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回
王大彪和手下俩兵,本来还做着打持久战的准备,哪想到,这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瞅见他们团长和一小姑娘走了下来。
王大彪那双本来就大的眼睛,更是瞪得贼大,跟俩铜铃似的,一瞬不瞬盯着团长后面,脚步明显有些磨蹭的姑娘。
穿了件长长大大的羽绒服,几乎裹住了全身上下,不过那张漂亮的小脸,还是露了出来,仨大兵都看傻了,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
看着那两人一前一后上车出了小区,才松了口气儿,李志宝还憋着嗓子眼说:
“连长,你说那姑娘不是咱团长妹子侄女啥的吧,俺咋瞅着像个小女娃子呢”
王大彪其实心里也是这么琢磨的,就刚才那小丫头,嫩的跟五月里的水葱似的,小脸儿那叫一个粉嫩,眼睛忽闪忽闪的,比他们文工团那些妞儿都惹眼,年纪,以王大彪侦察兵的眼睛看,绝对就二十出头。
不是他埋汰自家团长,怎么说也三十好几的人了,和人家二十的小姑娘在一起,怎么着也有点老牛吃嫩草的嫌疑,而且小姑娘那眼神明显敢怒不敢言,没有丁点儿爱意在里头,估摸被他家团长直接赶鸭子上架了。
王大彪脑子里不由自主就划过电视剧里那些恶霸形象,急忙摇摇头,要是让他们团长知道自己这么想他,估摸关禁闭能关到明年。
旁边的刘青山嘿嘿笑道:
“不管怎么说,政委交给咱们的任务算是完了,真有这么一人,说不准就是咱们嫂子”
王大彪觉得刘青山的话算是说到扣结上了,管他呢,只要他们团长乐意了,啥天仙美女都跑不了,他们团长那可是有名的稳准狠,当然是战术上,不过搞对象,想来也差不离。
想到此,踹了一脚还蹲在下面的李志宝:
“开车,回去复命。”
再说倒霉的寒引素,坐在副驾驶上还暗暗郁闷,怎么事情就发展成这样了,她咋就不记得,自己和方振东有这么熟了呢。
寒引素绝对不会以为,方振东找自己家来,就是为了和自己一起去采购年货的,要说有什么事,瞅着就更不像了,有心问个清楚明白,可寒引素自己又不争气。
算起来,她也不是个很胆小的人,可面对方振东那张眉毛、眼睛、鼻子、嘴巴、都一动不动的脸,她还真有点不敢开口,压力太大,他无形中的气场,令寒引素有点怕怕的。
寒引素悄悄用余光扫了他一眼,他目视前方,貌似非常认真的开车,脸上连纹路都没丝毫改变,他的五官很深,侧面望去,绝对称得上俊美,仿佛雕像。
忽然,慕枫的话钻进她脑子里,寒引素小脸微微染上红晕,念头一上来,她又不禁自嘲的一笑,自己真被慕枫传染了,怎么可能,她最不堪的一面,他第一次就已经知道的透透彻彻了。
如果说一般男人,基于她尚存的些许美色,也许有可能,方振东完全没这个必要,即便她如今仍是小姑独处,不得不承认,他和她之间,依然存在着天与地云与泥的距离。
说白了,他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是权贵、高官、首长,她算什么?红尘中流离颠沛的小女人,何况她如今还落得这般境地,以他的条件,估计环肥燕瘦趋之者众,她竟然猜他也许看上她了,岂不可笑。
这小女人的表情很多,千变万化的,一会儿疑惑,一会儿暗淡,不知道心里想的什么,不过小脸却显得分外生机勃勃。
方振东还清楚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的苍白,那种透明的苍白,让人忍不住想去怜惜去呵护,方振东生命中的女人,除了他妈,他妹妹方楠,就是前妻周亚青。
怀揣着军旅梦,他根本无暇他顾,也从没把目光放在女人身上过,即便前妻周亚青,至今在他记忆里也不算多鲜明,偏偏一次就记住了这小女人,想想也有些诡异,可就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并不排斥,相反,很喜欢。
方振东很清楚,这小女人即便不讨厌他,对他也绝对没什么想法,她那眼神□裸写着排斥,或许是前一段失败的婚姻,给了她警醒和戒心,让她开始不相信男人,而方振东却没有太多时间,去慢慢化解两人之间这种隔阂。
满打满算,他也见不着她几次,如果所有的机会都浪费在这些没用的地方,不是他方振东的风格。
作为军人,他也没有谈情说爱的时间,他只是知道,自己想要这个小女人,那么就只有一条途径,娶她回家。
方振东这个人,干事就和他自己说的一样,非常直接,不喜欢拐弯抹角,可方振东也明白,第二次见面,就提这个,估摸着小女人就是心里怕他,也会奋起反抗。
他不是没见过她另一面,踩到她的底线,小丫头扭起来也不好惹,所以他也必须给她一段适应他的时间。
“手放下,不许咬指甲,你多大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方振东皱皱眉开口,这丫头简直就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这些小动作,他上次就想纠正她了,方振东说话铿锵有力,总带着不自觉的命令口吻。
寒引素下意识的放下手,好半天,才懊恼的瞪着他,心里嘀咕:你管得着吗,可是看着他那张黑脸,无论如何都鼓不起勇气来,只能用眼神秒杀他,谁知人方振东根本不看她,直接开口:
“是前面吗”
寒引素探头看了看,不禁傻眼,超市门前分外热闹,各种促销的产品挤满了超市门口的空地,划了地盘,各有各的招数,吸引眼球招揽顾客。
顾客就更多了,乌压压的都是人脑袋,不说经济萧条吗,怎么这么多人买东西。
方振东找个空车位停了进去,开门下车,寒引素也只能跟着下来,虽然不怎么情愿,也没法子,来都来了,难不成她要在车里坐着。
方振东的个子很高,人又精壮,寒引素单薄柔弱,两人走在一起矛盾的相配,且俊男美女,回头率超高。
方振东安之若素,仿佛两人这样已经千年万年,寒引素却目光闪烁,暗暗祈祷不会遇上熟人才好,不过她认识的人本就不多,除了学校的同事,就那么几个人,而且都不住在这附近,估计巧遇的概率很低。
方振东伸手挡了一下拥挤的人群,把她拉到自己前面:
“你推车”
不由分说,把手里的推车塞到寒引素手上,他就走在她身后。他的脸冰冰冷冷没有一丝表情,经过的人,基本都会尽量绕道,这样一来,寒引素拿东西倒是方便多了。
寒引素买了很多东西,**鸭鱼肉样样俱全,最后方振东把一把韭菜放在车里,寒引素才忍不住开口:
“买韭菜干嘛?”
