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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4
    8、孩子
    几乎在梁婠婠开口说出那句话时,白忻卉就立马意识到,她在撒谎。
    她们两个,分属于段轻哲生命的两个时代。虽然从来没有正式见过面,但应该已经对彼此很熟悉。白忻卉在发现丈夫有个叫梁婠婠的前女友时,特意找人去调查了一下。在得到的资料中,她见到了一堆梁婠婠当时的近照。
    虽然已经过了两年,但她和当时照片上的模样并没什么不同。时间并未令她有什么改变,她的眼神依旧凌厉,气质依旧淡然,一如当年初见时那般。这样的一个女人,身体里蕴藏着多少能量,白忻卉心知肚明。
    说老实话,她真心觉得自己不是这个女人的对手。对比她当年大学时清纯唯美的照片,再看看她现在职业干练的形象,白忻卉不由感叹社会的力量。能将一个如花朵一般的少女,生生磨练成钢铁一般的战士。
    她的姿态极为优雅,带有职业女性特有的精明与强悍,却也不失一个女人该有的柔媚。她走到秦墨身边,拿出几分文件来放到他面前,要他在上面签字。
    秦墨随意地翻着文件,不时和她说上几句,梁婠婠的脸上一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目光落在那几份文件上,仿佛其他人都与她无关似的。她只是来工作的,她的注意力只放在工作上,面对前男友曾经的妻子,她完全可以做到云淡风轻视而不见。
    眼见着秦墨将那几分文件签完,梁婠婠顺手收起,朝对方微微一欠身:“好了,打扰你们了,不好意思,我先走了。”
    她转过身的时候,白忻卉突然感觉到她的目光在自己的脸上停留了片刻。那时间非常短,几乎只在刹那间。紧接着她便又踩着细高跟鞋,快步地走出了包厢,只留下满室的香水气息。
    这个香水味白忻卉非常熟悉,她曾经在丈夫的西装上闻到过这种味道。那是她从来不用的一款香水,而这味道必须借由亲密的接触,比如说拥抱、比如说接吻,才能够留在西装外套上。
    白忻卉在美国的时候经常在想,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下决心要跟段轻哲离婚的呢?大约就是从她闻到丈夫西装上不属于她的香水味时起吧。她想象了一下那两人的亲密举动,突然觉得无法接受,于是一场拖了很久劳心劳神的离婚大战,才最终吹响了它的号角。
    短短半天时间内,白忻卉遇到了两位故人。曾经的学弟如今的巨星秦墨,还有那个令她的婚姻一败涂地的梁婠婠。今天,还真是一个不错又倒霉的日子。
    白忻卉和秦墨吃完饭后,就准备回报社去。秦墨热情地提出要送她回去,却被她婉拒了。她打了辆的回到报社,和刘哥一起把今天的采访稿给整理了出来。
    整理的时候刘哥总是有意无意地跟她聊起秦墨,想要打听他们之间的关系。刚才两人独处说话的时候,她把录音笔给关了,刘哥没能听到他们彼此间说的“悄悄话”,身体里的八卦因子总觉得蠢蠢欲动,不打听点什么就不甘心似的。
    无奈白忻卉嘴巴很紧,无论他怎么问,她都在那里装无辜扮天真,顾左右而言他。如此来回较量了几个回合后,刘哥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小白,其实你挺聪明的。”
    “是吗,谢谢刘哥夸奖。”白忻卉整理好手上的资料,笑着转身离开了。刘哥望着她线条出众的背影,一个人忍不住在那里喃喃自语:“这样的一个尤物,放在编辑部里真是可惜了。难怪秦墨会看上她……”
    白忻卉没听到刘哥的话,事实上就算他们面对面站着,刘哥的说话声只怕她也很难听到。她那一天脑子里一直回荡着梁婠婠的声音,那几乎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绪。她的身影、她的动作,她举手投足间的姿态,都像是在她心头打上了深深地烙印。
    她甚至都没有这么深刻地回忆过段轻哲。他们两人在一起的画面,似乎总像是淡淡的剪影,无法在她的心头引起强烈的震撼。但是梁婠婠不一样,她特殊的身份令白忻卉无法将她忘怀,仿佛这个女人活着一天,自己的失败就永远无法洗清。
    她们两个,就像是宿命的敌人。四年前,她从梁婠婠手里接手了段轻哲,一年前,她把段轻哲还给了梁婠婠。有时候她也忍不住会想要问段轻哲,难道他的一生,就准备在她们这两个女人之间左右徘徊不休了?
    这个问题令到白忻卉有些恼火。于是那天下班之后,她没有乖乖地立刻回家,而是出去一个人吃了顿饭。然后又买了一堆的保健滋补品,拿回家去找人给母亲炖了,随即便开车去到医院里,看着妈妈把那一整盅炖品都吃了,这才心满意足地笑了。
    男人什么的,还是见鬼去吧,跟父母一起健康而幸福的活着,才是她现在最想要做的事情。
    那天晚上她把妈妈赶回家,自己留下来陪床,同屋的还有她家的一个保姆。那保姆拉了张椅子缩在病床边,白忻卉则卷了条薄毯子缩在沙发里。
    白部长的病已经开始慢慢恢复,夜里基本上不需要叫人做什么了。陪床也只是求个心安罢了,算是她对父亲尽的孝心。
    虽然父亲不需要人侍候,那天晚上她还是睡得有些不太安稳。沙发太窄,睡在上面总怕会掉下来。梦很多,有些杂,似乎总是在回忆过去的一些事情。从她穿着婚纱和段轻哲一起步入礼堂,到在他三弟的婚礼上,她穿着礼服几乎落荒而逃,将离婚协议书扔到他手上。短短三年的时光,在一个晚上的梦境里,居然一一清晰地浮现出来。
    早上起床的时候,她只觉得腰酸背疼,浑身哪里都不舒服。毛毯大半落在了地上,只盖住了她腹部以下的地方。但她的上半身还盖着件衣服,仔细一看竟然是件男式西服。她不由愣了一下,扭头问那保姆:“这谁的衣服,少爷来过吗?”
    “没,不是少爷。”那保姆一边给她倒水,一边笑道,“昨天夜里,姑爷来过了,说是来看望老爷。”
    这么说起来,这衣服是段轻哲的?白忻卉拎起那件制作精良的定制西服,凑上去嗅了嗅。上面几乎没什么味道,只有淡淡的古龙水味。那应该是段轻哲身上的气息,不带任何女性的香气。
    她放下那件外套,起身去洗漱一番,然后换上昨天从家里带来的衣服,下楼去上班。她回北京之后还没有买车,她原先开的那辆车在出国前就让她低价卖掉了。那车是当年结婚的时候跟段轻哲一起去挑的,她每每看到总觉得心里有根刺,索性便把它给卖了。
    现在新车还没买,她便总是打的去上班。这个时间点,北京的交通正处于最糟糕的时间段,不仅路堵得厉害,打车也很困难。她下楼的时候,心里盘算着要不要给弟弟打个电话,让她送自己去上班。
    白梓枫是在大学教书的讲师,上班时间比较灵活,不用打卡,不记考勤,只要按时去给学生上课就好。平时晚到一会儿或者早走半小时,一般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想到这里,白忻卉摸出手机来,一面向医院大门外走去,一面在电话簿里翻弟弟的电话号码。冬日清晨的阳光意外地有些刺眼,她忍不住抬手挡了挡太阳光,等眼睛适应了那强光之后,她意外地发现,有个人影正站在自己面前。
    当时那人就倚在医院的大门口,穿着还是自己给他买的那件深色呢大衣。他的头发有些长,柔顺地垂落在眼前,阳光下那黑色的发丝像是闪动着亮眼的光芒。
    白忻卉一时愣住了,只见那人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递了个纸袋子过来。白忻卉接过那袋子,打开来一看,发现里面是一瓶香蕉味的牛奶,还有一份三明治。
    那袋子她非常熟悉,是一家她很喜欢的早餐店的袋子。里面这两样东西,也是她常吃的。这家的香蕉牛奶是现做现卖的,非常新鲜,三明治也全是手工制作,摆在擦得锃亮的玻璃展柜里,让人一看就有了吃东西的欲/望。
    她拿着袋子站在那里,看着面前段轻哲和善的脸,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头:“你怎么来了,昨晚不是来过了吗?”
