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开在掌心里的花(一)
“年纪一把了还要闹离什么婚啊?”
向来散漫柔软的声音质询中还带着些微不满。
“原来36周岁的人就已经该算是年纪一把的老不修了,”栾永祺从报纸后面抬起向来温润含笑的眼,好整以暇地迎上那张不怎么愉悦的面孔,“那么敢问芳龄24周岁的栾三小姐对于离婚年龄限制有何高见?”
难怪别人说年纪大的人一旦恋爱就像是老房子着了火,连向来宠着她让着她的栾永祺都可以为了之前丝毫没露出任何端倪的狐狸精来这样对她——
栾漪咬了咬唇,“频繁离婚对做生意的人不好。”
“十年一次会频繁吗?”
“会!”一辈子只结一次婚都太多了。
斩钉截铁的回答让向来淡定的人若有所思地转开了眼光,重新看回报纸,“那就只离一次好了。”
“不行!”反对得太快,像是别有居心,再补上一句解释,“别人会说婚姻不稳定的人信用有限,交易起来也不会令人放心。”
像是看到了有趣的新闻,漂亮的唇角微微勾起来。
栾漪千年难得一回的逆耳良言,竟然被人堂而皇之地无视了。
老房子,外表完好,内里脆弱的老房子……真要被人一把火将理智都燎得干干净净了……
“栾永祺!”栾漪咬牙,从栾永祺手里抢走报纸。“好好的离什么婚?”
太粗鲁了。漂亮的手指习惯性警告地扯扯她披散的发。
“我要为以后考虑。”
“为什么考虑都不行,”栾漪就势坐到栾永祺腿上,伏在他肩头念经,“不行不行不行……”
侧着头,很容易自扣得严谨的衣领间看到他微露的颈部皮肤,栾漪得要很努力才能抑制住扑上去咬他的冲动——外遇啊外遇!结婚她还可以当他是被迫,可他居然敢外遇!“说,是哪只狐狸精?!”
“栾漪——”栾永祺好气又好笑地去掰她手,“别乱猜,什么狐狸不狐狸。”被箍得太紧,挣不开,索性扬手赏了个栗子。
栾漪回手捂头,悲哀地看栾永祺。
她从那么小就开始喜欢他,他却总是连碰也不许她碰他,永远站在离她最近的天涯——现在,竟然连心都要远了。
“你对婶婶就没有一点儿感情吗?你们——”怎么说也一起睡了那么多年,就算没感情也该睡出亲情了吧?还睡出个孩子——永远视她如仇如蛇蝎的孩子……这话,她问不出。
栾漪的眼泪掉下来。
栾永祺习惯地伸手接住。
小时候就是这样,她总喜欢借装哭来胡闹,他要逗她的话,简单到只需要用手接在她脸前面,“来,掉金豆吧。”次次都有效。被他看得又气又急时,栾漪的泪珠就会不要钱一样纷纷簌簌地滚下——落下时微微向边缘溅开,像花蕊大而花瓣微小的花——绽在他的掌心,被他小心翼翼地掬着。
他的感情有限,一辈子的份量,只够给一个人——即便她不知情也不领情。
但他却又害她哭了。
栾漪的泪水,到底是什么味道呢?
那么爱哭的一个人,那样多的泪水,他却从来没有尝过:
少年时觉得诱惑而羞耻;成年时没有机会;现在——一个连生命都不知道将会终结于何时的人,对她自然更没有了负起责任的勇气。
“我和她没有感情,所以才会想要为家里的将来打算——不是因为外边有人。”不想解释的,可是看到令掌心微灼的无色花朵因为不停坠下的同伴加盟而越洇越开,心口都紧得隐隐发疼。
栾漪却只是摇头,
“你这样子,只会让我不敢结婚。两个结婚十年,孩子都九岁了的人,一直脸都不红架都不吵,竟然也会突然就要离婚——你要让我怎么相信婚姻?你说这世上还有什么人可以依靠,还有什么能够让人相信?”
原来,她也并不像是表面那样漫不经心——对于自己的未来,她也会怕……
可那么危机重重忧心忡忡的一段话,听进栾永祺耳中却只有一个讯息——
“你要结婚?”
栾漪低低地“嗯”了一声,抬起犹自湿润的睫望住栾永祺。
从她眼中,他看出她的企图,微皱了下眉。刚想要转开脸,就被她拨住,急迫得近乎野蛮地吻下来——久违的温软令人迷恋,一怔之下再也舍不得离开。
她一定是生气了。青涩急躁得像个孩子,连亲带咬的动作很快就让他唇齿间弥满了甜腥。
他一直都不愿意让她亲吻。
少年时怕,是怕自己会控制不住自己,做出让她怀恨的事;长大了也怕,怕渐渐长大的她终有一天会发现“原来也不过如此”——与其这样,他宁愿一直被她惦记着,自己一个人保有全部的亲密记忆。
现在却终于发现,一切再也来不及……
“栾永祺!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曾经在推开被他以为是自己初恋的女孩想要凑过来的唇时,漠然看着女孩既羞且怒却又因为不愿分手而不敢赌气离开,在他面前撕心裂肺地哭泣——那时的他,还不知道将来有一天,他会在听到另一个人说同一句话时让他心痛远甚于她……
外人眼里几乎算无遗策的人,在经营自己的感情时却是永远的败家。
亏得——不能再亏了……
一直小心翼翼捧在掌心里的花朵,却被她冲撞得消失在指缝间,只余一掬似曾相识的虚空……
番外 开在掌心里的花(二)
“结婚?结什么婚?”明显装佯却还无辜睁大的眼晴实在太令人生气,让他忍不住重重一个栗子赏过去,看她又疼又气地直跳脚。“栾永祺!”
他对她晃晃手里的印刷纸张。
带着暗示的威胁也许有点儿无耻,却十分有效。老虎立马变成猫咪,小心翼翼地偎过来,“开开玩笑而已……”
“别以为这样就有用,”他扯扯她的头发,“到底要和谁结婚?说。”
“和——”眼光又开始四处漂移。
原来根本没有对象。
枉他信以为真地耽搁了这么多天。
虽然知道被涮,心底却有微微的甜,悄无声息地泛开,漫延。“到底是和谁?”
“我不能慢慢找吗?”真是越惯越娇,又开始蛮不讲理了。月光琥珀一样的瞳眸扬起来,挑衅的目光令人莞尔。
“可以。”那一把长发光滑柔顺,让他忍不住再轻扯一下,“那你慢慢找。”
“你先拿过来。”她伸手来抢他掂在手上的纸张。
“拿什么?”在背后换一只手,再对栾漪晃一晃,气得她抱住他,“拿来,拿来!”
“别闹,是公司的合同,忙着用呢。”
栾漪不信,仍然抢过去,一页一页检查完毕,果然没找着她以为的东西。气得跳起来。“你骗我!”
