?!
    他飞快地转过头,只见到容揽云身旁站著一名老者,气度雍容,质息沉稳,那刀刻般的端正五官极有正派之感,怎麽都不像是一个恶毒的杀人凶手。
    或许是他错认了?
    不、不,他记得那声音,就如同七年前的事才发生在眼前那般清晰和深刻。
    他要再确定一次!
    殷烨出了容似风的房後,便不停留地往客人住的西厢而去。
    那老者似乎是不太喜欢待在房内,没费什麽力气就在庭园当瞧见了他,他正垂首望著满地的落叶,看来像是在想些什麽。
    殷烨伫立在长廊尽头的yīn暗处,动也不动地审视著老者的背影。
    他搜寻记忆,却无法从身影辨别,有印象的,还是只有那人的声音。
    就在那个晚上,离得他好近好近,他已经记不得究竟是有多近,但是在儿时的辗转恶梦,他只觉那黑影巨大得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然後,每当他就要窒息时,总会听到有人在耳边轻轻地安慰……一个不似男也不似女的声音,有时拍抚他,有时替他擦汗,说著无聊又无趣的话……但是却让他安心又舒服……
    「谁在那里?」
    一句话贯穿了殷烨回忆的思绪,仅是一瞬间,他的眼神变得yīn狠闇沉,只看那老者已经转过了身,朝他隐身的方向发出疑问。
    殷烨垂在身侧的双拳紧紧握住,彷佛要捏碎什麽。
    谁在那里?谁在那里?谁在那里?!
    相同的嗓音说著相同的话,他不会错认!他不会错认的!
    那个晚上,他要是对这句呼唤应了声,要是刚好没有野兔跳出去,是不是就会遭到跟他爹娘一样的命运?
    他被推入狭窄的地洞,爬了好久才到出口,拼命地跑回家,但屋子被烧了爹颈边的伤口一直冒出血,娘不瞑目地瞪著他……
    好多残存的片段交错过眼前,纵使是在他长大後的这麽多年,那种压迫和真实感依旧没有减退,犹如昨天才亲眼目睹一般。
    剧烈地喘息著,殷烨抬起微颤的手,按著自已额角跳动的青筋。浮出,他就压住;再浮出,他就用指间的骨头使劲地敲著。
    在偏暗的角落,他脸上的光源被整个遮蔽住,yīn冷的表情让人不寒而栗,双眸慢慢流露出的腥红恨意,似化身为一个恶鬼。
    「谁在那里?」那老者没见有回应,便前进了几步,再稳声问道。
    殷烨没有理会那老者,只是在两人照面前迳自背过身,迅速离开。
    不停地飞奔著,他好像感觉自己的背又像是火烧般痛了起来……为什麽他会被纹身,这背上的图案又是否有什麽关联?
    他要知道当年为何有人来灭门,他要清楚来龙去脉,他要查出谁是真凶……
    他要报仇!
    容揽云寿宴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雨。
    因为已经深秋,所以特别地冷。
    那个晚上,镖局里又刚好押成了件大案子,个个心情极好,喝得东倒西歪。
    容似风因为带伤在身,所以一直都在房里歇著。
    外头送完了尽兴的宾客後,也已届三更。
    浅浅的睡梦当,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在她门边徘徊,不过没有很久。
    每个人走路的声响都会有些许的差异,只要细心地稍加观察,便可有个明白;更别提他们师徒这麽久,又怎会听不出那是谁。
    她起身,披上外衣,拉开门,跟著那已遥远的高挺背影走去。
    穿过了长廊,步越了厅堂,接著就看见大门,轻轻松松地,她跟在他的後面,一起跨过门槛。
    就算不是门仆因为喝醉的关系在打盹,他出入镖局也早已不再有碍,谁都知道,他殷烨,是她容似风的弟子。
    烂泥难走,雨极大,几乎是滂沱。
    他拿著简单行囊,还有她在他十四岁那年送的一柄长剑,不曾被雨势影响。
    前面的人没打伞,她也不打。冰凉的雨水淋湿了她的衣服,透进了xiōng前捆绑伤口的布条,她不理,只是加快速度,别让自己的脚步落後太多。
    不知道走了多远多久,好像身体冷到都麻木了,他总算回过头来看著她。
    「妳回去!」雨声,他恼怒地朝著她大喊。
    她笑了下,拨开尽湿的长发。
    「就你可以半夜来散步,我不行?」神情平常,语调平常,态度也是一贯,除了发白的嘴唇和微抖的身子,她可说是做得毫无破绽。