    “嗯,昨晚去看你父亲,跟医生聊了聊,恢复的情况不错。医生说,大约再过一个月,就可以出院了。到时候你们家里人也能轻松一点。不过还是要记得按时复健,争取早日摆脱轮椅。”
    白忻卉一脸疑惑地望着他:“你,你干嘛要这样。其实你不用这么费心的,这是我父亲……”
    “也是我父亲。”段轻哲淡淡地打断了她的话,微微一场下巴,“还不走?上班要迟到了吧。”
    说完他自然地伸手过来,拉着白忻卉往马路边停着的车走去。两人坐进车后,他调高了空调的温度,顺手系上了安全带。在把钥匙插进匙孔的刹那间,突然说道:“这个周末有时间吗?去看看孩子吧,他想我们了。”
    9、一家三口
    白忻卉和段轻哲结婚三年,基本上什么都没有留下。没有置办过共同拥有的房产,也没有在婚后买过什么特别值钱的大件物品,他们甚至都没有要一个属于他们两人的孩子。
    离婚的时候,白忻卉几乎是净身出户的。因为段轻哲名下所有的资产,都是他的婚前财产,包括他们结婚后住的那套位于市中心黄金地段的高级别墅,统统都跟她没有关系。所以他们在离婚时没为财产纠缠半分,之所以迟迟没离成,一来是因为双方父母的强烈反对,二来则是因为段轻哲一直不明不白的态度。
    事后白忻卉仔细回忆起来,总觉得当时段轻哲并不是太想离婚。反倒是自己似乎更猴急一点儿,两人的离婚大战从拉开序幕到最终落幕,几乎用了整整一年,耗尽了她所有的心力。直到那一次参加他三弟的婚礼时,那份离婚协议书才算是真正签了下来。
    对于段轻哲当时的态度,白忻卉无从追究。反正她那既狗血又倒霉的婚姻也不过就维持了三年,就如镜中月水中花,一阵风吹过,几乎什么也没有留下。
    如果硬要说他们两人在这三年里收获了什么,那只能说,他们拥有了一个孩子。一个跟他们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那是他们以共同的名义在福利院助养的一个孤儿。是个小男孩,今年大约四五岁的模样,还没开始念学前班。
    这个孩子是在他们夫妻关系最为和睦的时候助养的。当时他们曾经有想过收养这个孩子。但鉴于当时白忻卉的年龄还未满三十,而且他们还没有自己的孩子,段轻哲的妈坚决反对他们这么做,所以这个事情就这么拖了下来。
    后来他们俩开始闹离婚,就更不可能收养这孩子了。不过这孩子在物质上倒是什么都不缺,每个月段轻哲都会给不少生活费,尽量在生活上不委曲他。
    白忻卉也经常会去看望孩子,她离婚出国的时候,最挂念的除了自己的父母,就是这个孩子了。她在国外的时候,还不忘让弟弟每个月从自己账上划钱给福利院,段轻哲也总是按照给钱买东西去。这孩子除了没有亲生父母的疼爱外,在生活上比很多孩子都要来得富足。
    不过对他来说,或许拥有自己的父母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钱财什么的,他还太小,完全体会不到它巨大的能量,对他来说,吃饱喝足就够了,偶尔再有点新奇的玩具就更好。但归根结底,亲情还是在他的心里,占据了首要的位置。
    段轻哲几天前接到电话,是这孩子给他打的,问他什么时候过去看他,带他出去玩。他平时工作挺忙,一个月也就能抽出一天时间陪陪这孩子。那小家伙还不知道白忻卉回来的消息,他打算到时候带着她一起去,让孩子高兴高兴。
    白忻卉坐在车里,还没顾得上吃早餐,听到段轻哲的话后,便问道:“你跟他说我回来了?”
    “还没有,想给他一个惊喜。周末你有空吗?”
    “应该有吧,不过,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段轻哲突然转头扫了她一眼:“就算做不成夫妻,也可以继续当阿延的父母,是不是?”
    阿延是那孩子的名字,这孩子是个弃婴,当初被人扔在福利院的门口。身上带了张纸条,上面就写了他的出生日期和名字。他姓孟,单名一个延字,很好听的名字,长得也很可爱,就是命运多舛,小小年纪便被人遗弃了。
    一想到这里,白忻卉便觉得自己没有理由再拒绝。她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开始低头去拿东西吃。这家的三明治一向卖得很火,这还不是它的招牌口味。它家的招牌三明治里面放了各种坚果粉,吃起来非常香,完全不像一般的三明治那么干巴巴的,每一口下去都有层次丰富的口感。
    不过很可惜,那东西白忻卉只尝过一次。吃完之后还在段轻哲的监督下,认认真真地刷了一次牙,用了一次漱口水,直到确认她嘴里所有的坚果粉末都被清除后,警报才算解除。
    那件事情总令白忻卉觉得有些憋曲,她咬了口手里的三明治,含糊不清地说道:“以后要送我吃的,记得别买这个口味,买它家的主打产品。”
    段轻哲又看她一眼,那目光明显有些复杂。白忻卉一脸傲气地瞪了回去:“看什么看,我们已经离婚了,你是对花生过敏也好,对白粉过敏也罢,都跟我没关系了。为了你,我这几年几乎没吃过坚果,如今摆脱了你,我倒是可以重新一饱口福了。”
    “听你的意思,似乎跟我离婚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确实挺愉快的,简直连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白忻卉以为段轻哲一定会表示几分不满,没想到他听了自己的话后,只是含糊着点头“嗯”了几声,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让人看不清他心里的真实意图。
    他把白忻卉送到报社后,调转车头就往最高院开去。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他再也没有出现过,好像一下子就从白忻卉的生活里抽离了出去。
    白忻卉想着是不是自己那天的话伤到了他高傲宝贵的男性自尊,所以决定以后和自己划清界限,再也不来招惹她?