“哪一个字骗你?”栾永祺,大房地产商人栾永祺,永远安静、温和、儒雅,沉静的笑容既令人放心,又十足令人信赖,对栾漪而言,还带着特殊的诱惑——当然,他是怎么都不会承认的。
他确实没说过手上拿的是离婚协议书。栾漪咬咬唇,原本环抱着栾永祺身体的手臂改攀住他脖子。
“栾漪,别闹。”
温和的语气听来反倒像是鼓励,栾漪踮着脚慢慢将嘴唇送上去。温暖的唇瓣间还有清淡的奶香,只是轻触都会令人着迷。
“栾漪——”理智告诉他应该拒绝,可是——有用吗?推或拉,怎么都得要碰触到她的身体,要怎样动手才可以控制着自己不要将推拒变成拥抱呢?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曾经只属于自己的小人儿也该结婚了——这样的亲昵又还能再有几次呢?
何况,还在被那柔软的声音不停输灌着迷魂药:
“我喜欢你,一直都很喜欢你……一直……”趁他失神时,连柔滑温软的舌尖都溜进齿关。
技巧娴熟,使人晕眩。
被骗了……
上次咬破他唇原来只是一时心浮气躁的结果。他宠溺的不加管束让她在他不知不觉间已经悄悄变成妖精——连栾玉清都陷在她的漩涡里纠缠不清……
“!~~”轻微的吸气声让栾永祺稍稍清醒,拉开了栾漪,“怎么了?”
“没,没有啊!”
不太自然的掩饰让他伸手拨住尖尖的小下巴,“嘴巴张开。”
栾漪闭着嘴坚决摇头,眼底却满满都是笑。
“被咬到还开心,真是——”形容词还没出来,忽然明白了她笑容的意思,向来镇定的人也不禁脸红。扬手又要敲人,栾漪却全无畏惧,迎着她的目光,到底还是只轻轻拂上她披散的发,温声警告,“别再胡闹了。”
太过柔和的声音,全无威慑力。栾漪很快乐地直接无视了。“栾永祺你会不会修计算机?我的笔记本好像出了点儿问题。”
突然转变的话题让栾永祺怔了怔,“什么问题?”
“额,好像有些文档找不到了。”
“删除了?”
“没有。”
“拿来我找人帮你看。”
“……我的衣柜门好像也拉不大开——”身体不怎么安份地蹭啊蹭,蹭得栾永祺身体开始发僵。如果到现在他还是不懂,估计栾漪卧室里的桌子、椅子、台灯、乃至杯子和天花板都得毫无遗漏地各出一点点不大不小的毛病。
“栾漪,”栾永祺镇定地小心地以既有效又不会让栾漪感觉伤害到她的魅力和自尊的力道拉离自己的身体,低头亲了亲她唇,“到此为止。”
栾漪似乎有点儿发懵,不解地望住他。
“我希望你能结婚,好好的生活——哪怕是和……”他停顿了一下,有点儿艰难地说出那三个字,“栾玉清。”
栾漪一听见那名字就脸红了。嘴上却仍是强辩着,“为什么不能是你?”
“你不让我离婚。”他四两拨千斤地把这个问题置换开去。
栾漪错愕,“我不让你离你就不离?那我让你去……”她磨磨牙,似乎是想把某个不吉利的字眼给隐掉,“你就去?”
栾永祺郑重地点头。
栾漪狐疑地瞄瞄他,“真的让你做什么都可以?”
栾永祺刚想点头,忽然发觉了她眼底的黠光,转头咳了一声,“别乱打主意。”
“那你去离婚吧离婚吧离婚吧……”栾漪跳过来响亮地在他颊侧亲了一下,哼着歌遁回自己卧室,“哎,栾永祺,我衣柜门可是真坏了,你有空得帮我修一下——有内衣,不能叫外人来!”
被亲的地方捂在手掌下,仿佛有灼热的温度,在颊上缓缓绽开。
离婚,结婚……在她眼里真的就只是那么简单的事?对她毫不掩饰的垂涎他肉体的目的,是不是该想想什么办法回避?
番外 开在掌心里的花(三)
这世上比门铃声更扰人的是什么?
明明有你房间钥匙却还故意敲门的“叩叩”声!
听清楚门外自报身份的声音后,栾漪索性将棉被直拉到头顶,“死了,死了,不在!”
“衣柜门不用修了吗?”清冷的声音,仍然清晰地穿过阻隔直传进耳膜,平平静静,竟然难得地没有讽刺。
“那也不用你——”喝!他怎么会知道?栾永祺啊栾永祺,己所不欲,就可以滥施于人吗?你就这么希望,这么希望……
木然地起身拉开门,却在门口怔住,“栾玉清,你——”
“给你送木工来。”栾玉清没有笑意地答,将门推得更开一些,将栾永祺半扶半拽地扯进来,摔到栾漪床上。
栾永祺似乎是醉了,在那样柔软的床上摔出那样巨大的一声响,居然也只是昏昏沉沉地哼了一声,转了下身而已。
“你……”栾漪拉住扔下人就要出门的栾玉清,“怎么回事?”
栾玉清听了栾漪的问话,要笑不笑地从兜里掏出一枚钥匙,在栾漪面前亮了一亮,拉起她的手,一根一根掰开手指,将钥匙平平正正地放在栾漪手心,然后轻轻合拢。
“姐,不管你想怎么做,我都会让你心想事成。”他似乎也喝了酒,口齿虽然清晰,眼神却迷离,床头灯的微光映过来,倚靠在门框上的脸上看不清楚表情,眼睫上却似沾着水汽,映着若隐若现的灯光微微发亮。
栾漪踮起脚,在栾玉清脸上摸了一把,果然有湿润的痕迹。
“栾玉清,看不出来你还挺文艺啊!拍苦情片哪?”
栾玉清捉住在自己脸上轻拍的手——应该要甩开的——温腻柔软的感觉暖在手心,却情不自禁握住了,贴放到心口。“不醉的话,很疼;醉了,竟然还是疼。”
文艺腔也用上了——
栾漪的额头抵着栾玉清的琐骨,听他这么说,本来被按在他xiōng口的手使了点劲,却没抽回来,低头在他xiōng口咬了下,“谁叫你这么做了?”
“你想要的,”再怎么能忍,也不是让她这样子以疼止痛的,想要拨开她脸,可毕竟还是醉了,手指竟然正迎上她的牙齿,陷入柔唇间,被温软的舌尖舐吮得心绪浮乱。
“我回去——”
栾漪将膝盖抵进他腿间的动作止住了栾玉清接下来的话——充满暧昧暗示的动作紊乱了他的呼吸。
“谁说我要了?”
她明明就要的。
身心因为栾漪露骨的挑逗而备受困扰,栾玉清觉得自己已经累够了,想要不受影响地离开,却太难——他几乎能感应到她裸足上每一个脚趾上的纹罗——栾漪踮着脚,一手扣在栾玉清xiōng口位置,一手扶上他肩,嘴唇轻轻沾上他的。
被栾漪试探般几次浅尝辄止后,栾玉清终于放弃挣扎清醒的欲望,彻底沉沦。
门,重重地阖上了。
因为房间还有另一个人,所以这一场性爱格外地沉默。本来一向专心而沉迷的人酒醉了反而像有奇异的清醒。当栾漪到达第一个巅峰后,栾玉清停了停,“栾漪,听说过一个字吗?”
