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堂堂王妃,太后的嫡亲儿媳妇,皇上的弟妹,皇上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你大哥肯定能平袭爵位的。又何必非要去巴着那钟家?”
容王府里,吕夫人一脸的憔悴,抹着眼泪道:“好歹我也是你母亲,却让这帮人作贱成这样。皇后也不太给面子了。”
诰命夫人的封诰追赠都是由皇帝让人拟旨赐封的,一般只要丈夫不丢官,诰命夫人的身份是永生相伴的。像吕夫人这般情况,却是因妇容工德而被夺去封诰,则更是丢人。
而诰命夫人的德容妇工,皇帝一般是不会管的,都是直接由皇后下凤旨申饬。如今吕夫人被夺去封诰,又弄得天下皆知,吕夫人也是委屈到不行。吕家如今越发不如前了,她被夺去诰命夫人身份,连进宫的资格都没了,只能跑来容王府,找自己的亲闺女哭诉。
容王妃对自己的母亲也是恨到不行,恨声道:“娘,你忒糊涂了。打量我不知道你心底的想法不成?娘您确实糊涂,东哥儿芙姐儿好歹也是娘您的嫡亲孙子,娘您怎么就非要看他们不顺眼呢?你宠爱郑氏的孩子,对钟氏的孩子不闻不问,甚至打压欺辱。娘以为钟家人会不知道?钟家人不会为着这事跑来干涉吕家,但却会从另一件事下手。娘,你放利子的钱是何等的隐蔽,那些御史早不发现晚不发现,就在娘您要打骂钟氏的两个孩子的时候被发现了。娘您可有想过这其中的奥妙?”
吕夫人才不会承认虐待自己的孙子孙女,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你说话也得凭良心呀,东哥儿芙姐儿是我的孙儿孙女,我疼他们都来不及呢,哪会欺负他们?我看他这两个孩子都这么大了,却仍是那么野,又不服管教,不免严苛了些。谁会想到这两个小蓄生居然跑去告状,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吕夫人越说越气,“好歹他们也姓吕吧,如今居然胳膊往外拐,居然告发起自己的亲祖母来,果真如那位尼姑所说,都是败家精转世,专门来克咱们吕家的。”
容王妃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忍不住大声叫道:“娘,到了这时候,你还信那尼姑的话。人人都知道,那尼姑是郑氏做的手脚,你还偏要去信。真正搅家的是那郑氏,娘,你不去痛恨把咱们家害得如此惨的郑氏,居然把罪名安在两个孩子身上,娘,你怎么这么糊涂?”
吕夫人辩解道:“我,我当然也知道那郑氏不是东西,我也只是气极了随口说说而已。可不管如何,这两个小蓄生,也不应该胳膊往外拐呀,好歹我也是他们的亲祖母。他们也是姓吕的,我究竟哪里对不住他们了,居然这样害我。”
容王妃冷笑:“是呀,好歹他们也是娘你的亲孙子。那娘你做了什么?成天不是打就是骂。扫把星,灾星,克星成日嘴上骂着,还克扣他们的伙食月钱,甚至还纵容郑氏的孩子欺负他们,生病了也不请大夫,娘,这是祖母对待亲孙子该有的举动么?”
吕夫人滞了滞,但依然不认为自己有错,“他们本来就是不祥之人,否则钟氏也不会生下他们后,就渐渐虚弱直至没了。还有,自从他们降生后,咱们吕家却日渐走下坡路,如今更是惨成这样,他们不是灾星是什么?”
