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柯江说走就走,毫不犹豫。回了家里,他脚步匆匆地至房间,随手抽出一个小行李箱,逃难似地将电脑和几件随身衣服胡乱往里头塞,坐在地板上将行李箱的拉链拉上时,还喘着粗气。
他在怕什么呢?
柯江后知后觉地冒出这样一个想法。他本意并非如此啊,本来便是他什么都不怕,爱去哪儿去哪儿,谁能管得到他。现在怎么反倒像是被谢白景一激,给吓得落荒而逃了?这也太荒谬了,他还能怕谢白景?他柯江活得堂堂正正明明白白,只该谢白景对他心怀愧疚,他凭什么要因为害怕而退缩?
这样的想法让他心生迟疑,但下一秒便自顾自地说:“倒不是什么怕不怕的,”
柯江:“主要是想出去逛逛。”
由此下定决心,明天就走,这纯粹是他的个人想法,跟谢白景没半点关系。江母在国内还有些事要处理,便不一道回去了。柯江计划着等到了纽约的公寓,先给自己放个安安心心什么都不用想的小假期,再筹谋接下来的安排。一切考虑得妥当,又让人去准备机票等事宜,他倒头就睡——睡是睡不着的。就算到梦里,也会出现那个英俊的年轻人,眼神里透着阴郁和执念,始终紧紧跟在他身后。梦中的柯江奋力想挣脱,既害怕被人捉到,又仿佛心里并不怎么畏惧他,就像是知道哪怕被追上了那人做不了什么似的,在这样矛盾的心理下埋头跑得气喘吁吁,睡衣都被汗给浸湿了。
漫长的一个梦境结束,柯江迷迷茫茫地起来,收拾收拾便走人了。他甚至连江母都没知会——佣人会替他告知的——而柯父与兄嫂,他是压根没想到该说一声,走得那叫一个悄无声息。
飞行过去,再倒时差,好好休整过后,已是两天过去。有人按时前来送餐,虽不合柯江的口味,但也聊胜于无。柯江终于久违地精神抖擞起来,正午的阳光灿烂如蜜糖,是柯江最喜欢的天气,能让他有一个近日里难得的平和的好心情。随便吃了一点东西后,歪倒在沙发上,想睡个午觉,暂且还没有睡意,于是拿起手机,想起他自个的微博已经许久没用过了。之前注册就是为了能看看关于谢白景的新闻,后来也是因为谢白景,连软件都无辜地被冷落在手机的角落里。现在闲来无事,他便打开瞅一眼。不成想,看到的第一条就是谢白景的。
五分钟前:
谢白景:我迷路了。
配图是谢白景自己。高高瘦瘦的年轻人,戴着一顶棒球帽,遮盖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冷漠的薄唇与利落的下颌线条,足以显出五官的俊朗。还只是刚到夏天,就已经只穿件薄薄的短袖,露出有力的胳膊,长腿窄腰。镜头拍他,他却只偏过头去,仿佛在寻找什么,沉默的潇洒。从头到脚,他都仍然是柯江的理想型,见一眼浑身都在心动的那种——如果他不叫谢白景、定位没有在纽约的话。
柯江:“……?”
这条微博发出时,应是国内时间的深夜。在柯江的印象里,谢白景的微博没什么趣味,根本不是那人自己写的,全靠团队来运转,内容大同小异,连发博时间都很固定。这条与众不同的微博一出,粉丝们当即兴奋起来:哥哥出国了,不知是有什么片约?什么活动?或者是去进修?还是去旅游散心?这条与众不同的文案又是什么意思,是真迷路假迷路?
柯江却头都大了。一个糟糕的想法在脑内来得很突然、却又令人无法忽视——这他妈的,谢白景不会跑到这儿来了吧!
