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一只蓝翅膀的大蝴蝶叼到宋观脚尖前方一寸的位置,然后一屁股坐好,小猫仰着小脑袋讨好地喵喵了两声。
宋观和小猫对视半晌,在小猫希冀的目光里,他蹲下去把这只蓝蝴蝶捡起来,然后说了一句:“谢谢。”
小猫立刻站起来,他试探着用爪子轻轻挠了挠宋观的脚背,见宋观没有反对,便整只猫扑上来,抱住了宋观的脚。
下午宋观带着小猫去蝶仙那儿复诊。蝶仙先替小猫将受伤的爪子重新包扎了,然后开了新的药方。小猫的身体状况要比胖蛇的好一点,胖蛇的情况比较复杂,小猫的倒是简单明了,只是体弱发育不良了些,耐心养上个几年,也就差不多能好了。
不过话是这么说,但之后实际操作起来,却又不是这么回事。
宋观将这两只崽子养了十年,胖蛇是长大了,可小崽子却是始终保持着个幼猫的体型,一直就这么丁点儿大,而且还不能化形。这十年下来,蝶仙蛤蟆君给猫崽不知道开了多少药方,但通通没用,搞得蛤蟆君对自己的医疗水平产生了极大怀疑,如今将自个儿关在屋里埋头研究起了各项古籍医书,是跟猫崽子的病症磕上了,颇有誓不罢休的感觉。
小猫依旧是个幼崽的形象,胖蛇这十年过后倒是长成了一名翩翩少年郎。幼时胖蛇生得颇胖,五官被胖肉都给挤得要没形了,所以也看不出好歹来,然,随着年纪渐长,再配上药浴治疗,胖蛇整个人瘦下来,五官彻底显现,却也因为长得太过出挑,惹了不少麻烦。
比如谷中曾经就有一个小丫头片子,用一个苹果就把胖蛇给拐回家了,然后把胖蛇藏在自己衣柜里。丫头家里大人不知此事,还奇怪丫头怎么饭量猛增。而这胖蛇得了小姐姐照料,只要有吃的,他倒也不闹。只是待了一个白天,到了夜里,他想着家中“老父”还等着自己,便同小姐姐商量要回家。小丫头一听胖蛇要走,便不高兴了,问胖蛇是不是饭菜不好吃。胖蛇十分实诚地说饭菜好吃。小丫头想了想,出去拿了一份新的饭菜,说是作为最后饯别,还望胖蛇不要推辞。
面对美食,胖蛇是向来不会推辞的。所以他高高兴兴地吃完了这份被小丫头加了麻药的饭菜,然后被小丫头高高兴兴地捆起来重新藏回了柜子里。
一藏就是五天。
最后还是小丫头爹娘打扫卫生时把胖蛇翻了出来。
谷里众人都惊呆了。虽说胖蛇的样貌,在谷中的确议论的人很多,但毕竟谷里关系网简单,大家都这么熟了,也没人起什么别样的心思,是不敢如何的。结果这丫头厉害,上来这么一招,着实让大家开了眼。
也正是有了那么件事在前,此后宋观再也不敢随意放养胖蛇了,出门多半都是要带着胖蛇在身边的,生怕胖蛇没满年岁就遭了意外。
他看胖蛇看得紧,自然放在小猫身上的注意力就少了。
不过小猫倒是很乖的,没闹,除了曾经夜里出走的那一回,之后一直让人很省心。
就是小猫经常会和大白猫鸦九君玩到一起。
宋观每次看到了,都不会过问。他心里琢磨着,小猫日后的托付问题,的确是要好好考虑了。毕竟掐指算算,这周目时间也过得差不多。届时小胖蛇被人接走,他到时候也要去填了叹息河里的坑,独留了小猫一人,长不大似的,又化不了形,是该找个人的托付。
诚然,羊大娘那边是个不错的选择。但多条出路,让小猫和鸦九君多亲近一点,也不是坏事。毕竟这只大白猫,是真的以为宋观家的俩崽子是他自个儿下的崽。虽说大人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而且还要扯上个宋观至今为止还没见过面的小叔。不过让鸦九君日后照料小白猫一点,还是可行的。
提及这位鸦九君,宋观感觉挺一言难尽。
这只大白猫自打在宋观这儿首次吃瘪之后,便很喜欢来找宋观麻烦。回回碰钉子,碰了钉子恼羞成怒回去之后,隔些时日又还要再来。鸦九君本体是猫,行为上也是将猫式记仇找茬模式给发挥到了极致。而宋观因最初那回的确是把人欺负狠了,所以后面一直挺让着这大白猫的,但这大白猫十分得寸进尺,总要踩着宋观的底线作妖,每次都搞得宋观想把这货吊起来打。
这一日宋观自屋外回来,此时正值正午,是俩小崽子在家午睡的时分。然而他进屋看到的,胖蛇的确是在睡觉,但小猫没有。床沿之上坐着个白衣服的人,正低头喂小猫吃一个红彤彤的果子。
这白衣客不是鸦九君又是谁?