    他沉下脸,不跟她迂回。
    「我叫妳回去!」他怒道:「不要跟著我!」
    「欸,徒弟。」缓缓地,她一步一步地走到他眼前。「你怎麽就是改不掉这坏脾气?」她摇头。
    他只是紧瞅著她略白的面色,沉默以对。
    「这麽晚,这麽大雨,你想去哪儿?」
    「……妳身上有伤,拦不住我的。」他没回答,仅yīn郁地说道。
    她凝视著他,最後,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唉……你从来就不是个乖徒弟啊……」像是在自语般地喃著。再抬眸,已没有适才的嘻笑,「我早料到你一定会有离开的一天,因为你对某些事情总是会特别坚持的……对吗?」仰著头,她看著眼前已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
    他稚幼的容貌尚在她脑海,但如今,为何他的气息如此陌生?虽然她也曾试图在教导过程要他遗忘过去,看来,她终究是无法做得完美。
    「我只是想要知道当年发生了什麽事。」他道。
    「……是吗?」她怎会不了解……怎会不明白?他的性子,她早已融到自己的骨血里。「没有一个结果,你是不会罢休的……对不?」她上身的衣裳已被内里晕出的一些些血给染红。
    她该怎麽做?这种时候,她这个作师父的,应该做些什麽?
    他的武,是她教的;他的命,是她救回来的;他的一切,她都脱不了责任。
    是要阻止他,还是让他去?阻止他会有什麽结果?让他去又会如何?
    见她眼也不眨地站立著,xiōng口血迹渲染得愈来愈大块,他的情绪也如同凶猛的大雨般暴躁起来。
    「妳快点回去!如果我能活著,自然会回来见妳的!」他脱口而出的承诺,让两人皆是一怔。也不知道出自己为何会这样说,他回神,气闷吼道:「我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妳眼的小鬼头,我也有我必须做的事,所以才要离开!」他这个决定,很可能将会让他失去所有,即便如此,他还是得走!
    她满脸湿痕地瞅著他,视线似被雨水弄模糊了。
    「离开……」她低语,「那……你的锦囊呢?你要拿回去吗?」她慢慢地从怀掏出来,上头已经有了她的血。
    他瞠目瞪著她,差点要伸出手抓住她摇晃了!
    她曾对他说过,那个锦囊是他们之间的信物,易言之,只要在她手上的一天,就不可能断了彼此的联系……她现在是要把选择权交给他?
    还是故意要他无法说走就走?!
    他知晓,她是最了解他的人,难道她当真察觉不出来……察觉不出来——
    她真的对他很重要?
    在过去的这数年岁月,他做的事,他过的日子,甚至是他吃的东西、穿的衣服,哪一样不是多多少少都跟她有关系?
    他嘴巴上不说,但心底却也清楚如果没有她,自己早就不知饿死在哪个荒山野岭;他再狼心狗肺,再口是心非,再性格别扭,也能分辨得出谁是真正待他好的人!
    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和她对视著,低沉道:「那个锦囊妳收著,总有一天我会来跟妳讨的。」这或许是他对她最诚恳的一次,也是唯一仅有的一次。
    语毕,他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在他们俩都还没厘清那代表什麽意义前,翻过身,使轻功纵越而去,不再让她有追上的机会。
    她半步也没有跨出去。半步也没有。
    只是握紧了手上的东西,在雨帘睇著他迅速消失的身影,久久,久久。
    说他不是个好徒弟,她又何尝不是个坏师父?
    凭她摸透他的程度,要留下他,有多少可以软硬兼施的方法,但她却是什麽也没做。
    她明白他半夜练武练得那麽勤是为了什麽,也知他突飞猛进是下了多少功夫,更晓得,他在年幼时夜夜恶梦的那种恐惧多麽深刻。
    如果他想去查清真相,她有什麽理由拒绝?有什麽理由?
    她唯一担心的……就是恨意会蒙蔽他的理智,让他危害他人或自己……
    还有……他背上的那个图纹……
    或许,还是不应该让他走?
    她想保住他,别让他受到伤害,但是,就必须牵制住他一辈子……做得到吗?她真有那个决心和立场做得到吗?