他一个激灵从沙发上爬起来,下意识地赤着脚便跑回房间,等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打开衣柜,一副准备收拾细软跑路的姿态。
柯江静了半晌,将衣柜合上,低声咒骂了一句。自己这样过激的反应,哪怕并没有别人看见,都让他觉得,十分的不体面、不好看,甚至耳根都在隐隐发烫。不论谢白景是不是特地过来,他都早该放下了。谢白景只是一个与他有过少许不愉快的前任,哪怕现在是为他而来、想要复合还是想要别的,他都该觉得无所谓的,这样激动做什么?
就像还在乎他似的。
柯江决定不予理会。谢白景可是公众人物,再怎样还能砸了自己的饭碗不成。这边的公寓同样安保严格,他只需宅个几天,不出门不回应,一时兴起的小屁孩自会觉得自尊受损,乖乖打道回府。
第一、二天,他在家待得挺好,打一整天游戏,深夜里头重脚轻地倒床就睡,脑袋嗡嗡的持续到起床。再玩一两天,他就有些受不了了。柯江本质上,是一个需要爱与陪伴的小孩儿性格,所以从前格外喜欢狐朋狗友簇拥起来的热闹。独自在家里待着,除了每日定时来的钟点工会与他问好,甚至没人能跟他搭个话的,让柯江快要忍不住了。
谢白景也适时地发出了第二条微博。
谢白景:你在哪?
配图是从车窗里往外拍摄的街景,特地出现的定位仍在纽约的某条街,画面有些抖动,极其随意。短短几天里连续两条不合常规的微博,让评论里的粉丝已不比之前那样激动,颇有些小心翼翼地问:到底是去干嘛了呀?旅游吗?要找谁啊?
柯江想出门转转的脚步硬生生的止住。他扭过头,独自喝了点酒,应付着看无聊的电视剧,又挨过了一天。等到谢白景开始发第三条、第四条微博的时候,有人忍无可忍地打电话给他了——江母的语气难得的严肃:“江江,你该给我个解释。”
柯江:“啊?”
“今天有记者找到我,想问问我对你与谢白景的看法。”江母说,“你们都算公众人物,影响的人太多了,不能一直这么任性下去。”
谢白景这连续几日语焉不详的动态,让人好奇不已。早有记性好的人,还记得他唯一爆出过的绯闻,就是那条跟他的老板的同性绯闻,由于有心人说得确凿,着实惊人了一把,哪怕当时公关做得好,现在也还有网民津津乐道。此时不知是谁爆料出柯江正在美国,而谢白景也随之追上,又发出这么多条奇怪的、甚至没知会过公司的微博,其中故事真可耐人寻味。记者闻风而动,逮不住故事主人公,不知怎么的竟能骚扰上江母。而柯江显然没想到这茬,愣了半晌,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理他呢,真的,妈,我这就打电话骂他。”
江母嗔怪:“你要真有这个心,怎么不早些?惯着他吧!”
“我冤枉啊!”柯江叫苦不迭,“我哪里会知道他这么疯?”
江母外柔内刚,脾气上来了没人敢迎面直上。柯江结束了与母亲的通话,对着手机屏幕发了半天的呆,最后还是认命般地,拨通了一个熟悉的号码。他早就刻意地换了联系方式,也不知道那人换没换号码,因而尚且没抱有会很快接通的希望,只不耐地等待着。客厅的大窗户外,正是黑幕下不夜城的灯红酒绿,他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地,有些局促地敲动。
出乎他意料的是,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谢白景的声音透过电流,磁性更加明显,似乎有着疲惫:“您好。”
柯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那边仍然很耐心:“哪位?”
柯江仍沉默着。而对面也跟着安静了一会儿,突然开口,声音里有些颤抖:“江宝?”
“谢白景,你到底想怎么样?”柯江终于说话了,语气中带着浓浓的火药味,“公司给你砸了那么多钱,你就是这么回报的?拿媒体来要挟我,你也挺厉害的,两边都不讨好。大老远的过来想干嘛?”
谢白景没有显出半点气恼,不急不缓地:“我想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