“什么?”栾漪掐过栾玉清肩背的指尖有些酸软,高氵朝过后的轻微倦怠让她头脑里还是一片空白。栾玉清的问话她只下意识地应付一下,不愿思考,轻轻喘息着将手背贴在额上。
栾玉清一笔一画地在栾漪手心里写,一竖,横折,横……栾漪想要抽开手,却被他捉回来。高氵朝后的身体本来就格外敏感,哪里禁得起他这样子在手心里写写画画——尤其还是这样笔画繁多的字型……
“栾玉——”声音被他吻住,身体重新陷入轻而缓的律动,掌心却还在遭受荼毒,栾漪的身体都轻颤起来,栾玉清一个字还没写完,已经再度被他带入昏茫而愉悦的顶端。小死一地道自天堂落回后,栾漪抽回双手,压到身后,“别——别再来了……”她可以相信他的能力,却已经不相信自己还有陪他耗得起的体力。
“这样就累了?”栾玉清无声而笑,退出了栾漪的身体,“这一夜还这么长……”他抱着她已经彻底失力的身体,歪歪斜斜却依然稳妥地挪到床边,轻轻放上去。
栾漪吃了一惊,直觉地就想往床下滚,却被栾玉清覆压住,“别动。”他握着她的手,放到栾永祺的衣扣上,“你不是想要吗?”隔着薄薄的衣料,手指都可以感觉到远高于平时的温度,“现在,他也需要你。”
栾永祺捉住了栾漪的手。手心烫热。
这温度……
栾漪回过头想要询问,却迎正了栾玉清的唇——他早知她会有此一问。
栾玉清替栾漪脱了栾永祺的衣物,双手托在她腋下,抱小孩一样扶着她在栾永祺身上轻轻起落。
“栾玉清,我不要你帮我这种忙……”她终于如愿以偿地“上”了栾永祺——十多年的梦想一朝成真,感觉怎么这么——滑稽?
“那你要哪一种?”他轻轻含咬着她的耳垂,“照我刚才写给你的那个字来做,好不好?”
“你刚刚写——写了什……”她的呼吸被他缓缓揉搓她瓣蕊的动作窒得微微停了一停,“嗯~别~~”内外交困,栾玉清居然用手指沾了她身下的液体缓缓涂抹到她的后庭,“不要……”
“就试这一回,姐……”栾玉清的声音也是轻到微带着颤音,小心地以指尖试探着令她陌生而又窘迫的部位。
“就一回——”
“嗯,就一回……”他也怕她疼,小心地借亲吻来转移着注意力。以致于突兀的一痛仿佛石破天惊,栾漪的低呼和紧窒让他也差些儿失了魂。
栾永祺就是在这种混乱下醒转的:莫名的重量,奇异的销魂,柔滑的肌肤,微乱的啜息,低糜的哽咽……
“栾……”体内的燥热让他羞耻,几乎没脸去唤出她的名字,“是你?”
栾漪没想到栾永祺会在这时醒过来,身后的痛让她还缓不过气来,只能半仰着头靠在栾玉清怀里,低低地嗯了一声。
“让我起来,”撑了一下身体,不料却更挺进她身体一些,栾漪低低的一声呻吟让栾永祺脸红心跳。
紧炙的感觉明明很陌生,却又像是已熟悉过千百回。
栾永祺僵在原地,不敢动,却也无法闪避。栾漪的身体每前倾一些,他就再后仰一些。却不料最后一下似乎退得过猛了,栾漪重重扑倒在他身上时,似痛苦又似愉悦的声音隐隐牵得他心都疼起来。
更让人狼狈的,是一声闷笑,
“九叔,您可真疼栾漪。这么一下子——”栾玉清轻轻啧了一声。
不用他说,栾永祺其实也感觉到了——栾漪的眼泪,滴落在他xiōng口,似热似冷。让他心疼又恼怒,“栾玉清,你就是这么对她好?”
“是啊!”栾玉清的声音里居然还像是带着笑,“她要什么,我就给她什么——姐,你说,我这么对你,好还是不好?”
“……”栾漪答不上来。栾永祺虽然一直在退,可栾玉清却一直都没有放过她。前后同时被充得实了的感觉让她头晕,缓慢厮磨的节奏让她不能呼吸。
“没昏了吧?”栾玉清轻啮着栾漪的耳垂,不待她回答,已经重新旋开床头灯,柔光落在三人脸上。
他明知道她不会——
栾漪望着身下正凝望着自己的那个人,忽然有些脸红,想要关灯,却被捉住手,“就当是梦吧。”从来,从来都没有如此清醒如此亲近的——梦……
一直只敢遥遥守护的花朵,居然真的就此绽放在自己怀中……
番外 执子之手,将子拖走(一)
栾玉漱怎么都没想到会在A市遇见带着小孩的栾漪。
栾玉清辞职离家后,家里乱了好一阵子,栾永禧夫妇往来A市与Q市数十趟,也没法劝回栾玉清一丝半毫,眼见他到了A市仍然工作顺利得风生水起,才渐渐消了怨怒。嘴上念叨的话转而变成栾玉清的多年单身未婚,成天忧心自己儿子眼瞅着三十岁的人了,可别真为工作耽误一辈子,当了和尚。
栾玉漱听得暗暗冷笑不已:栾玉清当和尚?栾漪的“杳无音讯”要是和栾玉清没有关系,他栾玉漱的名字倒着写!栾漪若真是失踪了,不说别人,起码栾永祺也该找疯了。可他的每一次质询,面对的都是栾永祺镇定自若的四两拨千斤:“栾漪是成年人,何去何从由她自己决定。”
“她就在A市!”
“哦,是吗?”千年不变的温和笑容里仍是令人忿恨万分的笃定,“那不是和玉清在同一个市了?两个人在一起彼此有个照应也好。”
一席话彻底撇清,堵得他一个字也说不上来。
栾玉漱对栾永祺的轻心和大意自他惨败于水泽云乡策划案时就已经彻底消失——栾永祺的弱点固然是栾漪,可他在看似方寸大乱下的处处虚空竟然个个都是圈套,一环套一环地平白让栾玉漱栽了个大跟头的同时还不得不接收了栾玉清撂下的残局,替他“高攀”娶了袁晴,咬牙切齿地当了半年多“兄夺弟妻,少年高官败走情场远离乡”的绯闻重点男配。
“鞋子,哦,要什么样的呢?”娇柔软媚的声音在耳边乍然响起,听来熟悉得让人眼红。
栾玉漱本来背对着卖场走廊,听到这声音,惊喜加上慌乱,竟然连回头确认的勇气也没有。匆促间四下一顾,拿了本画册挡住脸,坐到恰可以遮身的衣柜后方长凳上。
是她?不是她?惶乱之下完全无法判断,只听到另一个声音在说。
“要干净的!”音色像小孩,软而甜糯,如同栾漪小时候。语气端正而认真。
那熟悉的声音轻轻一笑。
“这样啊~来,让妈妈看看,语芷的鞋鞋哪里脏——脏……”
栾漪刚想蹲下身,就听到塑封画册重重摔落上锦缎椅垫的声音,一片影子居高临下地笼罩了自己。
抬起头,就看到了面前震惊难语的人。
栾漪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再眨眨眼,眼前的人却丝毫没有要消失的意思。只好站起来,拉了女儿的手就走。
“栾漪!”多少年了,她竟然还是一见他就想跑!栾玉漱满心鄙视地利用身高腿长的优势堵截逃犯。几次差点儿就要捉住栾漪的手,都被她甩开,一时情急,索性直接拎起她身边被拖带着跑得跌跌撞撞踉踉跄跄的小丫头,扯过来抱进怀里。
出其不意的劫掠让栾漪怔了怔,果然站住了。甚至化震惊恐惧为风情旖旎地撩了撩肩上有些散乱的发,露了几颗牙齿来冒充微笑着跟他打了招呼,“二哥,好久不见。”
这个时候栾漪的保姆也气喘吁吁地跟了过来,手里还拎着她适才选购下来的衣物和装着常用物品的手袋。
栾玉漱瞟了栾漪想要拎过手袋的右手一眼,栾漪的脸色僵了一僵,不得不将手收回来。
她还真是在乎这个小丫头。
“玉芷?”
