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平地惊雷
连日赶路,这日我们来到一座小镇,这里正是当年灵珠的藏身之处,难怪昨日他忽然绕道而行,还备下酒肉果品,原来是想祭奠亡灵啊。
眼前一片荒郊野冢,一座座坟头连绵起伏,荒凉无比。
他步子沉缓,神情凝重,在一处低矮的坟头前停住脚步,静默一阵,端重的跪在坟前。
我紧跟上去,心情越来越沉重,这就是灵珠的坟墓,连个墓碑都没有。我从未见过她,连她长得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这坟是花幻海和东方雅亲手刨的吧,土坟周围齐整整的垒了一圈青石。
不知为什么,心情越来越沉痛,我扑通一声跪倒在燕云殊身侧,他偏头瞧我一眼,微微一怔,脸上露出赞许的神色。
他的目光望着孤坟,低沉的声音说道:“这里埋的是我义兄和义嫂的尸骨,我们一起祭奠他们。”神情庄重肃穆。
这么说,他把灵玑的尸骨也移来了?生不能同衾,死也要同穴,他们不是真正的兄妹,本该相依相守,却不为世俗所容,其情可悯。
摆放好供品,叩拜祭奠一番,我们站起身来。燕云殊长叹道:“当初我刚入军营,年少气盛,孤身刺探敌情,结果被困敌营,多蒙他舍身相救,从此我们结为异姓兄弟。”
“后来各为其主,他辅佐雪潜,兵败自刎,他的爱人刚刚怀了身孕,我无法保全义兄,那么他的子嗣无论如何我也要护住,我本想假意娶下她,可她不肯原谅我亲手剿灭雪潜一党,不告而别远遁他乡。是我亏欠了义兄的,霄儿是我义兄唯一的骨血,我发誓此生一定要护她周全。”
我心情沉重,但同时又很轻松,终于听到他亲口承认我不是他的女儿,如此说来我的行径也不算大逆不道。
走出坟地,重新上了战马,打马扬鞭,我们一前一后飞奔起来,跑了好一阵,燕云殊勒住战马,扭转马头冲我微微一笑,动作洒脱豪迈,丰神绝逸,我不由报之微笑。
“算来霄儿也快回来了,我们一回到京城就完婚。”他朗声说道。
我闻言喜不自胜,我做梦都想嫁给他,可是他是不是太着急了?
他看着我,眼睛明亮,“幻海回来时说,霄儿不忍见我孑然一身,期望我早些成家。”
花幻海这个混蛋!我望着燕云殊,脸上依旧带笑,心底里却把花幻海狠狠骂了一顿,。
他瞧着我,又笑道:“霄儿和你年纪相仿,你们一定能合得来。”
我强忍住没有笑出来,我和她自然能合得来,只是她永远不会回来了。
接下去赶路,不知为什么,越是接近京都我的心就越慌乱,总觉着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傻丫头,今天你一直愁眉不展,你在担心什么?”耳边传来他关切的声音。
我低敛眸光,就连我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担心在什么。
“公主的事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
“大哥,你是要交出手中的兵权吗?”我试探问道。
他抬手轻戳我的额头,笑着叹道:“你呀,有时候糊涂的要命,有时候又这般聪灵。”
皇帝忌惮他手握重兵,将公主许给他也是为了挟制他,如果他将兵权交出去,或许不是坏事。
“大哥,如今你不用娶公主,我们也像银沙和霜儿那样,结伴同行,纵游天下,可好?”
如果他再能抛弃功名,远离庙堂那就更好了,省得被一大堆女人惦记。
展眼见他正一脸兴味的笑睨我,“傻丫头,我今生只娶你一个,如何?要我发誓吗?”
“真的?好啊,你发誓!”我不假思索道。
他好笑又好气的神情瞧着我,捏起我的鼻子,笑道:“真是个傻丫头,你这么傻,我若娶那些女人回来,你哪里管得住,到时候我后院非得着火不可。”
一番话说得我额头黑线密布。
八月初,我们终于赶到京郊,站在高坡上极目远眺,京城上方紫气蒸腾,一派繁华鼎盛之象。
催马向东城门走去,忽见前方人群吵杂,喧闹异常。果然是一国的首都,连京郊都这样热闹。不过他们在干什么呢,瞧一眼燕云殊,他也同样面露不解。
还未等我们走到近前,人群忽泱泱蜂拥围上来。
“燕大将军回来了!”人群里不住发出欢呼声。
战马受到了惊吓,马蹄原地乱踏,我们相视一眼,下了坐骑。
这时,吵杂的人群里有人高呼:“让开,快让开!”声音不高,但是极具穿透力,显然内力深厚。
人群如潮水般涌动,一个人跻身而出,我猛然一怔,他不是将军府总管燕录吗?他怎么来了?
燕录中等身材,一身松石绿的长袍,四十开外的年纪,看见燕云殊顿时面露喜色,瞧我一眼,微微一怔,很快热情的冲我用力点头,我一愣,他认识我吗?