    容似风在雨伫立良久,内心不断地矛盾挣扎,但就是没有化为实际动作。
    不知道什麽时候天亮了,不知道什麽时候回到镖局,也不知道什麽时候换下了冰冷的衣服。
    她会永远记得,他们师徒俩是在这种状况下分手的。
    恩未断,情未绝,缘分也许尽。
    那天,雨势倾盆,日子是初五。
    当有人敲她房门时,却是进来告诉她一件,她比任何人都早知道的事——
    殷烨失踪了。
    ***
    「风妹怎麽样?」
    「四天了,还是没出过房。」
    「你有没有进去看看?」急了。
    「小姐闺房,没经允许哪能擅入?」真是。「啊,不过,我确定小姐昨儿个下午还好好的。」
    「怎麽?」
    「她唤了人,送茶水进她房间去。」
    「这样吗?」那他们是不是也可以去瞧瞧她了?「我看,咱们还是……」
    头上的门「咿呀」一声打了开,阻断容揽云和杨伯的窃窃私语,容似风神清气爽地主动出现,面带微讶。
    「咦?你们蹲在门口干什麽?」她好笑道。
    「啥?」容揽云和杨伯对望一眼,同样呆了下,随後赶紧站直身。
    拍拍袍摆,清咳两声,正要说些什麽,却忽然发现了一件天大不得了的事——
    「风、风妹……」打扮好像不一样了。
    只见客似风一身如往常的深色衣衫,但样式则不若从前般会让人错认性别,很明显地可以看出是女子武人的装束。
    她没施脂粉,却不再像男人般束发,反而梳了个简单的髻,仅是这样如此细微的改变,却让她刚毅添了一丝丝婉约。
    「干什麽看傻了眼?」她微笑,绕过两尊石像,迳自往廊上走去。「我肚子饿了呢,杨伯,准备些点心可好?」她侧头询问。
    「啊?」杨伯还在发楞。「好好,怎麽不好?」马上就弯向厨房去忙先。
    天,小姐还原了自我後,那种内敛又带有犀利的气质更加明显了。
    「风妹……妳……」容揽云跟在她身旁,不知该如何开口。怎麽……她的外表看起来其实并没有变多少,可那整个莫名的感觉就是强烈得教人无法忽略。
    「我什麽?」她挑眉,在走进庭院时停下,「大哥,下次若是想要蹲在我房前咬耳朵,那就别太大声,我都怕你们会破门而入了呢。」半转身睇著他。
    他一怔,粗犷的老脸有些皱。
    「咱们是担心妳,妳把自己关在房里,那小子又一声不吭地跑……」他住了嘴,观了下她的神色,只看她仍是挂著平常的微笑。
    「好了好了,我没事的。」她比个手势,要他别大惊小怪。轻笑:「大哥,你是不是有什麽事要告诉我?」背对著他,她又往前踱了数步。
    容揽云当真觉得,没办法在她眼下藏过一根牛毛。
    「……那小子出了城就往西方走了,我以为妳会想知道。」所以埋伏在她门边,就是等她心情准备好。
    「啊啊……」她负手在後,微微地昂首,愈走愈慢,最後还是站住了。
    容揽云在她後面,无法得知她的表情,看她似出了神,也不敢出声唤她,就怕会不小心看到她难过的模样……他有多少年没看过她哭了?
    他不晓得他们师徒俩是不是发生了什麽,但殷烨就这样走掉,委实让他无法理解,也替妹子不值。
    毕竟,翅膀硬了就飞,怎麽都感受不好。
    院的枯叶落了满地,风微刮,便成碎屑散舞。良久,她才出声:「大哥。」
    「啊?」怎麽?眼泪流下来了吗?他准备掏出手巾。
    「让我去吧。」
    「呃……啥?」去哪儿?
    「大哥,我可能……真的没法完全放下他,所以——」她缓缓地回首,面容含著惯有的笑,但眼眸却是极诚恳的:「拜托你,让我去吧。」
    这些天她想了很多,她并不打算去急著追他,也不会刻意去找他,但如果他们还有缘,那麽总有一天,一定还会相见。
    容揽云沉默地望著她,半晌,只是叹气。
    纵然心里再怎麽会担忧,却仍是做不到开口拒绝。因为这是头一次,由自己的妹子出言向他请托。
    也是二娘过世这麽多年後的第一次。
    她……虽然好像若有似无,但是的确有些改变了。
    是因为殷烨?