方振东理所当然的答:
“包饺子”
“啊……”
寒引素根本就莫名其妙,还没来得及再问,就看见那边好像是艺术班的老师,吓了一跳,急忙身子一缩,就躲在方振东身侧,拽着他的胳膊:
“方振东买完了,赶紧走吧”
她的小手拽着他的胳膊,往外拉,无异于蚍蜉撼树,方振东看见后面撞过来的人群,动作迅速的身子一转,把她揽在自己怀里,一手圈着她,一手推着车,去那边排队结账。
寒引素就顾着躲熟人了,根本没注意两人这种状态,已经非常暧昧,等她回过味来,已经在结账的队伍中,他们前面是个老太太,长的很慈祥却有点八卦。
回头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笑道:
“小两口买年货,媳妇儿够俊的”
寒引素一张脸刷就红了,刚要摆手,却发现这种情况,如果解释更麻烦,能怨人家误会吗,要是身边有一对他们这样的男女,她肯定也会以为是夫妻。
通红着一张脸从超市出来,寒引素跟后面有鬼追她似的,比方振东走的都快,几步就到了车前面。
心里琢磨,这么下去真不行,她得问问,他到底找她有什么事,可惜一路上都没机会,上了楼,好容易组织好语言,刚要开口,方振东直接脱了外头的衣服,随手递给她,人家一转身就进了厨房,把五花肉洗好,找出案板,切肉剁馅儿,那劲头,寒引素都疑惑其实是她走错地方了,这里是方振东的家。
而且,她这才明白他为啥不让她买肉糜,原来是要回来自己动手。
方振东看她那呆傻的模样,挑挑眉,直接开口指使她:
“你把韭菜摘了,一会儿我剁好肉就和面”
根本就不给寒引素说话的机会。寒引素一边摘着韭菜,一边觉得自己没用透了,怎么就不敢说呢,可她真就不敢,被方振东那双眼睛一看,她就哧溜一声,多少勇气都泄没了。
十二回
方振东真的很会包饺子,寒引素看着一颗颗,肚子大大的饱满饺子,从他的大手里蹦出来,总觉得不可思议。
寒引素放下擀面棍儿,不禁微微侧头打量他,衬衣领口的扣子松开了两颗,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的小臂粗壮有力,他的手很大,能清晰看见他手掌虎口的茧子,厚厚的。
左手臂有一条长长的疤,看起来是旧伤,却依然有些狰狞,不过安在他身上奇异的和谐,平添了一种英武的气势。
血与汗,这大概是军人必须的因素,寒引素没接触过真正的军人,印象中,他们应该是流血流汗不流泪的硬汉子,方振东非常符合。
看的出来,他是个很严谨的人,即使如此时刻,依然站的笔管条直,每个动作都仿佛是规定好的,标准非常。
他下巴的弧度很迷人,那种粗犷的线条起伏,让寒引素有作画的冲动,忽然对上方振东侧过来的目光,寒引素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躲开,却发现很难。
他的表情始终如一,可是他的眼睛里,有些东西却深沉闪烁,令人一时猜不透,寒引素也不想去猜透,飞快的眨眨眼,寒引素错开目光,落在一边的饺子板上。
她包的小巧精致,方振东包的肚子溜圆,两人包的饺子放在一起,有一种奇怪的暧昧,就如她和他……
“我去煮饺子”几乎落荒而逃,寒引素端着饺子进了厨房,方振东的目光随着她过去,不禁微微动了动唇角。吃完饺子,收拾妥当,寒引素更是坐立不安,不时抬头看墙上的表,时针指向了8点,可方振东一点走的意思也没有。
两人一边一个,靠着沙发两侧的扶手看电视,电视里正播一档新闻焦点节目,说的最近频发的爬楼入室盗窃案件,让广大百姓注意防盗,尤其年底。
方振东看的异常认真,看完了,忽然站起来,他一站起来,寒引素也忙跟着站起来,方振东看了看屋里,直接向那边寒引素的卧室走去。
寒引素还来不及阻止,他已经推开门走了进去,寒引素心里这个气啊!心说他怎么就这么随便呢,可是只能在心里扎小人,还是不敢反抗这个男人。
一走进寒引素的卧室,方振东不禁微微一怔,这里几乎充满她的味道,那种淡淡清雅的气息,和她身上散发出来的一模一样。
她的房间简单干净,白色浅条纹的床上用品,白色的柜子,再也别无长物,墙上有一幅色彩大胆的油画,冲淡了些许单调,使得屋里的基调瞬间有些错落有致起来。
窗帘拢在一侧,方振东过去推开窗子,伸手拽了拽外面的不锈钢护栏。寒引素心里真吓了一跳,刚才他拽不锈钢护栏的时候,她明显感觉护栏忽悠动了好几下,仿佛他一用力,护栏就会断掉。
这个男人的臂膀非常有力,她还清楚记得,他不过轻轻一拎,就把她拎到一边去了:“晚上记得锁上里面的窗子”“呃!”