“主子,您回来了,昨天我收到您的飞鸽传书,今天一大早我就来这里候着了。”
什么?我惊讶的看向燕云殊,他昨天还说此次返京不可张扬,到了京都就直接领我去见皇帝。
“书信呢?”燕云殊眸光幽深如潭,沉声问道。
燕录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得齐整整的信纸,燕云殊接在手中,打开观瞧。
燕录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不大的眼睛里满是惊喜,可说出来的话,我听了险些昏过去。
“这就是小姐?一晃七年不见,都出落成大姑娘了,不愧是主子的女儿,此番女扮男装,上了战场,可立下了大功啊。”
他的话音刚落,百姓们也随着他赞道:
“是呀,燕小姐真是巾帼英雄,女子的楷模啊!”
“燕小姐果然是将门之后,!”
…… ……
眼前的场景说不出的诡异,我的心砰砰砰止不住的乱跳,惊慌恐惧无边无际,铺天盖地的袭来,我如同梦魇一般,喃喃说道:“不……不是,不是的……”嘴唇忍不住颤抖。
头顶一道凌厉的目光直直射来,我不由自主的抬起头,燕云殊身体微微颤抖,似乎在用全身力气来控制,信纸被他紧紧攥住,双拳骨节发白,青筋若隐若现。脸上的神情从难以置信,懊悔,到惊痛,痛悔,看着我的目光越来越冷冽,最后变成冰寒彻骨。
我伸出手想抓住他的手臂,他不着痕迹的一偏身,我扑了个空,“你听我说,大……”‘哥’字还未及吐出唇。
燕云殊忽然厉声叫道:“燕录,送小姐回府。”说完,一撩青衫,纵身跳上马背,足尖一点马鞍,身体飘跃而起,像一只展翅飞翔的青鸟,优雅迅疾的掠过人群上空,很快消失在远处的城门里。
燕录震惊的神情望着燕云殊的背影,半晌,转过头来看着我,眼中精光闪动。
围观的百姓被燕录带来的人驱散。
“小姐我们回府吧。”燕录低声说道。
我不由打了个寒噤,我不能回去,我不能做他的女儿,“我还有事,你先回去吧。”声音急促慌乱。
“主子的命令,小人不敢不从。”他态度坚决。
我不去他还敢硬来?“我不会跟你走!”我的态度更坚决。
也不理他,我飞身跃上坐骑,没跑出几米,感觉不对,回头看去,燕录不知何时如同幽灵般坐在我身后,我心头一凛,怒声叫道:“放肆!你下去!”
“燕录只听主子的吩咐。”说完,他快速点住我的穴道,打马奔向将军府。
☆、第二章 深夜来客
整整三天,荷园的大门紧紧关闭,我寸步未离开过荷园。我也试着翻墙离开这里,可是墙顶树上或隐或现的密不透风的明卫暗卫,连个苍蝇都别想飞进来,更何况我这么一个大活人。
他想关我到什么时候?我知他虽然生性随和清淡,但是骨子里却骄傲得很,我这样蒙骗他,他一时生气也是难免,可我不信从此他真的会不理我。这些日子相处,我能感受到他对我用情至深。
天已然大黑,凉风从窗口灌进来,北国秋凉,此时南方还是一片夏日的景象。轻叹一声,如果时光永远定格在那时该多好。
关好窗子,“备洗澡水。”我清淡的声音说。
青衣侍婢在卧房门口应了一声,不一会儿,几名侍婢往来穿梭,卧室内的屏风后,大大的木桶之中热气蒸腾。
“小姐,水备好了。”两名侍婢福身回道,态度不卑不亢,神情里恭敬但也疏离。
“你们下去吧。”我疲倦的说道。
这两名侍婢,个子高一点的叫秋娥,矮一点的叫秋婵,这几日我想方设法笼络她们,可是不管我怎样示好,她们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我严重怀疑她们的面部神经已经坏死。
将身体浸没在水中,今天已经是第三次沐浴了,心弦总是绷得紧紧的,不一会儿周身上下便汗水涔涔了。
泡了许久,水渐渐凉下来,我拭净身体,只穿了身素白里衣,慢悠悠的绕出屏风,感觉房中似乎有陌生的气息,抬眸看去。窗下桌前,灯影之下,有一人慵懒的坐在梨木椅上,我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这里除了他还能有谁来,我心中狂跳,他不生气了?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去,兴冲冲的叫道:“大哥,你肯原谅我了?”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我的笑容顿时僵住,是他?他是怎么进来的?
