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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不屑
    金陵的冬天还是比较寒冷的,棉衣棉裤袄子也得准备着,而冬天受凉的人却比较增多,大部份都只是些风寒病症,每天从早忙到晚,也没个时间亲自做两件袄子,所幸冬暖是个能干的,针线工夫倒也拨尖,解了锦绣的燃眉之急。舒叀頙殩但仅靠冬暖一人之力,也是不现实的,最终还是让八两去铺子里,每人量身订做了两套棉衣。
    每天忙忙碌碌的,与病人打交道,首先要有足够的耐心,古人虽然挺好说话,但思想却比较顽固,有钱人仗着几个臭钱用鼻孔出气,总要质疑她开的药物是否能够治好。没钱的病人舍不得抓药,居然一副一副地抓,而吃上一两副药后,身体有所好转便不肯再吃药,过了数日病情又反复又来找她,又唠唠叨叨的,锦绣可没被烦死。
    这日里,趁着店里没什么病人,顾安赶紧趁此机会清点了抽屉里的银钱数目,这阵子药铺生意不错,但大都是些铜钱,或是碎银子,整理起来确实麻烦,每日光清点银钱都要花上大半个时辰,为了节省回家时间,顾安倒也想出了绝好的办法,趁着店里没病人,便赶紧清点银钱。顾安是账房,还算得上半个接待,耳听八方眼观四方,眼角处扫到有人进来,郁口就问一句:“公子要抓药吗?”
    “晤,抓药。”吱唔又熟悉的声音使得顾安立马抬起了头,当看到来人后,先是倒吸了口气,然后立马起身相迎,“……世子爷……”
    来人正是顾东临,他今天一袭紫白相间绣团花银纹长袍,整个人看起来风度翩翩,精神贵气,他意气风发地望着正在替病人把脉的锦绣,立马扬起自认很迷人很英俊的笑容来,偏偏锦绣只是在瞥了他一眼后便很是自然地移开了目光,若无其事地与病人交谈。脸上的笑容差点撑不住,偏偏顾安却还没有眼色地上前,恭敬地询问:“世子爷是看病,还是抓药?”
    顾东临恼火至极,火气腾腾,“来这儿的当然都是看病的,你以为我是来玩的?”
    顾安连忙陪笑道:“世子爷误会了,小的只是觉得,世子爷若真的有个病痛,大可打人过来便是,何必亲自跑一趟?”
    好多有条件的富户,都是让大夫上门看病的,也只有家庭条件极差的人才会亲自来药铺里看病。顾东临堂堂侯府世子,这翻亲自登门,倒有些不符身份。
    顾东临当然不是真的来看病,不像前两次,因为无病却装病登门,锦绣命半斤给弄了一副药当场煎了让他服下,可没把他苦死,从此以后,便再也不敢装病了。
    不过他今天却是有要紧事而来,也不心虚,理直气壮地对锦绣道:“锦绣,我有话要与你说。”
    锦绣开了药单,递给病人后,问道:“说什么?”
    顾东临趁那位病人总算离开她的桌案,撩了袍子,一屁股坐到锦绣跟前,“那个,今儿个,袁家的太夫人来了我家一趟,请我娘在钟阁老面前说些好话,放袁老二一马。我娘起初只是婉拒,可袁老夫人居然鬼使神差的,居然说要来找你。请你出面在钟阁老跟前美言几句。”
    锦绣凝目,“好端端的,这事与我何干?”
    顾东临抿了抿唇,“在外人眼里,肯定是不相干的事,可你救了钟阁老是事实,钟阁老感激你也是事实。袁老夫人便觉得从你这儿入手还要稳妥些。所以,我想,最多不过明日,袁老夫人便会杀到你这儿了。你可要有心理准备。”
    锦绣面色一变,过了好半晌,才道:“你这次来,就只为了与我说这件事?”
    顾东临低笑一声,“那袁家人个个眼生头顶,我怕你受吃亏,所以事先来提醒你。”
    锦绣唇角微弯,“那还要多谢世子的好意了。”
    “没事,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生平第一次被锦绣感谢,顾东临只觉全身涌起了无数力量,飘飘然的全身舒坦。
    锦绣望他一眼,“除此之外,世子没别的事了吧?”
    “啊,没,没了。”
    “既然如此,你可以走了。”
    “……”笑容僵在脸上,顾东临呆若木鸡地望着她,讷讷地道:“我好心来给你提个醒,好歹也要对我友好一些嘛,如何还能这般对我?”
    锦绣别过头去,索性不理会他。
    顾东临气闷不已,再一次当着众人的面被落了脸,所幸药铺里的伙计及顾安等人非常有眼色地各自忙着手头的事,似乎没有注意他被?下逐客令的难堪,稍稍松了口气,望着一脸严肃的锦绣,还想与她多说几句话,可在她严肃又冷淡的面容下,怎么也鼓不起勇气来。
    顾东临离开后,冬暖便从里头出来,“姑娘,这顾公子身份可不低哦,为何姑娘这般不待见他?”。
    锦绣抬头,目光如箭一般射了过去,冷冷地质问:“你觉得我该对他和颜悦色?”