栾漪被他若有所指的问话问得有点儿脸红,“语,语言的语。”
小女孩听到栾玉漱叫她的名字,有些奇怪地扯了扯他的头发,在栾玉漱回脸看她时奶声奶气地叫了声,“爸爸。”声音娇嫩嫩,软绵绵,一声叫得人心都要化去。
栾玉漱仔细打量怀里的小鬼。都说女儿像爸爸,小女孩与其说是像栾漪,倒不如说像他,像栾玉清,甚至像栾永祺。尤其是那一双水葡萄似的眼,像极了小时候屡屡被误认成女孩的栾玉清,眼瞳既大且黑,盈盈泛着水光,看得久了,连心神都像会被映敛进那眸子里,沉沉地直往下坠……
“她的眼睛……”栾玉漱有些不确定地想再看清楚一些,小女孩已经咯咯笑起来,双手捧着栾玉漱的脸,重而响地亲了一下,“爸爸爸爸爸爸……”眼睛笑得弯起来,眸底的暗金玄青之色更加明显。
“宝宝别乱叫,”栾漪有些尴尬地想要抱过女儿,却被栾玉漱不动声色地闪避过去。
小丫头显然对今天“父亲”不介意她给他口水洗脸的特别施恩很是满意,抱着“父亲”亲个不停,完全视母亲的焦急尴尬如无物。
“他乡遇‘故知’,”一般都觉得有说不完的话,三妹妹,你说呢?”
栾漪很捧场地干笑了两声,“二哥你又不是一般人。”
栾玉漱抱着语芷转身就走。
“宝宝,宝宝,”栾漪追过去。
保姆看看情况不对,从女主人包里拿出手机,照她的暗示给男主人拨了电话,果然男主人一听到“二哥”两个字就急了,“你们在哪……好好跟着栾——我老婆,我马上过来。”
可是匆忙间再抬眼一看,先前一追一走的人影哪里还在眼前?
偌大的卖场,仿佛一瞬间变得空荡荡。
“栾玉漱!”总算甩脱了保姆,栾漪扯住栾玉漱衣服,“宝宝还我!”
栾玉漱的手机这时也响了。是他在A市的女伴,适才就是陪她购物才到的连卡佛,没想到竟然会意外收获地撞上栾漪。栾玉漱看也不看地直接关了机,然后冲栾漪伸出一只手,“纸巾。”
栾漪看了栾玉漱一眼,见他被女儿“亲近”得一脸晦气,满心郁恼也不由转成笑意,“难得二哥喜欢她,就先替我抱抱吧,语芷也很喜欢你呢!”
母女俩这时候倒是像了,那眼睛弯弯的形状——
栾玉漱只想倾身吻住那笑。
他后悔了。
其实一直一直都在后悔:总以为既然不能爱,还不如就让她活在对他的怨恨里,也算是变相的一种惦记;却忘了其实她的心其实既非金石亦非坚玉……
如果,一切重来,他也像栾玉清一样昏了头地死心塌地对她好,不顾一切地和她在一起……会不会,一切都变得不一样?
栾漪在被栾玉漱捉住手臂时就已经隐约猜到他的意图,唇才刚沾上就马上侧脸避开。
小语芷瞧着大人的亲腻却只觉得好玩。原本在栾玉漱脸上亲亲咬咬的小嘴有样学样地在栾玉漱刚被栾漪闪开时就凑了上去,飞快在栾玉漱唇上“啾”了一下。
栾玉漱被“非礼”得哭笑不得。不等栾漪再伸手过来索回小鬼就先行交还给她。一手仍是捉着栾漪,一手找了纸巾擦拭脸上的口水印。“小丫头几岁了?”
“三岁半。”
“很了不得了,”没长齐的小牙咬起人来也是痛的,栾玉漱不知道自己脸上到底被印了多少个牙痕小圈,悻悻地挖苦,“才三岁就已经知道忠心护主。”
“她喜欢你。”栾漪忍着笑,按住女儿仍然不甘心地直朝栾玉漱伸过去的小手。栾玉清一开始也是“孝女”一族,每天回来再苦再累都是先任女儿荼毒够了再万分疲惫地去清洗加热敷,可是从女儿长齐rǔ牙之后他就再也不肯以身伺女,还很过分地嫌女儿占用了栾漪太多时间——两年下来,本以为在栾玉清的强制隔离之下稍有起色,没想到小丫头远比栾玉清大方,对于“父亲”的面容仍是热情不改,孺慕依旧。
“栾玉清的?还是栾永祺?”
过于了然的笑让栾漪皱了皱眉。栾玉漱识趣地换了话题,
“找个地方坐坐?”
栾漪的眉拢得更紧。
“别把我想得那么……”栾玉漱想要解释,却被栾漪不以为然地瞟了一眼,只能苦笑,“这里毕竟不是Q市。”
栾漪仍然摇头,“我要给宝宝买鞋子。”
语芷一听到“鞋子”,马上朝“父亲”扁起嘴,“阿姨说我鞋脏。”眼圈一红,黑金色的瞳眸蒙上一层泪雾。
两个大人交换了一下视线,同时望向精致的粉色蕾丝镶缎小皮鞋。以一个三岁小孩而言,能保持成这样应该还算难得了。幼儿园而已,老师何以如此挑剔?
“宝宝,老师怎么说?”
“老师打电话,告状,说‘语芷鞋脏’。”
番外 执子之手,将子拖走(二)
栾玉清终于在电梯拐角找到自己家的保姆时,看到的除了两手拎满购物袋一脸哭相的中年妇女外,自己的娇妻爱女竟然全无踪影,心不由得一沈,“她们呢?”
保姆是别人强烈推荐的,据说极富经验,看起来也还算踏实麻利,就雇了。四五年下来倒不曾出过岔子,可没想到一出纰漏就来了回大的——栾漪竟然又落到栾玉漱手里……
“太太和囡囡……太太看那个叫‘二哥’的抱,抱着囡囡走,一、一着急、急就跟,跟上去了……”饶是风风雨雨几十年的见识,富贵人家辗转来去数趟,行事说话早已炼就出严谨气度,在向来冷漠少言的男主人面前,也还总是不自觉地心虚气短,这会儿又做错事,不自觉就嗑巴起来。
邻近几处专柜的售货小姐都斜目过来,看到栾玉清的面孔,却又一个个悄悄转回去,窃窃低语。这年头有钱人多是多了,可是有钱又长得好看的人还是少,一看起来就既有钱又年轻有气质的人简直就是凤毛麟角,脾气不好自然是应该的,人家冷口冷颜那也叫酷。
“不是说让你跟着他们吗?”冷冷的一声问出来,保姆拎着购物袋的手都开始抖。
栾玉清知道自己冷下脸的样子会吓到人,可是急切之下惊惶难定,声音语气怎么也控制不了。深吸一口气,重重揉了揉脸,才勉强平静地换了问话方式,“你听到他们说什么了没?”