一身纯黑锦缎常服,眉如刀裁,狭长凤眼,眸光深邃悠远,似乎看尽世间沧海桑田,此人正是君望夕,当今的天子腾云帝雪济。
眼见他冲我邪魅一笑,我猛然反应过来,正欲跪倒叩拜,他状似随意的抬手一拂,力道强劲可又控制得恰到好处,我瞬间站回原状。
“七年不见,你变客气了,呵呵。”声音极轻,嘴唇似乎都没动。
他打量的目光注视着我,渐渐地,眸中生出瑰丽的光泽,我这才惊觉自己只穿着里衣,连忙说道:“陛下容臣女去换身衣裳。”
说完也不等他应允,快步退回到屏风后,快速穿好了外面的衣裳,又简单挽了一个发髻。
再次出来时,他意态慵懒的站在桌前,看见我时,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低哑性感的声音吐出唇:“霄霄,这七年,我对你日思夜想,如今你长大了还变得这样好看,不会不认我这个朋友吧。”
我一惊,世上恐怕没有谁敢把皇帝当成朋友,连忙敛眉颌首道:“臣女惶恐。”
他好笑的神情瞧着我,嘲弄的语气道:“你这副低眉顺目的模样,像极了我后宫里的妃子,信不信我现在就宠幸了你。”
我闻言眼睛瞪着他说不出话来,他身形一晃,将我搂在怀里,我不及思考,用力推开他,他脚下一个趔趄好悬没摔倒,样子十分滑稽,我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他看着我邪魅一笑,缓声道:“这样才对,我身边的绵羊已经够多了。”
我连忙止住笑,我的行为算不算是欺君呢?对待皇帝恭肃些总是对的。
“你该叫我什么?想好了再说。”懒懒的语调,警告的眼神。
“夕……”哥哥两个字无论如何说不出口,生生吞回到肚子里。
“不叫哥哥也无妨,叫我子夕吧。”他声音轻快起来。
子夕?我迷惑的瞧他一眼,他快速说道:“子夕,我的字。”
我只得小声重复:“子夕。”
“霄霄,你刚才那声大哥叫得那么亲热,是在叫谁呢?还有‘原谅’什么?你做错事了?”
他审视的目光在我脸上逡巡,我背脊上冷汗直冒,无法回答,半晌,羞恼道:“这个不用你管。”说完一阵阵后怕,他可是皇帝呀。
他没有生气,反而笑道:“呵,很好,越来越有气势了。”他手握拳头托着下巴,眸光转动,邪魅含笑道:“让我猜猜看,你在叫燕云殊?”
我心头大惊,惊惶的瞪着他,他怎么知道的?
“噢?这么说我猜对喽?半个月前管擎回来时说,你跟燕云殊半夜出发前往上京,他一路追赶,没想到你们却另辟蹊径。”他的脸上兴味浓厚。
“哈,这么说你没有对他挑明你的身份,你们这一路上都是兄妹相称的?”脸上兴味愈加浓厚。
这个皇帝好八卦呀。我的里衣已经湿透,他也太聪明了,我简简单单一句话,他就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猜个八九不离十。
“难怪那日他来皇宫时脸色惨白,我还以为他是一路劳顿,给他一个月的休假,这么说他也是才知晓你是他女儿的?”说着,他低低的笑出声来,身体像风中细柳摇摆不停,哪像一代帝王。
好一会儿他终于止住笑声,啪的一拍手掌,眉梢眼角犹带笑意,说道:“我真想知道是谁这般神通广大,竟能把智谋过人的燕云殊玩弄在股掌之间,你是不知,那天他说起你时,脸上的表情有多精彩,我和他君臣十余年,还从未见他面色如此僵硬过。”
我默然无语,是谁走漏的消息?我的身份除了阿雅只有花幻海知道,可那日花幻海已经保证不再插手我的事,而且当时他的神情那么认真。
雪济居高临下的注视着我,神情高深莫测,邪魅笑道:“八月十五宫里举办一年一度的赏月盛宴,连同晋安侯的庆功宴一并办了,到时你们一起出席不知会是什么效果。”
“晋安侯?”我脱口而出。
雪济眸中闪过凌厉的眼神,“哦?他没对你说?三天前我颁下的圣旨,封你爹爹燕云殊为晋安侯,食邑万户,连你们府上的匾额都更换成晋安侯府,你竟然不知?难怪他对外称你卧病在床,还将这里防守得密不透风,看来是把你给软禁起来了。”
他疑惑的眼神瞥我一眼,自言自语道:“可是他为什么软禁你呢?欲盖弥彰,难道说……”他伸手抓起我的手臂,将袖子一撸到底,当他看见臂上那颗殷红似血的守宫砂时,低沉的笑起来,“幸好还在,否则燕云殊这一世英名可就给毁了。”
“一世英名?”我低声重复,心头抽痛,就连雪济也认为我毁了他的名声?
他唇角微微勾起,“短短三天,你的事迹已经传遍天下。”
我迷惑的望着他,什么事迹?
“自然是你女扮男装投身军营,协助你父亲攻占天麒,如今你可谓天下女子的楷模呀。”
我惊愕至极,头顶冒出无数青烟,这不是我想要的效果。
他看好戏般的神情斜睨着我,摇首调笑道:“不过现在我才知,原来一代孝女安的竟然是这个心思。惊世骇俗啊!不过勇气可嘉,需要我帮忙吗?”