鸦九君刚好把手头果子喂完,他抬头一看宋观,眸中含笑,姿态里有一种猫类特有的慵懒跋扈,他说:“哟,回来啦?”
宋观看到鸦九君就知道这货来了没好事,虽然他不怕,但对方也的确是很会添麻烦的:“你又来了?我小叔也不管你?”
“哼。”鸦九君扬了扬下巴,行动间眼波流转,眸色异常明亮。通常这个情态摆出来,就表示着此君要做坏事了。鸦九君道,“你小叔不管我,你也管不了我。”说着站起来,退到了窗口处。他得意洋洋地跳上窗台,“送你一份大礼,到时候你可别太吃惊。”
这“大礼”肯定别有用心,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宋观并没有十分在意,他只是提醒了鸦九君一句:“你当心点。”
“当心?当什么心?”
鸦九君颇为狂傲地一扬脑袋,说着就跳出了窗口翻到屋外,结果人才落地,就发出一声惨叫。
宋观慢声道:“都让你小心了。”
痛得脸色大变的鸦九君,气急败坏地将脚上的捕鼠夹掰下来,朝宋观丢去:“滚!”
宋观头一偏,抄手接过,他注目着鸦九君化成一只大白猫的模样跑个没影,这才把手里的捕鼠夹放回到桌上,并走到窗口企图将窗门重新锁上。
没有午睡的小猫这个时候突然跳过来,蹿上了窗棂边儿上挂着的一盆盆栽。
那盆栽挂着,于是位置正好与宋观的脸齐平。小白猫一张毛茸茸的小猫脸从花间探出,妍丽的橙色花朵映在小猫脸侧,他睁着圆溜溜的眼,冲宋观“咪”了一声。
宋观将窗关上,听了这一声猫叫,便侧身转过来伸出一根手指挠了挠小猫的下巴。
赶走了不速之客,他这会儿看着小猫的神色十分和缓,宋观问:“他喂你吃了什么?”
小猫喵了一声,蓝眼睛水汪汪,像霜露明珠。他蹲在盆栽里,就这么看着宋观,然后像是突然下定决心一样,身子一下子探出来,两只小猫爪捧住宋观的脸,一颗猫脑袋疾速凑上前,猛一贴,就在宋观的嘴唇上亲了个结结实实!
被小猫亲了个正着的宋观有一点愣,主要是小猫的行为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让他完全没反应过来。而更令他没有料到的,是随着这个亲吻失去大量灵力的感觉。
急遽的灵力流逝令宋观眼晕了一下,整个人仿佛被钉住似的,动也动不了,而目之所及的世界也被诡异地拉伸延展开来。身上衣服挂不住地“哗啦”一下掉在了地上,那种乍然裸露的肌肤触感令宋观发冷。随即他就被扑倒在地。后脑触地发出“咚”的一声大响,压在他身上的人,分量一点都不轻。
鼠剩居然化成人形了?!
那个作死的鸦九君到底干了什么?!!
震惊于此的宋观自然发现自己整个身量变小,连原本的衣服都穿不住了,直接滑落在地。
而更让他在意的,是小猫化作人形时候的样貌。
那样近乎于桃花眉眼般的长相,竟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第250章 第十五弹 猫蛇一窝
明明这般模样, 似平地生花, 只是神色冷淡极了, 宛如冻雪初临。
小猫化成的人形模样,皮肤是真的白,没有一点血色,像是冰雪雕砌。
宋观还震惊着,只是全身没一点力气, 灵力大失,他站都站不稳了, 直接软倒。偏偏他因身子骨缩小, 原本合身的衣服全都变得不合身,如今这么哗啦滑下来, 只有一只袖子还挂在他手上。宋观现在再这么一跌, 扑向的自然是小猫,而小猫刚化形,当然不可能穿什么衣服,于是两人近乎赤身裸体地搂做一团,这姿态从外看着, 着实不太庄重。
宋观瞧不见自己模样,只知道自己变小了,对面的小猫化成的人形, 却是比其本来该有的模样要年长好些。那是介于少年人和成年人之间的姿态,只是面上神色带好几分稚气,综合一起来看, 全然叫人辨不清年岁。
而他此刻跌的位置,好巧不巧,脸就这么贴在对方的心口处。耳边传来的心跳声一声声鲜明的,宋观灵力大失,一时晕得厉害,他企图起身,结果人没自个儿站起来,反倒是晕得更厉害了,眼前飘忽的黑影一重叠着一重,他眼一闭,算是彻底昏了过去。
坑爹。
他想,先前只是在窗台底下备了捕鼠夹,到底还是便宜鸦九君了。
宋观这一昏,昏得很有些半睡不醒。
意识的浮浮沉沉里,他做了一个梦。
这梦是关于前尘往事,而这往事是被一张似曾认识的面孔所勾起来的零碎往事,全然模糊,因为本身记忆并不深刻,所以只得一点零星片段。
比如枝头树影晃动,而树底下有一人走过,那人黑发长得一直垂直脚踝,一身白衣,他在枝头往下看着,那人目光冷冷地对视上来,且周身燃起赤火,火势熊熊,然而片刻之后,却莫名猝然转为幽冷蓝焰。
又比如一座怎么也绕不出去的山头里,有一只面目模糊的小兔子,不吃草,吃肉。最后这只吃肉的小兔子,被他喂成了猪一般肥的大兔子。
醒来之后,宋观望着屋顶,动了动,发觉自己依然浑身无力,要自己起身还是很困难的。所以他继续躺平,并且平静地在心里骂了一句,他妈的。
现在他知道了,这周目他养大的“龙猫蛋”到底是个什么鬼。
如果他料得不错,他以为的龙还是龙,猫却不是猫了。
应该尊称一句“白虎帝君”才对。
抱着如此认知再去看本周目的大纲,顿时感觉全然不一样。
虽然那一周目的事,宋观记得已经不太清楚,但心里还是有个底的。他当初担的是青龙的这个身份角色,结局是死的不能再死了。偏偏眼下蛋里孵出的俩娃,一只基本可以确认是白虎,而另一只,竟似那是早就本该不存在的……青龙?
