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浓烈的客栈里,几个人从破桌子下边狼狈地爬了出来,一个年约二十余岁的少妇鬓发散乱,颊边还留着血丝,被人扶了半天,也才脚软手软地从废砾里爬出来。身上的凌罗绸缎早已皱得不成人形,全身狼狈不已。
“郡主,郡主,您没事吧?”刚才与锦绣交过锋的婆子颤危危地问道。
淑和郡主捂着喘过不停的胸口,问道:“那群恶人,真的走了?”
“是的,真的走了。”
淑和郡主这才真正落了口气,换着小女儿,一屁股坐到地上,“这些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她都自报家门了,这些人不但不惧怕,反而更加肆无忌惮。放眼整个大周朝,敢这般明张目胆对待她的,她还真找不出人来。
那婆子刚才也是亲眼见识了那些人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手段,吓得腿都软了,也知道他们碰上硬骨头了,她倒不敢说是因为威胁了那个女子,所以得到惨烈的报复,只好说:“那人气势威严,唯我独尊,恐怕非泛泛之辈。”
淑发郡主冷哼一声:“我当然知道,但再如何的厉害,也敢与我赵家人作对?反了天不成?”
这时候,淑女郡主的丈夫蔡咏也跌跌撞撞地从外头出来,“娘子,你没事吧?那些强盗没为难你吧?”
淑和郡主怀中七八岁的女儿似乎这时候才回过神来,哇哇大哭的同时,还不忘叫道:“那些人好可怕,娘,明日见了祖婆婆,一定要让祖婆婆给兰儿作主,杀他全家,诛他九族。”
叫兰儿的小姑娘一哭,另一个半大孩子也就是向锦绣要过馍吃的也哭了起来,不过倒没有兰儿那般说要珠九族的话来,只是说那些人好可怕,他们还是赶紧逃走。
淑主郡主紧紧搂紧了女儿,眼里闪过一丝阴狠,“兰儿放心,只要我们进了京,就让祖婆婆布下天罗地网,把那些人碎尸万断,挫骨扬灰。”
蔡咏的表弟也跌跌撞撞进来,皱着眉头,忍下心头的厌烦,说:“表哥,如今咱们身上的盘缠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蛮人抢去了,此去京城还有百十里路,这接下来可要怎么办?”
……宣府离京城也不算远,走了一个日夜,京城已然在望。
锦绣还来不及观赏古代京师的繁华,便被提前在城门处候着的锦玉等到了。
“姐,真的是姐姐。”正引颈张望的锦玉顾不得还未停稳的车子,已箭步来到马车前。
淡紫色锦绒帷饰的三驾豪华马车上的珊瑚珠车窗被掀了开来,露出一张清丽的脸庞,正是锦绣。
锦绣满身满心的激动,边叫边笑:“锦玉。”望着又长高了一头的弟弟,锦绣鼻子一酸,泪珠儿一下子就出来了。她边拭着泪水边顺着赵九凌的手下了马车,然后抓着锦玉泪水便没再停过。
“长高了,也变了好多,不过比以前更加英俊了。”近一年不见的锦玉,个儿陡然蹿得老高,如今已比锦绣还要高半个头了,以前俊俏的脸也拉长了,却越发英俊迷人,尤其脸上一对梨窝若隐若现,加上白皙的皮肤,俨然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再配上洒脱的性子,使之变得阳光又俊郎,半点阴柔也无,也并无时下读书人特有的柔弱之态。
锦玉也是双目含泪,紧紧握着锦绣的手,说:“姐姐比以前更美了,像仙女似的。”他上下打量自己的姐姐,今日的锦玉穿着淡蓝色绣花小坎甲,白色绫衣交领窄袖上衣,下身是桔黄色绣芙蓉花长裙子,头发松松地挽了髻,只用一玫小凤钗簪着,髻边有束浅黄色的珠花。手执梨花色的折扇和白色手绢,显得亭亭玉立。
“姐姐清减了。”锦玉一脸的心疼,“宣府那边可还习惯?”
锦绣破啼而笑,“习惯,住在总督府里,有一堆的下人侍候呢。倒是你,大半年不见,长得这么高了。在京城可还习惯,夫子对你好吗?有没有受欺负?”
锦玉一脸骄傲地地挺直了胸膛,“没有,有太子殿下罩着我,谁敢欺负我呀?我只是担心姐姐,你一个人在赵九凌那魔头底下做事,也不知有没有受欺负……”
忽然旁边响来一阵清咳声,锦玉心立马镇定地冲咳嗽之人扯着双唇,“咳,王爷,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赵九凌背着双手,施施然地道:“托福,还好。”
锦玉皮笑肉不笑地道:“看王爷似乎比以前还发福了不少,想来确实是过得不错的。”
锦绣无耐地拉了他一把,说:“行了,别贫嘴了。你怎么跑出来了,今日不去国子监了吗?”
