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妙云跺脚道:“表哥,你今儿是怎么了?怎么对我这么凶?”她可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未来皇帝的嫡亲表妹,韩国公世子又有什么了不起的?能有她尊贵吗?
赵九凌拂袖道:“回你的屋子好生呆着,明日就送你回京。”
“表哥!”朱妙云抓着他的手臂,使劲地摇头,“我才不要回京呢。人家大老远的来宣府,就是想见表哥一面的。”
赵九凌沉了脸色,喝道:“住嘴。你一个未出阁的大家闺秀,居然成日把这种话挂在嘴边,成何体统,到底还要不要名声?”
赵九凌在军中呆了多年,久经沙场的人物,自是有种打从骨子里散发的嗜血森冷,这一翻厉声怒喝,朱妙云咱得打了个寒颤,不敢再造次,只是眸子里擒着泪花,呆呆地轻声喊道:“表,表哥……”她长这么大,还从未被这么严厉喝斥过。因皇后姑姑宠她,就连一直以严厉著称的祖母都没有这般疾言厉色过。
赵九凌不遐色地道:“出去。”
……
“姑娘,你药箱里明明有糖浆的,为何刚才不给王爷?”回了悠然阁,冬暖这才好奇地问道。
锦绣没有说话,只是吩咐青莲把糖浆送过去。
冬暖不是笨蛋,见锦绣不说话,也猜出了大概,说:“这样也好,若再继续呆下去,没准让那位表小姐瞧到恐怕又有新的风波了。”
“对了,姑娘,那位表小姐,似乎对姑娘有敌意呢。”
锦绣长长一叹,“是呀,平白无故的。”她又没得罪过她。
冬暖不屑地道:“真是莫名其妙,咱们以后不要理她就是了。”
……
转眼间,年关已逼近,据探子回报,草原诸部落正陷入了混战之中,所以无暇顾及边境骚扰,没有靼鞑随时的搔扰,将士们陡然放松了下来,他们唯一的娱乐活动便是去城里简陋的茶肆里,听说书人说些奇人秩事,或是花两个大钱看唱戏曲的。
锦绣却依然忙碌,每日里都要去效外的制药作坊里督促工人们按她的要求制作大批量的成药。战场上的急救可是争分夺妙,所需要的止血带,止血剂,以及外伤用药量极大,目前最要紧的就是制作外伤药膏,以及命工匠们按她的要求成批量制作注射器。她没有本事研制西药以及消炎药,所以只能制些简单的注射器,以及输液的袋子和管子,专门用来输血所用。
经过工芹们无数次的改进,注射器、输液管子、温度计勉强制了出来,临床实践还是满不错的,现下,就剩下大批量制作外伤口服用药。
“王大人,这锦绣丸已经制出来了,按着您的吩咐,全制成药丸,这是成品,您试试。”
锦绣接过拇指大小的药丸,“可是按我的药方严格要求制作的?”
“是,绝对是。小的敢保证。”
锦绣捏开药丸,拿在嘴里尝了尝,再闻了下,与她先前制作的药丸差不多,“很好,不错,可以大批量制作了。”
“那个,王大人,前儿个有人还特地在路上拦了小的,说要重金买王大人的秘方。”
正要离开的锦绣陡然转身,问这作坊头头儿,“那你可有同意?”
那人连忙摆手,“这可是王大人的祖传秘方,小的再如何贪财也不至于这般下作吧?更何况,王大人这药可是用来医治将士们性命的,那人却是拿来赚钱的,这两者间可差得远呢,小的就是疯了也不至于给他药方的。”
其实,这个锦绣丸也是抄袭云南白药配方的。古代医疗条件落后,若这外伤药物能够广而推之,对于普通老百姓以及边关将士来说也是一大福音,就是不知那打听锦绣丸配方的人是何方神圣。
“那人是个男人,穿得很是精神,依我老梁多年与人打交道的经验。应该是某个富贵家里的管事之类的人物。并且听其口音,应该是京城人氏。”
京城里来的某富贵人家的管事,跑来宣府打听锦绣丸的配方……锦绣脑海里立马推出几个结论。不是京里的太医派来的,也应该是京里的杏林中人吧。
站在人道主义立场,锦绣丸的配方是应该公布的,这样更能救治更多的人。但站在利益的角落,自然是保密为好。
……
无战事的情况下,军营里对军医的看管并没有那么严格,但待遇却呈直线下降,为了养活一家老小,大多数军医有的去城里临时客串坐堂大夫,有的则挂着个牌子,当游方朗中,挣点小钱以支撑生活。
身为这些人的头头,见他们过得这般凄惨,锦绣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便兹生了干脆她也开药铺的想法。
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因为马上就要过年了。
今年的宣府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平静的,是以整个宣府已有了过年的热闹气氛。但这些与锦绣没什么关连,她在宣府没什么亲人,无法与亲人团圆,再来她虽是医官,但因是女子,也不可能与一群军医们大吃海喝庆祝过近,最靠谱的过年方式还是与她锦绣药铺的弟子们吃一顿团年饭而已。
农历年十一号这一天,锦绣把自己抽空写的手扎给了齐玄英,要他先拿去观摩,强制记在脑海后,到时候再找机会进行实践。
但凡有点上进心的大夫,一般都是医痴型的人物,齐玄英便是如此。当接过锦绣的手扎后,那个激动不必言表,捧着小本子便看得废寝忘食。
这日里,照例给赵九凌作了检查,病情已经没什么大碍,肺部无任何杂音,只是咳嗽仍是一如以往。这便是典型肺炎的霸道之处。就算肺炎已经好了,仍要咳嗽好长一段时间。
但锦绣的解释并没有让朱妙云满意,斜着双眼冷笑一声,“还不是你医术不精所致?何必找那么多理由。”然后不满地对赵九凌道,“表哥,既然咳嗽仍是这么凶,为何不换个太医?那位李太医在治疗肺腑方面也是有些成就的呀。”
赵九凌没有理会她,只是看着锦绣,“你说,本王病大好了?”
