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清楚,不一样的不是描眉画眼,是那双狐狸一样的眼,上回没来得及与她对视一眼。对上的那一刻,他竟有些移不开眼。
就算此时,沈遇书也没有生对方的气,只是恼。他没想到她会明目张胆地调戏,那指尖细长的香烟,明眸中的挑衅,无一不彰显她的“坏”。
她来学校做什么?又来找宋教授?
可她有宋教授了,为什么还要……调戏别人?
果然就是坏。
他更压不住自己雄鹿猛撞的心跳,抿着唇,有些生自己的气。也有几不可查的无措,过去的大部分时间他都与学习为伴,可以从未遇见过如此难题。
颜姝视线掠过他略微发红的耳尖,眼里划过兴味。男生的长相,倒是恰到好处地长在她的审美点上,斯文俊秀,衣冠楚楚,她最爱这一款。
他淡定如常的反应,也很好地激起了她难得的征服欲。
可惜——
对方应该是个彻头彻尾的乖小孩儿,年龄看上去也不大,不在她的猎艳范围。自己是个疯子,倒没兴趣将别人也拉到失足少年行列。
她用目光直白地丈量着对方的肩腰臀,直到男生的身影消失在转角,才遗憾地收回目光。
多完美的比例啊。
身后犹如实质的目光终于消失,沈遇书紧绷的脊背才放松下来,快步往一楼的办公室走。这般轻浮,这般大胆,明明才见过两面,他却克制不住好奇她到底是怎样一个女人。
她为什么出现在学校?
是楠大的学生还是老师?
和宋教授到底是什么关系?
叛逆的种子,试图冲破束缚的理智,疯了似的在那一亩三分地生根抽芽。
如此的陌生。
温玉终于从厕所姗姗出来,明显还补了个妆,唇红齿白的娇俏小姑娘。
她走过来,眼里似划过讶然,笑着问:“刚刚发生了什么?”
颜姝指尖的烟已经收了起来,挑起眉:“怎么说?”
温玉一边将口红放包里,一边说:“感觉你现在心情很好。”
这么明显吗?
颜姝很随意地说:“碰见个小帅哥。”
“我想也是。”温玉习以为常,凑过来嘻嘻笑:“姝姝,你明天有空吗?”
颜姝斜着眼觑她:“干嘛?”
这姑娘只有在有求于自己的时候,才会如此谄媚地叫姝姝,平日里叫阿姝,生气了叫颜姝。这会儿笑得这么鸡贼,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温玉挽着她的手,边往外面走,边说:“反正你现在没事儿,明天帮我上节课呗。”
颜姝故作讶异地指了指自己,道:“你觉得我,像喜欢上课的吗?”
她们两可是从小一起被老师罚站的关系,能不能对对方有点了解?
温玉只拿一双带了柔光期待的眼睛望着她,活像凯撒每次巴巴望着她,馋她手上的炸鸡一样。
她最受不了这样的目光,瞥开眼神,眼不见为净。
见她不为所动,温玉只好用杀手锏,翻出手机打开,“姝姝你看,我们班很多帅哥的,真的!”
她打开相册,这是平时舍友啊小姐妹偷拍的,她存下来就忘了删,正好此时派上用场。
果然,颜姝目光带了两分兴味地落到她手机上,看她一张张往右划照片。这场景,宛如古代皇帝翻牌子,十分纠结晚上要临幸哪个倒霉的宫妃。
可不是倒霉么?颜女帝这提起裙子不认人的渣性,谁喜欢她谁倒霉。
但死贫道不死道友,温总管十分友爱地拿着一张张牌子给她过目:
“来来来看这个,运动型的,很阳光是不是?”
“这个,精英范儿,人也优秀,已经被天城律所内定了。”
颜姝逐渐兴致缺缺,温玉瞅了眼她表情,继续划:
“这个……”
“这个不行……未成年呢。”
颜姝视线忽然定住,微微扬声:“等一下。”
温玉露出一个“总管式”献媚的笑:“姝姝看上谁了?”
颜.女帝.姝伸出她矜贵的食指,往她手机屏幕上轻划一下,“他叫什么?”
照片上的男生,白衬衫扎进黑色长裤里,站在礼堂的舞台上,看样子是在演讲。男生身上的少年气十足,又不缺成熟稳重,两种气韵并不冲突,却十分扎眼。
应该是在台下偷拍的,男生的眼神都没往镜头看。
温玉诚惶诚恐:“这个真不行!人家未成年呢?”