我信他才怪,防备的眼神瞪着他。
“你不信?你要是把我服侍舒坦了,若想他娶你,还不是一道圣旨的事。”他语音轻松。
“真的?”我眼前顿时一亮,不过很快黯淡,他的亲妹妹一心想嫁给燕云殊,他怎么会这么好心来帮我。
“噢?你不信我?呵呵,我会用我的实际行动告诉你,我有多么的——可靠。”他眸中光芒闪动,说到最后两个字时,刻意压低了声音,暧昧至极。
他这番话我选择忽略,脑中急速运转,还有七天才到八月十五,现在只有他能帮我从这里脱身。如果能和他结为同盟,也许不是一件坏事。
☆、第三章 爱已成风
这天我起得格外早,又精心打扮一番,昨晚雪济答应我,会想办法令燕云殊放我出来,日头升起老高,可荷园的大门还是紧紧关闭,秋婵和秋娥面无表情,什么也看不出。
我在大厅里来回踱步,如热锅上的蚂蚁,焦躁不安。
忽听大门外有动静,紧接着是吱嘎吱嘎门轴转动的声响,我抬腿就往厅外跑,心太急步子迈大了,我险些被裙子绊倒,连忙换成小步。
院门外走来一队婢女,每人手中端着一个大托盘,抬眼看过去,皆是衣裙、钗环、胭脂、香粉。我向门张望一阵,没有他的身影,心中甚是失望,不过很快高兴起来,他是想我装扮好了,再去见他?
秋婵向我端方的福身,恭敬地说道:“奴婢服侍小姐更衣。”
“哦,好。”我含笑道,心里笑开了花。快步进屋,秋婵秋娥给我换上华丽繁琐的衣裳,挽上高高的云髻,又在发髻上坠满步摇,钗环之类的繁复装饰。
这样是不是可以见他了?
这时,屋外走进来一名宫装女子,三十多岁,皮肤保养得极好,身子立得笔直,步态轻盈端重,举止中规中矩。
她进来后,冲我福身行礼,礼作得比秋婵还端方,平板的语调说:“老奴银屏奉侯爷之命,来给小姐教习礼仪。”
什么?给我打扮成这样就为了教我礼仪?我不假思索说道:“我不学这个,我要见侯爷!”
银屏细眉微微一皱,打量我一眼,正色说道:“燕小姐,你刚才的话大逆不道,你该称呼侯爷一声‘爹爹’。侯爷说你何时学会女子的礼仪,何时才会见你。”
接下来的两天,天亮起床我就要穿上那身行头,从行走做立,到鞠躬、叩拜、寒暄,每一个动作最少要做百八十遍,我尽全力模仿学习,只为尽快见到燕云殊。
这天入暮时分,银屏看着我微微颌首,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燕小姐勤奋刻苦,聪颖伶俐,别的府上的千金要学半个月才能完全掌握的动作要领,你两天就会了,老奴已经没什么可教了。”
我客气的微笑,同时谨记笑不露齿,保持轻柔和缓的语音说道:“临霄资质愚钝,这些天有劳姑姑了,这点银两是我的一点心意,万望姑姑收下。”
秋娥将早就准备好的赏银呈给银屏,银屏微微一笑,福身道:“多谢燕小姐。”接过来揣在怀中。
银屏走后,秋婵禀道:“侯爷吩咐,小姐学成后可到书房相见。”
秋风阵阵,可我不觉一丝凉意,心中着了火一般,热潮翻涌,兴冲冲地穿过九曲荷塘,一溜小跑的来到书房,推门而入。
绕过插屏,眼前阔朗起来,一如七年前的摆设,怎么没有人?桌案上的烛台发出微弱似雾的光晕,我快步走去,一张布满褶皱的信纸映入眼帘,连忙拿起来观看,正是那日燕录交给他的书信。
信上模拟燕云殊的口吻,大意是,八月初五,我携女儿临霄返京,你于东城门外等候,切记。笔迹摹仿得惟妙惟肖,难怪精明强干的燕录都被骗过了。
忽听开门声响起,随着一声声沉而缓的脚步,燕云殊绕过插屏信步走来。他头戴紫金冠,身着紫蟒玉带,丰神俊朗,气度雍容,看见我时,动作微微一滞。
我心头激荡,一时忘记了言语,他眸光幽深打量我一眼,说道:“看来礼仪你已完全掌握,明日长清太公主的宴会可以去了。”说着走到桌旁,目光扫过那封信,疏眉几不可查的皱起。
长清太公主?她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不想听他说这些,心中有无数话要向他倾诉,我迫不及待想得到他的原谅。我握起他的手,急切的说:“大哥,我……”
“你叫我什么?”他打断我,神情严肃,清冷的目光望向我,我的手不由一抖,他的手从我手中滑落。
他缓步走到窗前,身形隐没在烛光的暗影里,昏暗得看不清他的表情,他低沉的声音说道:“霄儿,谁都有过年少轻狂,谁都有过一时糊涂,过去的事,为父就当你是在闹着玩,不再追究你的过错。”
我呼吸不由一窒,闹着玩?他还在生我的气?气血喷涌向上,我快步冲到他面前,拽着他的手臂不停摇晃,焦灼的说:“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没有对你说实话,我发誓从今以后再也不对你说谎了,你不要再生我的气,你原谅我。”
他瞧着我,面上不见一丝情绪,平静的语气说道:“霄儿,爹爹已经原谅你了,否则此刻你怎么可能站在我跟前。”
爹爹?他在说什么?我的手不受控制的抖动不止,他的手臂也随着我的颤抖而轻轻颤动,望着他平静无波的双眸,我只觉得一颗心被碾压得粉碎。
不是的,他不会这样绝情,心头的恐慌无以复加,慌乱的语音说道:“不,不是的,你根本没有原谅我,我一直一直都爱你,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从星空岛回来,我就来找你,我做了许多许多,只为了缩短我们之间的距离……”
他眸中冷光一闪,忽然一挥袍袖,我踉跄的后退两步,他唇角勾起一道弧度,轻蔑地说道:“你欺骗在先,即使做得再多又怎样?而你又怎知我为你做过什么?”