栾玉漱其实也没能拿栾漪母女怎么样,苦哈哈的陪逛童鞋柜过程中真不知道谁比较吃亏。
语芷虽然还小,却对大人的话极是在意——认定了老师是在背地里嫌弃了她,小小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创伤。难得“父亲”肯陪她,自然就也一直赖在“父亲”怀里亲亲蹭蹭,不肯下地一步。连鞋子都要让“父亲”拿在手里给她试。“父亲”的手修长白皙,衬着粉红粉蓝嫩黄幼白的鞋子不管哪一款都漂亮。
“好看不好看?”娇嫩嫩的声音里其实已经自信满满,可是话还是得问——而且专问“父亲”。
“……”栾玉漱求救地再望一眼宝宝妈,毫不意外地看到栾漪正微咬着唇憋笑地仰头欣赏天花板,只能叹一口气重复第一百零一遍,“宝宝穿什么都好看。”然后很荣幸地接受小公主赏吻。
不用照镜子,也可以想象脸上唇上有多少细碎的小牙痕。他玩过的女人多了,从来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会沦为玩物,伺候上这么个小魔星。
是不是栾漪故意生来找他报仇的?栾玉漱咬牙暗暗想。
早知如此,当年还不如真上了栾漪,也生个丫头来整治一下栾玉清呢!
他竟然没碰过栾漪,谁信呢?全天下的女人,谁都敢上,他竟然唯独不敢碰栾漪。
当年趁着栾漪心神大乱,带她回了家。两个人同寝共卧好几天,诱惑、下药,眼见着她在情欲里挣扎,他也难过,却宁愿自己解决——他也要她尝尝何谓求之不得。
现在想想,那时的“报复”,真是无可救药地蠢。
他根本就忘不了……
也受不了……
明明那时的栾漪已经失去控制,紧抱着他的手指几乎要扣进他的身体,眼波盈盈欲流,身体柔若春水,让没有服药的他都不由自主地情动难已,向来熟捻的抚弄挑逗也不自觉变得青涩,毛头小子一般为了带给她愉悦而竭尽全力……可她在他耳边声若蚊吟唤出的名字,竟然是“玉清”!
仿佛当头一盆冰水,将他的满怀怜惜爱宠浇得一毫不剩:若她喜欢的还是栾永祺,他无话可说——毕竟逝去的时光无可追回,他和栾玉清怎么也无法跟栾永祺比过往;可她在这种情况下叫出的名字竟然是栾玉清!
他竟然输给栾玉清!
失去理智地自枕下抽出在国外用以护身的枪,红着眼就要起身,却被她抱住,“别走……”
她吻他。
唇柔舌滑,温腻香软。
可是因了那一声“玉清”,他唇齿间泛起的全是十七岁那年强吻她时被咬破唇舌的涩痛腥甜——那时与其说她恨他,倒不是说她恨栾玉清——一直全心信任着的人,竟然也和“别人”一起欺负她了。
她哭着咬他,咒骂他,明明栾玉清在做的事才应该是更让她羞窘欲死的,她却由着栾玉清,甚至不自觉地偎在他的怀里像猫儿一样曲起身体,让自己更接近栾玉清……
没人知道当年十七岁的栾玉漱心里当时到底有多少恨。
直到二十七岁了,他自己也还是不明……
到底还是没能撇下她离开。
他抱着她,一起重重躺到床褥上,以最粗鲁放荡的方式撩逗得她欲罢不能。却在她不能自已地以双腿环住他腰时轻轻将她拉开,在她面前慢条斯理地擦枪,然后卸下准星和瞄准器,打开弹匣,将子弹一颗一颗取出……
被冰冷坚硬的金属枪管抵进最柔软火热的所在时,栾漪似乎有一瞬间的清醒和羞耻。原来迷茫莹然的眸子也不可置信地瞠圆,“栾玉漱,你TM不是人!”
在她面前,他早已不想当人——嫉恨令人癫狂,哪怕她再严酷冷冽的咒骂也无法让他清醒……只要她能清楚地记住他,又有什么不值得呢?
他压住她,吻咬她身体各处,力道恰好,令她微微的疼,微微的痒,暧昧的轻触勾起潜在的欲望,足以令任何一个清醒的贞女心猿意马,心荡神驰,况且此刻——
她不自觉收紧双腿的动作让他有被需要被依赖的愉悦。
白金质地的枪管上沾着她的体液,浸染了他的手指,温暖滑腻。而她柔软的手指紧握着他身体的感觉也令他啜息,“说你要我……”他的面孔埋在她颈间,轻轻啮咬着她细嫩的肌肤,一手环着她的腰,将她身体垫高的同时也紧按住她的小腹,让她更清晰地体会枪口每一下缓慢而残酷地进出厮磨。
“我……我……”她被药力和挑逗催逼得呼吸急促,努力想要靠近他,却被锢制住,动弹不得。他的欲望就在她手里,炙热,坚硬,轻轻涌动的样子仿佛是已经在女体间赶涛逐浪。
“你要我……”他的舌轻而缓地舔过她的颈动脉,引得她一阵轻颤,轻轻的含混的吟哦却更模糊,“我”了半天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失败的诱哄让他恼羞成怒,想要拔出令她似梦似醒正满足着的枪管,不料却被她连手也夹住,从紧咬住他肩的贝齿间发出的低吟宣告了他的失败——她已攀上了巅峰。
不用他,她也能抵达。
强烈的挫败感让他真恨透了她——也不过是三个字而已,哪怕只是骗骗他哄哄他也好,她竟然都可以小气吝啬到一言不发。
接下来的几天,他没少费神:用尽各种方式挑起她的情欲,再以身体的各个部位来替她解决——除了性器。他要让她牢记自己身体的每一寸带给她的舒适愉悦,对他产生更多的渴望与好奇。
那时的他,多恶劣啊!
让她裸躺他怀里,在荡人心魄的鼓乐中看几对最擅风情的男女的活春宫,自己的身体,却不允许她稍稍触碰;捉住她的双手,开了花洒以温水冲刷她的私密处,在她轻轻的呻吟里以唇舌堵住她所有想要出口的求乞;夜晚拥着她佯装熟睡,在她拨弄他身体时假装无知无觉,却在她即将骑上自己的瞬间睁开眼睛……
那时的她有多失落,他就有多得意……像每一个成功捉弄了心爱女孩的小P孩一样窃喜。
他必然会给她,可那必然是她辛苦求来的——越是得来不易,才会越珍惜——他想给她惊喜。如果栾玉清是凭籍身体的接近才得以潜入她的心灵,他会让她知道,只有他才能给她真正的蚀骨销魂。
可惜人算到底不如天算,生命中有太多的始料未及:他让她体会了各种苦涩,她却等到了栾玉清的救助;被他调教得无比敏感的身体,竟被栾玉清平白捡了便宜……
“爸爸,爸爸……”小鬼又在怀里不安分地扭来扭去。
栾玉漱忍住皱眉的冲动,低头敷衍地亲了亲嫩乎乎的脸颊——
“栾玉漱!你TM敢碰我女儿?!”
