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柳军,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胭罗急忙来到侍卫军部,偷偷将第七骑队长柳军给唤了出来。
「妳真大意,怎么可以跑来这儿找我呢?」柳军将她带到后面无人的空地,皱眉怒斥。
「可我心急,我……我……」胭罗一阵心慌。
「究竟怎么了?你快说,我待会儿还要去教练场练兵呀。」柳军被她这么一闹也跟着忧焚了起来。
「我……我有了!」胭罗急躁地说。
「有?有什么?」他不明白地看着她一脸惊惶样。
「我……我有孩子了。」她索性附在他耳旁说了。
「孩子!是十一阿哥的?」柳军目光一凛,「快把这孩子弄掉!别忘了我们当初处心积虑进宫来就是要除掉他。」
「不,这孩子是你的。」胭罗睨了他一眼,噘着嘴,「你还真狠啊,要杀了自己的孩子。」
「什么?妳……妳没搞锗吧?孩子是我的?」柳军瞠大眼,不敢置信地倒抽了口气。
「你以为我真的那么迷糊?还记得两个月前十一阿哥去了趟南方,那十来天里咱们天天偷偷摸摸的腻在一块儿,从那时起我的癸水就没来过了。」
胭脂抡起拳头直捶着他的胸膛,不甘心极了,「你为了复仇,把我拖下水,让我被十一阿哥任意玩弄,现在又不承认我腹中的孩子是你的……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啊!」
「行了!胭罗——」柳军抓住她的手,对她吼道:「我又没有不承认,妳发什么疯?」
胭罗掩面痛哭,「那你说我该怎么办?难道你真要我把孩子打掉?」
柳军蹙起眉思虑了一会儿,猛然转身攀住胭罗的肩,「如果妳告诉十一阿哥说这孩子是他的,妳说他会不会相信?」
「什么?你要这孩子——」
「别啰唆,我问妳话,妳回答就是。」他一脸的谨慎。
「我想……我想他应该会相信。」
「那就好。妳就告诉他,妳有了他的孩子。反正等孩子生下来尚有一段时间,我们就在这段时间里找机会把他给——」柳军瞇起眼,举出手刀,做出了一个「宰」的手势。
「这行得通吗?」胭罗就担心其间出了什么纰漏,那可就糟了。
「妳放心,凡事尽量表现得自然点,拿出孕妇的优势对他撒撒娇,相信很多事都非常好办的。」柳军邪佞地咧开嘴,仿似他等待许久的胜利果实已将到手。
「瞧你得意的。别忘了我可是你的女人,你就这么把我送给他,心里有没有一点儿难过啊?」胭罗不甘心地发起牢骚。早知道他那么没出息,她也不帮他了。
「如果这事大功告成,我以后再补偿妳不就行了?」柳军随即扯开笑脸,对她软语哄骗着。
说穿了女人不都是这么吗?两三句甜言蜜语就万事妥当了。
「好吧。不过你得赶紧想办法,别再拖拖拉拉的。我看你是干这个第七骑队长已干出了瘾头,舍不得丢掉了。」胭罗哪会不知道柳军的脑袋里转些什么名堂。
「说得好。妳不也是当十一阿哥的女人当得惬意吗?他的胯下雄风如何,与我相较谁略胜一筹呢?」
柳军也不服输地与她争论。这几句话可是弄得胭罗面红耳赤,举起双手又要往他身上挥。
「行了,不过是逗妳玩玩,干嘛气成这样?妳还是赶紧离开这儿,以后别再擅自跑来这里。」柳军担心隔墙有耳。
「你别催,我这就走。可别忘了偶尔来我那儿坐坐。」对柳军媚眼挑勾了会儿,胭罗便离开了。
当她路经玦麟宫时,突然好奇地停住脚步,朝那儿走了过去。
她一心想瞧瞧灏麟是否在里头,而那个傻格格又在干嘛?
当她一进入宫内,便瞧见孅孅一个人坐一个漂亮的秋千上,随风轻晃,目光直凝着门外。
当孅孅看见胭罗来此,立刻正襟危坐起来,带上提防之色。
「哟,娘娘真是好兴致啊。这秋千是谁做的?满特别的。」胭罗走近她,一手搭在秋千上,轻轻晃了两下,让坐在上头的孅孅差点不稳地滑下。
她赶紧跳下来,「是小寇子他们替我做的。」
「娘娘就是娘娘,身分果然不同,只要一声命令,谁都要为您做事。」胭罗尖酸刻薄地说着。
「我不懂妳的意思。我因为无聊,才——」
「哈……无聊?这种话也是妳说得出口的吗?我真不明白灏麟为什么娶妳,妳除了会像个孩子一样玩耍,又喜欢乱喊无聊之外,还会什么?」
胭罗咄咄逼人,每说一句便朝孅孅走近一步,吓得她直往后缩。
「我……我还必须会什么?」
孅孅的双手直拧着裙襬,虽然有点怕胭罗这种气势,但是她真的想知道自己究竟哪儿做不好?是不是就因为这点不好,才会让大伙对她指指点点的?