我不解的望着他,他为了救我暴露了银沙,他指的是这个吗?
他低沉的声音说道:“你献上的万言书,若是让皇帝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你想过吗?尤其是火药,若是遗落到匈奴手中,又会是怎样的后果?皇帝一定不会放你离去,即使你走到天涯海角,他也会将你逮住,逼问出你火药的配方,从此将你软禁起来,甚至是杀掉你,以确保天下太平。更何况,你在星空岛学艺之时,凤至没有对你提到过什么?”
什么?我心头一凛,他都知道些什么?他怎么会知道?
他面上闪过一丝痛色,又沉声说:“剑阁攻下之后,就是虎门关,我为了替你隐瞒这个秘密,将那日参与试制火器的士兵,连同那名营官,全部派去攻打虎门关,有去无回。”
我呆呆的听着,他从来善待部属,为了保护我竟然做到如此地步。我只知道他爱上了我,可不成想他为了我竟违背自己多年来一贯的Cāo守。
他瞧我一眼,讥诮一笑,“你当管擎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我心头一惊,没错,他是爱我的,那他就不会放弃我,心中重新燃起希望,我紧紧环抱住他,热切地说:“大哥,我们离开这里,从此寄迹山林,不问世事。”
他闻言低低的声音笑起来,xiōng膛起伏,我仰头望着他,不详的预感逐渐扩大,他的眼里似乎笑出了泪花,半晌止住笑,沉声道:“肖灿,你太令我失望了,过去是我不对,我一错再错,如今不能再错下去了,从今以后你只能是我的女儿,只能是霄儿。”
我难以置信的注视着他,泪水盈眶,我不要这样的结果。我像个耍赖的孩子拽着他哀求,他挥袖甩开我,快步向门外走去,对着他即将离去的背影,我叫道:“你要做我爹爹?哈,真可笑,世间有哪个爹爹会拉着女儿的手对月盟誓?世间又有哪个爹爹会像亲吻恋人那样去亲……”
眼前身影一花,随着“啪”一声脆响,我应声倒地,面颊火辣辣的疼,当我意识到他打了我时,心如刀割一般。泪水一滴一滴砸在手背上,溅得粉碎,一如我破碎的梦。提起过去的事,他居然这般羞恼,原来我竟是他的耻辱。
“霄儿,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一定要想清楚。”
耳畔传来他冰冷的警告,我蓦然抬首望向他,他正注视着我,目光冰冷如刀,我毫不怀疑,此刻他有多么恨我。
我呆呆的坐在地上,脑中一片空白,好一会儿,他缓声说道:“霄儿,爹爹打你是为了你好,你已经长大了,不能像小孩子那样口无遮拦。”
他的袖子往起一撩,一道绵软的内力拂来,我瞬间恢复成站姿。
望着近在咫尺的他,我的心不断下沉,做他的女儿?多么可笑,称呼他一声爹爹,我的心都会滴血。与其这般痛苦折磨,还不如相忘于江湖来得痛快。
想到这里,我轻声说道:“我不能做你的女儿,今日就此别过。”
他凤眼一眯,眸光一闪,说道:“霄儿,你是灵玑的女儿,是我发誓要保护一生的人,此生你哪儿都别想去,只能生活在我双眼能看到的地方,我会看着你嫁人生子,我会护你一生平安。”
他在说什么呢?他是在折磨我,还是在折磨他自己?真可笑,我就看看你是怎么做我爹爹的!