寒引素心里不禁一热,原来他是担心她的安全,这男人是个完全的行动派,不善言辞,可是每个行动的目的都很明确,没有丁点儿花样。
寒引素不由自主想起了郑伟,搞对象的时候体贴用心,时常弄点小惊喜,几乎填满了引素所有烦闷的时间。
慕枫当初觉得她嫁给郑伟匪夷所思,其实她自己何尝不是,要说爱,经过了爸妈的婚姻,妈妈的隐忍,爸爸的背叛,引素对于爱已经失去了憧憬。
郑伟别管怎样,当初曾经带给她不一样的温暖,其实引素觉得,或许自从妈妈死后,她就得了温暖缺乏症,总是下意识的去靠近温暖,因为她全身上下,从心至身都是冰冷的,那种冷有时候难以忍受,需要借助外力才不至于冻死。
和郑伟结婚,某种意义上讲,是一种对现实的逃避,和对温暖的向往,只是她当时并不知道,温暖背后,也许是更冷更深的冰渊。
寒引素闪神的空挡,方振东已经检查了所有的窗子,回身看见她发呆的模样,方振东不禁皱眉。
她的表情有些郁郁的,仿佛想起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她背着光站在卧室门口,半边身子隐在光影里,看上去有些落寞伤感的味道,像个忧郁的小妇人。
方振东不喜欢这样的寒引素,她应该是充满生机的,他喜欢她刚才那种想问又不敢的迟疑,看上去可爱非常。
她自己大概都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其实已经明明白白的反映在她脸上,清晰可辨,某些方面,她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丫头。
方振东低头看了看腕表,终于良心发现的说了句:“我该走了”这句话对于寒引素,仿佛解除所有魔法的咒语,寒引素瞬间鲜活过来,走过来的脚步都轻快非常,几步就走到玄关,把他的军装帽子拿下来。
方振东挑挑眉盯着她看了很久:“你很希望我走?”
“呃……”
寒引素小脸一红眨眨眼:“不,不,那个,就是觉得您应该挺忙的,怕耽误首长工作”方振东点点头:“是很忙”伸手接过衣服穿上,一颗颗扣上扣子,军装穿在他身上总是分外挺拔,仿佛霜雪下不屈的松柏,不过他的人更像一块硬邦邦的寒冰石。
寒引素见方振东扣好了扣子,非常有眼色的递上帽子,方振东嘴角微不可查的上扬,接过帽子戴好,寒引素已经很欢乐的打开了大门。
方振东扫了她一眼,如她愿的走了出去:“那个,您慢点开车,我就不送了”寒引素就差挥舞小手帕了,方振东转头看了他一眼:“明天我过来,找人帮你换防护栏”一句话,寒引素傻在当场。
寒引素回过神来的时候,方振东已经没影了,寒引素气的甩上门,坐在沙发上生闷气,这男人怎么就这么厚脸皮,还是当兵的都这样,或是他对自己真有什么不良企图,不,这不可能,怎么看他也不至于。
可是就是从最常识的角度,寒引素也知道,这太不正常了,他们俩这种相处模式,简直就跟人家老夫老妻差不离了,就是她和郑伟结婚两年里,都没这样过。
还有换什么护栏,她觉得挺结实的,而且她住在十六楼,哪个不长眼的贼会爬上来,又不是蜘蛛人,这不是多此一举吗,再说,也不是她的房子,她换了护栏,也不可能找房东要钱,可寒引素也清楚的知道,方振东既然说出来了,肯定就会办。
寒引素觉得人也挺奇怪的,她和方振东算上今天,才第二回见,可他什么性子,她就是知道,正是因为知道,她下意识不敢反抗,才被方振东这个男人吃的死死。
寒引素突然明白为什么他现在还单身,根本没有女人敢和他生活在一起,太需要勇气了。
王大彪刚进了团部,冯政委就是一愣,啪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怎么回来了,不是让你盯着团长,你小子跑回来干啥,耽误了正事,老子剥了你的皮”王大彪立正敬礼:“报告政委,侦察连王大彪已经顺利完成任务”说着,咧开嘴嘿嘿一笑,老冯眉眼一缓:“怎么?看见了,真有对象了?”