    没有段轻哲的日子,白忻卉过得格外清静。这样的清静日子大约持续到了周末,就被打破了。那天早上七点半的时候,白忻卉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接起来一听是段轻哲打来的。提醒她今天要带阿延出去玩,命令她马上起床洗漱,半个小时后他就会来接她。
    白忻卉放下电话后,只觉得自己像是个突然接到命令的士兵。他们段家三兄弟,除了她这个前夫外,其他两个都当过兵。但不知怎的,白忻卉总觉得段轻哲这个文弱书生有时候说起来话来颇有点部队长官的气势,好像什么话一经他口说出来,就会变成一种指令,让人不由自主地就想要去执行。
    那一天天气意外的好,初春的气息扑面而来,空气里夹杂着各种植物破土而出的清香,连带着充满暖意的阳光,照得人浑身暖融融的。
    段轻哲接了白忻卉后,又去福利院把阿延接了出来,三个人一起去市中心闲逛。白忻卉已经一年没见儿子了,看这小子蹭蹭蹭长了不少,顿时母性光辉发作。她一面指责段轻哲不懂得给孩子买衣服,转身就把儿子拉进了商场的童装专柜。
    阿延是个在人前比较害羞的孩子,平时就不怎么跟人接触。跟白忻卉和段轻哲也是培养了很久,才有了现在这样的感情。他已经很久没见白忻卉了,初见之下那害羞的本质又跑了出来,变得沉默而少言。一直到进了童装专柜,买了一堆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喜欢的可爱衣服后,脸上才露出了羞涩而欢快的表情。
    白忻卉当即就给他换了一套,然后看着手里刚刚换下来的那套颜色暗沉的童装,不满地瞪着段轻哲:“你的品味什么时候降了这么多?你平时穿衣服不是很会搭配的吗,怎么给孩子买这么难看的衣服。”
    段轻哲无辜地摸摸鼻子,没有解释。这衣服其实不是他买的,是福利院的人给买的。他确实不太会买童装,所以就多给了点钱拜托他们买。福利院的工作人员要照顾那么多孩子,可想而知不会费很多心思给阿延精挑细选,买的衣服实用为主,不怎么花俏。
    不过他没有辩解什么,他也觉得自己最近这段时间对这个孩子有点不太上心,虽然这顿指责,他便硬生生地受了。
    其实说起来,他这个人在不发火的时候,涵养是相当好的。他本来五官就长得柔和,不像他那两个兄弟,眉眼间还带着几分捩气。他天生就长得让人想要亲近,在面对家人的时候也难得会发脾气,所以在白忻卉的三年婚姻生涯中,其实并没怎么在丈夫这里受过气。
    如果真说有的话,或许丈夫对她没有感情这一点,才是最令她受伤的。在最初结婚的半年里,他们两人就像是工作伙伴的关系,默契有余而亲密不足,甚至在床上时都很难完全地融合在一起,总给人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一直到一年之后,这种情况才算是有了改善,变得和谐了一些。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们助养了阿延,开始学着怎么为人父母。
    阿延穿着他那身漂亮的童装,整个人又变得自信了起来。他一手拉着白忻卉,一手拉着段轻哲,提出要去吃冰淇淋。
    于是在商场里,非常惹眼的一家三口一手一个蛋筒冰淇淋,坐在店门口摆着的桌子边慢慢地吃着。阿延吃得又快又急,好几次都把冰淇淋弄在新买的衣服上。害得白忻卉只得不停地拿着纸巾给他擦。
    段轻哲在旁边看了,慢悠悠地笑道:“早知道,还不如穿刚刚那一身。”
    白忻卉气得瞪了他一眼,噎得说不出话来。随即就听阿延在旁边咯咯笑道:“爸爸妈妈,你们真的好相配哦。就像那个电视里说的,天生一对哦。”
    10、偷拍
    通常小孩子说的话,大人总是很少放在心上。因为在他们的心里,那都是没有营养不具备参考价值的话。但孩子有时候总有成年人想不到的聪慧与敏锐,即便他们说话的语气有些幼稚,表情有些调皮。但他们总能看到问题最关键的地方,并且毫不避讳地把它们给讲出来。
    阿延这话一说出口,旁边陪着的两位成年人,脸色都有些不自然。特别是白忻卉,她几乎立马就觉得脸颊发烫,强自镇定地装作没听见,默默地将头转身一边。像是突然对面前走过的行人产生了兴趣,想要好好研究一番。
    段轻哲看起来要比她好一些,只是突然摸出了手机,像是看了看上面的时间,然后拍拍阿延的肩膀,说道:“好了,接下来要做什么,是不是该去吃饭了?”
    小孩子的注意力总是很容易被转移,阿延一听到段轻哲这么说,就忘了要替父母拉红线的事情,转而开始对今天的午饭期待起来。
    段轻哲一早就在附近的一家餐厅预定了位置,这会儿便带着老婆孩子往那里去。那家餐厅味道很不错,是他跟朋友聚餐的时候发现的。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餐厅店面比较小,没有包厢,只能在大厅里堂吃。
    餐厅为他们预留了靠窗的一张桌子,等人到了人便把那张reserved的牌子给拿了,先是上了一壶玫瑰茉莉花茶,又把餐单给送了过来。
    阿延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和白忻卉共看一张菜单。这么一早上相处下来,他已经没有起先的那种羞涩与不安,大大方方地凑近了菜单,开始挑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偶尔也会伸出白嫩嫩的小手,点着上面精美的图片,跟白忻卉小声道:“妈妈,我要吃这个。”
    这种感觉真像是一家三口一起过周末,其乐融融令人羡慕。段轻哲坐在他们两人对面,看着他们母子说笑的样子,不由觉得心里很暖。
    其实很久以前他就想要过这样的生活。他不喜欢父母那种相敬如宾面和心不和的状态。母亲每次看到三弟时,总会用一种很复杂的目光打量他。而父亲每次看到三弟时,心情也会受到影响,或许是从三弟的身上看到了他亲生母亲的影子。
    因为三弟的存在,他们家永远没有真正和谐的时候。段轻哲在这样的家庭长大,对于拥有一个普通而温馨的家庭,比起一般人来有着更大的渴望。
    但偏偏他的婚姻却非常地不如意。他在和初恋女友交往的时候,一直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可以共度一生的那个女人。但她偏偏像一阵龙卷风,把他的生活刮得一团乱,转身离去的时候几乎什么都没留下,只留下一堆烂摊子给自己收拾。
    因为这场失败的感情,段轻哲很长时间都没能从这种yīn霾的情绪中走出来。他和白忻卉的婚姻就是在那种情况下仓促地构筑的。根基不稳、结构松散、用料马虎,以至于这栋婚姻的大楼在最初的一年里,摇摇晃晃几欲倾塌。
    就在他收拾好心情以为可以重新开始好好经营那段婚姻时,他生命里最初的那股龙卷风又重新刮了回来,再次把他的生活搅得一团乱。在离婚后的一年里,段轻哲总是在思考这样一个问题,梁婠婠和白忻卉,到底哪个才是他真正命定的女人。还是说,她们都不是,那个人还不曾出现?
    是不是也有可能,那个人永远都不会出现了?
    段轻哲的视线落在菜单印刷精美的图片上,思绪却已经飘到了不知何处。就在这个时候,坐在对面的阿延突然手滑了一下,手里的茶杯摔在了桌上的小碟子上,当的一声响,几乎立马就把段轻哲从自己的思绪里给拉扯了出来。
    白忻卉也被他吓了一跳,赶紧把孩子往旁边一拉,以免茶水流下来滴到他裤子上。段轻哲微微起身,身子凑到了对面,一面拿纸巾擦茶水,一面抬手叫服务生。
    阿延脸色青白地站在那里,喃喃道:“对不起妈妈,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你有没有被烫到?”白忻卉仔细检查了孩子的手,擦掉了那一小片茶水渍。
    阿延摇了摇头,目光似乎往旁边瞟了瞟。段轻哲注意到了他这一细节,低头拿纸巾擦了擦手,走到阿延身边,轻轻抚了抚他的头,弯下腰去:“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能不能跟爸爸说说?”