☆、第四章 颇有成见
醒来时天光已然大亮,当我发现自己还能呼吸时,不由得微笑起来,心死的感觉原来是这样,除了心里空荡荡,身上懒懒的之外,似乎跟平常也没什么不同。
“小姐,请洗漱更衣。”秋婵和秋娥手捧托盘站在我床前,不厌其烦的重复道。
我侧身躺着面朝里,不理会她们的话,她们已在我床前立了一个时辰。早就告诉她们,本小姐不舒服想睡个懒觉,她们拿我的话根本不当回事,一口一个主子的吩咐,一口一个侯爷的叮嘱,你们是他忠心的奴才,我却不是。
忽觉身后的气氛肃穆起来,秋婵恭敬的禀道:“小姐说她身体不适。”
“请过大夫了?”燕云殊轻若烟尘的声音飘入耳中。
“回主子,大夫来过了,可小姐不配合。”秋娥的声音。
清风拂来,额上冰凉,我一惊,旋即翻身坐起,燕云殊修长的大手已经撤回。
好凉的掌温,记忆中他的手总是温暖的,我惊诧的瞧他一眼,他神情自然,面色如常,我自嘲一笑,看来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你又在说谎。”他低沉的声音说道。
他眸光幽深注视着我,我慢慢垂下眼帘,昨天我已经够丢人了,从此我不会在他面前那般脆弱,即使心里再痛。想到这里,我果决的说道:“跟您说实话吧,这个宴会我不打算参加。”说完,目光看向他。
我不去你还能硬把我给捆去?你要报恩是你的事,但是若想以报恩为名义Cāo控我的一生,门儿都没有。
他注视着我,眸光微微闪动,平淡的声音说道:“三天前康王来提亲,我正在犹豫是不是该应下这门亲事。”
“康王是谁?”我疑惑的问道。
“康王就是管擎,说起来你们还是很有缘分的,他待你一片真情,你若嫁过去一定不会受委屈。我若是现在应下,以他的性格,不出这个月月底八抬大轿就能迎你过门。”他非常有耐心的向我解释。
什么!我震惊的看着他,他凤眼轻轻眯起,面上温和含笑,当我意识到他是在威胁我时,不屑地说:“不管您是否应下这门亲事,我是不会嫁给他的。”我就不信你还能绑我去拜堂。
他看着我,状似漫不经心的说道:“霄儿,你阿雅姐姐没告诉过你,世上有一种奇药,误食以后可以控制人的神智?”
我心头骤然一凛,他什么意思?这是明晃晃的挑衅。
他又说道,“长清太公主生性孤傲,最容不得人轻慢。马车停在府门外,现在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嫁与不嫁全看你自己。”说完,他像一阵清冷的风飘然出了房门。
他的神情严肃,语气坚定,我毫不怀疑,他绝对做得出来。在门被带上的一刹那,我火燎眉毛般从床上‘嗖’的跳到地上,秋婵秋娥“扑哧”笑出声,见我怒目瞪过去时,连忙收住笑,恢复一脸端肃的神情。敢看我的笑话?看我以后怎么收拾她们。
我以最快的速度洗漱穿衣打扮完毕,水都没顾上喝一口,提着裙子快步出了府门,门口停着一架极大的步辇,雕饰简单,古朴无华。
还好,没有晚。脚踏上矮凳,车门拉开一半,里面很宽敞,弯腰提裙进入车中,当我发现坐在另一侧正中的燕云殊时,我忽然觉得车子要是再大些就更好了。
我坐在他对面,身体紧挨着车壁。面前的木桌上抠有凹槽,一盘点心和茶壶茶杯被固定其中,腹中空空如野,我却没有一点食欲。
随着车夫的一声轻叱,马车跑动起来,抬眸看一眼对面,他今天穿着雪青色的缎面常服,外罩颜色略深些的大氅,紫玉发簪束发。长睫低垂,面色沉静。
我不觉叹息,移开目光,掀开厚重的布帘向窗外望去,马车刚刚出了深巷,街路两侧商铺林立,大街上人流如织,叫买叫卖声不绝于耳,上京比之七年前更加繁华。
“京都有八大世族,其中以皇甫和慕容两大世族为尊,这两大世族的势力遍布腾云朝野上下。”耳畔传来燕云殊平淡无波的声音。
我转头看向他,缓缓放下窗帘,他的目光飘渺,似乎正在望着我,又似乎透过我望向远方,又说道:“长清太公主是先帝之妹,也是管擎之母,她的母妃就是来自皇甫家。管擎的父亲三年前过世,百余年来,管氏人丁稀薄,势力更是和其他世族不可同日而语,但却历来倍受世家大族的推崇,这不能不令人称奇,据传管氏和长乐谷有着密切联系。”
“数百年来,只在各大世族之间互通婚姻,这次赏荷宴请的也都是八大世家的小姐们。”
如此说来,这次赏荷宴是长清太公主在挑选未来的儿媳妇?燕云殊被封为晋安侯,成为新晋的贵胄,是不是也成了八大世家拉拢的对象呢?我作为他名义上的女儿,很难摆脱成为棋子的命运。可我绝不会任由人摆布。
马车停稳,燕云殊瞧我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我这才惊觉,面前的一盘点心已经让我吃了个精光,心头懊恼,正常人失恋以后不是该茶饭不思吗?索性倒一杯茶水,悠悠饮来。