王大彪大脑袋点点:“真有了”后面的李志宝插嘴:“嫂子可漂亮了,那摸样儿,俺瞅着比俺们村里的翠花还齐整”“得了吧你”王大彪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你啥眼神啊!就你怀里揣着那张都起了毛边的照片儿,我不是没看过,和咱嫂子没可比性,知道不,别扯了”李志宝脸一红,立正站好:“报告政委,俺们连长偷着看俺的照片,算不算犯错误,电视咋说来着,对,侵犯个人隐私”刘青山噗一声笑了,王大彪回身就是一巴掌:“你小子行啊!学会告状了,那是我要看的吗,是你搁哪儿臭显摆,说你们村里的翠花多漂亮,我这才瞄了一眼。”
“行了行了!我是问你们团长的事,怎么扯这边来了,王大彪”老冯一声喊,王大彪急忙立正站好:“现在好好汇报情况,别给我扯别的犊子”王大彪挠挠头,瞧左右没人才低声道:“政委,我瞧着咱团长这回是老牛吃嫩草,那小姑娘满打满算二十出头,跟咱们自留地里,春天长的那片儿小葱似的,那叫一个水灵”后面刘青山也跟着说:“俺瞅着,比文工团上次来的那个,跳新疆舞的,叫啥来着,对,莎莎,比那个莎莎都好看,而且贼拉有气质,是不是大宝”李至宝点头如捣蒜:“就是有点瘦,俺瞅着不像个能干活好生养的,风吹吹就倒了”老冯哭笑不得,心里觉得侦查连实在该提高训练水平了,这仨兵,还骨干呢,这都说的啥,和着一人一样儿。
十三回
“素素,素素……起床了,要迟到了,起床了……”
妈妈清晰慈祥的声音响在耳畔,寒引素上高中的时候,晚上睡的晚,早晨总是起不来,妈妈总是这样一声声的唤她,那时候觉得妈妈讨厌死了,可是后来才知道,有这么个声音叫你起床,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寒引素睁开眼,妈妈的声音悠然退去,只剩下满室静谧,窗外月光淡淡,穿过窗纱落进屋里,有些清冷的银白。
寒引素的眼睛忽然睁大,她侧卧对着窗子,她的窗帘是那种轻纱材质的,她不喜欢厚重,她一向喜欢透光性的东西。因此这时候能清晰看见窗外晃动的人影。
寒引素忽然就想起,昨晚上和方振东看的新闻,她几乎立刻就坐起来,大喊一声:
“谁?”
那个身影明显一顿,迅速消失,寒引素下地,拉开窗帘,突然庆幸自己听方振东的话,锁了窗子,平常她都不锁,觉的外面的护栏够坚固了,可是这一看也不禁傻眼,看着坚固无比的护栏,中间已经被拉成一个变形的形状,如果一个瘦小不胖的人,勉强可以进来。
寒引素探头向下望去,还能看见急速下落的人影,瘦瘦小小仿佛一只灵巧的猿猴。
方振东来的时候,警察还没走,在楼下看见警车,方振东就紧紧皱起了眉,上楼看到寒引素的大门敞开着,心里就咯噔一下,“慌乱”方振东活了三十多年,头一次体会到了慌乱。
看到寒引素完好无损的站在那里,才暗暗松了口气,心瞬间提起落下,令他有些微不适应:
“方振东,怎么是你?”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方振东侧头,那边从寒引素卧室走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老同学胡强。
两人初中高中一个学校,毕业后方振东进了军校,胡强进了警校,前几个月的同学会上,还见过一面。
胡强混的不错,家里也有些背景,两年前就进了刑侦大队,这时候看见他,方振东刚落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落在他手里的案子,不应该是寻常小案子。
胡强也真惊了,最近市里连续出了爬楼入室盗窃的案件,这是一起有组织有目的的团伙作案,入室盗窃,年底一般都是频发期,可今年尤其恶劣,前天拿起案子,不仅入室盗窃,还砍死了人。
歹徒进屋,惊醒了主人,歹徒狗急跳墙,抄起手里的菜刀就砍伤了人,送医院抢救无效,这起盗窃案直线上升为恶性伤人案,归了他手下。
今天接到报警电话,他带着人过来,胡强都替她侥幸,就这么一个柔弱的小姑娘,歹徒是没进来就跑了,想来慌乱中没发现屋里就她一个人,如果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勘察完作案现场,出来就看见方振东,方振东什么人,他们同学圈里谁不知道,三十多岁就混上正团级的,放眼全国也没几个。
上学时就是大大有名的人物,并不张扬,但是人家那牛气的背景谁不知道,要说胡强和方振东还真有点交情,以前也一起打过架来着。
如今这岁数了,想起那时候来,都觉得热血沸腾的,他的热血是退的一干二净了,就剩下勾心斗角和不停的往上熬,可人方振东的热血,却沉淀过滤,如今越发精纯起来。
那天和两个同学还说起过,说白了吧,人方振东和他们就不是一窝的鸟,别看当年曾圈在一个笼子里过,可人家是鹰,他们都是一群鸽子,至大就能飞那么高,那么远,没大出息。
就这么个人物突然出现在这里,你说胡强能不惊吗!目光迅速在他和寒引素身上过了一遍,刚才的笔录他看了,这女人看上去是个小姑娘,可认真说真不是了,说直白点儿,就是个失婚女人。
小学的美术老师,江南女子,别说,除了失婚这一向,真和她外表挺吻合的,这姑娘身上自然就带着那么股子江南女子的韵味,娟秀美丽,临花照水。
论理说和方振东这么个硬汉子,该是完全相悖的两种人,可这时候站在一起,不知道是不是胡强的错觉,他就打心眼里,觉得这两人绝不是平常关系。
方振东目光虽沉着,但是胡强还是没忽略,他刚才一闪而过的慌乱,慌乱出现在方振东身上,令人不能不匪夷所思。
可胡强是知道方振东背景的,虽然他离婚了,可是他要是找寒引素这么个离过婚的女人,他家二老能过去眼儿?胡强还真不怎么信。
看到胡强,方振东脸色更是黑沉下来:
“怎么是你管这个案子,入室盗窃属于你的管辖范围吗?”