「那我得先问问妳,妳究竟会些什么?」胭罗双手抱胸,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我什么都不会。」孅孅想了想,坦率地说。
「那就对了。妳了解灏麟的喜恶吗?」
「喜恶?」她不明白地拧起眉。
「就是喜欢什么或是讨厌什么。我想妳连他爱吃哪种点心都不知道吧?」胭罗见她吓成这副样子,可是愈说愈得意。
孅孅摇摇头,「他……他没告欣我。」
「老天,这还要他告诉妳呀?妳该从他的日常生活中去发觉。像我就知道灏麟最喜欢吃的心甜点便是梅酿糕,所以有时候我会亲自为他准备,他可是开心得不得了呢。」
「哦。」孅孅皱着眉,心头已被她说得一片紊乱。
胭罗志得意满地又道:「这些妳都会吗?」
孅孅艰困地吞了口唾液,脑袋里开始复杂地运作着。可她愈想愈乱、愈想愈慌,整个人变得浮躁。
「唉哟,我怎么忘了妳这里有问题。」胭罗可恶地伸出食指,指指孅孅的脑袋,扯着笑意又道:「这就不怪妳了,谁会巴望着一个傻子会做点心呢。」
她掩嘴笑了笑,睨了孅孅一眼,神色诡魅。
「我不是傻瓜……不是……」孅孅身子开始发抖,泪眼迷离,极力想为自己争辩。
「是或不是大伙心里都有数,妳这么说只能骗得了自己,骗不了别人的。」胭罗硬是要打击她。
她明白像孅孅这种带点痴傻的人是最禁不起刺激的,或许再下点儿重药,她就会自行逃回府去。反正她就是见不得这痴儿过得比她好,目的就是要赶她离开。
「不是——」孅孅突然大声咆哮,「我不傻——灏麟曾告欣过我,我不傻的,妳别再说了——」
「拜托,灏麟是怕妳去皇太后面前告状,刻意安抚妳的。」胭罗抿起嘴角,尽可能地掀起惊涛骇浪,蓄意挑拨。
孅孅狠狠地一愣,双目变得无神又无助……她不停在心底轻问:是吗?灏麟是因为这层顾虑才故意对她好的?
「真糟!我也真是的,告诉妳这些干嘛?」
胭罗轻轻地拍了下自己的脸颊,装模作样地哀声连连,「没事没事,当我没说,妳可别跑到别的地方去乱嚼舌根呀!」
对着孅孅抿唇一笑,她这才款摆柳腰离开了她面前。
孅孅的一双大眼猛地一张,倏然奔出玦麟宫。她巳下定决心,要做一个聪明的女人
※ ※ ※
孅孅逢人就问,终于找到了御膳房。
进入里头,只见大伙儿先是一愣,又连忙跪地请安,「孅孅娘娘吉祥。」
「你们别跪我,快站起来。」
孅孅客客气气地对他们笑了笑,可是在场的厨娘、厨子们却个个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谁也不敢站起来。
「呃……起喀,你们全都起喀。」见他们动也不敢动,孅孅突然想起了每当有人这么向灏麟跪下,他都是这么说的。
果真,他们一干人这才站起。孅孅看得直闷笑,觉得有意思极了。
「娘娘,您来咱们这种地方做什么呀?」有人开口问道。
「嗯……我想问一问,你们哪个最擅长做小点心的?」孅孅眼珠子轻转了下问道。
「禀娘娘,负责点心部分的人是我。」叫阿朱的女人赶紧回应。
「好,我是来这儿学习梅酿糕的做法,就由你来教我吧。」孅孅笑说。
「梅酿糕?!」在场的人都惊呼。
「对,这是灏麟最爱吃的小点心,我要亲手做给他尝尝。」孅孅开心地漾起笑,随即拉住阿朱的手,「我们可以现在开始吗?」
「呃……当然可以……」
阿朱看了看其它人,虽觉得不妥,但见娘娘这般执意,只好将孅孅带到料理台,慢慢解说着梅酿糕的做法……
就这么,大半天过去了,孅孅却连怎么生火都不知道,更别说那些复杂的酿梅过程,周遭的厨子们不禁背对着她窃窃私语起来,无不嘲笑着她:「原来宫里头的传言是真的,十一爷的正宫娘娘真是个痴儿!」
望着她一些滑稽、笨拙的动作,一干人霍然大笑出声。
孅孅闻声却回过头对他们还以一抹甜笑,「我很笨是不是?」
此话一出,众人全都噤若寒蝉、面面相觑……
「我是真的笨。有一阵子我的脑子迷迷糊糊的,等清醒之后就变成了这副样子……但我不是傻瓜哦。」
孅孅用力抹了抹脸,仍是不服输的与灶火对抗,满是炭灰的脸真可以用「灰头土脸」来形容了。
「娘娘,我们没那意思,您可别误会……」阿朱连忙说着。
「没关系,我本来就不会,瞧这灶火不就在取笑我吗?」她噘着嘴轻嗔,笑得恣意又天真,可让方才在一旁说她流言的人一脸尴尬。
「我说娘娘,这生火的事让我们来做吧,妳该去学酿梅了。」一旁有人也这么说了。
「不,我爱灏麟,所以从头到尾每一道手续我都要亲自完成它。」
她极为专注地吹着炭火,眼看真是有星芒从灶中燃起,她开心地更用力对住吹管吹了起来——
不一会儿工夫,灶里的火全燃上,终于可以将水煮沸,调和梅酿了!
孅孅兴奋得不得了,就连在场的人都感染了她的这份欣喜,跟着欢声雷动,使得这个本来只有忙碌与压力的御膳房里顿时飨遍笑声——
可磨梅泥、调酒酿的工作就困难多了,稍有不慎便全部报销。就这么孅孅一边挥汗,一边重来,一直做到了深夜。
「你们快回房去,不用在这儿陪我的。」她对众人巧笑情兮,虽满脸炭灰,但看来是既可人又亲切。
「不,我们陪孅孅娘娘。」大伙全都坚持着。
「不用、不用,我自己弄就行,说不定明天还得在这儿叨扰一天呢。」说实在的,孅孅对自己的手艺当真没信心。
「这……好吧,那孅孅娘娘累了可得赶紧回宫歇着。」阿朱不放心地说。
「我会的。」孅孅嫣然一笑。
大伙儿相视一眼后,这才全部退出了御膳房。之后,孅孅便开始忙这个忙那个,时而打个盹、时而惊醒,又开始另一项工作。本来一件简单的事情,在她做来可像是战争一般的又紧张又刺激,好不容易终于大功告成,她也松了口气,倒在地上睡着了……
隔日一早,当阿朱进入御膳房,所见的就是这光景,她吓得眼珠子差点儿没掉出来!
