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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6 章
    草草打扫干净战场,郝苏桐脸色黑红黑红的,羞愤得无地自容。
    沈青闭着眼尽量不去看他,扯过被子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使劲憋住不敢笑。安静躺了一会,郝苏桐考虑到今天还有收尾工作要做,遂收起想继续的兴致,下床把衣服都拿上来,背对着她快速穿上。
    这事放哪个男人身上,都是挺伤自尊挺没面子的一件事。但对沈青而言,就好比完成了一个仪式,进或不进效果都是一样的。她压根就不在意,男人在这方面的能力到底如何。
    吃过早餐,两人商量后先结伴去了霖州旅游局,给临时招来的几个姑娘发放奖金和红包。尔后返回酒店,又花了点时间理清账目。结果发现此次项目,扣除成本及交完各项税款,不算准备包给叶婉的那一份,各自竟还有将近10万的利润入手。
    郝苏桐一时忘形,电脑一推直接将沈青拽到自己腿上,结结实实的在她唇上吻了一下:“老婆,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沈青略不适应的拉下脸脸推开他:“出了这个门,你少这么叫我。”
    郝苏桐的满腔热情瞬间降至冰点:“沈青,我觉得你应该正视一下我们现在的关系。我们是夫妻,夫妻懂不懂?”
    “那是你的理解。而我,也有我的理解。”沈青冷冷关闭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起身去收拾东西:“你回A市还是回D市?”
    郝苏桐默了默,口气生硬的答:“D市。”
    这次和上回一样,沈青车子的后备箱里,依旧装满霖州这边的土特产。两人退完房出来,郝苏桐让她去停车场取车,自己出了大堂拐去买粽子。
    记得10多天前,沈青买的时候才一块钱一只的粽子,现在已经卖到了两块。老板边给他打包,边说年底了,加上旅游团来的密集,他们家的粽子几乎每天都脱销。
    郝苏桐笑笑,谢过那老板拎着粽子去和沈青会合。
    回到D市时间还早,沈青想着那些土特产自己留着也吃不完,索性让郝苏桐先开车去妈妈家。谁子刚进院子,远远就看见一群人围在自家楼下,似乎正在看什么热闹。
    由于人太多,沈青看不真切,但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车子刚停稳,她便急着开门下去,心神不宁的挤进人群。人圈中心,自己的妈妈脸色苍白,被那个平地冒出来的男人拉着,样子无助又可怜。她鼻子一酸,顿时跟疯了似的冲过去,蛮横的将那人推搡开。
    男人60来岁的模样,一脸油腻,秃着尖尖的脑袋腆着大肚子。冷不防被她这么一推,向后趔趄几步一下子跌坐在地。沈青没工夫理他,而是焦急的搂住妈妈的肩膀,颤声问:“妈,你有没有怎样?”
    “青青,你回来了……”沈佩雯身子晃了晃,苦笑着摇头。
    “小婉……”男人本欲破口大骂,待他看清推自己的人,正是10几年未见过面的大女儿。当即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讨好的堆起笑脸:“小婉,我是爸爸呀。”
    沈青咬了咬后牙槽,冷笑:“这位先生真会说笑,我爸爸早就死了,并且我也不认识你。”
    “老林,你看看我都说了不用来,老头死不死的人家才没闲工夫管。看看人家母女现在过的多好,这都不知道是第几春了,哪有你想的那样凄惨。”说话的女人语气尖酸,看模样和沈青年纪相当,怀里还抱着个4、5岁模样的小男孩。
    “你嘴巴放干净点!”沈青接话大吼,斜过眼恶狠狠的剜她,心里却恨不得冲上去撕烂她的嘴。
    这时郝苏桐放好车子,又听见沈青的吼声,匆忙挤了进来。见她的脸色非常难看,郝苏桐本能的走到她身边,将她母女二人挡在自己身后。看清情势后,他冷静的朝一旁脸色煞白的冉福生询问:“冉叔,到底怎么回事?”
    “后天就是小年了,你沈阿姨说今天天气好,想把家里的窗帘都拆下来洗洗。我闲着没事过来帮忙,谁想青青的爸爸和后妈突然上门,说了几句就吵起来,我也不想闹成这个样子。”冉福生边说边叹气。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沈青更加怒火中烧。她扭曲着脸,骤然松开妈妈转身走出人群,狂躁地翻出冉静的号码拨过去。等到接通,她咬牙切齿的撂下一句:来江北税务局家属小区把你父亲领走,别让他在这丢人现眼。便愤愤挂断。
    “佩雯,你跟小婉说说,她爷爷没几天好活了,能不能回西港去看一眼。”林广学让女儿给削了面子,哂笑着搓了搓双手,语气近似哀求。
    围观人群又开始指指点点,一头雾水的郝苏桐这时大致清楚了这两人的身份。那个打扮招摇抱着小孩的女人,大概便是沈青的后母,而眼前一脸疲惫的男人,是沈青的爸爸无疑。
    认识沈青至今,从未听她说起自己的爸爸,搞得他一度以为岳父离世了,她是因为伤心难过才没有提。原来又是烂俗的伦理剧。
    纷杂的议论声中,沈佩雯长叹一声,未等说话,即被又挤回来的沈青打断。只听她讥诮的回道:“姓林的,这里没有你的女儿,请带着你的姘头有多远滚多远!”