颜姝睨她,轻飘飘道:“不想见路随了?”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家伙为什么逃课,昨晚路随就已经联系了她,说他明天回来,向她打听温玉怎么样了。
这两人一个比一个会暗恋,她这个局外人早已看透,故意不说。说了,他们就只顾谈恋爱,没人找她了。
温玉立刻道:“他叫沈遇书,十五岁就被保送楠大的小天才,我们学校红极一时的镇校之宝。”
颜姝有幸见识了“国际水平”的语速,生怕自己改变主意,刚刚那伫立高墙的道德感好不简单就被见色忘义的姑娘抛之脑后。
她一耸肩,“行,明天哪节课,教室和时间发我微信。”
“哦。”
温玉瞅她,拿不准她什么意思,看上去似是而非,好像也不够有那个意思。心里默默念,“死贫道不死道友”、“死贫道不死道友”……
第3章
周一,温玉发给颜姝的课在下午,她上午去学校找了趟导师,回来补了觉,才开车又去学校。上完课,还得去找导师,所以今儿她将自己的宝贝相机也带上了。
颜姝转了一圈,有点儿不耐,楠大的老师们都挺有钱啊,几乎人人都有车。转了挺久,离上课地方最近的露天停车场,终于开走一辆车,她顺势停进去。
拿上副驾的相机下车,正好与旁边一辆黑色宾利上下来的女孩儿对上,对方见着她,貌似十分高兴。
“姐!这么巧。”
颜姝笑意如常,说话却不客气:“不巧,看见我还得卖笑,挺辛苦吧?”
对面的女孩儿是她的便宜继妹,颜城在她13岁时再婚,那边带过来的女儿。
徐双宜脸色变了又变,余光瞥了眼身后车里的男人,强颜欢笑:“今天叔叔送我来的,姐姐很久没见叔叔了吧?要不要过去打声招呼。”
“叔叔肯定也很想见你。”
这话说的,颜家谁不知道他们父女的关系,颜城很少见她这个女儿,过年都不一定能见一面。圈子里没人不在传,以后颜家说不定要被颜城给了毫无血缘关系的继女。
他要想见自己,估计是要到了定棺材板儿的时候,回光返照回糊涂了。
“不,他不想。”颜姝摆弄着相机,语态随意而坦然。
到底年龄小,徐双宜眼里漫起不合时宜的笑,与刚刚见到她的欣喜,冲突得恰到好处。
颜姝忽然微微往前倾了一下身,轻声问:“知道他为什么不见我吗?”
她说的是不见,而不是不想。
“……为什么?”徐双宜表情逐渐僵住。
颜姝眼里挑起玩味的笑,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的眼,几乎是用气声说:“他怕我啊。”
“你不说我是精神病么?”
颜城几乎不让她回家,许是出于那点儿可怜的愧疚,每年公司的分红与每月的巨额零花钱,却是按时按点地打在她卡上。她也从来不客气,他给多少收多少,该花的绝不少花。
不,她早已经没有家。
秋日的阳光,从校园马路边的树梢间泄下,落到她肩上隐隐跳跃,微弱浅淡的光,并不能温暖冰封已久的灵魂,倒衬出几分刻骨的森然。
徐双宜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克制不住地后退一步,颜姝在她的眼里清晰地看到了,先是不可置信,后是惊恐,从黑色瞳孔里丝丝密密地钻出来。
这一刻,她体会到了一种无与伦比的快感,体内压抑已久的暴虐因子争先恐后地沸腾,试图喷薄而出。眼里闪过兴奋,她举起相机,“咔嚓”两声将这有趣的一幕记录了下来。
快门声如针芒一样戳在徐双宜脆弱的心脏上,瞳孔骤缩,手忙脚乱地转身往教学楼跑去,仿佛身后的人是魔鬼化身。
颜姝的像机追逐着她的背影,从聚焦的镜头里看着对方跑了一段路,半路上撞到了人,连歉都没道,慌忙离开,跑上了马路边的台阶。
“现在的学妹怎么这么没礼貌?”被撞到的男生抱怨。
他旁边的男生似敏锐地察觉不对,下意识抬头,而后目光顿住。
颜姝在镜头里对上他的视线,怔了下,蓦然笑了出来。“咔嚓”一声将他此时的表情留下,她缓慢放下相机,走过去。
林至见沈遇书停下,也顺势看了过来,随后压低声音震惊:“卧槽,开帕拉梅拉上学,豪横啊。”
颜姝走到他们面前,朝沈遇书抬了抬下巴,笑眯眯问:“同学,请问四教学楼怎么走?”
她眼里的兴味,不言而喻,林至鸡贼地撞了撞沈遇书。
沈遇书收回目光,往上面一段台阶旁边指了下,声音宛若珠玉落盘:“那儿。”
一大坡台阶,孔子像伫立在台阶中间,两边都是教学楼。四教就在五教的对面,她明明两次出现在五教,会不知道四教在哪儿?
不知所以的林至唯恐不乱:“小姐姐,我们也在四教上课,一起呗!”
颜姝:“好啊。”
身后停车场的黑色宾利发动了车子,任“嗡嗡”引擎声有多吵人,颜姝也没回头看一眼。自然也不知道,车上的中年男人,深沉的目光一直未从她身上挪开。
一起走上台阶,林至问:“小姐姐是哪个专业的?这么漂亮的小姐姐怎么没见过?”
颜姝脱口而出:“法学。”
她帮温玉上课,温玉是法学专业,可没觉得自己在撒谎。
沈遇书倏然抬眼望向她。
颜姝一点没有说瞎话的自觉,独身独立生活这么多年,她练就了一身数不清的本事,其中一项就是没人分得清她在说真话还是假话。真话假话里总掺着些故意的调戏,谁也招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