    阿延犹豫了一下,又一次偏过头去,向不远处的一张桌子张望了一下。他看着段轻哲鼓励和善的目光,深深地咽了口口水,凑近到他耳边低声道:“爸爸,那边那个人,好像一直在看我们。他,他好像有拍照。”
    阿延是个非常敏感的孩子,和福利院里大多数孩子一样,他既脆弱又怯懦,和普通家庭成长起来的孩子有着很大的不同。今天这个事情如果换了一般孩子的话,注意到有人在拍自己,大概早就大叫了起来。
    但阿延不同,他虽然年纪不大,却已经知道说话要小心,或许一句话说错,就会给自己带来小小的麻烦。所以即便面对段轻哲,他也不敢随心所欲想说便说,总要在心里多想一想,才会做出决定。
    段轻哲听到阿延的话后,便顺着他的目光向那边望去。正巧那边桌上那人突然把相机收了回去,似乎是刚刚结束拍摄。他把脸转过去的时候,表情里明显有几分心虚的意味。段轻哲向来眼睛毒辣,一眼就看出这家伙没在做好事。
    他赞许地拍拍阿延的头,将一桌的凌乱交给服务生处理,自己则理了理衬衣袖口,慢慢向那人走去。他的神情异常平静,目光也有所收敛,没有显出平时该有的凌厉来。他是如此的和颜悦色,以至于身边所有人都没有发现,他手背上的青筋已有些微微暴起。
    段轻哲现在,其实已有了打人的冲动。
    他走到那人面前,望着那家伙心虚的背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先生,你好。”
    那人本来是想找机会溜的,结果没溜成,弓着个背把外套微微拉起来,想要遮住自己的脑袋装不存在。可惜段轻哲没给他这个机会,毫不留情地,几乎是用命令地口吻道:“麻烦你把相机里和我家人有关的照片删除。”
    说着他便伸手去拿那相机。那人却突然像是活了过来,一把夺过相机,拼命护在怀里,一脸紧张地盯着他:“你,你想要干什么!这是我的私人财产,你不能随便碰。”
    “好,我不碰,那就请你自己删吧。”
    “删,删什么啊。谁说我在拍你们了,我就拍拍这餐厅不行啊。你又不是老板,管那么宽做什么。”
    这人说到最后,明显显出了几分无赖的气息。段轻哲却依旧好脾气地微笑着,指了指他怀里的相机:“你敢说,这里面一张和我家人有关的照片都没有?”
    “你凭什么说它有,有本事你就证明给我看!”
    段轻哲点了点头,一面从口袋里摸手机,一面漫不经心道:“好吧,那我就找个人来开张证明,合法地搜查你这个相机里所有的东西。我相信,除了我和我家人的照片外,应该还有不少有卖点的东西。”
    这个人一看就不是个正经人,不是狗仔队就是私家侦探的。这让段轻哲多少有些迷惑,他自认他们这三个人没什么值得别人拍的地方,既不是明星,又不闹离婚分家产,似乎哪一种人都不应该找到他们头上来。
    他这话一说出来,那人的脸色立马就变得很难看。他似乎有些知道段轻哲是什么人,知道他有多大的能量,也知道他并不是在吓唬自己。堂堂段家二公子,在全北京城说出来都是个响当当的名字,要对付他这样一个人小物,真是再容易不过了。
    他开始犹豫起来,在金钱与性命之间权衡轻重,一时想不好要不要把刚才拍到的相片给删了。就在这气氛紧张的一刻,突然一个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白忻卉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脱口而出道:“大江,怎么是你?”
    那人愣了一下,突然想起自己有个完美的借口,脸色顿时和缓了起来:“啊,是小白哪,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样?”
    “真的是你于大江?你在这里做什么,偷拍我吗?”
    那个叫于大江的立马讪笑起来:“没,没有。就是好久不见了,见你们一家三口这么高兴,忍不住拍点照片,想拿给以前的同事看。”他说到这里,打量了阿延一眼,不由又乐了起来:“啊小白,你儿子都这么大啦。当初你辞职结婚的时候,没听说你怀孕啊,这孩子来得可够快的。”
    这话说得白忻卉一阵尴尬,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就听段轻哲在旁边道:“忻卉,既然这是你的朋友,那我便不追究了。不过照片还是要删掉,阿延年纪还小,我不希望在他不愿意的情况下,被人擅自拍下照片。这位于先生,对不起了。”
    说着他一把将相机从于大江的怀里扯出来,拿出里面的记忆卡,迎着照进窗内的阳光,“啪”地一声将那小小的卡片,拧成了两半。
    11、动真情
    因为段爸爸比较粗暴直接的做法,导致了孟延小朋友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一直坐立难安。他大约心里在想,如果自己哪天不听话的话,是不是也会被段爸爸直接拧住脖子,轻轻一用力,就给折成了两半。
    因为这么想着,他好几次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细嫩的脖子,看得段轻哲不由直乐。四五岁的小男孩,清秀而可爱,看着就讨人喜欢。段轻哲想起刚才那个于大江的话,要是自己跟白忻卉一结婚就生孩子的话,估计这孩子长到现在,也不会比阿延小多少了。
    吃过饭后,段轻哲去买了电影票,带着孩子去看电影。最近正巧有部卡通电影上映,小孩子都喜欢。他就总听他那些同事们说自己的孩子,吵着闹着要去看。像阿延这样的孩子,去电影院的机会是非常少的,所以对他们来说,看电影就成一件奢侈的事情,是值得在小朋友面前炫耀好久的光荣。
    看电影的时候,阿延坐在中间,两边分别是白忻卉和段轻哲。他手里抱着可乐爆米花巧克力还有一大袋薯片,吃得不亦乐乎。有时候也会乖巧的把东西往父母那边塞,让他们一起吃。
    电影院里几乎坐的都是小朋友和他们的父母,像他们这样一家三口的组合非常之多。电影开始之后,整个放映厅里就不时响起大家欢快的笑声。白忻卉坐在那里,好几次听到段轻哲自然而低沉的笑声,总觉得有些不习惯。
    印象里段轻哲是很少这样笑的。他的脸上终年带着温和的笑意,但却很少发自内心。有时候甚至让你觉得,他的笑不过是一种敷衍,一种体现他从小受到的良好教育的途径罢了。他这个人,表面上谦卑有礼极具绅士风度,内里却是高傲尖锐自尊心极强。
    从他今天把于大江的记忆卡随手毁掉可以看得出来,他这个人,其实非常自我。他认定的事情,无论有什么阻挠,都会坚定地去完成他。一旦成为他关注的目标,想要逃脱几乎是不可能的。这样的一个男人,就像一头伺机而动的猎豹,当他安静的时候,可以隐没于丛林之中。一旦他开始发力跳跃,便没有人可以逃出他的手掌心。
    以前白忻卉和他在一起的时候,除了爱情外,还对他有些许的畏惧。这细微的一点不和谐的感情,她从来没有对其他人说过。她相信自己一旦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她。他的父母也好朋友也罢,在他们的眼里,段轻哲就是这个世界上好男人的典范,是楷模、是标兵。没有人会相信,这样一个绅士风度的男人,他的老婆居然会有点怕他。
    所以白忻卉今天听到他放肆的笑声时,不由愣了很长一段时间。电影依旧在往下播,她却有些心不在焉,以至于后半段的内容根本没有细看。当他们走出电影院时,她只能听着他们父子兴高彩烈地谈论刚才电影的精彩之处,自己却有些插不上嘴。
    看完电影后阿延又吵着要吃冰淇淋。他毕竟还是个小孩子,虽然相交其他孩子来说成熟了不少,但一看到周围小朋友个个手里拿着冰淇淋的样子,他就有些按捺不住。
    段轻哲今天似乎脾气特别好,对待孩子极有耐心,真正做到了有求必应。他甚至没有对阿延做什么教育,直接就给他买了一大盒冰淇淋。然后又拐去了旁边的蛋糕店,几乎是无原则地买了所有阿延想吃的口味的蛋糕。
    他这样的举动,看得白忻卉简直目瞪口呆。她想起段轻哲以前是个多么注重健康饮食的人,因为一出生就对花生过敏,他在饮食方面几乎达到了苛刻的地步。很多美味他都不能尝不能碰,小的时候当别的小朋友在那里大吃零食的时候,他已经学着克制自己的欲望,一杯接一杯地喝茶。
    白忻卉几乎没见他吃过任何零食,连糖果都不曾碰过。他在家里吃饭的时候,大多以蔬菜为主,偶尔吃点肉食,也不怎么碰酒,烟也从来不抽。要不是这仅有的一点肉食,白忻卉几乎要以为,他就是个清心寡欲的出家人。
    但今天他显然像是变了一个,不仅亲切和善,而且还有些纵容孩子。当他站在那里,用最真诚的微笑望着柜台后面满面飞红的女服务生,用他那充满男性磁性的嗓音说着“这个,对,还有那个,请帮我都包起来。”来时,真让人觉得他像是脱胎换骨,重获新生了。
    段轻哲从女服务生那里接过那好几袋重重的蛋糕,然后转过头来,就见白忻卉以一种见鬼的表情望着自己,不由乐了:“怎么了,给儿子买点东西,你不乐意了,吃醋了?”