    说罢,她嫌恶的啐了一口,拽着妈妈的胳膊拼命将她拖回楼上。郝苏桐无奈的耸了耸肩,丢下一圈人,快步跟了上去。
    林广学眼睁睁看着女儿的背影,消失在楼道,霎时气不打一处来的走到现任妻子面前,扬手就给了她一个耳光:“老子的家事,用不着你插嘴。”
    他那一耳光打下去,人群登时炸开锅。苏莹莹怒目圆睁的狠盯他两秒,突然将手里的孩子丢到他身上,跟着自己也扑上去又打又骂。
    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地往后退开,几个胆大的上前把孩子抱开,继续给他们让出足够的空间厮打。可怜的小男孩,扯着脖子在一旁撕心裂肺的大哭特哭。
    冉福生五味杂陈的看了会,一个人闷闷的走去不远处的桂花树下抽烟。
    郝苏桐走到三楼的楼梯间,心烦意乱的听着楼下传来的哭喊声,忍不住打了报警电话。
    上到5楼,大门没关。他进去换好鞋子,顺手带上门。老太太带着耳机在房里上网,房门没关,沈青母女却不见了踪影。他忧心忡忡的走去客厅坐下,过了一会,隐约听见她们母女的争执声,从另一间房里传出来。
    郝苏桐放心不下,循着沈青逐渐拔高的语调,鬼死神差的走了过去。
    里边首先传出丈母娘的声音:“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他根本没有什么!你怎么就那么拗呢。”
    “我还能怎么想?他女儿从我开始工作就处处针对我,还害得我丢了工作,这种人连女儿都教不好,人品能好到哪去!你能不能顾虑下我的感受?”沈青的愤怒显而易见。
    “我养你这么大,是不是也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了?你总让我顾虑你的感受,可你几时顾虑过我的感受,这一栋楼几十户人家,有哪家的孩子像你这样一把年纪嫁不出去!”丈母娘气的也不清。
    “那你觉得今天闹成这样,特有面子是吧?也不想想楼上楼下的邻居以后怎么看!算我求你行不行!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你硬是勉强自己嫁给了郝苏桐!我现在什么都没了,连你也不要我是不是!”沈青大吼。
    郝苏桐心中一滞,脸色渐渐变得难看,一步一步复又退回客厅。
    大概过了10分钟,或者更久,沈青怒不可遏地摔门跑出来,拿了车钥匙开门就走。郝苏桐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她刚才的那句话。除了羞耻和难堪,胸口的位置也疼得让他喘不过气,甚至是钝痛。
    她曾经的主动,包括早晨才发生过的亲密,此时就像个笑话,狠狠拉扯着他全身的神经末梢。端坐半晌,他敛去眼底的痛楚,疲惫起身也准备离开。
    沈佩雯红着眼眶从房里出来,见他还没走,遂厚着脸皮叫住他:“小郝,你等等。阿姨有些话要和你说。”
    郝苏桐顿了顿,笑容勉强:“阿姨,您不用说了。”
    “阿姨没有替青青挽留你的意思,只是希望你能了解一下青青的过去。”沈佩雯说着,眼泪又流下来。
    郝苏桐对着她哭红的双眼终究于心不忍,迟疑着坐回去:“阿姨,您说。”
    沈佩雯走到他身旁坐下,一把鼻涕一把泪,慢慢把多年前的往事,事无巨细的说了出来。尤其说到沈青两次自杀,情绪更是激动得险些崩溃。
    郝苏桐安静的听着丈母娘的倾诉,对沈青的感觉倏然变得复杂,刚刚被她言语刺伤的心脏,此时更是疼的无以复加。
    下楼时,院子里的人群早散了,也不知警察来还是没来。打车回到新城花园的家,郝苏桐开门进去,发现自己的电脑放在茶几上,客厅的地面全是锐利尖削的碎玻璃。
    他心头微颤,鞋子都顾不上换便冲到沈青房间门外,飞起一脚将门踹开:“沈青!”
    除去房门震动的嗡嗡声,里面空荡荡的,连被褥都不曾有翻动过的痕迹。
    第 57 章
    郝苏桐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般,他拳头握得死紧,木然地盯着被自己踢坏的门锁。
    想到沈青的心房,其实一直上着一把生了锈的锁,那种细细密密针扎一般的痛楚,瞬间如潮水袭来。她就那样走掉,甚至不给自己一个解释,哪怕她说那是气话也好过突然消失。
    意识到自己内心深处最渴盼、最强烈的真实想法,郝苏桐有了片刻怔忪。冷静环视一圈她的卧室,他转身去客厅的壁柜取来工具箱,慢慢俯下身动手修复门锁。
    时间静静流逝,而那把锁却怎么也修不好。郝苏桐失魂落魄的丢开工具,一拳砸向门板。许久,他转身回了客厅打开电脑,并拨打沈青的手机。
    起先是无人接听,再打已经不在服务区。他神情肃然的注视着手机屏幕,感到了深深的恐惧和愤怒,一时竟不知该找谁打听她的下落。
    或许从始至终她都不曾动心过,结婚也不过当真如她所说,她在勉强自己。用一个自私而无畏的理由,一步步设局诱自己深陷。造成这种仓促的局面,他承认自己太想当然,太想趁机留在她身边,但此刻他心里盛满了被人玩弄的屈辱感。
    愤愤丢开手机,他整个身子沉沉地陷进沙发里,眸光冷冽。
    过了一阵他直起身子,迟疑着将电脑抱到腿上。新一年的工作计划,明明早在脑中成型,对着电脑屏幕,他愣是一个字都敲不出来。眼前来来去去的,全是沈青的身影。
    烦躁丢开电脑,他瞥一眼寂静无声的手机,如同暴怒的狮子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最后忍不住,到底还是给她唯一肯让自己认识的叶婉打了过去,结果她也不知道沈青去了哪。
    “对了郝苏桐,我现在不准备继续那个工作室。你有空的话出来碰个面。我想和你谈谈关于变更法人的事,毕竟现在的名气,都是你和沈青努力的结果。”这头叶婉的情绪也不是很好。
    郝苏桐抬头瞟一眼墙上的挂钟,重重压下火气:“这样吧,晚上一起吃个饭,地方我来定。”
    “也行。”叶婉点点头,又问:“你和沈青之间发生什么事了?”