“姐姐要进京,我这个做弟弟的当然要亲自来接姐姐啦。国子监那我请了两日的假,不碍事的。”
“不管如何,学业要紧。你还怕我丢了不成?”
“唉呀,人家大半年没见到姐姐了,想你了还不成吗?”锦玉跺脚,撒娇地抱怨着。
锦绣抿唇轻笑,说:“知道你有心了,这总成了吧?瞧,太阳大,也别傻站在太了底下了。”然后拉着锦玉来到一处阴凉的地方,又轻自拿了帕子给他试了额上的汗水。
锦玉任由锦绣给自己擦汗,也非常享受姐姐对他的爱惜,忽然发现一道凶狠的视线朝自己射来,他下意识地望向视线的主人。原来是赵九凌。不由得意洋洋地回瞪了过去。
赵九凌轻哼一声,上前一步,对锦绣微笑道:“这儿热,人也多,我们还多,我们还是先回王府再叙旧也不迟。”
锦玉说:“王爷先走一步吧。我带姐姐回钟府便是了。”
赵九凌摇了摇头说:“太后的病情可是等不得人的,我要先带你姐姐回王府,换身衣裳,再陪她一道进宫。”
锦玉垮下一张俊脸来,“姐姐才从宣府赶回来,这一路上舟车劳顿的,怎么也得歇歇才进宫吧?哪有这般十万火急的?”
赵九凌施施然地道:“事关太后凤体,苦点累点又算得什么?”
锦玉怒目而视,恨恨地道:“就知道你娶我姐姐准没安好心。”
赵九凌哈哈一笑,说:“本王确实没安好心,你是怎么知道的?”
锦玉气红了脸,“姓赵的,你要是敢欺负我姐姐,我就算拼掉这条命也不会放过你的。”说着还撸了袖子威胁着。
锦绣赶紧拉住他,轻斥:“行了,别闹了,大庭广众之下的,成什么体统?”然后又瞪了赵九凌一眼,“你也真是的,明明知道锦玉的性子还要逗他。”真是为大不尊。见锦玉还要挣扎着要打赵九凌,又揪了他一把,轻斥:“别闹了,他逗你玩呢。”
锦玉忿忿地瞪着赵九凌,然后恨恨地把脸别到一边去,“虽说你贵为王爷之尊,但我总觉得你还真配不上我姐姐。”
赵九凌耸耸肩,没有任何辩驳。
这时候,前边已有一队人马过来,赵九凌定眼一瞧,认出了这些人是太后宫里的,那为首的是位中年太监,很容易就认出赵九凌一行人,于是赶紧下了马,小跑步上前,对赵九凌鞠躬夸腰道:“王爷,奴才奉太后令谕,在此恭侯女神医大驾。还请女神医多怜惜太后她老人家的侄子。”
锦绣看了赵九凌一眼,想听他如何答复这人。
赵九凌施施然地道:“郑世子病重,本王也甚感遗憾。锦绣既然进得京来,自然得全力以赴。不过太后她老人家凤体欠漾,郑世子还是再忍忍吧,待锦绣进宫给太后看了病,再给郑世子瞧瞧,可好?”
太后哪里有病呀,不过是装病把锦绣诓骗进京罢了。
这太监心里发苦,赶紧笑着说:“王爷对太后她老人家一片孝心,太后知道了,肯定感动的。不过太后她老人家说了,她的病没什么的,再等忍一忍也没什么要紧的。但郑世子的病可就拖不得了。还请王爷理解大后她老人家的一片苦心,容女神医现在就去郑府,给郑世子瞧瞧吧。”
赵九凌沉稳地道:“锦绣从宣府一路赶回来,身子也疲倦得很。既然太后她老人家病情算不得严重,那我也就放心了。锦绣倒也可以歇口气。”然后又侧头对锦绣道:“这一路从宣府赶紧回来,几百里的路程,却只用了大半日,我一个大男人都深感吃不消,更别说你一个弱女子了,去我的王府稍做休息,想来太后也不会怪罪你的。”
锦绣望着这老太监生吞鸡蛋的窘然,她可没有赵九凌如此嚣张,因为这人有很硬的后台,但她却没有,只好委婉地表示:“不碍事的,王爷,太后她老人家凤体要紧。我这便进宫给太后瞧瞧,想来也还受得住的。”既然太后都想塞小老婆给她的男人,她才没那个功夫去理会小老婆的父亲是死是活。所以她坚决不肯说给郑世子看病的话,“刚才李公公已经说过太后的病并无大碍。太后一向怜惜小辈,你就不要辜负她对你的慈爱。好了,别再说了,看你也累得慌,我先带你回王府,好生休息一番,明日再进宫面见太后她老人家。”
那李公公面色难看至极,很想说,他是奉太后的令谕,来此接待王锦绣,让她第一时间赶到正阳侯府,给郑家世子看病的。可绕来绕去,怎么绕到“太后怜惜小辈”方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