    听到这样的调笑,白忻卉更加觉得不可思议。她勉强咽了口口水,挤出一点笑容:“没有没有,你尽管买,别客气。”反正花的也不是她的钱,没什么好计较的。
    段轻哲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拎着那几大袋蛋糕走出了蛋糕店,又带着老婆孩子去吃烧烤。这一整天的行程安排,简直就是一波接一波,一刻都不曾停歇过。阿延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那一天他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到最后甚至还大胆地缠着段轻哲,非要坐在他的肩膀上。
    当他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白忻卉默默地将头转向了一边。她不忍心看到儿子被揍的惨相,却不料当她把头转回来时,阿延居然真的坐在段轻哲的肩膀上。他那沾了泥巴的新鞋毫不客气地在段轻哲名贵考究的羊毛大衣上来回蹭着,搞得上面一片土黄的颜色。
    段轻哲甚至都懒得去拍土,就这么顶着儿子一路走到停车场,直接打开车门,将阿延塞了进去。阿延坐进去的时候,段轻哲还趁他不注意在他腰上挠了几下,惹得孩子哈哈大笑。
    白忻卉努力找回自己已经掉落在地的下巴,带着一种被噎到了的神情坐进了后排座位,把阿延拉过来,悄悄问他:“告诉妈妈,爸爸刚才是不是挠你痒痒了?”
    阿延边笑边点头,一头扎进了白忻卉的怀里。白忻卉看着前排司机坐上的段轻哲的后脑勺,不由感叹:“真没想到,段家二少爷也会跟孩子玩这么疯。”
    段轻哲回过头来,给了她一个不屑一顾的眼神:“你以为我今年多大,是食古不化的老顽固吗?”
    “难道不是吗,你不就是个长着一张二十出头的脸,行为做派却像个退休老干部的不解风情的男人吗?”
    段轻哲在前排听得直摇头:“真没想到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一个形象。不过谢谢你夸奖我长得年轻,这多少让我心里觉得有些安慰。”
    白忻卉心想我这只是为了作出对比,并没真想夸你。但她嘴上并没说什么,干笑了两声就把这个事情给掩了过去。
    段轻哲于是先开车送阿延回了福利院。车子到开门口的时候,阿延已经睡着了。他这个二十四孝老爸于是便把孩子抱回了宿舍,亲手替他换上睡衣,掖好被子,然后才和白忻卉一道离开。
    临走的时候,他似乎还有些不舍地回头,看了眼紧闭的宿舍大门。屋子里还这着一盏昏黄的小灯,让人平白觉得略微温暖了一些。
    白忻卉隐约间似乎听得他轻叹了一声,但那声叹息实在太过微妙,以至于她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她转过头去,借着走廊上昏暗的光线,只看到段轻哲如白玉一般的侧脸。从这个角度望过去,他实在长得很好看,比起他那两个兄弟来说,他的长相更偏中性化,有一种柔和的美。
    白忻卉当年就是让这张脸给迷住了,以至于在政治婚姻的博弈里率先举白旗投降。这或许就注定了她最后会输得一败涂地。如果没有爱上他的话,也许事情不会演变成今天这样。她不会在知道丈夫对前女友余情未了时,坚定地做出离婚的打算。她会和所有貌合神离的夫妻一样,依旧维持着婚姻表面的光鲜亮丽,然后在背地里各过各的,各玩各的,井水不犯河水。
    所以说,在感情里,谁先动真情,谁就输了。
    一直到坐上段轻哲的车,她的脑子里还残留着刚才看到的段轻哲的侧脸。两人一路上都很安静,谁都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在大约半个小时的车程里,车厢里除了安静轻缓的音乐外,只有两人平静的呼吸声。
    车子开到了白忻卉家门口,她正准备下车,却见段轻哲先她一步跳下车来。他下车后直接走到后排,拿了几个纸袋子出来,又绕到了副驾驶座上,替白忻卉开了门。顺便把手里的那几个袋子递了上去。
    白忻卉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刚才买给阿延的蛋糕。她以为送阿延回去的时候,段轻哲把蛋糕全都给他拿回了宿舍。这会儿看到居然还有几袋留了下来,不由有些吃惊。
    “这是干什么,给我的吗?”
    “是,给你的,你和儿子一人一份。”
    “干嘛给我买蛋糕,我又不是小孩子。”
    “你以前不就喜欢这种东西吗?那时候因为我的缘故,你很少吃,怕吃到坚果会对我产生影响。现在不用担心了,你可以慢慢享用了。”段轻哲说着,把纸袋往白忻卉手里一塞,又轻轻地推了她一把,“进去吧,外面风大,晚安。”
    白忻卉就这么懵懵懂懂地走进了自己家的大门。段轻哲倚在车门边,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才又重新坐回了车里。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接起来“喂”了一声,只听对面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轻哲,是我,我是婠婠。”
    12、回不去
    深夜十点钟,段轻哲开着他那辆银灰色Jaguar XF在路上疾驶。大约半个小时后,他将车停在了某高级住宅小区的楼下,双手插袋走进了楼下大厅。
    保安见了他之后,立马立正站好,冲他微笑着点了点头。那笑容里多少有几分巴结谄媚的味道。但段轻哲是个对陌生人非常友好的人,不像很多眼睛长在头顶上的高干公子哥儿,从来不把人放在眼里。他冲那保安回了个笑容,径直去搭电梯。梁婠婠在这里租了个两居室,一个人住,在许多北漂一族中,她这样的应该算是混得相当不错了。她这几年当律师攒下不少钱,段轻哲即便不和她接触,偶尔也会从朋友那里听说关于她的事情。
    他们圈里的人都喜欢管她叫美女大状,学香港人那边的叫法。每每谈起她的时候,啧啧称赞的背后总忍不住要加一句:“就是人太冷,连约出去吃个饭都不行。上次趁机摸了摸她的手,从此以后再也不接我的任何case,真是个傲气的小妞。”
    在段轻哲的印象里,以前的梁婠婠并不是这样的。他们两人大学里恋爱的时候,她是个典型的小家碧玉型的女生。说话轻声细语,语调从容平缓,偶尔还喜欢扮萌撒娇。段轻哲当时总在想,就她这样的,怎么可能成得了律师,一张嘴说话声音那么小,上了法庭能有几个人听得清她在说什么。
    没想到一转眼几年的功夫,她已经脱胎换骨,成了这个城市里最受欢迎的事业型女性,兼之又长得漂亮,不少富少公子哥儿都对她竞相追逐,大有要把她娶回家去的气势。
    不知道最后,这朵娇艳的花,会落入谁家。
    段轻哲停在梁婠婠家的门前,按响了门铃。大约过了几秒后,就听得里面传来了她的声音:“来了。”随即那厚重的大门“咔嚓”一声,从里面打了开来。
    梁婠婠的打扮非常清凉,几乎已经到了衣不蔽体的程度。她大约刚洗完澡,头发湿湿地披在肩头,身上只围了一条白色的浴巾,脚上甚至没穿鞋,就这么光溜溜地站在了大门前。她的脸上带着以前惯有的天真表情,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个强悍能干的女律师。
    她一看到段轻哲,便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对不起轻哲,这么晚了把你叫来。我,我家的水管突然爆了,我洗澡洗到一半,实在处理不了。你看家里,都快被水给淹了。”
    段轻哲这才注意到,梁婠婠家确实有种水漫金山的感觉。昂贵的驼色羊毛地毯喝饱了水,他只轻轻一踩,就有水从里面流出来,沾湿了他的黑皮鞋。
    梁婠婠一脸抱歉的神情,小心翼翼道:“是不是太晚了,不好意思啊,你知道我对这种东西一窍不通,在北京也没几个认识的人。只能来麻烦你了,不耽误你明天上班吧?”