    郝苏桐眉间的皱褶渐深:“没什么,晚上见面说。”
    “那再见。”叶婉结束和他的通话,等不及马上给沈青打过去。
    “您拨的用户不在服务区……”叶婉仔细听了两秒,不假思索的挂断,转头打给沈妈妈。
    沈妈妈只说自己也不知道沈青去了哪,别的一个字都不提。这母女俩八成是拌嘴了,不过能让沈青气到撇下妈妈玩失踪,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
    现在的情况是沈青没了人影,沈妈妈又拒绝提起女儿,她就是想从中调解也无从下手。当然她最头痛的不是沈青,而是程朗。
    上次在沈妈妈家和任家乔见面的事,不知怎的传到了程朗耳里,结果他彻底不要脸的诬赖自己先出轨。还跑去爸爸的公司胡闹,要求赔偿他的损失,搞得公司的其他员工都没办法正常工作。
    打电话报了警,他被关进去两天,出来后不止去公司闹,还天天电话骚扰任家乔。有时她真恨不得给钱消灾,想想又觉得憋气难堪,自己10年的青春搭在他身上,这个损失该找谁赔。
    心烦意乱的呆了一会,叶婉下楼和妈妈说了下自己的打算,准备暂时住到另外一套公寓去躲几天。马上就要过年,她真不忍心父母为了自己,过个年都过不安生。
    叶母唉声叹气的唠叨几声,无奈同意女儿的决定。
    叶婉伸手抱了抱妈妈消瘦的肩,脚步沉沉的上楼拿行李。那套公寓离沈妈妈家很近,但是离市区却有些远,生活不是太方便,但胜在够僻静。
    傍晚郝苏桐来电话说了餐厅的位置,叶婉妆都没上,匆匆换了件外套驾车出门。到了地方,叶婉泊好车子出来,远远看到他等在餐厅门外。她没什么情绪的走上前,招呼了下一起上楼。
    各自客气落座后,郝苏桐只问工作室法人转让事的,别的一概不提。叶婉心思本来就细,见他不说也懒得刨根问底。不咸不淡的聊了一会,叶婉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看,脑中顿时警铃大作。
    伸着脖子看了一圈,除了不远处有个疑似冉静的背影,视线所及之处没有一张面孔是她熟悉的。郝苏桐不明所以,也倾了倾身子到处看:“怎么了?”
    “没事,就是刚才总觉得有人在看我们。”叶婉心不在焉的扯了下嘴角。
    两人对话的情形,从斜侧面望过去,就像两个人隔着餐桌在亲吻,姿势亲昵。
    郝苏桐若有所思的看着她:“那开始吃吧。”
    “好。”叶婉淡淡的露出笑容。
    距离他们的位置大概7、8米远的绿植后面,冉静施施然关闭手机镜头,迅速编辑好一条短信,用另外的号码发给程朗。曾经她承受过的屈辱,今天原样奉还。
    片刻之后,手机提示有短信进来。冉静翻开内容瞟了一眼,起身下楼去埋单。叶婉单独和沈青身边的男人在一起,说明昨天林广学闹的很有效果。只要她判断没错,沈青此时不是去找了何悦,就一定躲在兴安寺。
    对于沈青,冉静熟悉到闭上眼都能猜到她要干嘛。开车离开吃饭的餐厅,她冷冷勾起唇,用刚才给程朗发信息的号,打给何悦。
    “对不起,您拨的号码是空号……”冉静心中一凛,当即调转车头往兴安寺开去。江北县这边比较时兴初一、十五拜佛祈愿,加之目前寺里梅园尚未正式开放,居士楼里的厢房应该会空出很多。
    冉静紧赶慢赶,总算在寺门关闭前开车抵达。她下车去了正门旁的接待处,向守门的僧人出示自己的居士卡,和寺里主持送的铭牌。那僧人看过铭牌和居士卡,客气的将她领去了居士楼。
    根据自己的幸运号挑好一间厢房,冉静洋洋自得的住了进去。
    是夜,月光朦胧清冷,居士楼楼里木鱼声声零落。
    冉静耐心在房里等到8点,月渐西沉的时刻,裹紧大衣脚步恣意的出了门。从居士楼里出来,她走下台阶,不疾不徐的往前寺后山的梅林走去。
    转过一片小小的竹林,前方灯光晕黄,或含苞或怒放的各色梅花,淡淡立于枝头。她心中得意,脚下的步伐也不禁渐渐加快,根本无心欣赏。
    位于梅林中部的池中亭里,沈青垂着头歪在摇椅上,双手捧着已经调成静音的手机,魂游天外。高跟鞋踩在卵石小径上哒哒声,越来越近,而她浑然不觉。
    “沈青,我们又见面了。”冉静鄙夷的睨她一眼,大方坐到对面的摇椅上。
    沈青抬起头,懒洋洋的牵了下嘴角:“怎么程朗没把你打死?”
    “嗤……他要打死我哪有那么容易,不过姓叶的就难说了。”冉静故意卖了个关子。
    沈青白她一眼,淡淡将头扭向别处。冉静会知道她在这,其实她心里非常意外,刚才不过是佯装淡定好试探她。然而冉静的反应,让她失望之余又觉得有些害怕。
    论打架,不一定谁比谁厉害。只是看冉静的样子分明是有备而来,这梅林因为尚未对外开放,所以晚上不闭门也不会有僧人巡夜。想到这,她悄悄的把手机塞到外套口袋里,用余光单手解锁并拨出最近通过话的号码。
    “林小婉!”冉静被她不悲不喜,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刺激到,拔高音调突兀的喊了一声沈青的原名。
    沈青倏然转过头,眼底滑过一抹惊悚:“原来你不仅仅是去上过古琴课。”
    “想起来了?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想到我是谁。”冉静冷笑:“昨天父女见面,应该很感动吧?还有,你不知道我多想做你的姐姐。”
    “你做这一切的理由是什么?”沈青认真的端详着她,脚底生起一股渗人的寒意。
    “10多年前的5月10号晚自习结束,西港中学1号教学楼,你还要我讲的多明白!”冉静恨意丛生,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你就是那个被……”沈青震惊过度,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事跟我和叶婉有什么关系?明明是你自己作出来的,而且那天晚上,我根本没有去参加自习。”
    “有没有去你清楚,我比你更清楚。我曾经发誓,要不惜一切代价让你和叶婉以及其他相关的人,为这件事付出应有的代价!”冉静动作优雅的收起手机,起身整理衣摆,又娇又嗲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现在你们所承受的,不过才刚刚开始。”
    “冉静你站住,我5月10号当天感冒发烧,根本没有去自习。你不信的话,可以去找我当年的班主任要假条。”沈青也站了起来。
    冉静出的事,当时算是整个西港教育系统的丑闻。可她对请假的记忆深刻,却是因为那天中午,放学回家在路上亲眼目睹,爸爸和个年轻女人牵手逛街。
    “假条?沈青在开玩笑吗?不要以为人人的智商都不如你,你其实比我更肮脏、更自私!”冉静嘲笑两句,昂着头阔步离去。
    肮脏、自私……沈青目光呆滞的望着水中的倒影,心乱如麻。
    第 58 章
    梅香清逸,树影婆娑。兴安寺值夜僧人打板的声音,忽远忽近。
    沈青在亭子里站了半晌,渐渐缓下情绪。她无意识的望了一眼刚才冉静坐的摇椅,抄手进衣兜里踱步往外走。刚夜里8点,此时回家跟妈妈道歉还来得及,想着她不由自主的掏出手机,打算拉叶婉过去帮忙说情。
    解锁一看,刚才她情急之下拨出去的电话,竟是打给了郝苏桐。再看未接来电,记录里有他打的,也有叶婉打的,唯独没有妈妈。“你总让我顾虑你的感受,可你几时顾虑过我……”妈妈的话好似一记闷棍,狠狠敲在她的心头之上。
    沈青痛苦的垂下头,爸爸愤怒而痛苦的指责声,穿过岁月的长河,也猛然在耳边炸开:“要怪……就怪你妈没把你生成男孩!”