容王妃抚额,只觉胸口处有一团火焰,东撞西蹿,却不找着突破口,她努力告诫自己,这是自己的亲娘,一定要忍住,否则就是不孝,会被御史弹勋的。如此再三,才把胸口无名恶气给化去。
“京里年纪轻轻就没了的人多的是,并不差钟氏一个,钟氏是因病而没的,哪能怪到孩子身上,这是其一。钟氏生前,咱们家也被打理得井井有条,我也是有目共睦的。可自从钟氏没了后,吕家这才乱起来的。此其二。后来郑氏一进门,咱家更是弄得乌烟障气。娘,你中郑氏的毒太深了。郑氏是什么样的人娘你现在还不清楚么?不过是给你打造了几副头面,拿太后的赏赐做人情面儿,就把你给诓进去了。娘你也该知道,若非郑氏犯事,她偷偷转移钟氏嫁妆的事儿咱们还一直蒙在鼓里呢。钟氏的嫁妆娘你也是清楚的,那可是足足一百二十抬,可如今库房里却只剩些歪瓜裂枣。真正的丧家星是郑氏还有她的两个孩子。钟氏的两个孩子才是咱们的护身符。”
吕夫人一脸的呆滞,喃喃不能自语。郑氏嫁入吕家也有近十年了,嘴巴又甜,出手也大方,对自己也孝顺,从来没有驳过自己,都是顺着自己的意,不像那钟氏,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都要驳她。所以就算郑氏真做出有毁吕家基业的事,她仍是觉得郑氏比钟氏好。
容王妃知道自己这个母亲一向是糊涂的,死爱钱,却又总是拢不住钱,耳根子又软,又没个主见,只知道拿架子,被郑氏花言巧语哄住也不是稀罕事。但如今,吕家再也受不得折腾了,母亲又是吕家的当家夫人,更是乱不得,为了吕家的将来,容王妃不得不耐着性子,仔细与她讲钟氏所出的两个孩子对吕家的重要性。
总算,吕夫人脑袋转过了弯来,也觉得女儿说得有道理,也保证回去好生待两个孩子,但一说到放利子钱的事,吕夫人又叫起苦来,“我也不想这么做呀,你也是当着家的,岂不知诺大的府邸,每天开销有多大。像咱们这种人家,可是没地方省钱的,只有花银子的份。庄子里也没多少进项,外头的铺子也都不怎么挣钱,可用银子的地方却多了去。人亲来往,宴客办酒席,养戏斑子、房屋修缮、奴才们的月例,还有四季衣裳、头面珠饰,以及每年进一次宫的各种孝敬,哪一样不花钱?来年你妹妹就要出嫁了,那顾丁氏本就是个势利的,若非你妹子与她儿子是皇后亲自赐的婚,说不定早就像当年对待王氏那样毁婚了。若是你妹妹嫁妆太少,肯定会把你妹子嫌到天边去。我也是实在没法子了,这才想挣些补贴,谁知会被人捅了出去,我还不是想让大家过好日子嘛……”
容王妃冷哼一声,冷然道:“你别打量我不知道,吕家四个庄子,每年的出息足够吕家上下一年的嚼用了。还有几间商行,这些都是极赚钱的行业,怎么就不够花用了?我看分明是你偷偷拿咱家的钱贴补几个不成器人的舅舅了。”
吕夫人还要辩解,容王妃已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你也别与我狡辩。娘你心疼妹妹本没错,但千该万不该还想拿钟氏的嫁妆贴补。这可是给东哥儿芙姐留的呀。娘你这手伸得也太长了。”
吕夫人老脸一红,又忍不住辩驳道:“你也知道,钟氏的嫁妆都被郑氏那贱人给弄得所剩无几了……”想到这个,吕夫人这才真的心疼起来,钟氏的嫁妆多丰厚呀,她都没怎么见着,就被郑氏给贪得七七八八,当她看到空空如矣的库房时,什么滋味都齐了。可郑氏那儿却搜不出多少东西来,害得她被钟家人痛骂,这才把一股无名邪火往两个孩子身上喷去。
“郑氏也是有娘家的,想必和娘一样,都各自拿去贴补自个的娘家了。”容王妃冷笑,她是真的生气了,本来吕家的爵位是三代而终,兄长能否平袭爵位还得靠钟家人的打点,以及皇帝对吕家的恩泽。蠢笨如牛的郑氏不必说了,自己的娘才是真正糊涂的,欺辱嫡亲孙子不说,还敢放利子钱,弄了个实实在在的把柄给言官们。这下子皇帝就算想看在她与容王的面上,也是不成了。
她也知道,娘家的荣辱也关系着自己在王府的地位,也打定主意去走王锦绣的路子,希望能通过王锦绣使钟家人多为吕家说好话。容王妃先前也是真的没有想那么长远的,但到底不是笨蛋,京城的形势她看得比谁都明白。或许以往还一头热地肖想着那个远在天边的位子,但现实是再残酷不过了,太后党要人没人,要兵权没兵权,谋反也是门技术活,还是踏踏实实地做自己的王妃得了。
就算心里不喜那王氏,但为了娘家人,也不得不放下身段。通过王氏,搭上钟家,若是楚王再再能递上两句话,那就事半功倍了。
容王妃也极是后悔,当初不应该把王氏得罪得那么狠,好歹亡羊补牢,犹未晚矣。她也笃定只要她放低身段,王氏肯定会给她面子的。
可她在前院砌墙,母亲却在后院拆墙,真没把她给气死。想着吕家的爵位又要成为空想,容王妃再也无法保持多年修练而来的雍容之态,再也顾不得孝道不孝道,毫不留情地把自己的母亲给训了一顿。
……
夜里露重,一阵晚风拂过,锦绣机灵灵地打了个冷战,惹来男人的抱怨,“脚又爱走,又不加件衣裳,真当自己是铁打的?”然后又把身后跟随服侍的冬暖等人骂了一通。
“没用的奴才,怎么服侍王妃的?”