胡强摆摆手:
“入室盗窃不归我管,伤了人又团伙作案,发展成恶性案件,就归我管了,老方,你和寒小姐是?”
别怪胡强八卦,主要和方振东同学了六年,从初中到高中,就没见他对女人有过稍微的辞色,那时候,方振东虽然整天黑着脸,可那会儿就流行这样的,女生们一个个芳心乱跳,方振东越冷,她们越来劲。
当时他们几个在背地里还酸来着,那时候的女生远不如现在的女孩直接,写个纸条情书,已经很了不得了,一开始真有不少弄这些道道的,人方振东绝,看都不看,直接扔了,后来女生们也渐渐消停了,所以说,胡强真撑不住心里的好奇。
寒引素愕然半响:
“你们认识?”
方振东扫了她一眼,吐出几个字:
“胡强是我同学”
寒引素点头,想起什么,忙说:
“胡警官您千万别误会,我和方振东,我和方振东……”
说了两句,寒引素忽然发现,没法解释她和方振东关系,怎么说都透着那么股子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矫情。
正不知道怎么解释,方振东已经打断她,严肃的开口:
“胡强,你说这次和昨天焦点新闻上那个入室伤人案是一伙歹徒”
“嗯”
胡强点点头:
“初步勘察是这样,昨天一晚上这个小区,就有四家被盗,只有寒老师这里歹徒没得手,大约是寒老师半夜醒过来,惊动了正在作案的歹徒”
说着,拉着方振东进去,指了指窗户外头的护栏:
“你看这里,护栏已经被从中间拉弯,这伙人就是有名的云南帮,地域关系,他们通常瘦小,且时常上山下山,锻炼出灵巧的伸手,这么高的楼,寻常人根本不可能上得来,对于他们却轻而易举,加上如今做的护栏都偷工减料,看着挺结实,你看这边,歹徒只要卷上结实的毛巾,两边一扭,就弯了,足够进来一个人,所以说,防盗还是要从根本做起”
寒引素听了,心里禁不住一阵阵后怕,当时如果不是自己醒了,或者说她醒的晚了,还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胡强瞄见她小脸发白,觉得有义务安慰一下,遂笑道:
“寒老师也不用害怕,一般来说,来过一次的贼,不会傻到来第二次的,不过你的护栏最好重新换过”
寒引素忙不迭的点头,胡强和方振东又说了两句就走了,毕竟他队里还有其他事。出了楼门,胡强手下的小警察凑上来说:
“胡队您同学够牛的,都上校正团级了”
胡强拍拍他的肩膀:
“好好干,虽然没有正团级等着你,我这个大队长你还是有可能的。”
小警察眼睛里的光芒暴涨,胡强不禁摇摇头,曾几何时,他也像他们一样,充满干劲儿和斗志。
送走了警察,寒引素咬着指甲偷偷看方振东,不用想也知道,那个胡警官肯定误会了,临走还说下次同学会,让方振东带着她一起去,这都什么跟什么。
可方振东根本一句别的话没有,那意思就仿佛默认了。方振东皱着眉看着她:
“手放下”
寒引素快速放下手,才又懊恼起来,怎么就这么听他的话,孩子气上来,又把手指凑近唇边,方振东毫不迟疑,抬手扯开她的手:
“这什么习惯,多大的人了,不许吃手”
寒引素气乐了,扬起小脸儿看着他,脾气也上来了:
“方振东你管的着吗,你是我什么人,你……”
话越说越小声,从理直气壮到毫无底气,在方振东定定的目光下,寒引素好容易鼓起的勇气,一点点泄了个无影无踪。
方振东直直看着她,毫不回避,也不退缩,他的脸色严肃,目光坚定,寒引素甚至能从他眼里,清楚的看见了自己的懦弱:
“你希望我是你什么人?”
方振东开口反问,铿锵有力:
“寒引素,我是个军人”
门铃声响起来,方振东看看腕表:
“是换防护栏的人”
说着,走过去开门,寒引素好半响都傻傻的站在那里,不明白自己问的话,和他是军人有什么直接必然的联系,根本是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和答案。
不过寒引素忽然想起昨天晚上的梦,不禁有些神思飘忽,她不相信鬼神,可这算不算妈妈在冥冥中守护者她,如果不是妈妈昨天晚上叫醒她,那么……
十四回
一上午时间,护栏就装好了,方振东仍然没有一点要走的苗头,寒引素只能不大情愿的准备中午饭。吃了饭,方振东就要了擦玻璃的东西,开始擦各处的玻璃。
其实寒引素真有些囧,这些活儿,原本她打算过两天,找个家政阿姨来干的,谁想到方振东这么多管闲事。
寒引素边收拾厨房,边侧头看在厅里擦玻璃的男人,说实话,她有一种难以言述的微妙感受,以前在老家,家里所有的事情都是妈妈干,不管过年,还是平常,这些事情,爸爸从来没伸过手。
也令寒引素下意识认为,这些家务活就该女人干,结了婚后,郑伟也那样,有时候心情好的时候拖拖地,就很不错了。
