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浅和华辰本来正在游赏花灯,朗冉和紫妤既不好贸然离去,又完全无法与之同行。一时间甚为索然,忽然听到喊杀声声,原来是流寇闯入城中。
卿浅认出,领头之人正是孟锏。
孟锏带着手下冲杀而来,卿浅掩住华辰,朝旁避去。混乱之中,朗冉和紫妤不知藏到何处,不过卿浅也无暇去管。
华辰苦涩说道:“整座帝国岌岌可危,想不到如今他们竟然混入皇城!”
卿浅道:“先离开这里再说!”
“不!我怎么能看着子民受苦受难!他们必定是冲着我而来!既然如此,我要出去承担一切!”
“你也知道,他们是冲着你而来,就应该明白此时的处境!一旦他们发现你,后果不堪设想。华辰,你要清楚,你的性命不只属于你自己!保住性命要紧,他日定会有正面交锋的机会!”
卿浅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往宫中跑去。
华辰早已发出令箭,很快就有侍卫冲上来护驾。领军之人,则是文显之父。
围剿流寇中,难免有人受伤。华辰下令道:“切不可错伤百姓!”
文将军自顾不暇,虽然表面应承,手里的刀剑却没有长眼。
人群混乱,卿浅为了掩护华辰,手臂上不慎被砍了一刀。
华辰想要将她护在身后,却被她拒绝:“你的性命,比我重要。”
“可笑我枉为君王,却屡次置身边的女子于危险境地!如今,更是害你为我受伤!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你!这一次,我再也不会任由自己悔恨!”
华辰撕下自己的锦服,为她悉心包扎。然后扶着她,替她挡去那些刀剑。
他见文将军渐渐掌控形势,担心卿浅支撑不住,于是带着她匆匆回宫。
身后忽然响起世人惊异的呼声:“神明!神明护佑!”
空气中,恍惚飘过那熟悉的气息。
她想要回头看一眼,却被华辰带着,越走越远。
那一晚的花灯,那一晚的雪霁,美的不似人间。只可惜,她没有用心去看。
华辰扶着她回到宫中,将她放在椅子上,然后传来了御医。
御医为她清理过伤口后,华辰忧切地问道:“她怎么样?需要多久愈合?”
御医道:“君上请放心,小姐并无大碍,只须静养几天。”
华辰这才安下心,吩咐御医配出几副好药后,叫他先出去了。
他看着她,心中的感情莫名:“卿浅,你刚刚那般为我。除了千蕙,从来不会有人为我不惜性命。”
“天下子民,都是盼着君上安康无恙。娘娘如此,我也是如此。倘若你肯给机会,想必皇后也愿如此。”
“不……那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子民之命,皆属于君王。我与他们,并无任何区别。”
“卿浅……我想……你对我来说,是特别的。”
“你将我当作知己,是不是?”
“是,也不是。”
“由何而始?”
“我……说不清楚……”
“一切只是幻觉罢了……大概只有千蕙娘娘,才是最真实存在的。她还在等你,你去看她吧。”
“可是你受了伤。”
“她为了你,却是早就死过无数次!”
“是我害了她……无论如何,她都是我最爱的女人!”
“你对她的爱,天下皆知。真是令人羡慕……”
听闻此言,他不由想起东洲景荇,于是问道:“可否讲讲你的过去?”
“我忘了。”卿浅道,“从我由死而生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经忘了一切。”
“既然你不愿想起,那我就不会再问。”华辰道,“我得到奏报,景臻即将进宫面圣。”
“所为何事?”
“他本来就一直都在四处找你,如今听闻你已经进宫,特意前来看望你。”
景臻既然对倾妃有情,自然熟悉她的一颦一笑。所以,卿浅是万万不能见他的。她很快在心中想出了对策,也并不担忧。
“卿浅,在想什么?”
“你该去看望千蕙娘娘了。她见你久不归去,肯定会很担心。”
“我这就过去。有一件事我很想知道,千蕙何时才能够出门?她那么喜爱阳光,如今整日被闷在宫中,我真怕她会难受。”
“她……那颗灵药不过是暂时唤醒她,还须静心调养很久,才能够真正恢复。请你千万要谨慎,绝不能让她出门。外面……难免污浊。她的身子如此虚弱,又怎能承受得了?”