不怪宋观认不出来,他顶着别人壳子,向来不爱照镜,兼之胖蛇又是幼年形态,他哪里知道青龙小时候长什么样?再说当初孵出来的,小龙花色特别具有迷惑性,他能认得出那是有鬼了。
小龙幼年时红彤彤的,然而近十年来药浴不断,身上红色渐退,确然隐约里透出了点青影来。再加之语焉不详模棱两可的大纲背景介绍,宋观觉得,自己这一点猜测,基本不会跑偏的。
龙是青龙,虎是白虎。堂堂四帝君里头的白虎,怎的会灵力尽失,变成一只连化形都要靠旁力借助才能成的幼崽?且还险些被同一个蛋里的小青龙给吞噬了?
是自愿还是被旁人算计?
若说是自愿的话——不可能。
宋观当然还记得当初自己做过什么。
那个时候他隐约感到,这莫名机缘巧合里同自己处了好几百年白虎,似乎对他颇有好感。彼时宋观被一路以来所经历的层出不穷意外给坑怕了,生怕对自己生出好感的白虎做出什么不该有的事情来,所以直接把对方记忆消除……
不过,这举措最后根本没有卵用,他这一点算计抗不过坑爹的天意,任务依然失败,白白浪费了好几千年的时间,简直把当时的他气吐血。
此时想了想大纲里那个身份未被揭晓的攻君,宋观觉得此事多半和这人有关系。
以前的几位神君都死得差不多了,把剩下的扒拉出来看一下,同青龙白虎关系匪浅的,不外乎就是玄武朱雀。再看大纲所言,玄武不太像,那么,看来应该就是朱雀了。
说起朱雀,他好像先前有一个周目,也偶然遇到过?
当时自己是一个山猪精,捡了一只小桃花。
宋观想到这里有点头疼。
忽然感到身旁有人坐下,宋观侧过脸,就看到已经变成人形的鼠剩,啊,不,应该说是白虎帝君才是——就看到白虎帝君坐在他身旁床沿的地方。
这位看着面皮略显稚气的白虎帝君倾了身子,一头长发随着这个动作低垂,于是很自然地就这么倾泻下来,扫过宋观的手背。
宋观撩起眼皮看白虎。
两人沉默一阵,白虎轻声开口:“观哥儿,你身体好点了吗?要不要喝水?”
宋观躺着不能动,此时沉着一张老脸,心里转过万千思绪,片刻后,说:“叫爹。”
白虎:“……”
宋观道:“长虫都一直喊我爹,你如今化作人形,而我灵力大失,个子变矮,是当不起你一声‘爹’了吗?”
白虎眼神暗了暗。
随后,他很低地念了一句:“爹。”
宋观心安理得地“嗯”了一声,又开口:“先前鸦九君怎么骗你的?”
白虎闻言,微垂了眼帘:“他——”
一个字后,又顿住。
宋观:“说吧。”
白虎怔然道:“他说亲一下最亲近的人就能成人形了,这世间所有人都是如此。”
什么鬼?
宋观抓住重点,侧首看向白虎:“那你是觉得,我偏爱长虫,一直以来对你有失偏颇了?明明可以让你化形,却一直不顾你?”
听到这句话,白虎略显青涩神情的脸上,浮上一个茫然的表情,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宋观有点想敲白虎的脑袋,这个“傻儿子”真是没救了。
“鸦九君什么人,他的话你也信?”宋观冷冷道,“以后这等挑拨离间的人不许轻易理他。还有——他给的东西你也不许吃。”
白虎默然片刻,看向宋观,小心翼翼问了一句:“你不怪我吗?”
宋观:“这次算了……”
反正他对灵力损失一点都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