他从袖口掏出一张大红请柬,递给我,说道:“霄儿,爹爹只能送你到这里。长清太公主在八大世家里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你要谨记,此行务必博取她的好感,这样你未来的路会好走许多。”
我接过请柬,上面用小篆题着我的名字,留白处寥寥数笔,几竿翠竹跃然纸面,清雅到极致。
开门的瞬间,下意识的回首看向他,他凤目微阖,面上不见一丝情绪。我暗自叹息,看来他真打算把我嫁出去了,迈步下了步辇。
面前恢弘气派的朱漆大门,比将军府的大门高大许多,匾额上草书题着:长清公主府。角门前立着一个锦衣侍从,我将请柬交给他,他向我恭敬作礼,引我进门。
我随着他绕过白石影壁,走过砌花穿堂,经过数道院门,游廊曲阑,一路上看来,满眼翠竹,处处匾额,亭台楼阁,锦绣繁华,将军府和这里相比,简直成了蓬门小户。
不多时,眼前出现一片湖泊,湖中是一望无际的风荷碧叶,湖面之上建有水榭,水榭蜿蜒曲曲,湖心有一座八角凉亭,造型玲珑典雅,四周纱幔或是挽起,或是随风飘扬。
亭子里聚集了不少人,莺声燕语顺着清凉的湖风送入耳中。
侍从在水榭旁止住步子,欠身让道:“燕小姐,请。”
我独自上了水榭,伴着清荷的幽香,一步一步,从容不迫,走近凉亭,只见眼前姣花软玉,或娴雅静坐,或临水观望,或是三两一群小声说笑,气氛轻松愉悦。
迈步进入亭子,正对面,一位身着精美华服的贵妇端坐在主位,四十多岁年纪, 眼角鬓边已染上岁月的痕迹,举止间透出浓浓的书卷气。
她正看过来,我曲膝福礼,“临霄拜见长清太公主,恭祝太公主殿下福寿金安。”
亭子里的气氛忽然沉肃起来,感觉众多目光落在我的身上,片刻,听她幽缓地说道:“燕姑娘,免礼。”
我这才直起身子,她面上温雅含笑,只是看着我的眼神冷淡疏远。我心中诧异,看样子她对我似乎颇有成见。
☆、第五章 救了中山狼
“柔丫头,你带燕姑娘认识一下你的姐妹们。”太公主慈爱的看着身侧侍立的粉衣少女,说道。
“是,姑母。”少女含笑应着,向我走来。
她的个子比我矮一些,十五六岁的模样,身材窈窕,容颜娇柔,发髻上斜插银丝瓒凤钗,钗上数串珠链随着她轻浅的莲步轻轻晃动。
她走到我近前,柔柔一笑道:“燕妹妹风姿绝丽,将我们这群莺莺燕燕都比下去了。”
我报之一笑,“柔姐姐说笑了,姐姐清婉柔美,人如其名。”
她一笑,亲密的挽住我的手,为我一一引荐,我皆客气见礼。凉亭里大概二十来名少女,一圈认下来,只觉得眼花缭乱,她们看向我的目光颇有些怯弱,这令我很是不解,印象深刻的只有两人。
慕容青鸾,当朝右相慕容简之嫡女,生了一张鹅蛋脸,眉若远山,眼若秋水,神采风流,观之忘俗。
皇甫晴,是皇甫柔姐姐,身高与我相仿,体形婀娜,容颜艳丽,云髻上步摇钗环繁复而不显杂乱,通身的贵气。只是不知为什么,她看向我时,目光颇显不善。
介绍完毕,我在离太公主不远的一处锦凳上坐下,面前的小桌上,茶果点心一应俱全。 众人皆敛息端坐,一时无人说话,皇甫柔给太公主捏着肩颈,太公主双目微阖,脸上蔼然带笑道:“柔丫头这双巧手,姑母越来越离不开了。”又和众少女说笑一番。
皇甫柔瞧我一眼,笑着道:“燕妹妹,柔儿在闺中听闻你杀敌建功,非常佩服,可惜自己手无缚**之力,庸碌无能,当不成巾帼英雄。”神情里带着浓浓的惋惜。
我含笑道:“也不是柔姐姐想象中的那样,阿霄入的是火头军营,不用上战场厮杀。”
周围传来一声声长长的吁气声,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太公主睁开双眼淡淡的看向我。我忽然心有所悟,她们自幼娇生惯养,战场上鲜血淋淋,别说是她们,就是我见了都毛骨悚然。我一个女儿家敢上战场,在她们看来一定非常恐怖吧。
皇甫晴冷哼一声道:“燕妹妹即使不上战场,可平常坐卧,也难免要和男子同席。”
我目光看向她,她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恨意,我甚是不解。不过她故意败坏我的名声是很明显的。
她说的也是事实,我在军营里确实是和其他士兵一个营帐,睡的是大通铺,腾云民风向来开放,可即便再开放,我这样的行为也被世家大族所不齿。
瞒是瞒不住的,索性认下,于是我微微一笑:“军营之中这是在所难免,阿霄只求无愧于心。”
耳中传来抽气声,太公主的眉头微微皱起,皇甫晴得意地瞟我一眼。
我不以为意,微笑道:“晴姐姐,你觉得这湖中的荷花如何?”