莫非……孅孅娘娘昨儿个一夜没回去?
「孅孅娘娘、孅孅娘娘……」她轻拍着孅孅的面颊,紧张不已。
孅孅的双眸终于张开一条缝,一见到阿朱,她立刻咧开嘴儿,揉揉惺忪双眼,「阿朱……我成功了……」
「真的?」阿朱不知不觉地流下泪,被孅孅的执着给感动了。
傻了点儿又如何?孅孅娘娘是那么的善良仁慈,又那么爱十一爷,这哪是那个只会对他们颐指气使的胭罗比得上的?
「阿朱,妳尝尝……啊!」孅孅兴奋地打算将灶内的梅酿糕端起,却一个不小心被锅缘给烫伤了。
「您没事吧?」阿朱赶紧拿酱油先为她涂抹在红肿的伤处。
「不碍事。妳尝尝。」孅孅一点儿都不在意自己的烫伤,只一心想知道自己努力了一晚,到底成是不成?
当阿朱一咬,立即做出一张苦瓜脸,要吞吞不下,要吐不敢吐,只好强迫自己用力一咽——
「怎么,不好吃?」孅孅看得出来她那表情有多为难了。
「我……也不是不好吃……只是……」阿朱没念过什么书,想找个适当又不伤孅孅心的理由还真难。
「只是什么?」她着急地问着。
「只是您忘了放盐是吧?」阿朱不好意思地抬眼瞄着一脸丧气的孅孅,随之她咧嘴笑说,「没关系、没关系,我们重来,这次我在一旁盯着,您就不会忘了。」
「真的?妳认为我可以吗?」本来对自己已不具信心的孅孅被她这么一说,立刻又燃起希望。
「这是当然了。」阿朱回握住她的手。
「好,那我们再试一次。」
※ ※ ※
孅孅在御膳房忙着做梅酿糕的事,不一会儿工夫便传遍了整个后宫,当赫乔听闻这消息时,立刻前往练武场向正在练功的灏麟禀明。
「你说什么?那傻子居然……」灏麟双拳紧握,咬着牙道。
「十一爷,我想孅孅娘娘也只是想对你尽点心,所以才会这么做,那是出自她爱你的心。」赫乔这阵子也能瞧出孅孅对灏麟的爱意有多深了,虽然她呆滞了些,但不愧是个体恤下人的好主子。
「连你也替她说话?我……算了,我这就去瞧瞧。」
说着,灏麟巳旋足转往御膳房。当他到了那儿,却突闻从里头传来的雀跃笑闹声。
这……这些人是在干嘛?难道连项上人头都不要了?
他愤懑地冲了进去,正好瞧见孅孅满脸灰炭,手里不知捧着什么,又叫又跳,「谢谢大家!这次是真的成功了!」
当她一回眸看见门口伫立着高大挺拔的身影时,顿时煞住了动作,不一会儿她又咧开嘴,开心地冲向灏麟,「灏麟,你瞧我为你做的梅酿糕……快,快尝一口看看。」
孅孅将玉碟端得老高,希望他能对她赞许几声,她就心满意足了。这样就表示她还有用,不是个一天到晚无所事事的傻子。
眼看灏麟伸出手,她唇角愈弯愈大,心头直跳跃着,可他却大手一挥,玉碟赫然落地,上头的两个悔酿糕也沾上了一层灰土!
不但是孅孅登时傻住,就连一旁原本跟着开心的下人也都慌了。他们个个跪下,对着灏麟磕头道:「十一爷请息怒!这些东西是我们教孅孅娘娘的,不是孅孅娘娘的错而孅孅只是张着一双泪眼,凝睇着地上那两个已脏了的梅酿糕,身子居然止不住地轻颤……
原来她仍是不行……她还是笨!
阿朱看不过去了,跪地大声说道:「十一爷,这梅酿糕是孅孅娘娘忙了一天一夜才做好的,双手还烫了好几处,您就尝尝吧?」
她连忙又奔向灶头拿起锅里尚余的一个梅酿糕,夹进玉碟中端在灏麟面前,「十一爷……」
原想一脚踢了它的灏麟看见孅孅的泪眼时,立即收回冲动,顺手抓起糕点,拉住孅孅往外拖,「走,我们回宫。」
「灏麟……我自己会走……」
孅孅细嫩的手腕被他抓得好疼,踉踉跄跄地被他粗鲁地逮回「玦麟宫」。
「说!妳这是做什么?故意要丢我的脸吗?」他手拿着那块梅酿糕用力将它往桌上一掷。
「我只是想做点心给你用……」她委屈地望着他,被他偓住的柔荑还不住的颤抖着。
「不用!我的五脏庙还不需要靠你来打点。」灏麟双眼微瞇,重重地坐在床边。
「胭罗说……说你喜欢吃梅酿糕,所以我特地请厨房的阿朱教我。你……你为什么就不肯尝尝?」
孅孅咬着温润的唇,抖怯地低语,当余光瞄到那被丢弃在桌上的糕点时,可知她的心在滴血……
「妳为什么凡事都要跟她计较?你们都是我的女人,为何不和平共处呢?」灏麟挑起浓眉,看入她盈满泪的秋水双瞳。
「我没和她计较,我只是想让你开心。」她好困惑,为什么自己怎么做都不对?莫非她真是笨到不行了?