身后一干人全都跪下来请罪。
锦绣习惯了王妃高高在上的身份,却仍是不大习惯底下奴才动不动就跪,于是说:“走了这么久的路,身子也暖和了。我并不冷的。”
男人的眸子凉凉,不过却未说什么,但却不肯再让她继续往前走,于是便从原来的路上往返回留仙居。
锦绣看看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园子里已挂起了灯笼,朦胧而明亮的光亮照在赵九凌冷峻棱角分明的脸上,有些阴鸷,又有些柔和。
他揽着锦绣的腰,脚下皂色靴子沉稳地踩在青石地板上,“容王婶不足为惧。只要她还有几分聪明,就绝对不会再来为难你的。”
锦绣侧脸,看着他沉稳的侧面,这男人,最爱装深沉了,每次都爱吊她的胃口。但她总是忍不住要刨根问到底,于是半是不满半是好奇地问道:“王爷又做了什么好事?”
赵九凌笑了起来,耸耸肩,“也没什么的,不过是动用了些手段,让容王叔也不好过罢了。”
锦绣奇怪,“可是,容王叔毕竟是皇上的兄弟,皇上也要给几分薄面的。”
赵九凌嗤笑,“在帝王家哪来的亲情可讲。”
帝王无亲情,锦绣当然是知道的,但问题,面子总得顾吧。一向要面子的皇帝总不能明张目胆对付容王府吧?那样就太打眼了,会受人病诟的。
“冲着太后那些念想,但凡与太后一族沾上关系的,都得钉进空架子里头。”本来这些机密事,是不该对外人说的,不过赵九凌却忍不住全说了出来。
锦绣明白了,怪不得太后三番五次使妖蛾子,皇帝都忍下来了,原来太后外在的势力早已被皇帝不动声色地剪除掉,她再是蹦哒也是无用。相反皇帝还能落得个仁义的名声,果然好算计,只是却苦了她们这些无辜壁角。
“那这样一来,就算吕家到时候有义父出面,吕家也不一定能保住伯爵之位?”
赵九凌轻轻一笑:“钟阁老是聪明人,违背圣心的事,他如何会做呢?”
锦绣不满地瞪他,这男人,就爱说一句藏半句的,一口气说出来,会死人呀?
不过她也大至明白了钟阁老的处事原则了,想来吕家只会日渐没落下去,她还有些兴灾乐祸。
那顾丁氏费尽心力给顾东临结上吕家这门亲事,到头来,却也是白忙活一场。
锦绣在高兴过后,脑海里又浮现出一张忧郁却又仓桑的黝黑面庞来,心里又很不是滋味了。
有这么个专门来衰自己的老娘,顾东临想必日子也过得挺苦的吧?