    ***
    八天後,容似风起程。
    一只包袱,一柄剑,一匹马,一个绝不会回头的人,往西而行。
    她凭著过人的坚毅及一身武艺,无视旁人嘲笑和私语,从没名村镇的一间破武馆起家;三年之内,在洛阳大城建立了四方镖局第一个分舵。
    正文 第七章
    「哟,老李,好久不见了,今儿个怎麽有空上来?」
    客栈内,熟客拜访,掌柜的奉上茶,上前招呼。
    「哈哈,当然是把那棘手的事给弄妥了,所以来捧你的场啊!」老李朗笑。
    「你是说……」掌柜看了看没坐很满的四周,最靠近的一桌有个刚才进来的白衣青年背著他们。他转回注意力,清咳後压低了声:「你是说,已将那笔银两送到顺天府啦?」怎会这麽快?
    老李呷了口热茶,一脸满足。
    「没错,只花了十天。」还以为这次买卖会困难重重呢。
    「你居然敢带著这麽多钱财上路啊?」掌柜的微讶。这麽相信当今世道?不怕半途被人劫了?
    「嗟,哪有可能我自个儿带?」他不过是个平凡商人,最宝贝小命,偶尔会作些比较大的生意而已。「我是托了人帮我送到的。」
    「谁?」挥走一旁闲来偷听的小二。
    「还有谁,不就是咱们城里那个四方镖局。」他放下茶杯,神秘兮兮地对著也坐下的掌柜挤眉弄眼。「你也知道,我去年才来到洛阳,那时还没听过这镖局名号,这次正愁那万两银没法如期付给人家,碰巧耳闻了他们的厉害,就想去试试看也好……他们镖局的当家行事可潇洒了,还没听我要求,就先开口告诉我,是否承接选择权在他们,不过一旦接下,镖物若是在押镖途丢失,那麽绝对尽数负责赔偿。」听说是这镖局一贯的规矩。
    「喔……我倒也听闻过不少那当家的事迹。」在道上可有名了。
    「我解释过事情来由後,那当家的只沉吟一会儿,甚至没听我要付多少酬劳,就一口允了。」真是爽剌的个性。他又啜了茶水润润喉,「本来还担心他们会狮子大开口呢,没想到价钱不仅合理公道,还是在镖物送达之後才给的钱。」他这个老奸……老实商人从没看过有人这样谈交易的,一点都不怕吃亏啊!
    掌柜的摸了摸下巴一小撮胡子。「我记得……那当家的是个女人。」
    「是啊是啊!」老李忙不迭地点头,「我一开始也是吃了惊,没想到是个女人,那有什麽可靠的。」还不如靠自己。
    「能一手撑起那镖局,她也是极不简单了!」掌柜略带不以为然地睇他一眼。
    「我是说初见面嘛,总是会那麽觉得。不过和她谈了会儿後,我才看出那架势。」当真是英姿逼人啊!「加上她的条件都是有利於托方的,我想反正也没损失,便当场成交了。本来还在家里等消息等得战战兢兢的,不料他们只用了一半的日子就办妥当了。」还以为个把月都睡不著了呢。
    「那当然。」不晓得为啥也感觉与有荣焉,掌柜的哼了两声。「咱们洛阳算得上是卧虎藏龙。」连享誉数十年的玉泉庄也都在这地头上呢!
    「是了是了。」反正没他这刚迁来的外地人的分,「我还听说……那当家的还没成过亲是不?」正事说完,开始闲嗑牙。
    「咦?不是丈夫死了吗?」所以守寡啊。
    「对啊对啊!」小二经过第四遍,终於可以插得上嘴。「是她自己把丈夫揍死的嘛!」所以说娶妻当娶无才之人,最毒妇人心啊!
    「啥?」掌柜的不晓得这个版本。
    「是没嫁过人吧!」老李坚信自己没弄错。
    「她又没三头六臂,干啥不嫁人?」有人出声。
    「那好,换作是你,你会娶她吗?」又来个问题。
    「不会,她太老了。」三十五岁的女人,没剩多少男人可以「冲动」的价值。更别提成亲後,丈夫的地位可能在她之下,那不窝囊惹人笑话?