    她脚步微顿,挥之不去的窒息感,就像有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扼住她的喉咙。那些刻意遗忘的片段,一帧一帧的跳入脑海,沈青只觉得眼前血红一片,眼泪便大滴大滴的落了下来。
    冉静说的不错,她确实肮脏、自私。为了挽留变心的爸爸,她杀人不成才愤而自杀。出院后,她听说那个女人有了身孕,不惜找上门再次举刀划破伤口,吓得那女人险些流产。
    可惜,不管她怎么自虐,最终伤害到的人只有妈妈。爸爸即使没娶那女人,也没有回家,为此还扬言要和自己断绝父女关系。从那一刻起,男人在她心目中,便是背叛和绝情的代名词。以致后来的很多年里,她多次阻挠妈妈再嫁。
    这些事连妈妈都不知道,她不懂冉静是如何得知,也不想去窥探她的用意。但对于学校当年发生的丑闻,她自认扪心无愧。
    毕竟事情不关乎自己,中间又了那么多年。沈青只依稀记得,冉静是第二天早上由母亲陪着去报案的,理由是在教室里被新来的实习老师强/暴。据说当时有同学经过楼下,听见呼救声没帮着联系保安,而是迅速跑开。
    但同学间相互传来传去的,却是冉静在下自习之前,就溜进老师的办公室不出来。新来的实习老师,原本在外面把大门锁好了,发现办公室里灯没关,这才又开了小门跑回楼上,跟着发生了那件事。
    当时大家都不过12、13岁,最大的也就15、16岁的模样,正是青春萌动,容易对年长、好看的异性产生爱慕的年纪。冉静的思想又比同龄人早熟,发育也较早,真相到底如何,就像她说的,各自的心里才是最清楚的。
    所以她才会反驳冉静,说事情是她自己作出来的。毕竟在那个年代,一个会主动给年轻好看的男老师写情书,送礼物的女生,多少都会被其他人排斥。虽然两人不同班,可谈起她的行为,女生间说的最多却是难听之极的下/贱二字。
    而今事过境迁,恐怕很少会有人会记得当年的言论,即便有想起来的也不见得会站出来道歉。只是冉静把这件事的责任,强推到当年路过楼下的人身上;并认定路过的楼下的人,是自己和叶婉,还有其他被她报复对象,未免有些牵强。
    她不说自己有多无辜,但无故承受她的报复,心中自然愤恨难平。理清思绪,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咬了咬后牙槽,气得浑身发抖的给叶婉打电话。
    一声,两声,三声……直到呼叫铃结束,叶婉也没接。沈青烦躁莫名,郁闷的坐到小径旁的长椅上,不死心的接着再打。
    同一时间,相隔十几公里的D市市区。叶婉和郝苏桐先前吃饭的那家餐厅二楼,装饰简洁簇新的空间里,只见火锅冒出的氤氲白雾,和一地狼藉的生鲜菜品,却不见半个食客。
    “别动,再动我杀了你!”程朗低吼一声,手臂的力道又加大了几分。被他勒住脖子的服务生,脸色苍白如纸,哆哆嗦嗦的点着头,早已吓到失声。
    楼下的嘈杂的议论声、以及警察喊话的声音,不断刺激着程朗的耳膜。他握紧手里那把锋利的水果刀,伸头往楼下快速瞄了一下。那么多人当中,没有叶婉的影子。
    他低咒一句,拖着那服务生狂躁挪离落地窗。那张因为怨恨而变得扭曲的脸上,眼眶深深的凹陷下,双眼布满血丝。
    僵持中,一名西装革履,身材高大的男人,出现在楼梯口的方向,声音冷静而低沉:“请放开人质,你的所有条件我们都可以满足。”
    程朗目露凶光,冷笑着挥了下手里的刀子,刀锋过处服务生胸前的衬衫已然被划破:“我要见叶婉,叫她立刻上来!”
    “楼下没有叫叶婉的女孩,我们已经喊过话了。”男人语气温和。
    程朗拖着服务生又往后退了两步,避到一扇屏风后面:“我要见叶婉!立刻!”
    男人凝神注视他几秒,照着原路慢慢倒退着往楼下走去。餐厅门口的警戒线内,一名年轻的小警察,正在焦急的拨打着叶婉的手机,面色凝重。
    男人走过去拍拍那小警察的肩膀:“情况如何?”