而不管她爸爸还是郑伟,按理说和方振东没有可比性,方振东的家庭出身,即便他当兵,寒引素也觉得,该是那种干部子弟作风,可是在他身上,寒引素没有看到一丝一毫。
他干活相当利落,就像他自己说的,不喜欢说,但喜欢做。
寒引素想了想,从冰箱里拿出两颗梨子,去皮,切块,加水和冰糖一起煮。北方的气候干燥,她刚来那阵子,很难适应,一到冬天就闹嗓子咳嗽,后来外婆就告诉她这个法子,说比药管用,平常让她多喝。
她试了几次,果真好了很多,因此就成了她冬天必备的饮品,慕枫也非常喜欢。熬好了,放在小瓷碗里端出去,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招呼方振东。
方振东侧头看了她一眼,放下手里的玻璃刮和毛巾,洗了手出来,坐在沙发上,寒引素把其中一碗推到他面前:
“那个,冰糖梨水,冬天喝这个好”
方振东在军营里混了十几年,训练,吃饭,那都是规范化制度化的,对于吃什么并不讲究,吃饱了就成。
即便他家里也没像寒引素这样,这个小女人很讲究生活,这是方振东最直接的感受,即便失婚,即便落魄,这个小女人的生活,依然有条不紊如涓涓细流,像她的画,又像一卷精致秀美的诗集,徐徐呈现在他面前。
就如现在放在他面前的这碗汤水,搁以前,大约方振东连碰都不会碰一下,可现在方振东就忍不住想品尝一下它的滋味。
青白色汤汁,小兰花瓷碗,汁液浮荡间,清透的就仿佛眼前的小女人,方振东端起碗吃了一口,并不很甜,清爽可口,几口就吃干净了,抬头打量对面的寒引素。
寒引素坐在一个收纳凳上,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秀气文雅,眉眼弯弯,仿佛碗里是天下至美的东西,因为在家里,穿的比较随意,里面一件套头薄毛衫,外面是一套浅紫色拉链戴帽子的休闲服。
她的身材纤细,虽不高挑却比例匀称,应该说有点过瘦,方振东觉得,要是再胖一点或许更好。
长发仍旧挽在脑后,随意别了一只簪子,露出细长而弧度优美的颈项,她的皮肤很白很细,那种白皙,一看就知道不是北方的姑娘,是那种江南水土孕育出来的润泽。
方振东仿佛打量自己所有物一般的目光,令寒引素超级不适应,低着头,恨不得脸都扎进碗里,可惜碗太小,而且方振东根本就不懂得隐晦,或许说,根本不想隐藏什么。
寒引素就是再傻,现在也明白了几分,毕竟方振东的目光太直接,直接的她都不知道怎么去应付了。
寒引素活了二十五年,就从来没遇上过方振东这样的男人,这男人甚至不用说话,你就能感觉到他强大的威慑力。
最可恶的是,他没和她说什么,她就谈不上去拒绝,或是别的,他就这么理所当然的侵入她的生活,她连个拒绝的理由都找不到。
“我有三天的假期,后天回部队”
方振东突然开口,寒引素吓了一跳,抬起头看着他:
呃一声后,不知道后面接什么,也不明白他告诉自己这些的用意。方振东看了看屋里,继续道:
“一会儿我们去□联,过年了,就你一个人也得过的像个样”
其实方振东真有心把她带回团部去,那边家属楼里,他的房子反正空着,可也知道,别看这小女人挺怯懦的,其实心里也有主意,那样儿,她肯定不会答应。
方振东一点不想迂回,以前即便他跟周亚青结婚,他都没费过一点心思,从相亲到结婚,甚至最后离婚,他一共也没露过几面,可是到了寒引素这里,方振东就不由自主的小心起来。
也许在这小女人眼里,他还是过于直接,可是她远远不知道,这已经是方振东最迂回的方式了。要真按照方振东的心思,现在两人说不定已经在团部家属院里过年了。
寒引素哪知道方振东这些心思,就是纠结和他一起出去,这大年底下的,要是遇上个熟人可怎解释。
经过了爸妈和郑伟的婚姻,寒引素决定这辈子就一个人过了,可是和方振东搅合在一起,是她始料未及的意外,所以说,有时候人生不知道什么地方就拐弯了,忽悠一下,就变了个样子。
不仅买了春联,寒引素还买了两只大红灯笼回来,春联要过几天贴,两只灯笼被方振东安在了窗子外头,天黑了,打开开关,红通通的显得分外喜庆。
寒引素这个人本质上有点随遇而安,鼓起勇气反抗两次没用,就偃旗息鼓了,寒引素知道方振东是个大忙人,不可能见天和她搅合在一块儿,所以就盼着应付过去现在,早早送走这尊大神,她好消停的过她的小日子。
想通了,也就不怎么纠结了,再说,这个年底本来是她人生最倒霉灰暗的时候,因为方振东却冲淡了些许该有的伤痛,他是个清冷的男人,却奇异的拥有驱散yīn霾的功能。
吃了晚饭,方振东接了个电话,就站起来:
“我要回部队了,有紧急任务”
