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又空了不少位置的地铺床,锦绣很是愤怒,对一群护士们怒道:“我早就说过,在主治大夫没有签字同意之前,不得擅自离开病房,怎么一个个的还把我的话当耳边风?”
一名从军医临时充当为护士的人面有难色,“大人,小的嘴皮都磨破了,可那些人就是自恃身份,小的也没办法呀。”
锦绣深吸口气,正要说话,忽然外头响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王锦绣王大人在吗?我家大人是下西路游击将军,他的药已用光了,麻烦你去上西路军营给我家大人治伤。”
锦绣气得双眼发黑,从昨天到今天,重症监护室里的大多数伤员已经得到有效的救治,已移出普通病房,她也勉强能够缓缓气,但从昨天到现在,普通病房里的伤员消失得太厉害了,一个个都仗着有点儿身份全跑回自己的军营里当起大老爷了。还有脸有皮地跑来叫她,要她过去给那些大人物医治,当她是三头六臂不成?
锦绣这两日实在弄得心力憔悴,压根不想再多解释,连嘴巴都不想再开了。
军医们也知道锦绣的辛苦,也才不到十日的时间,锦绣原本苹果一般的脸儿都瘦成尖下巴了,脸色也憔悴无比,光这边的伤兵就够忙活了,再东南西北地去各个军营看病,不累死才怪。
“不经主治大夫同意就擅离病房的,一律柜不负责。”一名军医冷冷地说着,对于这些大人们身边的亲兵,他们也是不敢得罪的。不过现在情况不同了,有锦绣给他们撑腰,他们的底气也有了。
那名亲兵显然还算有点脸皮,摸了摸头,想着昨日强行要离开病房,也确实被警告过,于是灰溜溜地离去了。
何劲来的正不是时候,锦绣正在对一个因不听大夫话而让伤口感染的人娇斥着,“给你们说过多少次了,在未经过主治大夫签字同意之前,任何病人都不得擅离病房,现在出了事又跑来找我们了,你们当我们是铁铸的?”锦绣越说赵气,指着周围一个个熬得不成人形的,“知道你们在战场上辛苦,抛头颅洒热血。可我们同样辛苦,你瞧瞧大家,哪一个不是熊猫眼,哪一个不是熬得脸色青白走路都用飘的,你们还一个个的不让人省心。”
那人被斥责得面红耳赤,忍不住连连告绕,“王大人,在下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锦绣恨恨地说:“我要去禀告王爷,以后再遇上这样的病人,全部采取收费治疗。哼,谁的银子多,尽管回自己的窝里呆着吧。”眼角睡瞟到一个熟悉的人影,皱了眉头,扬声道:“何大人,来此贱地有何贵干?”
何劲摸了摸鼻子,吱唔着说:“没,没什么的,就是来瞧瞧。”
锦绣冷哼一声,没有再理会他,对齐玄英道:“这儿就交给你你。我回总督衙了。”
战争结束后的第十天,重伤士兵都已经控制了伤势,脱离了生命危险,剩下的便是护理以及用药,齐玄英也已轻车驾熟。锦绣也适当地放权,准备回总督衙门,好好洗个热水澡,然后躺在床上狠狠睡上三天三夜。
何劲见锦绣在经过自己时,目不斜视,毫不理会,心下不知是什么滋味,他想上前拦下她,请她去上北路军营给伤兵们瞧瞧,但想着刚才她的话,又觉拉不下脸来。
……
脾脾破裂出血的朱妙云,在唐成的保守救治下,又在床上躺了整整五天,这期间,她简直是生不如死,吃喝拉撒都是在床上,她都快要被憋疯了,不过,总算,她的肚子不再疼痛了。唐成说破裂的脾腑应该恢复了,可以适当下床走动。
等她能下床走路,身上的伤恢复得差不多后,仍是没有见到王锦绣的身影,不由冷笑对唐成道:“听说王大人还在军营里忙,既然如此,就带我去瞧瞧吧?”她倒要瞧瞧,那王锦绣是真忙,还是假忙。
许妙云上了马车后,对唐成居高临下地说:“你也上来吧。”
唐成不可置否,从容上了马车,然后眼观鼻,鼻观心。
朱妙云目光阴阴地瞪着眼前的年轻男子,近乎挑衅地打量着唐成,身形瘦长,看上去有些单薄,长的还勉强能入眼,但比起她的表哥来,却又差远了去,再来成日里顶张着面瘫脸,更是不受待见,想着这日子以来受他的冷言冷语,甭提有多恼怒。马车驶了好大一段路,唐成仍是没有说话的意思,朱妙云又不高兴了,“怎的不说话?”
唐成看了她一眼,依然闭紧了嘴巴。
朱妙云没有放过他眼里一闪而逝的厌烦,心里又惊又怒,她堂堂奉国公府的嫡女,居然让一个低贱的大夫给厌烦,这是什么道理?
“你,你讨厌我?”