……
吕夫人哭丧着脸离去,容王妃仍是心烦气乱,也顾不上容王原本该来她这儿却又去宠妾那儿过夜的事来,只一心想着该如何修复与钟家人以及王锦绣的关系。
门房上的又来报,齐王妃来了,正在屋子里踱步子的容王妃更是心烦意乱,挥挥手不耐烦地道:“我现在正有事,任何人都不想见。”
外头的奴才正要把话委婉地递给齐王妃,可齐王妃都已经自主自发地跨入垂花门了。
容王府的奴才只好把赶人的话咽了回去,陪着一脸的笑把齐王妃迎进了容王妃的正院厢房里,好茶好水地招待着。并找了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拖延时间。
齐王妃平时候与容王妃关系非常要好的,往回登门都是不请自来的,把这儿也几乎当成自己的地盘了,听说容王妃不得空,便说:“婶子现在还不得空?究竟忙些什么呀,快领我去瞧瞧。我找婶子可是有要紧事儿。”
于是,容王妃也不好再继续呆在屋子里,只好出来见齐王妃了。
当一听齐王妃的来意,容王妃头都大了。
杨宽是她娘家母亲那边的亲戚,母族早已没落,母亲对娘家亲戚尤为亲切,处处提拔。她也不是不知道杨宽是个浮夸成性,不是做官的料。可母亲以及表姨妈亲自找着自己。表姨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求,自己又是高高在上的王妃身份,这么点小事确实也不在话下,一来她也想显摆自己,二来也是想万一杨宽真的有了出息,将来也是份助力。于是就找了齐王妃,走了几道弯曲的门路,把杨宽调到了富庶之地任一方县令。谁知这人却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这才多长时间呀,就犯了事。
面对齐王妃抱怨的哭诉,容王妃的头更加大了。
……
接连下了几天拌随着冰雪的雨水,这日里阳光总算突破厚重的云层,难艰破云而出。
接连几天的艳阳天,春雪在阳光下全消,被暖风一吹,春天似乎也早早来到。锦绣便脱下厚重的冬装,换上轻便鲜嫩的春装。
而这时候,王府里的花园已是春光无限。仿佛春日的阳光一露脸,柳树便沾翠点绿,装饰春天。楚王府的花园皆是粉艳欲滴的妍红清翠。
而医馆也在有条不紊地建设中,从宣府运来的各类医疗器具也本都基本派上用场,并安置完毕。
锦绣一边安胎,一边忙她的医馆事务。
在这万物复苏的大好景致里,帝都勋贵们又有宴客的新花样,这个王妃的牡丹花会,那个国公夫人的桃花宴,某某侯夫人的赏花宴的请谏如雪片般飞到楚王府的回事处。锦绣也抽空参加了几回,发现搞这些宴会的人实在太多,她去了这家有可能得罪那家,去了那家有可能得罪这家。后来干脆一家都不去,全都借口安胎为由,给婉拒了。
后来被人逮着问了几回:“楚王府什么时候也举办个宴会什么的?也好邀大家一道玩玩呗。”
锦绣说:“我可没这个精力,等生了孩子再说吧。”
在明媚的春光中,锦绣友情做了开惠县主的专属妇产大夫,不过就是偶尔把把脉,听听胎心,别的也没什么的。
唯一让她感到兴奋的是,赵九凌这个封建权贵,似乎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忽然开了窍,对她各种好。今天给她买酸梅汤,明天给她做杈子,后天陪她去散心。甚至有一回,才出门不久,过了不久就又折了回来,手上还提着一大堆野菜,说是路过集市时,看到有人卖这种市面上也难寻的野味,便买了下来亲自带回来了,说让她尝尝鲜。
当时锦绣说不感动是假的,想着他的身份,也只归类为他偶尔的心血来潮,或是准爸爸的反应罢了。但后来一次事件,这才让她不得不重新审视他们夫妻间的事儿。
事情是这样的,锦玉因为下场表现不错,虽然没能挺进前三甲,也是进士一枚,还是大周朝开国六十余年来,年纪最轻的进士。
兄弟如此给力,身为姐姐的哪有不高兴的,当天便回去庆祝去了。她想着赵九凌要忙户部里的事,非常善解人意地让人带话给他,让他晚上不必等她,她要在钟家吃了晚饭再回去。
但想不到临到吃晚饭的时候,赵九凌也来钟家了,当着一大堆夫人奶奶的面,说是来亲自接锦绣的,甚至还佯怒地斥责锦绣:“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叫上我,自己就走了。”
她赶紧向他道歉,说不是成心的,因为他这阵子也确实很忙的。
赵九凌说:“小舅子喜登科,再忙也得过来。”然后又把手头的竹叶青的薄绒披风给她,“听钦天监的说今晚天气有变化,我特意回了王府给你找了件披风,以防万一。”
一时间,锦绣受到各色夫人奶奶们的艳羡,说什么的都有。
但也有不和谐的声音,不知是谁说了句:“有什么好得瑟的?不过是看在肚子里的孩子罢了。”
那人说话很低,锦绣隔得较远,并没听到的,但赵九凌耳朵尖,立马就转过了头。
当时,赵九凌已经走到门口了,闻言转过头来,目光精准地锁住那说话之人。
是沈丁氏,沈阁老兄长的媳妇,人称沈四奶奶。
沈四奶奶也没料到自己一时妒忌之言居然让人逮个正着,被赵九凌那双寒眸一扫,脸色煞白了。“我……我……不是说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