寒引素微微一愣的功夫,他已经走到玄关拿下自己的军装外套,寒引素下意识跟过来,顺手把帽子递给他。
方振东系领带的手一停,看了她一会儿,寒引素被他看得有点讪讪的,把帽子直接塞给他,打开门。
方振东转身出去,走了两步回头:
“我的手机号码和团部的电话,都存你手机里了,有事儿打电话”
寒引素一愣,看着他笔直的身躯迈着规整的步伐,越过走廊,马上转进电梯间,不禁说了一句:
“方振东,新年快乐”
方振东回头,下句话,寒引素又陷入郁闷中:
“寒引素,过了年我会回来”
关上门,寒引素还在想,怎么听着方振东这句话,这么别扭呢,那意思好像这里是他家一样,自己和他到底算什么,连寒引素都快糊涂了。
方振东到团部的时候,队伍已经整装待发,南边近日普降大雪,本来各军区就早有预备,毕竟如今和平年代,抗灾已经成了当兵的第一要务。
不过上头调加强团过去,就说明情况已经非常严重了,这两天的新闻报道,估计是有所保留,真实情况比新闻严重的多。
方振东这个团长之所以受到爱戴和尊敬,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任何困难他都带头冲在最前头,从来没有因为是领导而退居二线过,何时何地,在第一线总会看到他的身影。
那年抗洪救灾,不是他带头跳下去赌豁口,估计万千民房会毁之一旦,也因此他荣立了一等功,不过也差点去了半条命。
当时被抬进医院的时候,人都没样了,那时候还是个营长,一营的兵都在医院外头排排的站着,他不醒,就不动。
当时还下着大雨,那情景,至今老冯都记忆犹新,这家伙是个拼命三郎,可是上头,老冯真有点扛不住,方家的独子,真有个啥闪失,他也甭想混下去了,所以这次根本就瞒着他,不知道他怎么就得信,跑了回来。
方振东一瞪他,老冯那心肝儿都跟着颤悠,方振东可是有名的翻脸不认人,这个,老冯领教过多少回了。
方振东让警卫员去收拾他的东西,站在的队伍前面,挨个看了看他的兵,一个个站得笔直,斗志昂扬的,不禁满意的点点头:
“快过年了,这个咱们都清楚,谁都想顺顺当当的过年,可是咱们是军人,是人民子弟兵,这身军装并不是为了好看威风。穿上了这身军装,就意味着把全国人民的安危,抗在了肩膀上,是汉子,就得当兵,是爷们,就得保家卫国,所以,为了千万百姓能过个全家团圆的年,我们责无旁贷”
“保家卫国,责无旁贷,加强团是尖刀,冲……”
这就是方振东带出来的兵,军区司令员都曾感叹过:
“方振东手底下的兵,就是一群嗷嗷直叫的狼崽子”
这话听着不那么中听,可是听得人都知道,这是对一个军人最大的褒奖。
十五回
每个男人心里都有一个女人,岁月流逝,或许会逐渐浅淡,却永远不可磨灭,某种意义上讲,男人比女人更长情。
寒引素之于唐子暮,或许就是这样一个女人,第一眼见到寒引素是在接引新生的九月清晨,一抬首就见到了她。
朝阳穿过梧桐叶的间隙,落在她身上,有些斑驳浮荡的光影,她背光而立,五官隐在光影里,看不清晰。
唐子暮微微眯眼,才看清眼前的小师妹,忽然就有一种,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感觉。
唐子暮过世的祖母是江南人,小时候他和祖母住在一起,记忆中的黛瓦粉墙,青石雨巷,悠然美丽。
那种美丽在他记忆中沉淀下来,经年不可或忘,他喜欢江南的东西,风景,山水,人物,韵味。
他的画也充斥着这些元素,而寒引素整个人就像从江南烟雨中走出来的,当时穿着什么衣裳,唐子暮记不清了,只记得是一件素色的衣裳,头发挽起,别了一只古拙的簪,纤细温婉娟秀美丽。
其实那一届的大一新生里,真有几个不凡的美女,后来男生们还私下里评出了四大美女,寒引素敬陪末座。
比起其他三个来,稍差一些,尤其性格古怪,可在唐子暮心里,她却始终高居榜首,唐子暮也试着展开过追求,可还没开始就铩羽而归。
寒引素那时候独来独往,很有些孤僻,侧面打听才了解了一些她的情况,那时候唐子暮年轻气傲,想的是,男子汉大丈夫不立业,何以成家,就是这个想法,让他错过了寒引素。
当他小有成就的时候,寒引素已经名花有主罗敷有夫,也许因为错过,才更加深刻,这么多年,他从没忘记过寒引素,在一边,悄悄关注着她。
知道她离婚,唐子暮是窃喜的,或许她和他没有真正错过,不过就是拐了个弯罢了,可惜唐子暮不知道的是,寒引素的人生是拐弯了,拐弯后却先遇上了霸道的方振东。
寒引素跟着慕枫一到了餐厅门口,就停下了脚步,慕枫疑惑的看她:
“走啦!干嘛在门口站着”
寒引素抬手指了指上面金光灿灿的招牌:
“这里就是你团购的餐厅?”