就连上苍都懒得拉她一把,帮她的忙……
「开心?你让我丢尽面子!想想看有哪个娘娘会跑去厨房跟下人抢灶用的?这事若传到皇上耳里,要我怎么为妳说项?」
他火了,口气也变得火爆,再瞧瞧她一身污黑肮脏,活像个炭人儿,这模样哪像个娘娘呀?
孅孅敛下眼,嘴角轻抿,「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她是该只做个无所事事的人,至少不会让他讨厌;只要有时候他来看看她,她就该满足了……
望着她一副逆来顺受的小媳妇模样,他心底的一股气儿只好硬生生压下。「别现在说说,过一会儿又给忘了。」
「我不会忘。」她抬起螓首偷望着他俊俏挺逸的脸庞,教人着迷的是就连他光火的时候也是这般好看。
如今想想,他们两个似乎差好远……他愿意娶她进宫,已算是恩赐了。
他盯住她,半晌终于扩深笑痕,「那才乖。过来。」
孅孅怔忡地凝住他那张笑脸,这才慢慢朝他走近,却在他脚前定住步履。「你坐就行。我身上脏,会弄脏炕的。」
「没关系,我待会儿叫人换上。」灏麟伸出猿臂,握住她的柔荑,往他的大腿上拉,却引来她一声低嚷——
「啊……」她脸上小巧的五官拢起。
「怎么了?」
灏麟将她的手心翻开一瞧,上头均是斑斑点点被火油喷伤的痕迹……该死的!这笨女人怎么那么不小心!
「不打紧的!」
她以为他又要开骂,急着想抽回手,可他却抓得她好紧,她怎么也抽不开。
「很疼?」该死的,他该气她,可见她为了他的点心弄得一身大伤小伤,这教他怎么气得起来?
心底还陡生起一丝酸疼……
见鬼的,他究竟是怎么了?
「不、不疼,我只要心想你——」她猛地住了口,双眼陡地一黯,「我……我没事的……」
低垂的双目渐渐被泪雾占满,默默咽下心头的苦涩和梗聚在心底的酸气,直到泪雾凝成珠,滴在裙襬上……
灏麟倏然站起,走到檀木柜拿出一瓶伤药,「把这涂抹上,才不会留下疤痕。」
「灏麟……」
她抬起脸蛋,对住他阒闇的眼,努力想留住此刻他眼底那道难得的温柔。「只要你不怪我、不生我的气,就算会留下疤我也不在乎。」
他静默不语,只是翻开她的掌心,再从药瓶内舀出一些油膏敷在她红肿的伤处。
一股清凉的感觉从她伤口泛起,压抑了原本痛辣的感觉,顿觉舒服不少。「这是什么药?满有效的!」
「好些了吧?」他撇开嘴,清冷的眼神倏转柔。
「嗯,不痛了。」她用力吸了下鼻,露出一抹甜美的笑靥。
「这是波斯进贡的药油,好用得很。妳拿着,早晚敷上,相信很快就会痊愈。」他深吸了口气,一手将她搂住,幽邃的眸光掠过一抹漆暗。「以后别再去碰那些火烫的东西懂吗?」
「我知道。你若不开心,我不会再去了。」
孅孅误以为他气她的笨手笨脚,那卑微的心情又涌上心头,让她变得更静默,说起话来声音也轻得像叹息。
「我不是怪妳去厨房,只是希望妳明白自己的身分。」他搂住她的眉,深幽的目光对住她的泪眸。
「我的身分?」她只想爱他,只想跟着他,并不在乎自己是什么身分啊。
「妳是孅孅娘娘,懂不懂?」灏麟有些无奈,已不知怎么才能对她说清楚,把她的脑子回归原位,别再胡思乱想。
「我知道我是娘娘,可娘娘是什么?胭罗也这么说,她好像很喜欢当娘娘,那我送她好了,只要她把你完全还给我就行了。」
她羞怯地伸出手抱住他的腰,非常认真地说:「我说的是真的。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
「妳真的那么爱我?」灏麟挑起眉头,俊颜掠过一丝带笑的诡魅,眸光似火地望着她。
「嗯,我是真的爱你。」孅孅毫不迟疑地点点头。
「怎么证明?」他凝着她的眸。
「你说。」她憨傻地说。
「就这样。」灏麟低嗄地说,温热的唇覆上她做颤的菱口,温存地吸吮住她。
「嗯……」她身子一紧,眼底尽露仓皇。
「别老是笨得张大眼看着,把眼睛闭上。」他肆笑着,开始狂暴地吻住她,大手探进她衣内,撩勾起她柔嫩的身子。
他不想再隐瞒自己的意念。她虽傻,却傻得真摰。他不是铁石心肠,又怎能不受感动呢?
知道她跑去厨房,他不是气她胡闹,而是气她把自己弄得主子不像主子,娘娘不像娘娘的模样,更担心她被下人取笑!这里是复杂的后宫,多少妃子、娘娘,多少宫人?她们个个懂得明争暗斗、唇枪舌战,而她却一副啥都不防的模样和下人玩在一块儿,他是害怕她被欺负呀!