番外 执子之手,将子拖走(三)
到底是谁在碰谁?
怀里扭来扭去的小身子终于被剥离自己身体,栾玉漱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谢天谢地,便不得不狼狈闪开直袭面门的一拳。
栾玉清是还想打的,可是一来手被栾漪拉住,二来女儿的“热情”他也招架不住——小啄木鸟似的亲吻让他从抱她回来的第0.1秒就开始后悔,可是又不能塞回去,只能狼狈尴尬已极地受着。
“爸爸爸爸爸爸爸爸……”小丫头对自己真正父亲的热情远比对栾玉漱来得更汹涌。
栾玉清勉强忍受了30秒,就想把女儿扯下来塞到随便一个人怀里——哪怕那个人就是栾玉漱。
但栾玉漱已经见识过语芷的黏功,避之唯恐不及。
栾漪?二三十斤的重量,他又怎么舍得委屈娇妻?
“语芷,老师有没有教过你要讲卫生——不要乱亲,都是口水。”闪,闪,再闪,眼见着女儿眼底快要被自己闪出泪光,只能长长一声嗟叹,“让阿姨抱你好不好?”
“要爸爸……”软软的声音拖长,吸吸鼻子,揪着父亲的衣服告状,“老师坏坏,说语芷鞋脏……”
栾玉清如临大敌地盯住语芷泛红的眼圈和鼻头,小心翼翼努力回避女儿即将喷发的哭意,求助地望向栾漪。
伊人低头检视着自己完美无瑕的指甲,“然后我就带她来买鞋了。”
栾玉漱摊摊手,“偶遇,纯属偶遇。”
世情薄如纸,亲情淡如斯。
如果栾玉清敢在这时把女儿往保姆怀里一放,绝对是哭声直上九重天,栾漪即便嘴上不说,空房也够让他独睡好几晚的。
“鞋脏,鞋脏……”栾玉清喃喃念着,努力转移女儿的注意力,“那我们买新的好不好?——鞋子哪里脏了呢?”
稚嫩的粉红色软皮鞋干净整洁,连不易保洁的蕾丝边都是一尘不染,女儿在嗜洁这一面很像他——至于爱亲人的习惯,一定要改……
栾玉清努力不去回想自己总是跟前跟后盼着“不小心”惹恼了栾漪后被“强迫”玩亲亲的童年。
近二十双小皮鞋在鞋柜上摆成整齐的两列,一天一双慢慢换。搬运工“伯伯”则在小公主的慷慨赐吻下只差没当场逃蹿。
“以后有空再来看你们……”想要不动声色地捉住栾漪的手,却冷不防被一双斜地里伸过来的莲藕般小手捉住,栾玉漱的脸都白了。某个不良父亲却笑得格外慈祥,温声提醒女儿要注意礼貌,“伯伯帮语芷提了那么多鞋子回来,语芷是不是应该谢谢伯伯?”
“谢谢伯——爸爸……”过于相似的眉眼,还是令小孩疑惑,生活里又从来都没有任何亲戚的出现,伯伯和父亲有相近的年龄,相似的五官,为什么不能叫爸爸呢?
女儿的一声轻唤,叫得自己父亲的脸都绿了。
栾玉漱的脸色有多难看,栾玉清的脸色就有多难看。
只是偶遇一次故人而已,居然就又醋了……男人哪!
栾漪扯扯栾玉清的衣角。在栾玉清回头时踮脚亲了亲他颊侧,“我累了,去睡会儿;你送客,爸爸。”
栾玉清被栾漪“偷袭”得怔了下,暖意自向来清冷深黑的眼瞳中洇开,直漾上微翘的唇角。
“嗯。”
嘴上应着,却拉住转身还未离开的栾漪,迅速在她唇上回亲一下,才恋恋不舍地放了手,目送她回卧室后再回身面对表情已经被收敛得很平静的堂兄,
“慢走,不送。”
然后关门——却被抵住。
“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栾玉漱咬牙问。
栾玉清为他的不识趣紧了下眉。
不过有女在手,不怕逐客不走。
将正满脸好奇地以眼光不停逡巡于“两个爸爸”之间的小语芷含咬在嘴里的手指拉出来,也不替她擦擦手上和嘴边的口水,栾玉清便将女儿转个身举起来直朝栾玉漱递过去,“宝宝亲亲伯伯,跟他说再见。”
语芷最热爱的面孔,莫过于和父亲相似的;最热衷的事,莫过于和“父亲”亲近。只是先前一直还在迷惑着不知道该扑哪个才是,这么一转身,选择少了一个,自然马上标的明确地直扑栾玉漱。“爸爸,抱抱~~”
栾玉漱直觉地就想退后。可他知道这一退之后,栾玉清的下一个动作肯定是立马闪回小丫头,甩门然后上锁——
退一步,悬崖万丈;忍数秒,海阔天空。
所以当软软的小手分别抓住自己的耳朵和头发时,栾玉漱不避不让,迅雷不及掩耳地劫获了空袭而来的小小身体,将她自亲生父亲手中夺过来,在小女孩的咯咯惊笑声中温香软玉抱满怀。
这一下完全出乎栾玉清意料:他想过要让女儿在栾玉漱身上蹭掉口水;想过要趁女儿这一前扑吓退栾玉漱时赶紧关门大吉;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还闪念考虑过要不要在赶人同时飞踹栾玉漱一脚了了夙怨;独独却没想过这一着竟会让他将女儿送入敌手,害他不得不重新开了门迎入贼寇。
“我们兄弟也好久没在一起吃过饭了。”挟公主以令诸兄重新登堂入室的人倒并没有怎样得意,连声音和语气都是淡淡的,透着十足的温和礼貌。从容不迫地抱着主人家的小千金施施然穿过玄关,进入客厅,气度雍容地陷进长沙发,视家庭男主人不大好看的脸色和握紧的指关节如不见,只一派温和地与家里的小小主人聊天——
“宝宝是叫语芷吗?”
“嗯嗯,栾——语——芷。”
“那宝宝的小名叫什么呢?”
“什么叫小名呀?”
“就是名字之外的名字啊。”
“名字名字名字,嗯?”小人儿被绕晕了,又开始咬手指。大大的墨金色眼瞳染上薄薄的困惑。
“想起来了,宝宝的小名是叫宝宝吗?”