    「没错,跟娶个木头回家睡有哈两样?」愈说愈毒。
    「她长得也不够美。说温柔没温柔,说身材也没身材,臀扁没xiōng部,缺少娘们儿的那股味。」愈毒愈离谱。
    「一定是她那可怜丈夫对她没兴趣……」
    「所以才会被她打得躺进棺材!」好狠哪……啧啧啧。
    齐声编剧,至此拍板定案。
    人是嫁了,丈夫也死了,凶手是武功高强的妻子,原因是丈夫对她的容貌身材多所挑剔,加上家里掌权的不是男人。
    原来谣言就是这麽来的。
    掌柜的还在搜寻自己脑记忆,回过神来却发现桌旁多站了好些人。连厨子和打杂的都跑出来参加讨论了。
    那没根没据的结论实在太过夸张,掌柜正想斥喝他们别多嘴长舌诋毁人家,身後却「碰」地一大声响,有人重重地敲了下桌,吓了大夥儿一跳,整齐朝声源瞧去。
    只见旁桌的白衣青年收回手,慢慢地转著杯子。
    「小二,结帐。」冷著声。
    「是、是!」小二赶紧趁掌柜的没瞪人之前去招呼。点了点桌面上没吃几口的菜盘,「客倌,总共是六钱。」哈著腰。
    「拿去。」
    「是……」咦咦?小二才正要接下,白衣青年张手的瞬间却从发出一股极为沉重的气冲!「啊、啊啊——」几枚铜钱从手掌上方打了下来,顿时像是有十几斤那麽重,小二痛得,下意识地抽回膀臂,铜钱跟著直直落地。
    只看那掌心已立刻红肿一大块,他眼眶含著泪再一望,惊见掉在地上的钱币却嵌入了楼板!
    这下子,不仅是小二抓著自个儿手腕,瞠大了眼连连退步,连後面掌柜的一群人也是个个目瞪口呆。
    白衣青年一挥袍摆,从椅上起身,压根儿当他们不存在。
    掌柜在看清他的样貌後,眨了眨眼,讶道:「这……你不、不是玉泉庄的……」大少爷吗?
    白衣青年似是听到了他的喃语,倏地侧首yīn狠睇向掌柜,左手则不知为何按了按自已的鬓边。
    掌柜被瞪得寒毛竖起,一声也不敢吭了。
    「少爷?」一面容刚硬的男子察觉动静跑上楼,见状後朝著青年拱手。
    「哼!」白衣青年没理会他,只迳自走下楼梯,男子随即跟在後头。
    掌柜、老李和若干人等,就这样呆若木**地看著他们离开,直到从旁边栏杆伸出脖子,确定楼下的人已策马远去,他们才「呼」地一声吐出口长气。
    「那公子好可怕啊!」厨子拍了拍自个儿圆滚的肚皮。
    「我差点以为我手会断了呢!」小二夸张道,还走上前,蹲在地上用另只手的手指戳了戳镶在地上的铜板。抠也抠不起来,牢成这样,功夫真扎实。
    「掌柜的,你刚说他是谁?」几只眼睛齐望向他。
    掌柜一怔,呐道:「他……他是玉泉庄的大少爷玉龙……不过怎麽……」跟他印象的好像不太一样。
    玉大公子应该是个斯有礼的人啊,刚刚……
    「哎呀!糟糕了!」厨子又拍了下肚皮,「难怪那玉公子看咱们不顺眼了,玉泉庄不是要和四方镖局办喜事了吗?」结果他们还这麽大声说玉公子未来亲家的坏话。
    「啊?」掌柜微楞。
    是有传过这事儿没错,四方镖局最受疼爱的掌上明珠将下嫁玉泉庄的大少爷,江湖上沸沸扬扬地等著喝喜酒呢!但……
    一忆起那白衣青年的眼神,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就算是他们嘴碎了些,那玉公子看人的神态也太过……冰冷了。那模样,就像是对著什麽恨极的仇人一样……
    最近有人传言,玉泉庄近年来似乎有点古怪,不仅上庄作客的人无缘无故失踪,里面好像也因为什麽宝藏图而内斗,以往正派的形象开始受到质疑,或许……真是众人看走了眼?
    掌柜抱xiōng深思,见旁边一群人还在闲扯东南西北,忽而清醒过来。
    吱,他们不过是市井小民,又不用写书唱戏混江湖,管那麽多做啥?