「我……我能不能知道,你为什么老爱摸我那儿……」她羞怯地抬起螓首。
「傻瓜!」他低嗄一笑,再次囚住她的身子。
「这也是宠我的话?」她深吸口气,憨傻地问。
「妳说呢?」
灏麟顺手拉下帐幔,帐里瞬间浓情四起,一股夹杂着情欲的爱恋从四面八方弥天盖地而来。
今晚,夜正长……
第八章
这些日子是孅孅嫁进宫后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了。这阵子的夜里灏麟不再躲着她,几乎每晚都与她同眠,让她觉得好幸福,已是天底下最快乐的女人。其实她什么都不求,但求他时常的陪伴,殷殷问候,她就心满意足了。
而此刻,孅孅正在园子里闲逛,等着灏麟从议事厅回来。方才他允诺要带她去池塘看鱼,她心底有千万的兴奋和喜悦。
「娘娘您走慢点,您走得这么急,丁香跟不上啊。」
丁香的伤已渐渐痊愈,于是她又回到孅孅身边伺候她。
「我已经走很慢了。丁香妳如果脚伤还没好,就回房歇着吧,我不需要人陪的。」
这阵子她早已独来独往惯了,有人跟在身边她反而觉得不习惯。
「这不行啊!前阵子是我有伤不能跟着伺候您,现在我的伤既然已经好了,又怎么能丢下您不管呢?」
「妳也真是的,跟我计较那么多干嘛?」孅孅勾起嘴角,粉嫩的瓜子脸尽露淘气与天真。
丁香也跟着她笑了。她发现娘娘最近比以往要开怀多了,甚至比在璟敬王府的时候还要常笑呢。
或许这对她的病情会有帮助……瞧她最近说起话来便有条有理的,进步许多。
「丁香,糟了……」孅孅停下步于,回头对她皱了下眉。
「怎么了?」丁香着急地驱向前,以为她哪儿不舒服。
孅孅抱着肚子,「我刚刚玩得过火了,忘了吃午膳,现在肚子叫得厉害。」她抿着嘴,不好意思地说。
「原来您饿了。那赶紧回宫,我命人端小点心过来。」丁香连忙说。
「不,我不想回宫。那里有个亭子,我就在那儿等妳好不好?」
孅孅闭上眼,深吸了口这儿的空气,「好清凉的味道,好舒服的风,好暖和的感觉……我不想回去。」每当只要她耍起孩子脾气,丁香就没辙。
当然这次也不例外。「好吧。那娘娘可别乱跑,我一会儿就过来。」
孅孅用力对她点头保证,丁香这才放心的快步离去。
丁香一走,就只剩下孅孅一个人了。她先到亭子里去转了两圈,霍然发现这里离胭脂阁很近。也不知为什么,她突然走出亭子,潜意识直往胭脂阁的方向慢慢走去……
一进阁内,她瞧见在前方不远处的花房中有一个石桌,那儿有两个人在说话,一个是胭罗,另一个男的她好像没见过。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又朝那儿走了几步……随即,她惊得顿住脚步,因为他们两人的动作是这么暧昧又亲密!
坐在石椅内的胭罗手里正拿着一面小巧的铜镜,而那男人手执炭笔为她画着眉,状似亲昵,关系并不寻常!
她赶紧躲到身旁的大石后,眼珠子却眨也不眨地往那儿直瞧……好熟悉的一幕……为什么有股她极力想忘却的伤痛突然衍上心口,让她闷得发慌!
「我说胭罗,咱们俩就在这儿调情会不会太大胆了?」柳军有些顾忌地说。他总觉得背后发毛,好像有人在偷瞧。
「你放心,这里的宫女太监我全都打发走了,没我的命令他们不敢擅闯我的胭脂阁。至于灏麟……哼,他最近只要一有空就去陪那个傻瓜,不知道脑袋又在打什么主意。」她酸味十足地说。
「瞧妳,这是嫉妒还是羡慕啊?」柳军睨着她一副不屑的模样。
「反正他就要死在咱们手上了,你还吃他什么味啊?」胭罗冷冷哼笑,模样邪媚。
「哈……难怪人家说「最毒妇人心」。」说着,柳军便从腰际掏出一包药交给胭罗,「这东西拿去,只要在他的饮食里加上一点,马上要他命,到时候连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
柳军字字狠厉,已是势在必行。
孅孅听得小嘴张得老大,身子不停打着冷颤。他们怎么可以害灏麟?他们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来?!
一阵晕眩感袭上她的脑际,这一幕她好像见过……在哪儿见过呢?
孅孅直抱着脑袋,她知道自己不能再退缩,她不愿再关闭自己,她长大了……这回她一定要尽全力救她所爱的人!
想着,她便赫然跑了出去,在柳军与胭罗错愕之际对他们大声吼道:「太过分了……你们真的好过分……为什么要害灏麟?你们为什么要害他?」
她泪流满腮,一双拳头紧紧握住,控制不住地频频颤抖。
柳军瞇起眼,望着胭罗,「糟了。妳说该怎么办?」
「她不过就是个傻子,杀了她吧。」胭罗咬着牙说。
孅孅闻言瞪大了眼,急退了数步,「你……你们要杀人……」
她的神情充满仓皇,这时候才发现他们两个的真面目已是太迟。
柳军立刻抽出腰际的刀,直逼向胭罗,「是妳该死。哪儿不闯硬要闯进这儿,怪不得我们心狠手辣。」
在他刀子尚未举起之前,孅孅巳吓得转身就逃,不停地在这胭脂阁的花园内狂奔。
这时,八年前的片段已浮上她脑海,她好怕,好怕再被喂上傻药……不要……她不要……
胭罗也冲上去帮忙逮她,哪知道自己却一个不注意摔了一跤,肚子正好撞上地上的大石,疼得她尖嚷了声!
「啊——」
她的叫声立刻把柳军给叫了回来,他担忧地问:「妳怎么了?有没有摔到哪儿?」
「我的肚子……我的肚子好疼啊……」说着,她已感觉到有股热源自她腿间泌出。
柳军撩起她的裙襬,赫然发现她的大腿已淌满了血!