唐成豁然一惊,然后冷淡地说:“小姐多虑了,没有的事。”
“你说谎。你明明就讨厌我。”
“……小姐说是就是吧。”
见他承认,朱妙云又尖叫一声,“你胆敢讨厌我,你凭什么?我没给你赏钱吗?这些日子在总督府是少了你的穿?还是短了你的吃?”
唐成仍是没有说话,朱妙云又恶狠狠地威胁道,“你说话呀,你凭什么要讨厌我?”
凭什么要讨厌她?
唐成胸口快要被满腔的怒火给挤爆了。
他讨厌她的地方可多了。
骄纵,任性,胡作非为,看在丰厚的赏金的份上,这些他都可以忍受。
但他最无法忍受的是,因为给这女人看病,他失去了保贵的临床实践,这对他这样的半调子只能勉强称作为实习大夫的他来说,是多么严重的损失了。
那天他做了一天半夜的临床实践,渐渐地找回了感觉,也没了陡然做主治大夫的压力与慌张,正当他做得顺手时,这该死的女人截断了他梦寐以求欣喜若狂的实践机会。
大师兄因为有着扎实的底子以及聪明的头脑,又刻苦,又肯下功夫,他这一辈子就算屁股上插火也不可能与他相媲美了。周师兄虽然脑子不大灵活,但胜在刻苦,入门也比他早,这回经过实实在在的勤学苦练以及难得的临床实践,技艺肯定是突飞猛进了。而曾师兄同样也如此,唯独他,经过这一役后,他不知要花多少功夫才能追上师兄们的步伐了。
……
对着这么个不识好歹的人,朱妙云也是一肚子的气与火,但这些天见识到这闷葫芦的德性,朱妙云再是生气,也不得不咽下这种不甘。暗自发着,等着瞧,总有一天,她一定要让他好看。
朱妙云下了马车,军营里不许女人进入,她又是瞪眼又是威胁,都无用处。
而唐成则一言不发地拿了自己的令牌递给守卫的士兵,“原来是王大人的高徒唐成唐大人。快里边请。”
唐成含笑道:“师父的高徒只有齐师兄一人。我资质鲁顿,也只是师父她老人家的记名弟子罢了。还谈不上高徒二字。”
“哎呀,唐大人何必这么谦虚?唐大人快进去吧,这外头可冷了。”
“多谢。”
瞪着唐成头也不回的背影,朱妙云气得跺脚,冲着他的背影喊道:“喂喂,怎么不带我进去?唐成,你好大胆子。”
唐成没有理会她,连头都没有回一下。朱妙云气惨了,却又无可耐何。但见几名穿着脏兮兮的白大褂的女子却大摇大摆地从里头出来,还得到守门士卫热情的招呼,不由睁大眼,怒声质问,“她们不是女人吗?为什么她们可以自由出入我就不行?”
“那可不同。这些姑娘可是王大人身边的护士,功劳可大着呢。”
“哼,不过是低贱的奴才罢了,能有什么功劳?”朱妙云不甚服气,这时候,她又看到一个全身脏兮兮,神情憔悴的女子从里头出来,这人很是面熟,待走近后,才发现居然是王锦绣。
“王锦绣,你怎的变成这副模样了?”许妙云惊叫,上下打量眼前憔悴得不成人形的女子,“天呀,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锦绣睁着无神的小眼,说:“救人给累的。”这朱妙云倒是一如以往的生龙活虎。
“救人给累的?唉呀,真的好可怜哦。”朱妙云捂着唇,有丝幸灾乐祸,也有丝居高临下,“我一直以为当太医是件很风光的事。”
锦绣很是客气地道:“比不上朱小姐您这位奉国公府千金的风光。”
许妙云被奉的很是舒坦,忽然觉得她之前无故争对这王锦绣有些幼稚。
“你这是要去哪?看你这副鬼样子,还是回去好生歇着吧,若是吓到了人可就罪过了。”
“正要回去休息……”
身后传来一个喘息的声音,“王大人,等等,那个杨狗剩的王八小子忽然吵肚子痛。说是前两日在吃饭的时候,不小心吞了个骨头。现下估计发作了。”
朱妙云瞪大眼,然后笑了起来,“不会吧,那人是怎么吃饭的?连骨头都要吞?”太可笑了。
锦绣很想仰天长啸,她为什么就不走快些呢?
“还不是因为肚子太饿了,狼吞虎咽的,不小心把骨头吞了下去,当时也没怎么在意,谁知这两日肚子总是隐隐作痛,刚才却疼得厉害了。王大人这可怎么办?”
锦绣长长叹口气,“我去瞧瞧吧。”
妈的,什么时候才能与总督府柔软的床相拥抱呀?
朱妙云一脸好奇,“这吞了骨头要怎么医治呀?”
锦绣看她一眼,这死丫头任性到让人吃不消,想着先前的恶形恶状,忽然露了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想要观看么?那就进来吧。就怕你没那个胆子。”
有了锦绣的话,守门的士兵很干脆就放了行。朱妙云瞪了这两名士兵一眼,然后跟在锦绣身后,她倒要看看,这王锦绣要如何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