“我明白,我会好好照顾她。等她彻底恢复之后,我再带她出门。到时候,你也一起。”
“你快去吧,别让她久等。”
“你好好养伤,若是觉得伤口痛,又或者太闷,我可以过来陪你。”
华辰见她手臂血迹渗出,本想替她敷药,但是见她闪避,终究没有勉强。
他离开之后,卿浅关上门,靠在椅子上睡去。
大概是连日来太过疲倦,她睡的太深,几乎忘记自己身在何处。
朦朦胧胧中,忽然感到自己的身子骤然暖和,她睁开眼睛,却原来是华辰为她披上狐裘。
他见她睡在椅子上,很想将她抱到床上。犹疑许久,手臂到底放下。
温煦的阳光散落进来,她想要起身,却被他轻轻按住:“别乱动,我给你敷药。”
他拿出一个玉瓶,卿浅随意看了一眼,却不由得怔住——这般熟悉的玉瓶,怎么会在他的手中?
她愕然地问道:“你昨晚去了哪里?这药是从何处而来?”
“你大概相信神明,这灵药正是我向他要来。我告诉他,我的朋友受了重伤,他立刻就全给了我。”
“那人是谁?”
“一位故人,于我有恩,我经常会去探望他。不过为了他的安全,我不能透露他的名字。”
卿浅没有再问下去,因为连她自己都不确定,究竟是在期待怎样的答案。明知不可能,明知只是巧合,又何必心存幻想!
这样的玉瓶,随处可见,大概只是她忧思成痴。
她一只手去解手臂上的白纱,华辰看在眼里,也顾不得许多,终于伸出手,替她解开了纱布。
他用清水给她洗去血迹,看到那一道伤痕,怜惜地问道:“疼吗?”
卿浅道:“还是我自己来吧。你身为君王,怎能——”
“十三年之前,我不过是个普通人。父母男耕女织,而我和千蕙少不更事。我从来都没有真正接受过这个身份,我宁愿自己仍然是田野上那个粗鄙无知的少年。”
当年,魔主烬天路经田野花间,本来是想吸取花妖精魄,却无意中见到,一个少年在地上划出纵横棋盘。
华辰本是随手而画,不过是为了逗得千蕙与他戏耍。谁知道,落在烬天的眼中,却是别有意味。
烬天一手创建的幽冥帝国,身为魔界中人,自然不能亲手去统治天下。所以百多年来,他不断地在寻找能够胜任王位之人。
那人既要有君王的睿智,又要完全地服从他。想要做到后者,其实并不难,他有的是法子去控制他们。
难的是前者,那样的人虽然存在,却很难找到。
之前的那些君王,无一不是他花费精力找出的。有的确实励精图治,留下一世美名,比如幻殊。然而更多的是昏庸之辈,那些人,世人甚至连他们的名字都没有记住。
烬天虽然生性暴虐,但是再怎么说,幽冥帝国是他百多年来的心血,他当然要将它交托给可靠之人。
一盘棋局,竟然冥冥中画出了天下之势!
他不顾少年的挣扎,执意带走了他。
那时候的烬天,怎能够想到,正是这一残忍举动,才会导致帝国最终的毁灭!
当然,毁灭帝国的不是华辰,而是与他牵连的另一个名字。相反,华辰确实颇有治国之才。
帝国于华辰的手中繁盛到极致。巨大的光华之后,又将会是怎样的结局?
为了控制华辰,烬天给他下了忘魂咒。他带走他的时候,许诺将会善待他的父母。最终却担心他们会羁绊华辰的脚步,将他们残忍杀害!
华辰每三年都会有片刻的清醒,都会想起父母惨死时的场景。他表面上掩藏的很好,每次拜见烬天的时候,都会装的一无所知。
他没有因此而糟践他的帝国,反而更加用心地去治理。他不是没有想过报仇,但是他始终坚守,君子报仇有道,绝不能因此而连累天下。
十几年的蛰伏,不过是在等待致命一击。他要不费一兵一卒,不伤一花一草,用他自己的力量复仇!
“卿浅,我多想回到过去,回到父母未亡之时。”华辰悲恸地说,“想不到我非但没有保住父母,连自己的妻儿,也屡遭危险!”
“我虽然没有见过烬天,多多少少也听到过他的一些事情。烬天杀了你的父母,为何你没有找他报仇?”
“报仇,并非只能以战止战!”
“我不明白。难道不是应该以血还血?”
“卿浅,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华辰给她敷上药,然后层层包扎。做好这一切之后,他让她好好休养,自己则出去处理国事。
卿浅还在想着刚刚那句话,却怎样也想不出其中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