    “一直在通话中……”小警察额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有点耐心。”男人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若有所思的折回餐厅。
    此时正驾车满街乱转的叶婉,一直在电话里不停的跟郝苏桐分析,有哪些地方沈青有可能会去。并教他如何使用手机定位,在地图上圈出准确位置。浑然不知程朗会受冉静的短信挑拨,跑去餐厅堵人,并突然陷入癫狂。
    晚饭那会本来两人点好的菜都端上来了,可她总觉得心慌慌的。于是编了个理由,让郝苏桐陪她去了另外一条街的煲汤店,吃砂锅饭。
    吃到一半,郝苏桐接到沈青打来的电话,听到的却不单单是她的声音,还有冉静。两人怕她出意外,立即埋单分头去找。半个多小时过去,两人跑遍了沈青有可能会去的茶楼、咖啡馆,甚至是SPA馆,依旧没有任何线索。
    “你说的密码是正确的,现在具体位置好像在江北县那边,我等下打电话去家里问问,要是她没回家的话应该会在哪。”郝苏桐和叶婉说完,偏头招呼开车的师傅:“去江北县。”
    “位置在江北?我想想。”叶婉放缓车速停到路边,飞快打开平板。开机后搜索一阵,她惊喜的大喊:“兴安寺,她要是没回去一定在兴安寺。先挂了我等你的好消息。”
    “谢谢!过会再联络。”郝苏桐结束和她的话筒,立即拨打沈妈妈家的座机号码。
    电话拨出去的那一刻,他心中其实已经隐约有了答案。只是他当亲耳听到沈妈妈证实,刻意压下的怒火瞬间被点爆,并呈一发不可收拾之势蔓延。
    20分钟后,郝苏桐乘坐的出租车停在兴安寺门外,他虎着张脸从车上下来,不管不顾的过去擂门。“嘭嘭嘭”的声音,在寂静的冬夜里,传得格外的远。
    大门旁边的小窗亮起灯光,一个值夜的僧人从里探出半个脑袋,好心解释:“对不起先生,本寺过了8点便已闭门。”
    “我找沈青,不开门我就在这擂到天亮!”郝苏桐恶声恶气的吼着。
    “这里毕竟是清净之地,先生要找人大可以礼相询。”僧人摇摇头,返身走了。
    谁有空跟你文绉绉的!到了嘴边的话险些冲口而出,关键时刻郝苏桐却及时打住,郁猝吞回。他吃了两次口不择言的亏,这种教训不可谓不深刻。
    这几日虽是晴天,可早晚温差特别大。郝苏桐站了一会,便被冻得鼻子直淌水。他搓搓手在原地跳了几下,本就烦躁莫名的心情,跟气球似的变得愈发膨胀。
    静谧中,一旁厚重的朱色大门,吱呀吱呀打开。
    郝苏桐脊背僵了下,缓缓扭过头。沈青那辆银色的新款POLO,平稳驶出。他脸部的肌肉不受控制的纠在一起,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支开手臂将去路挡住。
    车厢里光线昏暗,沈青端坐在驾驶座上,平静无波的望着他。
    两人隔着挡风玻璃,默默对峙。少顷郝苏桐攥了攥拳头,沮丧的走向副驾座。车门关闭,沈青一言不发的踩下油门,银色的车身在橙白色的灯光下,划出一条白线,瞬间驶离兴安寺。
    往前走了一段距离,郝苏桐见她无恙,悬着的一颗心倏然落下,整个人重重靠向椅背:“嫁给我,你到底有多勉强?”
    沈青放空的大脑,渐渐恢复理智,她张了张嘴试图找回自己的坚持:“非常勉强。”
    “……”郝苏桐定定的望着她,霎时怒不可遏:“可我一点都不勉强!”
    沈青抿了下唇,不置可否的笑笑:“对不起,我利用了你。”
    郝苏桐咬牙切齿:“你现在承认已经晚了!”
    沈青这次没答话,晚不晚她不在意,或者说他的意见在她这,从来就无足轻重。
    气氛沉默下来,郝苏桐盯着她淡然自若的侧脸,忽然觉得陌生。
    第 59 章
    兴安寺与江北相隔不远,两人在缄默中很快回到了税务局家属小区门外。
    沈青抬手看表,客气而疏离的请郝苏桐下车。
    郝苏桐侧过头与她四目相对,久久不做回应。车里的空气再度胶着,沈青到底心虚,她慌乱的收回视线,兀自强装镇定的推开车门:“你不走我走。”
    “……”郝苏桐盯着她,胸口像压着块巨石般,缓缓抬起手拉开车门:“再见。”
    沈青垂着头迅速拉上车门,不敢去看他受伤的模样。将车开到自家楼下,她给叶婉发了短信,把自己中午跟妈吵架的事说了,想请她过来帮忙当说客。
    然而叶婉没像以前那样打电话过来,只回了一条短信,上面写着:程朗死了。
    沈青大骇,不假思索的给她拨了过去。等到电话接通,耳边静悄悄的,依稀能听到有些紊乱的呼吸声。她心跳微顿,轻轻问道:“婉婉,你短信上说的是真的吗?他怎么……”
    “挟持人质,警方的谈判专家和他谈判失败,狙击手在他举刀杀人的瞬间开枪。”叶婉的声音里带着丝丝颤抖:“起因是他跑去餐厅没堵到我,突然失控发狂。”
    “你在哪?”沈青听得有些发懵:“我马上过去陪你。”
    叶婉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我在刑警队楼下的停车场……”
    沈青心疼莫名:“他的死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别多想,乖乖等着我。”
    说罢,她抬起头飞快的瞄了一眼家里的窗口,边掉头边切断和叶婉通话,往家里打。
    这头叶婉脸色苍白的蜷缩在驾驶座上,浑身止不住颤抖。10年,自己被个人渣玩弄了十年,什么狗屁爱情,通通都是假的……
    沈青和叶爸爸几乎在同一时间抵达刑警队,两人在楼下的停车区讨论了一小会,决定分头行事。她负责把叶婉带走,叶爸爸则领着律师去协助警察办案。
    回到叶婉临时居住的公寓,已是夜里11点多。沈青开了空调,默默陪她躺到床上,什么也不问。
    静静躺了半个小时左右,沈青等她睡熟了,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关闭台灯。
    一夜无梦,叶婉沉沉的睡了一觉起来,情绪已经完全平复下来,嚷嚷着推醒沈青让她去做早餐。
    “你家冰箱里空荡荡的,拿西北风给你弄早餐啊?”沈青拍开她的手,抱着被子坐起来:“有精神了就和我说说程朗的事呗。”
    “死都死了,有什么好说的。”叶婉脸色微变,小声的嘀咕一句,翻过身背对她。
    这时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作响,音乐虽然悦耳,不过沈青依然被吓到。她伸手拿来盯着屏幕出了会神,轻轻拒接。叶婉心有灵犀地转回来,亲昵的抱住她的腰:“是郝苏桐吧?”