    「你还站这儿干啥?厨房不用理啦?还有你!去拿个杓子或者什麽的,把地板里的钱给我挖出来!」发飙了。
    「咦?这钱你还要?」小二不可置信。
    「蠢猪!」弹指赏了他一个大爆栗。「钱怎麽能不要,难不成你还这样镶著让客人观赏?去去去,统统给我回去工作,不然就滚回家吃自己!」
    不一会儿就赶散,掌柜回过头,不该走的却也不见了。
    「你干啥?」他叫住在楼梯口的老李。
    只见老李嗫嚅道:「我……我要回家吃自已。」
    ***
    是她!是她!是她!
    该死的她来了!
    就要跟他见面了!
    马上的白衣青年策马狂奔著,疾风刮过他的脸庞,却没有比他的双眼更冷。
    从她踏进洛阳开始,从要跟四方镖局结亲的日子近了开始,他就知道定会有这麽一天的到来,她会认出他吗?
    他能让她认出吗?
    八年了。
    走到这一步,她是来阻止他,亦或者她完全毫不知情,只是一场yīn错阳差?
    他该怎麽做?
    是照自己的计画继续下去?还是就此住手?
    若她认出他了,又该如何?
    眼角馀光瞥见同样驾马跟在自已後方的男子,他扬起深沉的冷笑。
    事到如今,事到如今——
    只等她出现!
    「驾!」
    青年一喝,踢向座骑腹侧,速度更快,远远地把随行护卫抛在後头。
    那男子不发一语地保持距离,脸上仍是毫无表情,轮廓又刚又直。
    是谁有著什麽样的危险心机,没有人清楚。
    ***
    「哈啾!」
    「有空隙!」
    趁对方打了个响响的喷嚏,女子木剑一挥,敲上他的脑门。
    「痛!」一年轻男子立刻抱头蹲在地上,俊逸的面容变了形,哀哀愁愁,「姑姑……妳下手轻点嘛。」他正是容揽云第七个儿子。
    肿了个包……加上颊旁的黑青、嘴角的瘀血……怎麽每个人都以打他为乐?他好命苦。
    四方镖局分舵练武的空地上,容似风一身简单黑袍,棱角的轮廓依旧未变,不过添了些许岁月痕迹。年龄已届三十五的她,虽无风花馀韵,但更散发一股独特的沉稳英锐。
    她收剑而立,笑道:「咦,我下手还不够轻啊?这要是真剑,你早头破血流了。」已算大发慈悲,「哪,你输了,照约定,这把扇子属我了。」她把玩著手的玉制扇柄。
    「不行、不行啦!」七少连忙跳起来,急声道:「那扇子是别人给我的,姑姑,妳要的话,我去买别把给妳。」别抢他的啦,呜。
    「哦……」她好笑地瞅著他,「我瞧你这粗鲁样,跟这扇子一点也不配,这到底是谁给你的,让你这麽宝贝?」老实招来。
    他脸不知何故一红,吞吞吐吐。
    「这、这……当然是我朋友给的!」理不直气不壮,好像还有点心虚。「姑姑,还给我,好不好?」他万分诚恳,只差没有双膝落地。
    要是拿不回来,被那人晓得,又会好生气的。
    「嗯……你既然这麽说了,我又怎麽好意思呢?」她微微一笑,将手递出,在他面前灵巧地将那把玉扇转了圈,而後收回,让他抓个空。「所以,这东西是我的了。」放入自己怀。
    「嗄?」为什麽结论是这样?七少张口错愕。「姑姑……」不要逗他了吧。
    她昂起首笑个两声,负手在後。
    「你只要乖乖地把我交代的事情办好,我自然会还给你的。」
    「我有办、我有办!妳叫我监视玉泉庄的动静嘛,我都有在那附近守著,就算奄奄一息,我也都有救活。」连那人也是这样认识的。
    「那……我问你,你是否真的看到是谁下的手?」她背过身,慢慢地踱著。
    「看到啦!」就是救了那人的那一次嘛!「是玉大公子,我看得很清楚。」
    那天晚上,因为那人伤势太重,他只好在山崖下就先行处理伤口,不料却见玉龙追到附近的树林里。他吓出一身汗,本想抱起人就立刻逃跑,可没想到他却只是站了一下,yīn沉地看著他们,没多久就消失了踪影。
    事後也询问过那人,确定他是被玉龙打下山的没错。他实在搞不懂那姓玉的想法,他是要赶尽杀绝,但却为何又没下手乾净?