「记住,把所有的过错都推给这傻子,记住——」他连忙站起,趁机赶快逃。
「柳军……你要去哪……」
「我不能再待下,妳赶快大声叫人来啊!」柳军交代了几句,连忙一溜烟的不见了。
这时胭罗立即扯开嗓门大吼大叫,而孅孅就呆愣在当场,看着他们两人唱作俱佳的表演。不一会儿工夫胭脂阁已涌进了数名宫女和太监,而她依旧傻愣愣的立在原地,早已不知该怎么办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灏麟被小寇子给唤了来,当他看见这种场面时,立刻悲愤的大喊,「这是谁干的?究竟是谁害得胭罗姑娘流产?」
「禀十一阿哥,是……是孅孅娘娘……」专门伺候胭罗姑娘的宫女手指着呆站在一旁的孅孅。
灏麟难以相信地看着孅孅,瞬间走向她一把攫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腕骨。「说……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将胭罗推倒?」
孅孅双唇微颧,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为什么不说话,妳说啊!」
灏麟瞇起眼,用力摇着她的肩膀,目光狠厉又无情,「妳还真狠啊!原以为妳的个性是与世无争,要的只有我,想不到妳居然那么自私,会做出这事!」
他强悍地对她怒吼,尤其是面对她此刻的不言不语,更是令他发狂!
「灏麟……我没有……」许久,她才轻吶出声。
「没有?」他霍然发出一记冷笑,「妳瞧妳现在站的地方是哪儿?是胭罗的胭脂阁!胭罗总不至于为了害妳和自己腹中的孩儿开这种玩笑吧?!」
他深深指责,完全不相信她的辩驳。
原本一紧张便不会解释的孅孅,此刻变得更语塞了。她只知道自己有口难言……比一个哑吧还不如……
「妳说话啊!不要闷不吭声的,说出妳的野心,妳的目的!」
灏麟抓在她肩上的手猛地使劲儿一推,孅孅踉跄几步,差点跌倒,但是泪水早已晃出了眼眶,她却仍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说啊——」灏麟脸色一敛,目光深沉地凝注她。
「我没有……真的没有……」真要她说,她能说的还是这三个字。
「该死的,妳就只会狡辩吗?原来妳除了会装傻外,还这么的心狠手辣!」他咬牙切齿的,这种痛不在于失去胭罗腹中胎儿,而在于他错认了她。
「不——」
孅孅拚命摇头,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心在龟裂的声音!
「妳是正宫娘娘还不满足,妳说,究竟要我怎么做呢?」他英挺的脸陡变僵冷,薄薄却性感的唇抿得更紧。
面对他直扑而来的锐利目光,孅孅的心重重的提了一下,浑身满是难抑的疼痛……
此刻孅孅脸上的血色已褪尽,遭受的打击是这么大,几乎扼杀了她所有反驳的能力,将她打进地狱深渊!
眼眶中的泪水一次又一次的掉落,她彷似巳不再有心,这样的打击甚至比八年前更剧更痛!
「灏麟……为什么不相信我?」即便是被他奚落、辱骂,她仍是带着微笑问。
「这也要看看你值不值得让我相信!」灏麟怒意勃发,撇过脸不再看她。
孅孅低下头,善良单纯的她本就心无城府,面对胭罗的挑拨离间,她实在没有信心面对化解。此时她心底的酸疼已和着八年前的悲怆悄悄凝聚在心头,沉重得让她承载不起……
「别……别伤我……我只要你……」她早已哭花了一张脸,眼儿鼻儿都红透了。
「别想再用这种苦肉计暪我!对于妳追种女人,我早已看透了!」灏麟目光如炬,语气更是炽烈。
孅孅的背脊紧紧贴着身后大石,拚命地摇头,已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解释了。
难道就因为他们之间薄弱的爱情吗?她一向不贪求他的回馈,莫非这种单方面一心付出的爱终究不得善终?
情太深、爱太浓,或许她用尽一生,都无法将他遗忘吧……
也就在她恍神的当儿,她突然耳闻灏麟沉声下令,「来人,将娘娘囚禁起来,限制她的行动。」
就这么,孅孅被关进了一间看不见外头,好冷好冷又漆暗无比的房间内,而她像是已返回了过去那段不言、不语、不笑的日子,一股又闷又痛的感觉再次拢上她全身……
※ ※ ※
「不要……别害阿玛……额娘,求您不要……」孅孅在睡梦中惊醒,赫然大喊了声,冷汗涔涔地弹起!
眼看四周围漆黑的一片,她心底的害怕日渐加深。
天,她被关在这地方多久了?一天、两天、三天……还是更久?
她紧抱着自己,脑子在这几天的沉淀下已慢慢清晰,因为她想起了一切过往,那她亟欲忘却的一切——
记得那时她一个人在后山的山坡上铲着土玩,突然有个男人从她眼前走过,进入璟敬王府的后门,她因好奇于是丢下手中的铲子跟着那男人走,直接到了府邸的一间厢房。
透过纸窗,她看见她额娘正揽镜梳头,那男人二话不说拿起炭笔为她娘画眉……
两人动作无比亲昵,交谈的言语更是暧昧。不一会儿,男人从腰间掏出一包药给她额娘,「把这东西放在呼尔炽那家伙的茶水中,到时候咱们便可双宿双飞,妳就不必再委屈做妾了……」
躲在门外的她陡地倒抽口气,竟被屋里的两人听见,她连忙回头拚命跑……拚命逃……泪水滑过她细腻的双颊,她娇小的身子不停颤抖!