    “我跟他登记结婚了。”沈青关了手机,支开双臂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咳,咳,咳……”叶婉剧烈的咳嗽一阵,猛的从被子里钻出来:“沈青,你打算谋财害命啊你?能不能等我心情平静平静再说这事。”
    沈青重重的往后一仰:“早说晚说你都会被吓到。”
    “你是认真的?”叶婉不解的端详她几秒,八卦道:“睡了咩?”
    沈青无聊的翻了个白眼,把昨晚冉静和自己说的事复述一遍,问她是否还有印象。
    叶婉听完,脸色忽然变得极其难看,哆嗦着把昨晚警察提到事说出。沈青喃喃的张着嘴,脸色也倏然变得难看,思绪乱成一团。
    程朗挟持人质的动机,竟然是因为无力偿还欠下的巨额高利贷。难怪他被冉静踢开之后,一门心思的找叶婉复合,这人品已经不能用渣来形容。
    虽然背后诋毁死人不对,但是沈青真的感觉,他死了其实也是一种解脱。怕只怕程父程母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到时又来叶家闹。
    “一千多万的高利贷,他怎么有这个胆,愧疚有时候就是把杀人不见血的利刃。”叶婉沉默一阵,再次幽幽开口:“你知道昨天出警的谈判专家是谁吗?”
    沈青楞了下:“谁?”
    叶婉神色复杂:“说了大概你也不信,那个谈判专家,就是当年被冉静诬蔑的曲老师。”
    “诬蔑?难道冉静没有被……”沈青不敢置信。
    叶婉点点头,又摇头。说当年曲老师上到楼上的办公室时,正巧撞见j□j冉静的那个人,从另外的楼梯口往下跑,他没追到人还不幸被诬蔑。
    沈青听的云里雾里,狐疑问道:“奇怪,既然不是曲老师,冉静为何要报复我、你还有程朗,或者还有其他人。”
    “如果我告诉你,程朗才是当年j□j了冉静的人,你会不会觉得我恶心?”叶婉痛苦不堪的扯了下嘴角。
    昨晚她的情绪之所以那么坏,大半的原因是以为接受不了,自己竟然爱上那样的人渣,并且荒废了10年的青春。
    “怎么……”沈青彻底的说不出话来,这个消息于她,真的是太难以消化了。
    “程朗在追我之前,就已经和冉静在一起,大概有半年多。如果没猜错,冉静出事那晚,他正好去了我们中学。”叶婉说到这便打住,长长的叹了口气。
    早恋、在教室私会,这些字眼拼到一起,沈青大致已经理出整件事的所有脉络。原来爱一个人,可以深刻到为他毁掉自己生活和前程。等爱变成恨,被毁掉却是所有人。
    如此强烈的爱恨,她不曾体会也无意体会。沉默的躺了半晌,她五味杂陈地起身下床去洗漱。弄完叶婉还没起,她走到卧室门外瞥一眼,忽然心生一计悄悄折回洗手间。
    打开凉水,沈青看着镜子里气色很差的自己,闭着眼把双手浸进去,直等着有些发麻了,才佯装随意的溜回卧室。
    “起床,这两天我妈一起住我妈那去,我有很重要的事和你说。”沈青站在窗边笑了下。
    叶婉缩在被子里不动:“还能有什么重要的事?难不成你要告诉我你有了?反正我起不来。”
    沈青勾勾唇角,骤然掀开被子,并把冰凉的双手戳进她的睡衣里。叶婉皮厚的很,不管她怎么折腾就是不起。闹了一阵不见奏效,沈青垮下脸乖乖下楼去买早餐。
    这小区周围的餐饮店很少,早上又特别的冷。沈青拢好外套,东张西望的走了一段路,总算找到一家看起来比较干净的包子店。排队买好小笼包和豆浆,她抓紧时间快步往回走。
    进门时叶婉正眯着眼从卧室里晃出来,沈青无语的瞥她一眼,去厨房的橱柜里拿了两只一次性的盘子过来,倒出袋子里的小笼包。
    等叶婉洗漱完毕,两人开了电视边吃边看。沈青吃了两个便表示味道不好,懒洋洋的窝进沙发转过话题问她:“你还记得我爸林广学不?”
    “记得,听我老爸说他现在去了西港人大,没什么实权,就是干耗着等退休。”叶婉伸手拉她坐直:“你不提我差点忘了,你原来叫林小婉。不过你也太不是人了,居然因为他拿你妈撒气。”
    沈青难过而愧疚的闭上眼:“当时我根本不知道是冉静唆使他来的,那么多邻居站在那看笑话。我的脾气你也知道,真是气疯了所以才没忍住。”
    “不对,这事和你嫁给郝苏桐有什么关系?沈青,我真不知该怎么说你了。”叶婉气得拽着她站起来:“走,现在就跟我回去向你妈道歉。”
    “到底谁才是我妈的女儿?”沈青嘀咕一句,乖乖跟她去换鞋。
    她想了一下午加一个晚上,觉得自己的话确实说的太难听了,可又拉不下脸跟妈妈道歉。她的朋友不多,以前跟妈妈闹脾气顶多冷战几天就会过去,但昨天当自己说到为何嫁给郝苏桐时,妈妈的眼神让她心里狠狠的疼了下。
    所以除了叶婉,她还不知道有谁愿意帮这个忙。
    两人下楼拿了车,不到20分钟便开到沈妈妈家所在小区。车子刚进小区门口,沈青手机铃声再次响起,但这次不是不是郝苏桐,而是梁凡。
    沈青顿了顿,将车开到自家楼下的停车位上,狐疑的滑开接听键:“梁凡?”