    因为帮姑姑办事,所以他来龙去脉也摸了个明白。
    总之那玉龙是想抢夺玉泉庄庄主的位子,还有江湖上流传已久的藏宝图,但手段却十分令人不齿;十妹还说,那家伙甚至还残害自己亲爹……许多消息被传得历历如绘,发指之极,玉龙的动作却毫无收敛之意,难道他一点都不担心会弄垮了这庄的声誉?这样他夺取下来又有何价值?
    他们家镖局和玉泉庄是有那麽一点点交情,前阵子十儿离家时也在那儿有了意外……这事还真复杂,不知道爹和姑姑会怎麽做……
    咦咦?他居然在思考耶!每次都被兄弟们骂是豆腐脑儿,他就不信自已比他们笨到哪里去。摸著头,七少感觉自个儿好像变得聪明了点。
    「啊啊……真是这样入?那打伤十儿心上人的……也是他了?」容似风停步,犹如喃喃对自己说著,但语气却有一丝惆怅。
    真是他……真是他吗?真是她……一手教出来的那个……好徒弟吗?
    七少被她略微怔仲的话语影响,愣了下,慢慢地走近她身边。
    「姑……」怎麽了?他绕到她侧边,小心翼翼地审视著这长辈。
    「有破绽!」容似风忽喝,一转手,木剑便朝他砍去。
    他反应极快,扭身欲躲,逃过了一寸,却在眨眼间失了那木剑踪影,才心下大惊,臀上立刻就挨了一记。
    「啪」地一声,好不清脆。
    七少只觉屁股火辣辣地,像是抹了特呛辣椒,疼得他挺直了腰杆子。
    「姑姑……妳怎麽这样……」他泪眼汪汪,知自己又被她耍弄了。都这麽大了,还打这里……丢脸、好丢脸。
    「手感不错,满有肉的。」拈了拈手木剑,她淡扬唇,回应自己侄子的满脸通红。而後又恢复正经,道:「我有事要善後,你该做的事情就到此,可以不用待在这里了,想找谁就去吧。」简单俐落地交代,一如她的处事。
    转过步子,她走向长廊,神色已在转瞬间变得冷凝。
    「杨伯。」她轻声低唤。
    一蓄著长白胡子的老人随之出现,「分舵主。」垂著手。
    因为容揽云的叮嘱,加上对她的关心,杨伯当年便也跟著她来分舵了。他一向严谨本分,平日虽轻松,但该严肃时则也不致僭越,即使之间的感情就像是爷孙一般仍是。
    容似风缓缓地将手搭上身旁木栏,道:「就……照大哥的意思去做吧。」
    杨伯一征。「您是说……」
    「去吧。」没有第二句话。
    「我知道了。」同样地没多说什麽,他领命退下。
    容似风伫立在廊下,捏紧了掌下的栏杆,直到刺屑扎了手,她才似是清醒般轻展了下。
    「啊啊……」垂低首,她睇著入肉的屑渣,忍不住抚额一笑,再抬头,她双眼清明,眸底却隐隐有著淡淡的怒气。
    她曾告诉自己,不会去找他,所以,现在她要他出自已送上门!
    一甩袖,她移步而去。
    「咦?怎麽都走了?」被孤独留下的七少傻住,赶紧一拐一拐地追上前面的人,用力挥手跳脚,「姑姑、姑姑!我的扇子,扇子、扇子啊!」还他先啊,没有扇子就不能去找那人啊!
    ***
    「大哥,你喝喝看这茶是不是跟咱们家乡一样?」
    「风妹……」
    「嗯?」
    「你只是叫我来喝茶吃点心的吗?」已有半头白发的容揽云坐在亭子里,抱xiōng睇著她。
    容似风一笑,放下手竹箸,道:「大哥风尘仆仆赶来,我理当是要为你洗洗尘的。」还以为他会高兴呢,看来大哥很生玉泉庄的气。
    也对,他那麽宠爱的小女儿受了欺负,他自是按捺不住的。
    「我精神得很!」他一手拍上石桌,「我问妳,妳既然要我来帮忙,又为何让我只能按著不动?」他想要的不是那些个只会在附近扰人的虾兵蟹将,而是那姓玉的王八羔子!