她不明其意,傲慢地瞟我一眼回答道:“既清且艳,美不胜收。”
我一笑,道:“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她历尽污浊,径干挺拔从不折腰,其心空空虚怀若谷,香气清芬弥远,花瓣晶莹纯洁,你能因为她过去的经历而否认她的美吗?”
众人面露沉思,慕容青鸾面露赞赏,冲我微笑点头。
我又说道:“更何况,军营之中的将士们爽直可爱,如果没有他们在前线浴血拼杀,又怎么会有我们宁静安乐的太平生活。”
太公主看向我的目光露出赞许之色,我微微松一口气,此行博得她的好感大有希望。
皇甫柔撒娇着柔声说道:“姑姑,日已过午,柔儿看着各位姐妹也饿了,一会儿您还要作画,我们还是回花厅吧。”
太公主和蔼的抚着皇甫柔的头笑着道:“就数你这丫头贴心,好,就依柔丫头。”
在众少女的簇拥下,太公主出了凉亭,走上水榭,皇甫柔挽着我的手落在后面,身后传来皇甫晴的声音:“你以为三言两语就能哄骗了姑母?你是什么样的人谁不知道!”
我闻言转过身去,刚才我忍而不发,她是不是以为我好欺负,我正色问道:“你说我是什么人?”
皇甫晴冷哼道:“乡下女人的贱种,一脸妖媚相!晋安侯早就废除了营妓,军营里没有女人,想来你就是凭着这张脸蛋魅惑擎哥哥的?”
简直是一派胡言!我心头火起,照她面上啪的甩过去一巴掌,用了十分力,我的手打得生疼,她被打翻在阑干上。
扭过头来眼睛瞪着我,叫喊道:“你敢打我!”转过身向我扑来,我一闪身,她扑了个空,我心里盘算,这种人还是少理为妙,转身正欲离去,忽听‘扑通’一声响,急忙回头看去,皇甫柔惊愕的双手掩唇,水榭之上哪里还有皇甫晴的影子,她落水了?不可能啊,方才她已收住了去势。
真是麻烦,她若死了,我有口难辨,好在我会游泳,少不得跳下去搭救。皇甫柔猛然拽住我的手臂,压低声道:“她那样辱骂你,你不恨她?”
看着她狠绝的眼神,我瞬间明白,是她!好毒的心肠!本想推开她,奈何她死死拽住我。
“救命啊……”湖里皇甫晴高声疾呼,众人向这边跑来。
手中星芒闪过,毫不犹豫地插向皇甫柔的肩头,她立刻一动不动,如同施了定身法一样,星芒蘸有奇毒,中招者浑身麻痹。
我纵身跳下湖,在皇甫晴身后抱住她,浮出水面,众人已经赶到,婢女找来竹竿,皇甫晴攀着竹竿先爬上岸,我随后也上了岸。
婢女为我披上厚厚的大氅,太公主犀利的目光看向我,“怎么回事?”
我正要启唇,皇甫晴抬手指着我,缓过气般大哭道:“姑母,她推我下的水,你要给晴儿做主啊。”
众人都愣住了,我心中又好气好笑,好一条中山狼!她这话一点可信度都没有。她似乎也觉不妥,又解释道,“她以为我没看见,想救我博得个好名。”
太公主半信半疑,纤长的手指着皇甫柔,惊慌地问道:“柔丫头怎么了?”
我不屑地道:“她推她姐姐落水,我要去救人,她横加阻拦,我只得出此下策。”说完收回星芒。
皇甫柔瞬间恢复动作,哭着抱住太公主,呜咽道:“燕姑娘说姐姐刚才败坏她的声誉,扇了她一巴掌,将她打入水中。”
早在我的预料之中,太公主秀眉皱起,看着我的目光越来越冷。我心中冷笑,先入为主,难怪管擎那时如此,有其母必有其子。
忽听凉亭之上有人朗声吟道:“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哎呀……哭哭闹闹,扰人清梦。”
话音落下,只见一名白衣男子懒洋洋的站起身,紧接着跳下亭檐,衣带当风,动作优雅至极,当空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好像一朵白云,轻飘飘落在众人眼前。
此人身形高大,风流倜傥。面如冠玉,五官极为出色,神情举止显得浪荡不羁。
有人惊喜地低呼:“皇甫端!”
太公主宠溺的瞧着他,摇首说道:“阿端,你又在胡闹。”
“姑母,阿端也是想认识一下各位妹妹。”他貌似委屈地说道。
他的目光扫视一圈,所到之处,众少女皆娇羞垂眸。他的目光停在我身上,轻佻地勾唇一笑。
太公主冷眼瞧着我,道:“阿端,你一定知道事情的始末,说来听听。”
我心中长叹,这位太公主真是糊涂。看年纪皇甫端应该是晴、柔二女的兄长,他怎么可能为我这个外人置妹妹的名声而不顾,更何况这里面还牵扯到皇甫世家的声誉。
他眸光瞟过面如土灰的皇甫柔,扫过浑身颤抖的皇甫晴,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看向我,缓缓露出一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