    “不耽误,明天周日,我休息。”段轻哲说着身体往旁边微微一让,指了指自己的身后,“我知道你肯定搞不定,所以请了专业人士来弄。你放心,他技术很好,今晚应该能搞定。”
    梁婠婠顺着段轻哲的手势望过去,只见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男人站在那里,手里还拎一工具箱,正带着一脸憨厚笑容地望着自己。
    “啊!”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打扮,吓得尖叫一声。那声尖叫还没落地,段轻哲已经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直接披在了她的身上。梁婠婠只觉得有阵冷风吹过,紧接着身上便是一暖。那衣服还带着段轻哲的体温,没来由地竟让梁婠婠鼻子有些发酸。
    那个水管工是段轻哲特意找来的,以前也帮他家里做过活。这深更半夜的把人突然叫出来,段轻哲也有些过意不去,于是给了他三倍的工钱。那小伙子是个山东人,很直爽很老实,收了人家这么多钱,也不能干站着不干活,当即就冲梁婠婠笑道:“大姐,嫩家水管哪里漏了,能带俺去看看吗?”
    梁婠婠略显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把人让进了屋里,顺便带他去到浴室,把漏水的地方指给他看。那小伙子二话不说蹲下来就开始工作,目不斜视绝不乱看,梁婠婠那两条白皙的长腿对他来说就跟商场里的塑料模特儿没什么两样,完全不敢起一点邪念。
    梁婠婠把他扔在浴室里,自己则转身回房,换了一身衣服出来。当时段轻哲正坐在客厅里,脚下还踩着湿漉漉的地毯,手里却悠闲地翻着一本法律方面的杂志。他看到梁婠婠换了衣服出来,脸上不动声色地微微一笑:“阿杰手艺不错,你不用太担心。不过我看你这地毯大概得全换了,让水一泡,估计报废了。”
    梁婠婠苦笑一下,在他身边坐下,微微叹息道:“是啊,得找人来重新铺一下。家具什么的一泡水估计也完蛋,我还真是损失惨重。”
    “这点钱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听说你接了秦墨的案子,应该能赚不少。”
    “消息很灵通啊。”梁婠婠略有深意地望着段轻哲的侧脸,脸上的笑容有些复杂,“那天去给他签法律文书,还遇上了你前妻。这个世界,未免真是小。”
    “嗯。”出乎梁婠婠的意料,段轻哲的语气平静无比,一点儿也没有动怒,就像两人正在讨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罢了。
    “怎么,你不关心他们两个人在做什么吗?”
    “既然能让你看到,肯定不会做什么私密的事情。”
    “是啊,确实不太私密,不过是一起吃顿饭罢了。那个餐厅秦墨挺喜欢的,听说经常带朋友去。”
    段轻哲转过来头,一双眼睛在梁婠婠的脸上认真地扫了几下:“你找我过来,是为了修水管,还是为了跟我打小报告?”
    “都不是。”梁婠婠的嘴角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突然她伸手挽住了段轻哲的手臂,整个人快速地凑了上去。就在她的嘴唇即将贴到段轻哲的唇边时,一只手及时出现,挡在了她的唇上。
    段轻哲冲她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们只是朋友。”
    梁婠婠并没有生气,反倒笑得更欢:“还记得我们两个第一次接吻的情景吗?当时我也对你说,对不起,我们只是朋友。但你根本不听,直接就把我按倒吻了上来。事后你对我说,吻过了,就不再是朋友了,可以有进一步的发展了。还记得吗?”
    段轻哲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梁婠婠见机立马又开口道:“所以……”
    “所以,时间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它可以改变一些东西,也可以改变一些人。”
    “是吗,你已经变了吗?我记得我们分手的时候,你说过,你不会变的,会一直等着我的。现在你是想要告诉我,聪明绝顶无所不能的段轻哲,也开始改变了,开始管不住自己的感情了?”
    段轻哲微微闭了闭眼:“我不是神,我也只是个人罢了。我也会犯错误,以前我以为可以的事情,其实现在事实告诉我,是不可能的。这个世界本来就一直在变,又有什么东西是永恒不变的呢?几乎不可能吧。”
    “轻哲!”梁婠婠的声音突然变得柔和起来。她的手还挽在段轻哲的手臂上,头轻轻靠在他的肩头,用一种几乎哽咽的声音道,“对不起,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变了。但是我们还可以把它变回来不是吗?即便变不回来,重新培养也是可以的吧。”
    “婠婠。”段轻哲推开了她,突然站了起来。他低下头来,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望着梁婠婠,“你告诉我,你还可以变回到以前那个样子吗?像我们恋爱时的那样,不是女律师梁婠婠,而是女大学生梁婠婠。你觉得还有可能吗?”
    “难道我变成现在这样,就不值得你爱了吗?即便当时我们没有分开,经过这么多年工作的磨炼,我也不可能还是那个大学时代的梁婠婠。人都是在成长的不是吗,难道因为我的成长,你就不要我了?”
    “当然不会。”段轻哲抬脚往门口走去,他每走一步就踩出一滩水渍来,吱嘎吱嘎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听上去有些刺耳。
    他走到门边,手刚摸上门锁,又转过头来道:“关键不是你现在长成了什么样子。我们谁都会成长,我也不可能再变成当年的那个段轻哲。只是婠婠,有些事情如果没有亲身经历的话,是很难接受的。你的成长是自然而然的东西,但是很可惜,我没能参与其中。时至今日,我突然觉得,自己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面目来面对你。你明白吗?”