    锦绣平时候并不发怒的,连脸都很少板过,但这回陡然板起脸来,冬暖只觉心口一滞,说不出的恐惶滋味,她连忙摇头,“姑娘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顾世子为人挺不错的,处处以姑娘为先,这回还因为袁家的事儿特意跑来提醒姑娘,奴婢觉得,不管这顾世子究竟是否有心,但与顾家交好,相信姑娘在杏林界的路子又要宽上三分了。”
    冬暖一口气说完后,发现锦绣没有说话,只是沉默不语,料是被自己打动了,于是又道:“姑娘您想想,您区区一个女子,虽然医术不错,可总归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这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姑娘行医时日短浅,肯定没有经历过被权贵逼迫的滋味。”冬暖顿了下,声音变得低缓,“奴婢先前的主家,是个富得流油的盐商。银子倒是多得海了去,穿金戴银富得泼了天,谁知如此富贵人家,却经不住权贵人物的一句话,便弄得家破人亡。姑娘,奴婢知道您的性子,不屑与那些权贵人物打交道,可有些时候,还是得与这些人打好交道,必要时,说不定会派上用场。”
    锦绣两世为人,哪会不知权势的好处?普遍的人为了将来有个宽路子,都是削尖了脑袋往权贵里头钻,就算无法入权贵的青睐,露个熟脸也好,不说真能派上用场,至少还可以拿出去炫耀一二。
    锦绣也知道,她无权无势,又是弱女子,一无长辈二夫根基,迟早会遇上麻烦,如今,有着攀上权贵的大好机会,当然得好生利用了。谨阳侯是世袭侯勋爵,侯爷顾炎又领着节制江浙两地军务的总督之职,在整个金陵地界,确实算得上是除了王府外的最高权贵人物。如今,大好的攀附机会摆在眼前,正常人都会想方设法巴接。就算不巴接吧,自少得礼数周全吧。
    锦绣想了好一会,忽然又摇了摇头,“冬暖,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是,对于顾东临,我是真的无法给好脸色。”
    “姑娘,这是为什么呢?”冬暖很是不解,在她心目中,顾世子又英俊,又潇洒,堂堂谨阳候世子,又英俊又温柔,对自家姑娘也上心,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呀。
    锦绣横她一眼,“对于害死亲生父亲的仇人,没把他扫地出门,已算我心胸宽大了。”
    没有再看冬暖吃惊的神色,锦绣转头,沉着地望着从外头进来的男子。
    此人一身似雪白衣,腰缠玉带,头戴镶蓝宝石的玉冠,大冬天的还拿着把描金扇子,风度翩翩地进入药铺,对于顾安的招呼也充耳不闻,来到锦绣桌案前,啪的一声收起扇子,冲锦绣露出翩翩英俊笑容,“王大夫,在下姓袁,名正芹,字天赐。今日前来,特意答谢王大夫对在下的救命之恩。”
    铺子里的病人小小吸了口气,听说平原伯府的大公子英俊潇洒,气宇轩昂,又风流倜傥,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面如冠玉,唇红齿白,身形修长,潇洒贵气。
    冬暖呆呆地望着袁正芹,又呆呆地望了自家姑娘,脑袋似乎不够使了。
    锦绣面色不改,起身,“袁大公子客气了。救死扶伤,本是医者职责所在。袁公子能够好转,也是邀天之幸,与我却是无关的。”
    袁正芹又打开扇子,慢悠悠地摇头,声音清亮,“王姑娘这话可不妥。若非王姑娘医术精淇,哪还有袁某这条命在?王姑娘,请受袁某一拜。”说着就要拜下去。
    锦绣连忙侧身,“袁大公子客气了。锦绣不过是谨着大夫的身份罢了。再来,我也收了贵府的诊金,银货两讫,实在当不起公子这般。”
    袁正芹刷的一声把扇子收起,风度翩翩地道:“姑娘实在太客气了,倒令袁某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但是我这人有个脾气,就是不喜欢欠别人恩情,否则坐卧难安。王姑娘,可否赏个脸,让袁某报答你?”
    锦绣笑道:“既然袁公子一心要讨个心安,那锦绣就不客气了。我弟弟先前伤了腿,至今还落下了些病根,如今正缺一味药还没有买齐,公子若真心要谢我,就麻烦帮我准备两对熊掌吧。”
    袁正芹怔了怔,然后哈哈一笑,“熊掌,那算得什么,好,本公子应了。只是,这也太便宜我了吧。”
    “那大公子就偷着乐吧。”
    袁正芹哈哈一笑,呼的一声把折扇打开来,很是风雅地扇了两下,然后刷的一声又关掉,用扇柄击掌笑道:“王姑娘果真是个有趣的。”
    “我当然是有趣的。只是大公子,您这伤才好可得好生养着才成。万一落下后遣症,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后遗症?”
    “是的。不止如此,前儿个从太湖回来,锦绣还被人半路里威胁,说我多管闲事,白给大公子治好了病。”锦绣望着袁正芹,微微地笑着,“大公子可要小心了,听那人的语气,似乎就是砍伤大公子的凶手。此刻又来了金陵,还要找大公子报仇呢。”她望着袁正芹睁大的瞳仁以及故作平静的表情,淡淡地道,“大公子身上的伤看起来已然好转,但内里还得再修养一段时日。若再让伤口迸裂,为了小命着想,我可不敢再给大公子疗伤了。还请海涵。”
    然后,袁正芹风度翩翩的风采无法再保持,惊慌失措又故作镇定地落荒而逃。
    对于这种人,锦绣连“呸”都难得呸了,又继续低头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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