    电话这头的梁凡满头大汗,又急又怕。语无伦次的告诉她交警那边来电话通知,说郝苏桐出了车祸人已经送去医院,他现在正开车赶往医院。
    “情况严重不严重?”沈青心中一沉。
    梁凡担忧不已:“我没问,只听说对方酒驾……”
    问清楚郝苏桐所在的医院,沈青收了电话,心慌意乱的调转车头。
    叶婉不明所以:“出什么事了?”
    沈青脸色灰败的答:“梁凡说郝苏桐出了车祸,我得去看看。”
    叶婉闻言,暗想这种时候自己还是不去凑热闹的好,于是拦住她的动作:“我就不去了,先上楼陪你妈妈聊着,有事电话联系。”
    沈青重重点头,停车让她下去,尔后迅速倒车往医院赶。
    第 60 章
    池中区南港路,D市第一外科综合医院门诊楼大堂。
    先行赶来的梁凡去护士站打听了下,立即跟个没头苍蝇似的,上到16楼的外科病房挨个乱蹿。找完一圈下来,连郝苏桐的影都没看着。就算是死了也得找家属签字吧,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他乘电梯来到一楼,再次跑去护士站。
    先前给他指路的漂亮小护士,耐心听完他混乱不堪的叙述,回头往身后的输液室指了指,让他上那去看看。输液室?梁凡的心跳稍有缓和,点头哈腰的感谢一番,扭头往输液室跑。
    输液室不大,大概80㎡左右的空间,里面摆着数排靠背的布艺沙发。站在门口望进去,入眼皆是从房顶悬下的输液架,以及整齐的蓝色沙发背,里面根本没什么人。
    梁凡按捺住心底的恐慌,一排排找过去。走到靠近洗手间的最后一排,他总算看到个疑似郝苏桐的男人,枕着手臂蜷缩在沙发上呼呼大睡。他脚步迟缓,越靠近那刺鼻的酒气俞浓烈,心也跟着悬到了嗓子眼。
    到了跟前一看,醉死在沙发上的人不是郝苏桐,还能是谁。梁凡又气又担心,忍不住伸手将他拽起来:“二哥,你醒醒。”
    “阿凡?你是来陪我喝酒的吧?”郝苏桐无意识的笑了下,身子摇晃着又倒回沙发。
    梁凡见他思路还算清晰,顿时放下心来:“交警给我打电话说你出车祸了,你有没有受伤?”
    郝苏桐扶着沙发背,挣扎了几次都没能坐起,索性趴着不动:“对方酒驾,骑着一辆白色电动车,结果把自己摔惨了,我没事就看看热闹。”
    “可你吓死我了!”梁凡气得大骂,扭头看到接了电话赶过来的沈青,已经在朝这边走,顿时不自在的红了脸:“青姐。”
    沈青点点头,站在通道口那瞄了一眼沙发上的郝苏桐,冷冷出声:“没事是吧?你送他回去睡一觉,我先走了。”
    “对不起青姐……”梁凡脸红红的,讷讷道歉。这时,趴沙发上神智混乱的郝苏桐不乐意了。他试图坐起来,估计是力气没用对地方,“嘭”的一声闷响过后,他整个人滑稽而可笑的从沙发上摔了下来。
    洒满酒渍的外套,乱糟糟的发型和乌黑的眼眶,一脸脏黑的胡茬……无一不在告诉沈青,眼前的男人是因为她,才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心底的一角似乎正在融化,沈青又害怕又无措。她怔怔的站在那,五味杂陈。过了两秒,她缓缓垂眸转身迅速走掉,徒留一串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
    她怕自己会忍不住留下来,会忍不住冲动,替他抚平眉间的皱褶。
    耳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郝苏桐狼狈不堪的躺在冰凉的地砖上,直到听不见了才颓丧的扶着沙发站起来。他是醉了,但还没到不省人事的地步,能见到沈青担心自己他心里觉得开心的同时,更多的是失望。
    她之所以要和自己结婚,真的不是因为爱。
    曾经,他用了十年的时间,花费无数的精力、金钱去追求韩眉,只为求得她的笑容和肯定。他以为那是爱,原来只是自己的自尊心作祟,容不得自己生活哪怕有一丁点的挫败。
    然而这几个月以来,哪怕他落魄到需要借钱度日,沈青也没因此而看低他或赶他走。虽然大哥和梁凡一直瞒得很好,但其实房子的事,他在去霖州之前就已经通过李律师的嘴知晓真相。
    郝苏桐苦涩的敛去思绪,抬手重重的拍了下梁凡的肩:“阿凡,送我回去。”
    “二哥,你没……”梁凡被他骤然清醒的样子吓到。
    郝苏桐垂首整理好外套,抄手进衣兜里脚步沉沉的率先往外走。
    和梁凡回到沈青的房子,他问了下大哥最近的情况,思绪纷乱的打开电脑。他没有继续写来年的工作计划,而是上网搜索,有关心理疾病的案例。
    昨天听丈母娘说,沈青当年自杀后情绪一直不稳定,但是拒绝接受心理治疗。她的情绪突然爆发,恐怕不单单是父亲突然出现这么简单。
    爱一个人,有时外表或许真的不太重要。他只知道,在自己最艰难最颓废的日子里,是沈青陪着自己,一步一步将自己拉出低谷。倘若她拒绝自己的原因,是因为心理疾病的问题,他愿意用双倍或者更多倍的爱,留住她的人,赢取她的心。
    “二哥,门店那边最近特别忙,你要没事我就先回去了。”梁凡枯坐半晌,见他一直抱着电脑忙碌,只好主动出声。
    “去吧,大哥那边要是有事,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还有,我今年可能不会回苏州吃团圆饭。”郝苏桐没抬头。
    “我知道了,回苏州的事现在说还早,走了。”梁凡起身摆摆手,自顾去玄关换鞋。