    说完之后他轻轻拧开了门锁,正准备走出大门,梁婠婠却突然站起身来,快速地冲到他面前,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了他。她的脸颊贴在他的背上,隔着毛衣和衬衣,用带着鼻音的声音闷闷道:“轻哲,别这样,难道我们就真的不能重新开始吗?不能再给彼此一个机会吗?我不求别的,只求你再给我一个孩子,一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孩子。以前那个没有了,我,我一直……”
    梁婠婠的声音非常好听,完全不像她在法庭上那般咄咄逼人。带着几分女性特有的柔媚与温情,就像是一泓温泉,慢慢地流进段轻哲的心头,试图温暖他整颗冰凉的心。
    虽然梁婠婠语气极为平和,但段轻哲还是从中听出了几分威胁的意味。他微微转过头看,借着余光扫到了梁婠婠满头的黑发,不由眉头微皱。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得身后一个明显的山东口音在那里叫道:“俺说大姐啊,嫩家里的水龙头总闸在哪里啊,俺……”
    那声音突然嘎然而止,就像一把锋利地刀瞬间割开了一张白纸。随即那山东口音又响了起来,带着点结结巴巴的感觉:“俺,俺啥也没看到,俺真的,真的没看到。”
    13、相亲
    这个时节并不是北京的雨季,但这几日不知为何,淅淅沥沥下了好几天的雨,总不见停。抬头望向窗外的时候,总觉得满头yīn云密布,永远也没有个放晴的时候。
    秦墨坐在他专属的私人办公室里,身体大半窝在真皮沙发内,两脚随意地搭在茶几上,手上捧一杯热咖啡,悠闲地慢慢喝着。
    屋外雨下得正欢,噼哩啪啦打在窗户上,平时极其讨厌下雨的他,突然间却觉得这声音听着有几分美妙的感觉,并不像以往那样的令人烦燥。
    他的脚边正摊着一个信封,是秘书刚刚进来拿给他的。他还没看,不过心里很清楚那是什么。他不急不徐地把杯里的咖啡全都喝完,然后才把脚放下来,凑过身去顺手拿起那个信封,随意地抖了抖。
    里面装着的东西七零八落堆放在玻璃茶几上,一时间显得非常热闹。那是一堆照片,大约有二十多张。秦墨随手拿起其中的一张,放在面前细细地看着。
    照片上有三个人,男人女人和孩子。那男的长得一脸斯文白净相,脸上的笑容如春风拂面,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那女的容貌出众气质娴静,一看就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女人,举手投足间都和普通人家出来的女人有些许不同。
    至于那个孩子,则是一脸天真无邪样,看着有几分羞涩。容貌姣好眉清目秀,只是眉眼间和那两个成年人并无相似之处。
    秦墨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久到整个人几乎都要风化成一尊雕像,才突然动了动。他的脸上慢慢弥漫起丝丝笑意,眉目流转之间尽显风流妖孽的气息。片刻后,他冲着照片微微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段轻哲、白忻卉、孟延。还真是幸福和谐的一家人。”
    说完他重重地将那照片往茶几上一扔,蹭地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顺手拿过旁边放着的外套,大步走出了办公室。秘书正坐在外面接电话,一看他出来了,赶紧站起来问道:“秦哥,您要出去吗?”
    “嗯,有点事情,今天我很忙,没事别打我电话。”他说话的时候脚下一步也没停,走到楼梯口的时候正好撞见经纪人方品城。对方似乎有话要跟他说,但刚一张嘴,一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就被秦墨挥手打断了。
    “我这会儿有事,有什么事情等我回来再说。”
    方品城勉强咽了下口水,看着自己手上最红的艺人如阵风一般从面前刮过。就在他的背影即将消失在门口时,方品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哀怨地大声问道:“你这会儿去哪里?”
    “相亲!”秦墨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方品城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上万根针同时扎中,连呼吸都在瞬间暂停了几秒。
    大约十来秒后,他转头看向刚走过来的秘书,不置信地问道:“你刚刚听到了吗,他说什么,他是不是说他要去相亲?”
    秘书小姐一脸便秘的表情,在方品城怪异的目光下,艰难地点了点头。
    秦墨不理会那两人震惊的心情,径直走到楼下停车场,钻进了自己的那辆GL550,一路扬长而去,带着他一贯的嚣张与华丽。
    他没有撒谎,事实上他真的是去相亲的。虽然这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堂堂电影巨星秦墨,一招手就会有无数女人主动扑上来的抢手货,居然也会玩什么相亲的破烂游戏。不过他却对此十分满意,甚至还有些迫不及待。一路上猛踩油门,差点儿就让警察给拦了下来。
    他到了一家会所门口,将车停了进去,然后绕着雕花楼梯一路往上,来到某间房间门口。他和对方约的是中午12点,这个时间离12点还有五分钟,不出意外的话,对方大约已经到了。
    漂亮的女侍应生站在前面,优雅地替他把门打开,把他请了进去。在他走过身边的时候,还抬眼偷偷看了几眼,大约是想看看传说中的天王巨星,真人和荧幕上有什么区别。
    秦墨根本没把那种爱慕的眼光放在心上,径直走进了包厢。不出他的所料,和他约定的相亲对象果然已经到了,这会儿正坐在那里喝茶。
    从他这个角度望过去,那女人只露出半张脸,微微低头的时候只能看见眼睛下面的部分。她喝茶的样子很漂亮,从容淡定不慌不忙,像个上层的贵妇人。这和她平时工作时的样子完全不同,丝毫没有那种风风火火的急躁感。
    秦墨就这么站在门口,仔细地望着那个女人。对方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存在,带着一脸疏远而客套的笑容抬起头来。她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在见到秦墨的一刹那,微微变了脸色。
    看得出来,她受到了极大的震惊,虽然极力掩饰着情绪,但整张脸依旧呈现出一种即将崩坏的趋势。
    秦墨忍不住笑了笑,大步走上前去,拖开一张椅子大喇喇地在对方身边坐下,欠揍地举手挥了挥,打招呼道:“好久不见,亲爱的学姐。”
    对方脸上的表情迅速崩坏,拿杯子的手止不住微微颤抖,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来:“秦墨,为什么会是你?”
    “为什么不能是我,我是男人你是女人,我们相亲不是正合适吗?学姐,见到我不高兴,难道我长得不符合你的预期?”
    如果可以的话,白忻卉现在真的很想把手里的那杯茶泼到对面那个男人脸上。他那笑容充满了欠扁的气息,令他整个人看起来非常可恶,几乎能让人在瞬间暴走。
    秦墨却毫无这方面的意识,依旧在那里呱噪:“学姐,你说我们两个是不是挺有缘。我难怪接受个专访就碰上你,第一次相亲也碰上了。对了学姐,你确实是来相亲的吧,你的婚已经彻底离了吧?我虽然不介意和学姐你相亲相爱,却很介意你还是别人的老婆。”
    白忻卉气得将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当”地一声总算还有点气势。她真想开口骂人,可从小受到的良好教养让她没办法轻易把三字经挂在嘴上。更何况对方还是自己的学弟,无论他现在如何功成名就,在白忻卉的心里,那就是她的小辈,她这个做学姐的,有责任和义务给他竖立一个良好的榜样。
    她忍了又忍,终于在喝光了一杯茶水后,将情绪控制在了正常范围内。她望着秦墨那张光芒四射的脸,咬牙道:“是,我确实是来相亲的,不过,我没想到会是你。早知道是你的话,我是不会来的。”
    “为什么,我哪里不好吗?还是说学姐你歧视演艺圈的人?”
    “我没有歧视你,只是觉得我们两个不太合适。”白忻卉说着起身要走,却突然被秦墨给按回了椅子里。他的脸瞬间凑到她的面前,只差几公分的距离。这时候要是有个人推门进来的话,一定以为他们两个正准备接吻。
    白忻卉对这样的亲密接触非常过敏,立马抬手用力推开他,跳起来后退了两步,有些恼火道:“秦墨,你来干什么,你真的想和我相亲?”