“宝宝,语芷宝宝。”对哦。点头点头。
“真好听。”大人一脸“其实我一点儿也不肉麻”地赞。
“是吗?”宝宝害羞,扭着手指,双眼亮晶晶。
“当然。”大人马上给予肯定答案。然后继续与小人儿认真讨论幼儿园的集体生活水平。
小孩也有聊天欲,尤其是在得到“父亲”的认同后——语芷甚至很有表演欲地要求跳舞给“爸爸”看。“爸爸”于是很惊喜地先表扬一番后要小孩去叫妈妈来一同欣赏。
真……无聊。
栾玉清在报纸后面侧耳倾听了近半小时,被那一对大小的无聊言行闷到嘴角抽搐,雷到心跳无力。
要不是下午在商场里被小东西黏上之后整整三小时不得援救且无法脱身的窘状让他仍心有余悸,早过去抱开女儿避免自己耳朵继续遭受这种弱智对白荼毒了。可是好容易才抑制住的打断他们愉快交谈的冲动,全被这一“教唆”给唤醒了。
栾玉清收起报纸,一记眼刀先送给栾玉漱,再起身截住受到撺掇的小共犯:“妈妈在睡觉觉,不要去吵她哦。”
“宝宝也要睡觉觉。”说到雨,就起风。小语芷抬起手揉揉眼睛,打了个秀气的小呵欠,以示自己所言非虚。
“……那宝宝先跳个舞给伯伯看看,吃过饭了再睡好不好?”宝宝爸yīn险地在放宝宝下地时不着痕迹地转个身,仍将她送回栾玉漱身边:自己惹的祸自己收拾,想见人,没门儿!
栾玉漱似笑非笑地扬一下唇角,也不理论,只起身来配合着小公主的舞步,带着她转了几个舞步。
小孩都对原地转圈时飞旋绽开的裙摆有莫名的喜爱,语芷也不例外。转了几圈又几圈,对自己的小圆裙满意得不得了。旋转到最后居然还不忘摇摇晃晃地以双手提着小裙摆低头施个谢幕礼了才学着动画片里的公主一手捂心一手捂头地瞄准“父亲”双臂大开的怀抱——预备,倒!
被接住了,才又是咯咯一阵笑。
十分令人发噱。
栾玉清也不禁莞尔。
栾玉漱又逗着语芷唱了首儿歌。小孩精力毕竟有限,兴奋一会儿困意就上来了,攥着“父亲”的衣襟就睡着了。软软的额发和秀气的蕾丝荷叶边大翻领衬得一张小面孔安静且清秀,精致如画。
“很可爱。”
栾玉清抬眼望着栾玉漱,不置一辞。
“和栾漪小时候很像。”
栾玉清嗯了一声,恍惚记起小时候母亲挑拨他不要跟栾漪玩时的话,说栾漪两岁就从他嘴里抢糖,三岁开始和他打架,倘是真的,女儿可比她妈妈那时乖巧多了。嘴角不禁噙出笑意,手指轻轻替女儿挑开几jīng落到颊边的细发,
“比她妈妈热情。”所以他消受不来。
完全和任何争执、纠纷、风波、情变无关。
一句话答得清清淡淡,却可恨已极,完全封杀栾玉漱的些些残念。
“如果栾漪也突然热情了呢?”
“我会很期待。”
被期待着的人在卧室里。精致的手袋链挂在床头,袋声则压着两个厚厚软软的抱枕,惬意地躺在随意趴伏于褥被间的女主人身侧。
一室静谧。
地毯绵软到可以轻易吸去足音。
可当栾玉清伏在床边与栾漪睡容相对时,栾漪还是很快睁开了眼睛。
两人目光微微相触,凝视一刻,栾玉清倾身靠近栾漪——
栾漪闭上眼。
温软的轻触先落到睫上,若有若无。
然后是眼。
再然后是颊。
一分一分印满眷恋。
最后终于到唇。
被栾玉清若即若离地轻拂几次后,栾漪捉住他下巴,半强迫地替他结束调戏。栾玉清似乎不太情愿丧失主导权,颇反复了几次。到最后不得不略分开唇来各自呼吸时,栾漪上身被半压在床上,腿则紧缠在栾玉清腰间,两个人纠葛如藤蔓。
不太符合人体工学的姿势使得两人心跳都有点儿急促。
在一起的这些年,栾玉清一直保持着慢慢温存的习惯。哪怕代价是栾漪常常会在纯享受中完全放松到睡着——然后被他以各种令她身心愉悦同时大量消耗体力的方式唤醒。
许久不曾这样激烈互动过了。
栾漪忽然一笑,“栾玉清,挺横啊?”
栾玉清还是一如既往地经不起表扬,脸红的速度比以前有快无慢。被栾漪轻易推倒,慢慢地,仔细地,翻倍欺负回来。
一室旖旎。
隐隐地,卧室门仿佛开过一条小缝,又阖上了。
只是门里门外的人都太沉迷,仿佛谁也不曾留意。
番外 执子之手,将子拖走(四)
认识我爸的人,都觉得他应该算是有两个女儿:一个是我,一个是他老婆——我妈妈。
她不用当职业女性,也不用当家庭主妇,甚至吃饱睡足后也不用去想尽办法折腾自己的皮肤骨骼筋络来拽住“年轻”的尾巴。
他对她的态度,永远都是既耐心又温柔,十足宠溺。
连带害我都成为别人眼里该被妒羡的目标。
其实,我又有什么好羡慕的呢?
在我们家,自始至终就只有一个小孩——栾漪,我妈妈——她已经早早有了依靠,有了决心要宠她爱她一辈子的人,而我还没有——栾玉清一向律己严,律我更严,当他的女儿是件很辛苦的事。
“栾语芷,有人找!”下午第二节课间,向来严肃的政治课老师居然在上课前三分钟叫我去校门口。
站在教室走廊遥遥向外一望,穿绒灰色外套的修长身影很扎眼,是少有的玉树临风型帅大叔格。难怪连向来讨厌家长随意叫学生回家料理家事的老政都乐意替他传话。
跑下楼梯时,我还匆匆用手指耙梳着理了一下头发,一路直飙到他面前才喘着气停下来。可是我忘了,跑太快也会把头发给弄乱掉的。
“怎么这么急?”他伸手替我再顺一下落在肩侧的发,微笑的样子极温和,阳光透过叶缝落到他脸上,斑斑驳驳,影影绰绰,映得那好看的眉目仿佛会闪光,晃得人心跳都不稳。
“呆会儿要上课了。”
他哦一声,手搭在我肩上,问也不问地,直接带我出校门。
门卫室不会拦他——他们当他是我爸爸。
虽然栾玉清看起来也很年轻,但他并不常笑,管制我的样子总像是我又有哪门功课成绩考得不理想或者根本就拿我当成了他某个无作为的属下在调治;所以“他”温温和和的样子,倒是比栾玉清更像个“父亲”一点点:栾玉清只有一个“女儿”兼老婆,叫栾漪;而在“他”身边,栾语芷就是唯一公主。
他欣然接受过我赏给他的我的初吻,初次拥抱,和我一起跳过每一种双人舞。可是仅凭这些,并不能就让他承认我和他有过什么超过界限的亲密——他甚至毫不避讳让我知道他对于冒充我家长这一回事很有瘾:从他认识我之后,因为去幼儿园、小学、中学冒充我父亲接送我上下学而和栾玉清打架的闹剧,每年都要重演好多回;而他,乐此不疲。
直到我14岁了,栾玉清才终于在当好丈夫和当好父亲里作出了选择。
这个暧昧的年龄界限叫我对栾玉清突如其来的前卫观念和不良暗示刮目相看。
14岁的敏感心灵让我对栾玉清言下的暗示之意恼羞成怒且耿耿于怀,被看穿的狼狈更是让我无法承受。
“在这个家里,其实有你们两个互相陪着就好了!何必要生我呢?我根本就是多余的!”