    梁凡这一走,整个房里顿时变得无比空寂。郝苏桐起身去给自己倒了杯水,回来打开下载来的文档,逐行看了起来,生怕有错漏的内容。
    隔天是腊月廿三,是小年也是沈青的生日。郝苏桐大清早爬起来,在房间里做完100个俯卧撑,洗完澡直奔市场买菜。头年给沈青买蛋糕那会,他的目的是为了借车,今天才是真心实意的想给她过个浪漫别致的生日。
    买好她喜欢吃的食材,他想起养在丈母娘家里的几条鲫鱼,心中一动顿时有了注意。
    回来把剩下的工作计划弄完,他给自己做了份早餐,吃完再次出门。下午四点左右,新买的鱼缸式的餐桌安装、调试完毕,郝苏桐谢过工人,自己动手把十多条接吻鱼倒进去。
    效果果然不错……他退后两步,满意的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想象着沈青看到餐桌时的模样,他忍不住兴奋,微笑着转身去了厨房,开始忙碌准备晚餐。
    沈青的口味清淡,喜欢清蒸鱼、糖醋小排、酸梅鹅、柠檬虾仁,郝苏桐情绪高涨的哼着歌,逐样将她喜欢吃的菜装盘,有序摆到餐桌上,尔后给她打电话。
    无人接听……郝苏桐脸上的笑意僵住,骨节发白的双手,恨不得将那手机捏碎。耐着性子打到第五遍,他烦躁的解开身上的围裙,回房关上门。
    窗外夕阳火红一片,云霞漫天。他垂手站在窗边,酝酿了一天一夜的自信,在讽刺现实面前,瞬间土崩瓦解。许久,他转身走向衣柜,三下两下将自己的衣服都拿出来,整齐装入行李箱。
    她既然不想见自己,那他成全就是。收拾干净自己所有的东西,他几乎是绝望的给沈青发了一条微信,说:“沈青,祝你29岁生日快乐。”
    话音落地,回答他的空余自己细微的呼吸。静默良久,他拖着行李箱走去客厅枯坐。有一件事,他从来没和沈青说过,今天其实也是他29岁的生日。爱上她不过一瞬,可是想离开却万般不舍。
    窗外暮色沉沉,天边的云霞黯淡下去,屋里的光线也渐渐变得昏暗不明。郝苏桐没有去开灯,一直保持先前的坐姿,双手捧着手机发呆。
    随着时间流逝,屋里已经全黑了下来,从鱼缸餐桌底部隐约透出蓝色的亮光,清冷而幽深。
    郝苏桐像似下定决心般,起身带上行李,开门下楼。
    他没有直接去车站或者机场,而是鬼使神差的带着行李,打车来到丈母娘家楼下。进入家属小区,他看到沈青的车子就停在楼下,心底顿时升起一丝希翼急急上楼。
    拎着行李箱上到楼上,郝苏桐在门外挣扎许久到底没有勇气敲门。静静的站了十来分钟,他担心自己站在那让邻居看到不好,于是落寞转身,下楼拿备用车钥匙,打开车门坐去进去。
    天色渐晚,车里又冷又闷,郝苏桐跺了跺发麻的双脚,靠到椅背上轻轻闭上眼。
    可惜楼上的沈青,对此毫不知情。昨天和妈妈和好之后,今天又过了个愉快的生日。此时的她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小猫一样抱着妈妈的手臂,随意聊着以前的往事,也顺便聊郝苏桐。
    沈佩雯见女儿一说起郝苏桐,话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劝她离婚的话到了嘴边,却变成:“小郝那孩子真的挺好的,人家以前脾气是不好,以后好就行了呗。再挑下去,你未婚都不好嫁,何况是二婚。”
    “妈,我其实一点都不想结婚,就想一辈子留在你身边。”沈青拱拱脑袋,问出一直想问的问题:“姓林的来干嘛?”
    “他说你爷爷病重,让你抽空去西港看看。”沈佩雯幽幽叹了口气:“他要说你奶奶快没气了,我说什么也不能让你去。但是你爷爷自打我跟你爸离婚,直到现在都还在每个月给寄你零花钱,不去这良心不安啊。”
    “我怎么不知道这事?”沈青吃了一惊。
    沈佩雯苦笑:“那会你情绪还不稳,我就没敢说,后来时间长就给忘了。”
    “那要是我不去呢?”沈青有点生气。
    “你爸嘴里现在就没句真话,这事得去核实核实。要是你爷爷真的病重,不去就不去我也不勉强你,好好睡一觉吧,这段时间你都累瘦了。”沈佩雯心疼的拍拍她,伸手关了台灯。
    沈青哪里睡得着,爷爷对她好她都记得,也没想过他老人家还惦记着自己。妈妈当初离婚为了争取自己的抚养权,可是什么都没要。想要,估计奶奶也不能给。
    大学毕业那年,妈妈大病一场,家里的积蓄也用得七七八八。她一直疑惑借给侯一德的那五万块是哪里来的,原来是爷爷帮的忙。
    想到侯一德,沈青悄悄捻了捻眉心。上次拒绝去鑫鸿后,他这段时间一直联系自己,每次都问酒会的事什么时候开始布置。结果郝苏桐接了霖州的活,一忙就忙到现在才得闲。
    兴许他只是想换个方式报恩,并不一定真的要搞什么酒会,毕竟鑫鸿现在的规模还不算大。沈青自我安慰的想了一番,困意渐渐袭来。
    自从离开融通,沈青很少像这两晚睡得这么踏实。醒来一看,妈妈已经做好了早餐,正准备趁着天好,带外婆下楼散散步。“妈,等我洗个脸,我和你们一起下去。”她叫住妈妈,着急忙慌的跑去洗漱。
    前天事情闹那么大,这两天指不定邻居怎么议论她们家呢,所以她必须得跟着。
    母女俩搀着老太太下到楼下,路过沈青车子时,沈佩雯突然脸色发白地拽了下女儿的外套:“青青,你车里是不是有个人在里边。”
    沈青一看,心也跟着砰砰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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