“已经没大碍了。不过仍是要注意保暖,不要吹到冷风,不要受凉。还有,仍是要忌生冷食辛辣物,尤其是酒。”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估计应酬是少不了的,得事先提醒在那,免得他又不爱惜身体又喝酒误事。
赵九凌点头,“话是这么说没错,可真要上了酒桌,可就由不得本王了。”
“王爷,是身体重要,还是面子重要?”
赵九凌笑了笑,没有说话,过了会,说:“最近仍是时常外出?”
锦绣实话实说,“嗯,都是宣府有头有脸的人物,人家特意拿贴子请我,不好不去。”
赵九凌不可置否,“本王的命令你倒是当耳边风了。”
锦绣一脸无耐,“王爷,不是锦绣要违背您的命令,而是……您也知道,锦绣从金陵带了二十多号人来,就那么点奉禄,要养那么多人,实在是杯水车薪,所以……”
朱妙云冷笑一声,“怎么,王大人觉得我表哥亏待了你不成?”
“不敢。只是以前过惯了大手大脚的日子,如今倒是由奢入俭难了。”
赵九凌一脸迷惑,“本王可是特意吩咐过户部的吏官,你从金陵带来的人,都是有奉禄的。怎么,还是不够用?”
锦绣很是无耐,“按理,咱们的奉禄够高了,可若加上吃穿住行,可就所剩无几了。更何况,宣府这边冷,每个月还要购置炭火,置买衣裳,就更加拮据了。我那些弟子们,至今都还穿着补丁呢。以前在金陵的时候,可没过过这种生活。”
赵九凌一时哑然。
朱妙云不屑地冷哼:“王大人还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千金小姐大家闺秀的生活不成?呵,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听说过,大夫叫过穷的。有技艺在身,何愁吃穿?”意思就是暗指锦绣医术不精,所以才过的窘迫。
锦绣微笑道:“大夫有医术傍身,自然不会受穷。但也要王爷开恩才是呀。”她望着赵九凌,“若是王爷开恩,允许我们在无战事的时候对外行医,挣点额外的生活补助,岂不皆大欢喜?”
赵九凌面色不是很好看,他以前哪关心过军医的生活状况呀,这会子让锦绣这般打脸,有着说不出来的难堪。好像他们过的这般凄惨,全是因他而起似的。
“你若是真要外出行医,本王也不拦你。”赵九凌也知道,虽然朝廷明文规定大周朝的商人不得与靼鞑通商,但实际上并非如此。他若是横加干涉只会落得两头不讨好,再来战事吃紧,他们也要靠商人的供养,所以只要不太出格,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甚至为了快速凑积饷银,他都还暗地里让人打着朝廷的旗号与胡人及靼鞑人作交易。
所以今日里锦绣这么一说,他才陡然记起,军医的待遇确实不高,若一味的打压反而不通情理,还不如顺水推舟,卖她一个面子。
“也罢,宣府如今饷银确实吃紧,本王想给你些待遇都力不从心,也就依你吧。只是有一点你需记住,天擦黑之前必须回总督府。还有,不管何时何地,第一要顾的是边军将士,能做到吗?”
锦绣点头,“这是自然。王爷放心便是,锦绣还不至于为了那么点银子就本末倒置。”
“最好如此。”
有了赵九凌的首肯,锦绣不再有所顾忌,让齐玄英放心大胆地外出行医。
因锦绣名声在外,齐玄英又是锦绣的身传大弟子,再来又封了正七品的官医,身份自是不可同日而语,他在四喜胡同里也还算吃香,那儿的人家但凡有个病痛都是就近去找他,虽然不像在金陵那样日进斗金,但改善生活条件是绝对没问题的。
但齐玄英似乎并不满足挣这些小钱,有一天对锦绣道:“师父,弟子仍是想跟在您身边,学习外科手术。”
锦绣笑了笑,“如今无战事,这个只能暂时搁浅了。放心吧,等战事一起,就有你的忙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那些小病小痛的看起来真没意思。”齐玄英一脸苦恼,“包括唐成周强他们,他们跟着弟子学的都是外科急救方面的,那些小风寒小小腿痛胸痛什么的毛病,真的提不起劲来。”
锦绣乐了,“大家都喜欢干轻松的活儿挣大钱。你们倒好,全反过来了。外科手术场面血腥,还特别劳累,虽然银子挣得快,但风险也特别大。你们还年轻,将来有的是机会经历。不要急,慢慢来。”大富人家以及普通百姓基本上不会涉及到外伤手术的,也难怪齐玄英会郁闷,觉得没有挑战性。
齐玄英很是郁闷,师父年纪比他还要小好不好,说话却总是老气横秋的。
……
这日里,朱妙云生病了,要让锦绣过去给她瞧病。
冬暖皱眉,“昨儿个还见她生龙活虎的,今日里就病了?肯定有诈。”
锦绣耸耸肩,“就算人家装病,我能耐何她吗?”
冬暖不再说话,给她披上披氅,提上药箱,无可耐何地跟上。
朱妙云并未住进赵九凌的出云阁,反而还离出云阁较远的一处院子,锦绣去的时候,朱妙云正躺在床上,床帘被拉了下来,只从床帘里伸出一根细细的丝线来,放到前边的长条几上。两旁侍立的丫头不怀好意地道:“王大人,麻烦你了。”
看着这阵仗,锦绣再一次啼笑皆非,怎么又一个脑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