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说他童年最开心的时间也就是外公带着我妈下乡那三年。他跟我妈上学、放学、玩耍基本都在一起。他说我妈就像是狗皮膏药一样天天缠着他。
这些年,一看我爸对我妈的态度就能看得出来当年那块狗皮膏药是他才对。
当知道我妈出事之后,第一个冲到外公家的正是我爸,他一进我妈的房间正巧碰到我妈在原地打转,于是指着空气张口破骂:“我个先人的臭婆娘(这小孩骂脏话在农村那是从会说话就普及了,你不服都不行),快把我家雪欣放了,不然老子跟你拼命。”
每次一听我爸说这陈年往事的时候,我都会笑,怎么那时我妈就变成你家的了?
当时我爸这一骂可把他身后那未来的老丈人吓傻了,一把抱着我老爸说,“孩子,你看到什么了?什么臭婆娘?”
我爸一急,指着空气对他未来老丈人说,“就是她啊,穿黑衣服那臭婆娘,大叔,你快上去把她收拾了。”越说越急,都快哭出来了。
我外公哪看得见什么婆娘,比我爸还着急。一个十岁的小屁孩,有的时候说话舌头都还捋不直,更别说撒谎。正巧,这一幕被前脚刚进门的师公和大师伯看见了。他两人动作一致,从身上斜挎的布包里掏出两片柚子叶,往双眼上一贴,嘴里同时喝道“开”。大师伯右手食指尖放进嘴里猛地一咬,鲜血瞬间流了出来,顺势在左手掌中画下一副太极图。师公在同时从布包掏出了黄纸,小黄旗,还有一把断掉的剑,跟在师伯的后边往我妈的身边迈去。师伯口中大叫:“孽障找死。”一掌打在那野鬼的额头。在我爸的眼里是打在鬼的额头,可是外公什么也看不见,急得直跺脚。那野鬼被掌一拍飞开去。师公的食中两指合拢瞬间点在我妈的眉心,接着我妈就昏了过去,大师伯两步上前将我妈揽进怀中,然后平放在地。分别在她的头,两手,两脚的位置插上小黄旗共五只,最后将她两手交错放于前胸,手下压着一道用黄纸迅速写下的符。
这一系列的动作从开始到完成仅在几息之间,听我爸后来给我讲,这么做是为了防止那野鬼无处可逃,就会选个阳气最弱的人上身,这阳气最弱的肯定是我妈啊!
师公对外公挥了挥手,意思就是让他可以出去了。外公识趣地出了门,然后关上了房门。奇怪的是师公并没有叫我爸出去。而是对我爸说:“孩子,别眨眼,盯住那女人就行了,一定不要眨眼啊。”
师公迅速在门和另外三面墙上贴上一张符纸,年幼的老爸虽然不知道他在干嘛,隐隐之中也知道这肯定跟对付那个女人有关。
大师伯就这样和那只女鬼僵持着,女鬼除了张口咆哮之外,一个人一鬼没有说过一句话。
师公和大师伯做完一切准备工作后对着女鬼说:“孽障,自报家门吧!等老朽收了你,也好知道是在帮谁超渡。”
女鬼一脸冰凉地笑道:“凭你两个道术还入不了流的假道士和一个毛没长全的小兔嵬子也想收拾我?”
师公面无表情,完全看不出是喜是悲,反握在手中的断剑也变成了正握,剑尖指地,他手腕轻轻一抖,寒光一闪,剑身发出一身清啸。女鬼一听剑吟,双手抱头大叫。
虽然痛苦,女鬼也知道再不拼命,自己铁定会被这师徒二人打得魂飞魄散。可能又觉得拼命也没有胜算,决定找个机会逃跑还稳定一些。当即虚体化实,手指一点房间正中的桌子,那桌子就像是长了眼一般,朝我那躺在地上的妈咪飞去。
大师伯,反应迅速,冲了两步后,一个滑跪,及时在桌子飞到之前挡在我妈的身边,单手将飞来的桌子卸力后,再借力打力将桌子抛向另一边。
女鬼趁机一闪,往窗户去了,手刚上碰上窗户。全身如遭雷击,马上将手缩了回来。
一边的师公动也未动,依然表情平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那女鬼犹豫不决,拼命拼不了,逃也逃不掉。已是无计可施,只听师公慢慢道来:“你这一身道行得来不易,何必执迷,你还不束手吗?”