被拆穿之初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一过,我就像尾巴上燃了鞭炮的猫一样跳起来,撞开他们的卧室门,对着那一对爱情鸟红着眼睛咆哮。
栾玉清没想到我竟然恢复得这么快,手里还挽着栾漪肩上的一缕散发,执梳的手势轻柔得叫人肉麻。我的夺门而入让他皱了皱眉,不怎么愉悦地扫了我一眼,“出去。”
冷淡的眼光让人无法倔强。
我不甘不愿地退出去,重新敲了门,才听到一声比刚才更平静冷淡的“进来”。
被这么冷处理一下之后,我原本的愤怒和质问的勇气竟然全都不知所踪。重新进门后竟然心虚起来,再也不敢抬头看他的表情他的脸,只盼着低头哼叽几句后,能够全身而退。
可也就在那一天,我迎来了生平第一次来自我一向认为最不可能的人的最直接而赤裸的拷问:你到底要什么?有没有开口说“要”的资格?想要依恃什么来取得?
我被他冷静锐利的问话冻得浑身冰冷。槑立原地,却不得不在心里一点一点替他开脱:爸爸只是在气我总是故意认错,这是小事,是小事,是小事……只要下次不要再和“他”一起假装父女,只要……
耳边冰冷的问话声终于消失时,我抬起头,迎上的,却是那张让栾玉清总是以最温软的眼神凝视的面孔。
可我现在最不要看到的人就是她!
下意识地要绕过她去看她身后,却被扳正了脸——滚烫的液体不断从眼睛里溢出来,将她的五官模糊再模糊。
熟悉的向来柔软到近似呢哝的声音却是意外地清晰,“你是我的女儿,想要什么要不来?”
可她不明白,我想要的,并不是她的爱。
也不是她的丈夫的爱。
“你没说过你会来!”一上车,我就跪坐到副驾驶座上,环着他颈子,亲吻那笑起来总是温和而好看的唇。
前窗的遮阳板早就放下来,从外面绝看不出这小小的空间里会藏着什么样的玄机。
我喜欢他。
不仅仅是喜欢他因为爱屋及乌而对我纵容到无法无天的地步,还有他的脸,他的身体,他的技巧——即便只是简单的唇舌交缠,竟然也能让人心荡神移,全然沉溺。
不记得是谁说:若一个男人将一个女人吻得神魂颠倒,那么,他一定是有企图——和她上床的企图。
“你有吗?那你有吗?”不止一次,结束长吻后伏在他颈侧调整着呼吸时小声地问。
“有,不过是对你妈妈。”他也不止一次迎着我期待的目光含笑回答。
他说谎。
“那你就把我当成她吧!”我一点儿也不生气。
我喜欢在亲吻时紧紧抱着他,所以每次总是亲着亲着就跨坐到他身上——然后被他身上不知何时暖而硬起来的部位抵触得心浮意乱。
今天也是。
他的身体反应远比嘴巴诚实,撩拨得我更想和他亲近。我捧着他脸,还想亲,可他将头往后一偏,躲开我,“你不累?”
“不累。”我的手从他衣扣间探进去,摸到他xiōng口,在温暖光滑的皮肤上胡乱搓揉。当指腹下某处格外柔软的皮肤开始变得坚硬翘立时,我终于再次成功咬住他的唇。
他低低笑着,舌尖依然狡猾而灵活,比以往更诱惑,想要哄我转移注意力,放弃感受,只一味去寻觅、捕捉。
可他被我跨坐着的部位的热度和硬度紧紧地抵着我,那种硕大和坚实,根本无法忽略。让我整个身体都萌起奇异的空泛来。
空得……隐隐作痛。
连向来感觉美好的唇舌游戏都无法消弥那种陌生的渴望。
置于他衣底的手下感受到的皮肤渐渐升起的温度和心跳所带来的轻微震动让我发昏,晕眩着只想被他狠狠揉进身体……
我紧紧箍着他脖子,近乎凶狠地咂吮,不再给他任何机会敷衍或逃避——我知道他其实并不是一向都如表面看起来那么温文尔雅:至少,他的吻早已告诉我,在某种不需要温柔假象的时刻,他会残忍得很迷人,很蛊惑,很——销魂……就像现在——不必我向他要求,亦无需说明,他一手紧紧揽着我腰,用的正是我此刻想要的那种能揉碎人的力道;而扣着我臀部的手,所抬的高度恰好,让他此刻凸起的灼热部位隔着衣物给我最空虚的位置以温暖慰藉……
我不知道他是否喜爱音乐,可就是他,在我尚懵懂时,给予了我生命中第一次最华美的乐章。
最简单的演奏,却暗含着最高明的手法。
一个一个看似不起眼的简短音符以最安静的方式悄然铺陈开来,待到高氵朝时才如琵琶轮指般乍然迸泻,音律缤纷缭乱,璀璨华美若盛宴烟火,余音久久在耳边心底回荡。
当他的妻子一定很幸福……
从陌生的满足而愉悦的疲倦感觉里缓缓回神时,我半倚半趴在他xiōng前想。
只是亲吻而已,他甚至连手都没有伸到我衣服里去过,就已经这样让人喜欢,若真有一日可以裸 裎相对,由他引带着我去体验那种传说中的那种欲仙欲死,又该是什么样子呢?
我还想抱他,但他已经不肯了。只是撑着头若有所思地望住我,“小丫头长大了。”
“是啊。”我将脸贴在他手心。他的手依然温暖爽洁,我的脸很烫。
他笑了一下,揉揉我头顶,替我系了安全带。“下次别这样。不怕被骗么?”
“那你骗我好了。”
“好啊。”
那一句“好啊”,给了我为下一次见面而萌生的无尽期待。
我一直在等他来骗。
他轻易不许诺,却从来不食言。
我需要的只是时间和耐心。
在等待的过程中,我一遍又一遍地想象骗局将会如何浪漫展开,而我又该如何巧妙又不失亲昵地揭穿,最后终于成功绕过所有骗局,在他微含赞赏的朗笑声中扑进他怀里,和他吻成一团,亲密一如之前的每一次……
可是一直过了好多年,我都再也没能见着他。
哪怕是到我终于经历过了初夜,又经历过了传说中的——不,其实是“他”已经给过我体会的——高氵朝,觉得自己可以算是真真正正地长大成人了的时候,也没能再找到他。
直到有一天,我收到一束镶金玫瑰时看到那一张小小的卡片——
简单的方形卡,边角上印着一只卡通小猪,对白框里写着稚体字:“执子之手,将子拖走。接受我的绑“嫁”,好吗?”落款是少有浪漫细胞的老公的名字。
我想起“他”有次和我聊天,说第一次见面时,我才三岁,跟他说“与子偕臧”。
余晖脉脉中,他半侧了面孔对我微笑,“出名要趁早,抢人更要趁早啊。”
其实隐隐约约也听过爸爸、妈妈和“他”的事:“他”来得迟了,所以错过了;可是我和“他”遇得那么早,终究也还是错过了……
回头再想我所以为的那个“承诺”,想了又想,才终于发现其实他并没有对我失信:我跟他说“来骗我啊”,而他在答那一句“好”时,其实就是已经骗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