不是寒引素大惊小怪,这里算是有名的杭帮菜馆,她虽然没来过,可耳闻过,听说菜价贵的吓死人,她还真不信,这里是个可以团购的地方。
本来寒引素是不乐意出门的,方振东走了之后,就稀稀拉拉下起了雪,而且越下越大,新闻里关于南边的雪灾,连续报道了两天,今天说调了军区驻防区的王牌加强团过去救灾。
寒引素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方振东大约是去救灾了,好像他就是这个什么加强团的团长来着。
她的感受很微妙,以前地震洪水这些灾厄,在新闻里报道出来的时候,虽然看着触目惊心,却远没有今天的感觉,仿佛距离自己很近,有方振东,仿佛就变得不一样起来。
不经意间,她比任何时候都关心起这些来。慕枫来的时候,她正坐在沙发里看新闻动态。慕枫一进来就不禁一愣。
本来慕枫以为,今年是引素最倒霉的一年,应该会心情奇差无比,可是她的房子里却洋溢着一股子音乐的喜气,也说不出来哪儿变了。
扫了一圈,看到窗外两只风雪里摇晃的大红灯笼,不禁笑了:
“引素这就对了,甩了郑伟那渣男,咱们正该庆祝,收拾好心情奔向光明的康庄大道,你瞅瞅,前面一打帅哥环肥燕瘦,等着你青睐呢”
“噗……”
寒引素嘴里的茶一口喷了出来,歪头瞥了她一眼,看看她后面墙上的钟表:
“这个点儿,你就下班了,你总抱怨你们老总是黄世仁,我瞧着挺人性化的”
慕枫撇撇嘴:
“得了吧!我们哪儿破地儿,比不的你们学校,虽然钱不多可没什么压力,一年还有两次大假,我们那儿是业绩说话的,黄世仁破例施恩是因为今年的业绩翻了一番,这个抠门的混蛋,别的公司都二十七个月的年终奖,他几千就把我们打发了,得,不提他了,丫就是一玻璃耗子琉璃猫,一毛不拔的主儿,走,咱们去打牙祭,我团购了一餐劵,今儿正好用上”
就这么着,寒引素就被慕枫拉到这儿来了,两人刚进去,就被服务员客气的拦了下来,看了看慕枫手里的餐劵道:
“很抱歉,这个餐劵要平时,非节假日休息日来,才能使用”
寒引素扶了扶额头,慕枫这个马大哈的个性,这么多年了还是一如既往,有时候寒引素都纳闷,她这样的人,怎么在广告公司混下来的,毕竟她哪个公司在市里也算小有名气。
寒引素拉拉她的胳膊,小声说:
“算了,咱们回家,我给你做最正宗的杭帮菜……”
两人嘀咕着,就听见身后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慕小姐?”
慕枫差点没蹦起来,喊了一声:
“黄世仁?”
寒引素不禁好奇回头,从外面走进来两位出色的男士,均身姿修长,穿着得体,站在那里芝兰玉树一般的人物,而且左边那个,寒引素认得出,就是他们美院的师兄唐子暮。
当年也真是响当当的人物,那时候她正奔忙,虽没怎么注意过他,也见过几次的,寒引素倒是没想到慕枫给她的名片还没来得及用上,就碰上了本人。
黄世荣目光飞快瞟了一眼身边的好友,两人是发小,虽然后来他读商,子暮念了美院,后来又出国,两人的交情却没变,几乎无话不谈。
所以子暮的心里琢磨的什么,黄世荣一清二楚,黄世荣没见过寒引素,却并不陌生,在子暮的公寓里,见过她的一幅人物画,素色衣裳,素色的油纸伞,伞下面,娟秀的小脸,在身后模糊的背景中,显得越发清晰,画侧面提了几句酸词儿,他现在都没忘:
“水如蓝染,长烟引素,一溪春水,满径花香。”
当时黄世荣就猜到,画中的女子大约就是好友心里的小学妹,说真的,真人和画里有些区别,不过那种韵味异常吻合。
黄世荣一直觉得,好友在爱情上过于含蓄隐忍了,这么多年,看人家那眼神就知道,根本就当他是陌生人一样。
黄世荣目光划过寒引素,落在她身边的慕枫身上,嘴角微微上扬,貌似十分严厉的开口:
“慕小姐,你刚才叫我什么?”
“啊?”
慕枫刹那慌乱了一下,掩饰的笑了笑:
“没什么,没什么,我是说黄总,黄总,黄总过年好,也来这里吃饭啊!”
笑的非常狗腿谄媚,寒引素忍不住低笑出声,慕枫不满的伸手捅捅她,转头和唐子暮寒暄:
“唐师兄也来了,对了,引素这是咱们唐师兄,你不会忘了吧”
寒引素悄悄白了她一眼,伸手道:
“唐师兄,好久不见”
唐子暮扬起一个笑容,伸手轻轻握了她的手一下:
“好久不见,小师妹”
慕枫看了看两人,心里美滋滋的,觉得自己这个媒婆当得不赖,瞧,多般配的一对,郎才女貌的,她这模样落在黄世荣眼里,不禁失笑,这丫头马大哈,性格却分外可爱。
这时服务生开口询问:
“唐先生,这两位小姐是和您一起的?”
唐子暮扫了言慕枫手里的餐劵点点头:
“嗯,一起的,如果两位小师妹不嫌弃的话,今儿晚上我做东”
寒引素有些迟疑,毕竟她和唐子暮还有这个慕枫的老板一点儿不熟,本想着拒绝,可是架不住爱占小便宜的慕枫生拉硬拽着进去了。
她还是那么安静温婉,坐在那里,仿佛一幅静止的画,唐子暮心里止不住有些激动,存在心里几年的人和自己咫尺相对,那种感觉难以用任何词汇诠释。
这里布置的一点儿不像个餐厅,偌大的玻璃幕外,仿佛一个小型精致的江南庭院,虽然正值寒冬,可是假山小桥,落雪红梅,两种南北风情杂糅在一起,更有一番别致的味道。
雪花大片大片落下,密密匝匝的,这是今年最大的一场雪,新闻里说,南边的雪比这里要大的多,也不知道方振东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寒师妹,我上次和慕枫说的事情,你考虑的如何了?”
唐子暮温雅清晰的声音传来,寒引素才回过神来:
“师兄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唐子暮目光晶莹闪动:
“好,引素”
寒引素想了想道:
“谢谢唐师兄给我这个机会,可是我手边的画不是很多,这两年我很少作画,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如果真要拿去您那边寄卖的,也就两三幅”
唐子暮眼里划过怜惜,她的事情他自然知道,这么个需要呵护的小女子,命运却不曾善待与她,给了她这么多坎坷磨难。
不过好在这些坎坷并没有磨掉她身上的灵气,现在的她,依然美丽如一泓春水,只不过和煦中平添了几分淡淡的忧郁,却更加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