“废话”,那女鬼两字一出口,终于下定决心。身体突然消失,再出现时,已在师公身前,伸手就向师公袭来。师公双眼一闭,不躲亦不避,右手护胸,本以为将女鬼手腕握了个结实,可那手臂一虚化,师公竟抓了个空。
那女鬼另一手掌瞬间就要击中师公的面门,师伯轻喝一声“镇”。那女鬼被这一字喝得身体不稳,向上一飘,又一次消失了。
我爸很听师公的话,眼睛从头到尾真就没眨一下,眼泪哗哗地往外流。我总是笑他,怎么就这样死心眼,师公让他别眨眼,他就不眨。长此以往,睡觉可能都会和张飞一样睁着眼睛了。
就是因为我爸如此认真的态度,刚巧就看见那消失的女鬼飘上了房梁。原来开始一系列的进攻都只是佯攻而已,她真正的目的是房顶。你不是房间周围都布下了阵法吗?房顶却忘了,那里才是真正的突破口。
我爸口中惊呼:“她上了房梁!”
大师伯听后,高高跃起,嘴里喝道:“十面封神。”
那女鬼还是失算了,师公老谋深算的人,怎么可能让这女鬼有机可趁?开始的动作,只为了防止这只鬼逃跑而做。
女鬼撞上房顶,未沾一瓦,就被弹了回来,掉下来之时正被高高跃起的大师伯抓住脚踝,给硬拉了下来。大师伯那手早已施了破虚咒,能与灵体魂魄接触,还可以造成实质的伤害。
那女鬼一落地,大师伯见手指的血渍已干,放入嘴中又是一口咬下,横跨两步来到师公身旁将指尖的血往师公的断剑上一抹,剑身忽地亮了起来。
女鬼见此,两脚像发软似地跪在地上说:“道长,网开一面,放过贱妾吧。是这小丫头对我不敬在先,我只是耍她一耍,就算道长不来找我,再过两日,我也会还她自由之身。”
这一席话说得也算实诚,师公见她求饶,问道:“当真?”女鬼连忙回答:“当真,当真,如果道长不相信可检查这小丫头的身体,并无大碍。”
师公转头望向地上躺着的小丫头,见她呼吸平稳,面色已有些红润,才暗自点了点头。然后对身边的大师伯说:“给她施‘破魂咒’。”
女鬼一听破魂咒,全身一抖,眼睛里竟然快掉下眼泪,她以为这师徒二人还是不肯放过她。虽然不知道这破魂咒是什么东西,但是感觉好厉害。除了束手待毙,也没其它办法了。大师伯取出一根银针在我妈的手指上一扎,一捏,我妈的指尖溢出一滴鲜血掉在大师伯手中,大师伯双手合十后马上分开走到女鬼身前双手对着女鬼身前的虚空画起了图案,口中念到:“破魂往生,煞血为盟,如违此盟,天地不容。破——魂——咒。”施术就此完成。
师公见那女鬼惊恐的模样,解释道:“你也不必如此伤心,你只要供她家人百年驱使,保护她家人的平安。百年之后,这咒术自然解除,到时你又是自由身。”师公又是掐指一算继续说道:“你错过数次投胎的时机,这可能就是你最后的机会了,功德圆满之时就是你投胎之日。”
女鬼向着师公磕了三下说:“多谢道长大恩,来世必当相报。”
师公波澜不惊,自言自语地说道:“还有来世吗?”
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石,再拿出一根红绳穿在玉上,对女鬼说:“以后你就住在这里面吧!还有,你叫什么?”女鬼说:“贱妾雨烟。”说完就一溜烟钻进了观音里。
师公对着玉石说道:“雨烟,这观音本是跟我渡虚派三大奇宝之一的龙阳佩出自同一块玉石,在里面修炼能净化你的怨气,提升你的法力,这也算你的一场造化了,不管是为你自己还是为你的主人,你好自为之吧!”玉石里传雨烟的声音:“道长对雨烟有再造之恩,大恩不言谢!”
师公将玉石挂在了我妈的胸前,同时把我爸叫到身前问到:“孩子,想不想跟我学本事啊?”
我爸可是这件事情的全程目击者啊,看到师公的厉害,打从心底里崇拜这位老神仙一样的人物,让他跟着师公学本事,那是求之不得啊。虽然不知道学什么,但那头还是点得跟什么一样,眼泪哗哗地流。一直没眨眼嘛,正常。
外公进屋一看,见我妈已经醒了过来,而且行为也正常了,不停地给师公作揖道谢。一把鼻涕一把泪,说什么死得早,我又当爹又当妈把她拉扯这么大,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他也活不下去了,等等等等。师公对我外公说,那块玉在我妈十八岁之前都不能离身,洗澡都得带着。见过鬼哪有不怕黑的道理,对师公的话,我外公那是言听计从啊。
我妈撞邪的事情平息后没多久,我爸就正式拜师在师公门下,成为他们这一代当中最小的一位弟子,师公赐号:宗明。后来也从原来的赖爱国改成了现在的赖宗明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