    偏偏妹子三令五申,让他到现在还上不了玉泉庄去讨公道。
    「大哥,咱们年纪都不小了,实在不适宜这样动肝火。」她将满满的茶杯推到他面前,「来,消消气。我既然要你来,就是有打算的,你只需静观其变即可。」都要六十了,偏还是这麽急性子。
    「是吗?」容揽云粗声粗气地反问,端起茶一口喝下,「我照妳的话,故意散播消息,然後把那些来偷袭的人都抓起来了,妳到底还在等什麽?」他望向一旁杨伯,白花花的胡子盖了大半脸,他实在看不出他们主仆究竟在玩什麽把戏。
    「我啊……我在等。」她届起长指,慢慢地敲著桌面,低声缓语。
    她好像充满玄机的喃喃,只让他听得万分辛苦加不耐,大手撑上桌,支著自己下巴,左右看了看,他皱眉道:「对了,风妹,怎麽这几天都没看到镖局里的武师?」连守门的也只剩一个。
    她轻轻眯眼,睇著远方一点。
    「那是我……把他们支开了。」
    「为啥?」总觉得不太对劲。
    「因为——」她搁在杯旁的手刹那紧握成拳,忽地站起身大喝道:「小心!」破空声骤起,她用力振袖,一道疾风爆出,扫开右方射来的无数小石。
    一黑影突然从亭子上方出现,容揽云反应过来,立刻跟著出掌,却被躲掉。
    「大胆恶贼!」他重叱,心底却惊愕自己怎麽完全没感觉到对方的接近,刚才出的那一掌,更是完全使不上内力。
    那蒙面黑衣人身形极快,转瞬又跃入凉亭内强攻,容揽云和他对了几招,一跨步,正欲运气回击,不料丹田却是一片空荡。
    搞什麽?!他瞅著自个儿双手,皆是汗意。
    「大哥别来!」容似风疾穿入他们两人之,轻拐肘,将容揽云往後推去。
    「风妹,妳!」坐倒在石椅,他脚下虚软,大惊之馀,瞥到一旁翻倒的空茶杯。
    莫非……他侧头瞪向容似风,简直难以置信!
    那黑衣人见到是她,攻势很明显地停顿了下。她就趁此空隙朝他踢去,两人一同出了凉亭。
    「杨伯!」身体已渐趋迟缓,见她与黑衣人打斗不休,容揽云急吼。
    始终在梁柱旁的杨伯没有去讨帮手,反而退到了更不显眼的位置,盯著前方的动静,低声道:「总舵主,分舵主要我告诉您,自己人也会陷害自己人,这是您教的。」
    至此,容揽云总算确定,自已真的著了妹子的道!
    「容似风!」还有力气怒咆,不过可惜没人理会。
    亭外,黑衣人一抖臂,卷上容似风的膀子,就要点她穴道,她用另一手打向他腹部,在他闪避时,一个扭肩抽出自已被困的手。
    不停留地箭步上前,她以极近的距离贴上黑衣人,细长凤目几乎盯著他面罩下的双眸不放,在他愣住的瞬间出拳欲破他上盘,他在关头之际格臂挡开,退了两步,xiōng腔起伏愈来愈大,显是已有恼意。
    她瞧在眼里,非但没有半分害怕,反而若有似无地勾起嘴角。
    两人用拳脚对了几十来招,黑衣人招式逐渐凌厉起来,她挑眉,知他耐性已然磨光。
    屈身避过一记扫腿,他左手再次直点她穴位,容似风也一掌拍向他xiōng前。
    可这次,他没躲了。
    在穴道麻痹的同时,容似风也微微地笑了。
    「你进步了,徒弟。」她仅是虚招而没有运上内力的手,落在他的肩上。
    他闻言,身子一震!抬起眼狠狠地瞪著她。
    只听她独特的嗓音,在这种混乱的状况不疾不徐地道:「好久不见。」就算遮了脸,就算相隔将近八年,就算他的功夫和招法刻意更改,她也能一眼就看穿。
    因为,她是他的师父。
    他那双瞳眸,也总是那麽漂亮、那麽倔强,就是不肯认输。
    黑衣人紧瞅著她,又快手封了她两处大穴,跟著一揽臂抱起她,施展轻功跃出墙外。
    不远处的容揽云张口结舌,就这样僵在椅上,目睹自已妹子被掳走。
    在他们的身影消失之前,他还清楚地瞧见,她的唇瓣上扬著,似乎……
    笑得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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