额娘要杀阿玛!这怎么可以……阿玛是那么爱额娘——
阿玛呢?她要去告诉阿玛……她不停回头,只见额娘抓着那人的腿,哭喊道:「她是我女孅孅,别杀她呀!」
「不行,她会走漏风声!」男人恶声恶气地说。
「好……那我让她说的话没人相信,但求你别杀她……」额娘苦苦哀求,终于让那人断了杀她的念头。
不一会儿工大,她被人拽住了手腕,回头一瞧,竟是她的亲额娘。她带着泪亦带着微笑地将她抱得好紧好紧,然后拿了颗药丸让她吃下。
那是颗傻药呀!
而那时她才八岁……
孅孅抱紧自己,被这一层又一层回复脑中的记忆弄得浑身疲惫、焦躁,可再怎么也敌不过灏麟的残忍让她心碎神伤!
为何他不信任她?就因为她是个傻瓜、痴儿吗?
为什么没有人愿意去了解她内心深处的苦?原以为灏麟会陪她一辈子,给她她要的安全感与爱情,可……
这一切竟然只是场梦,幻灭得这么快!
她曲起腿,将小脑袋枕在双膝上。不知她还要被关多久?她这一生还能再见到灏麟吗?
彷似梦中,她听见门屝开启的声音,接着是火折子擦亮灯火的轻闪,原是墨黑一片的室内突变大亮!
她微抬螓首,看见的便是灏麟——他手提着一盏油灯慢慢朝她走近。
多日不见,乍见他,孅孅的一潭幽幽秋水又泛出了莹莹闪光。第一次她不闪避他犀锐的眼神,只是想看着他……
「胭罗……她还好吧?」半晌,她能说的就只有这个了。
「休养了三天,她已能下床走动。不过……」他顿住话。
「嗯?」
「她腹中的孩子已救不回了。」灏麟眼底迅速滑过一抹受伤的黯然。
「孩子……」她幽幽喃语,手心轻抚着自己的小腹,不知道自己是否也有了娃娃?如果也有该多好,今后她便可凭借孩子思念他……
「听下人说妳这几天都不好好吃东西?」他沉着声逼视她,「这次妳做得太过分,别以为用苦肉计我便会饶了妳。」
她深如汪洋的黑瞳盈满柔情,嘴边绽出如沐春风的笑容,淡淡吐语,「我知道。」
「妳知道?」
「嗯。你不会相信我。」她虽淌着泪,但仍强迫自己对他凝出一朵迷醉人心的笑靥。就算要离开,她也要留给他一个好印象。
望着她那对似蹙非蹙的多情美眸,灏麟心底陡生一股颤动,随即发出一阵轻咳,掩饰内心的浮躁。
「妳心眼太小,本就不值得人信。」他瞇起眸光,冷冽地说。
孅孅沉痛的闭上眼,再度抬睫望着他,俯仰无愧道:「无论你信或不信,我还是坚持那句话。我没有……」
此刻她已找回自己——虽然是在她最伤痛的时候。但她既然已有勇气面对八年前的伤痛,就没有什么不敢说的了。
灏麟意外的扬起眉,顿时发觉她似乎变得能言善道多了!
「闯入胭脂阁是我的错,因为我的好奇害了我。但如果能救你,被你误会也无所谓了。」她低哑着嗓说,眉心的惆怅更形浓烈。
「妳像是变了不少?」这下灏麟更意外了,双目浮上不少疑惑,「妳到底是不是个傻子?」
「我是傻,傻得爱上你,爱得无怨无悔……」孅孅淡然地说,眼底尽是风情。
「无论妳到底是不是傻子,别再用计。快吃东西,吃饱了就马上给我离开这里。」
他从腰间拿出一只信柬丢在她眼前,「这是休书,回去告诉妳阿玛说我不要你了。」
灏麟低下头对上她的眼,目光似火焰般透过瞳仁燎烧着孅孅的灵魂,使她的心脉一阵紧缩。
「你……你真不要我了……」她咬着唇,嗄着嗓问。
「没错。谁会要一个心狠手辣、脑子又不正常的女人当妻子?妳不想想自己到底有没有资格当正宫娘娘?」
灏麟狠着心,故意拿话来伤她。尤其是见她这副故作清灵的静默样,他就忍不住想憿怒她!
「我知道我没资楮。」孅孅垂着眉睫,眼底淡淡扫过一抹愁。
「妳——」
「我从没想过做娘娘,只愿与你长相厮守。」她再次抬头,见他恍似初见那日,心底有的只是无法言喻的悸动。
「没这个意思?哈……」
灏麟陡地发出一阵狂笑,锐眸不再掩敛怒色,语气森寒,「倘若妳没这意思的话,妳会在呼尔炽面前嚼舌根,要他告到皇太后面前,请她老人家逼着我娶妳这个痴儿?」
孅孅胸口一撞,双手紧扭着裙幅,吶吶地说:「你娶我……是因为这个缘故?不是因为……」不是因为喜欢她?
「当然。妳以为我真爱上了妳?」他眸中闪着冷峭的幽光。
「是皇太后强逼你的?」她再也忍不住地低泣出声。
「完全正确。」他的薄唇勾起一弯讽笑,「可知娶了妳后我有多呕!甚至不敢走出宫去让人笑话,我堂堂一个东宫太子居然会娶一个像妳这样的女人!」
闻言,孅孅檀唇微颤,水雾的大眼瞬间掠过一抹伤痛。面对他鄙夷激刺的话语,她只好说:「对……对不起……」
「后来,我发觉妳人虽傻,但性情不坏,温柔可人,这才慢慢对妳改观。没想到,妳竟然会如此的残忍!」
他扣住她的手腕逼视着她,油灯照在他深邃的侧面上,在光影闪烁下,使他看来更为yīn冷骇人。
「灏麟……」她痛心地喊着他的名。
「别叫我。我恨妳!恨妳这个狠得下心去残害无辜小生命的恶女!」他边说边使劲儿,力气之大使她的腕骨发出喀喀的声音。
「好痛!我没有……我根本不知道胭罗肚里有娃娃。」她咬着唇,忍住手骨发出的疼。
由于疼痛太甚,她的上排贝齿已嵌进她的下唇,泌出鲜红色的血丝……
「不知道?!胭罗告诉我,在你要找她麻烦时,她已告诉了妳,可妳不但不收手,反而用力推倒她!」灏麟瞪着她。
剎那间,孅孅停止了一切挣扎,也不再为自己辩驳,只是凝唇一笑,「你既信她,那我无话好说,随便你了。」
他的狂恣偏激浮现在这种犀利伤人的言词上,她有种被污蔑的感觉,可说的话有谁会相信?
一股夭折的痛楚由她心底散开,缓缓蔓延至全身、脑海、四肢、眼眶……
热泪隐隐凝聚滴落,可究竟是什么夭折了?
她的满腔热情?她的浓烈热爱吗?
「随便我?」灏麟石镌的表情带着一股悍然的疼痛。没想到她这么不知悔悟!如果她承认过错,求他宽恕她,他是可以原谅她。
「你是不是真心要赶我走?」
她注视他的眼神飘掠过种种情绪,有爱、有恋、有真、有义,有不舍、有痴情……但就是独缺了恨……
爱到无怨无悔,就算他真的不要她,她也恨不了他。
「妳以为我还会为妳改变初衷?」
他的眼神闪动了下,化为一道无情且犀锐的光芒。他不能软化,否则这个女人定会仗势着他的情爱,变得目中无人。
她黯下眼,淡淡地笑了笑,「多希望我肚里也有你的娃娃……有他为伴,我就不会寂寞了。」
灏麟神情一紧,赫然转过身,声音一如表情,残酷且冷鸷,「最好没有,否则我会很丢人。」
「丢人……」一片重重的yīn霾覆上她沉重的心,她低声复诵这两个可怕又伤人的字眼。
「就怕妳这痴傻的病会遗留给下一代。若我真有个这样的孩子,倒不如亲手掐死他算了。」
熊熊沸腾的火焰从他口中喷出,殊不知这句话已足以将孅孅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收回心神,她对上他一双冰冷的眸,但奇怪的是,她仍是恨不了他。「那真希望没有娃娃,否则他太可怜了。」
他赫然别开脸,沉着声下驱逐令,「宫门外有辆马车等在那儿,妳自己过去吧。对了,回去后转告呼尔炽,如果他不服气,执意吵到皇太后面前,我也无所谓。反正我是杠上了他,即便东宫之位没了,也不会再次违背自己的心意去娶个自己不爱的傻瓜!」
恨意满满的一句话,灏麟是完完全全针对呼尔炽所说,可听在孅孅耳里却不是这么回事了——
是她……是她让他恼怒,是她让他心底含恨的……
她扶着床畔站起,可能是这几天没好好吃饭,体力不支,脑中一阵晕眩差点儿又倒下!不过她仍强力支撑着,徐步走向他,「最后,能不能听我一声劝?」
「什么意思?」他瞪着她低问。
「别太相信胭罗,她不是好人……」她苦着心、悲着嗓,明知他不会相信,但为了他的命,她还是要说。
「够了!妳还不死心?!」灏麟暴戾地瞪着她,抓住她的眉头,眼底的怒焰足以将她焚烧殆尽。
「我是说真的……」
孅孅被他摇得头昏脑胀,但仍含泪哭诉,「别吃她弄的东西,求你……灏麟,我只求你这一回。」
「妳无聊!」他用力推开她,孅孅一个后倒,脑子撞上身后门板,疼得她拢起小脸,都快倒下了。
「听我说……相信我这一回,否则我就不走——」她无力地靠在门板上。
「妳还真是处心积虑呀!想不到妳这个女人可算是「痴中翘楚」,让我甘拜下风!」他连声大吼,指着大门,「好,我就允妳这点!你快滚——滚得远远的!」
孅孅这才逸出一抹安心的笑容,反身拉开大门,背对着他说:「灏麟……今生能嫁给你,是我最快乐的事……」
将门扉拉启,她恍似想到什么的回过头,对他温柔一笑,「你放心,我不会让阿玛再去叨扰里太后……」
灏麟被她这一笑给弄拧了心,就在四目交接的剎那,他仿似从她眼底着见了什么东西……一种释然、一种决心……
「再见,灏麟……」
将门轻轻掩上,孅孅拖着虚弱的步子离开了他的视线。
此刻正值子夜,她并没转往宫门,反而摸黑走向后头小门,与侍卫打了招呼后便走出宫外,朝山间石板道走去。
她穿着单薄,风打在她的身上,像带刺的鞭,疼得她直打哆嗦。山路崎岖难行,残月氲氤照不清道路,她索性脱下鞋,打着赤脚,石板道一块高、一块低,石棱儿尖尖刺在她脚底板,痛得她淌泪……
走着走着,她来到了一处蓟草旁,耳闻啷唧虫鸣。这儿没有人家、看不到烟火,蹲在草堆旁,听着芒草卷在风中的声响……孅孅思念灏麟之情油然而生,泪巳不知是第几度的狂流——
待曙光赶尽天边碎星,她终于垮下身子,倒卧在石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