    “当然是,不然我为什么要抽时间出来?要知道我今天的通告排得满满的,来跟你见一面我会损失很多钱。可我还是义无反顾地来了。”
    “为什么?”
    “因为我想和你发展感情啊,学姐。”秦墨笑得一脸贼相,那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可信度几乎为零。但他却还是一本正经地说了出来,并且迅速收起了他脸上贱兮兮的笑容,无比真诚道,“学姐,你看我们两个,男未婚女未嫁的,出来相个亲认识一下,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即便最后成不了,交个朋友也是好的嘛。”
    白忻卉看他那一副大灰狼样,忍不住摇了摇头:“我想象不出来,你这样的人为什么需要相亲?以你的条件,如果真的想要结婚的话,应该大把的女人愿意吧。”白忻卉虽然不怎么管娱乐圈的事情,但最近这段时间也听说了不少关于秦墨的花边新闻。这个平均每两个月换一个绯闻对象的妖孽男人,怎么可能沦落到要靠相亲来解决终身大事?
    更何况,娱乐圈的人向来晚婚,他年纪比自己还小,至于这么着急上火吗?
    秦墨重新坐了回来,又冲白忻卉招招手:“学姐你别总站着,坐下来吧。我们边吃边谈,别浪费了我的一番心意。我可是费了不少劲才找到朋友替我们拉了这条线,你就当给我个面子吧。”
    白忻卉将椅子往旁边拉了拉,尽量坐得离秦墨远一点。她仔细琢磨了一下秦墨刚才的话,觉得那里面似乎有点深意:“你刚刚那话什么意思,难道这场相亲,是你故意安排的?你一开始就知道是要和我相亲?”
    秦墨翻着菜单,头也不抬道:“那是自然。若是换了其他女人,我可没兴趣。学姐你看我像是到了要相亲的年纪吗?”
    “确实不像,所以我才觉得奇怪。”对白忻卉来说,相亲不过是个权宜之计。若不是母亲大人天天在家唠叨,都快把房顶给念塌了,她才不会来相什么亲。上一段感情尚且没有理清楚,又哪里来的精力去应付别的男人。
    这次会来相亲也纯属意外,正巧部长夫人突然得了场小病,躺在床上眼泪汪汪地望着女儿。白忻卉自小就孝顺,心又软,见母亲都这样了,哪里还能拒绝,只能答应着先来见上一见。
    她来之前甚至都没细细打听对方的情况,名字照片一概没有,介绍人只给她说了个时间地点,她就过来了。如果早知道会在这里遇上秦墨的话,打死她她也不会来。
    秦墨倒是一脸的自然,笑着和她商量午饭吃什么,一会儿推荐这个,一会儿又看中了那个。白忻卉看他那样子,恍惚间觉得像是又回到了大学时代,不免有些感慨,轻声问道:“秦墨,你为什么要来和我相亲?”
    “因为我喜欢你呀。”秦墨放下手里的菜单,表情突然变得极为真诚。那柔和的目光几乎能将人生生看融化了。白忻卉面对这样的眼神时,突然就有了一种往事如烟的错觉。
    14、狭路相逢
    因为秦墨的一句话,白忻卉几乎落荒而逃。她甚至没顾得上吃饭,就从相亲宴上匆忙离开,连借口都懒得找。
    秦墨望着她离去的慌乱背影,笑得愈加欢乐。他突然又想起了那张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相片。照片里那三个人的笑容总令他觉得分外刺眼,分分钟都像是在刺痛他的心脏。尤其是段轻哲那颀长的侧影,总令他有一种想要把这个人毁灭的冲动。
    他端起面前的茶杯,慢慢抿了一口,然后轻轻放下杯子,身子歪斜着靠在桌边,嘴巴一张一合,像是自言自语道:“白忻卉、段轻哲,你们两个还真是令人纠结。”
    白忻卉这会儿确实有点纠结。她十分后悔好好的周末不留在家里睡觉,跑出来去和人相亲。白白浪费时间不说,还受了一通惊吓。
    她根本不认为秦墨说的话有任何可信之处,他整个人就像他所处的娱乐圈一样,谎话连篇、虚伪圆滑,根本谈不上什么真心什么感情。在那样的圈子里混过的人,还会有真感情存在吗?今天和这个上/床,明天和那个恋爱,换partner比换衬衣还要勤快。
    这个秦墨或许昨天还在和某个女明星卿卿我我缠绵绯恻,今天却可以厚着脸皮来跟自己谈什么喜欢不喜欢。这样的男人,简直比段轻哲还要不可靠。段轻哲至少还算是衣冠禽兽,在外面偷吃了还知道要擦干净嘴巴,知道在老婆面前掩饰一番。
    至于这个秦墨,白忻卉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他绝对是那种能当着你的面偷吃,事后还让你帮他擦嘴巴的极品。和这种人结婚,除非脑子是被驴踢了,否则就是有被虐倾向。实在不行大约只能是女同志,为了打掩护才和他和平共处,顺便拿他做掩护,各玩各的,各找各乐子。
    和这样一个男人相亲,白忻卉只觉得像是吃了只苍蝇,而且还咽不下去,卡在喉咙口说不出的难受。她本来离开之后就想回家,但转眼又想起今天妈妈在家,没去医院陪护,这会儿回家的话一定会被揪着不放。
    虽然无论她几点回家,都逃不脱耳朵被蹂躏的命运,但作为一个正常人类,她还是希望能逃一会儿是一会儿。
    白忻卉从相亲地点逃出来后,发现这附近离她以前常去的一个公园很近,便直接打的去了那里。这个地方对她来说,有几分值得回忆的意义。她和段轻哲刚相亲那会儿,就曾经来过这里。后来两人结婚之后,偶尔也会来。
    虽然第一次是段轻哲约的这里,但以后那几次都是她主动提出要来的。她很喜欢这个公园的景致,觉得和北京大部分充满着浓重商业气息的公园不太一样。这里人不太多,周围也没有高楼大厦,树木的栽种也比较随意,没有刻意营造一种绿化地带的感觉。反倒给人一种轻松惬意的感觉。
    白忻卉下了车后,一个人在公园里慢慢地走着。她以前就经常一个人出来逛街,吃吃饭买买东西,像所有和她一样的官太太一样。她的生活里除了逛街购物之外,似乎再也没什么别的娱乐活动。
    她其实也不喜欢上街,也想安静地一个人待着。可是在面临离婚的那段日子里,她真的无法一个人待在家里。那空荡荡的别墅,总给她一种牢宠的感觉,她就像一只被关在里面的小鸟,无法得到主人的喜爱,而面临即将死亡的威胁。
    她每天早上睁开眼睛,看着那装饰华丽却毫无人情味的房间,总有一种想要尖叫的冲动。所以她总是在街上晃,去到商场里,去到电影院。总之哪里人多她就会去哪里,刻意营造一种融入人群的假像。只有这样她才能暂时忘记那些令人窒息的不愉快。
    那段时间,她总是早上就出门,一直在外面晃到天色都暗了才回家。有时候是去见朋友,有时候就一个人闲逛。令她不解的是,段轻哲还经常会给她打电话,关心一下她的行踪。每当接到电话时,白忻卉就会想,他这会儿是在干什么,是不是刚和前女友分开,良心发现了才想起自己来了。象征性地安慰她一下,给她一点丈夫的温情,好麻痹她的神经?
    每每想到这个,白忻卉都会把自己给恶心到,甚至考虑过回家后要和段轻哲大吵一架。但每次一回到家里,看到对方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喝茶看报纸,那神情那姿态,真真就是一个模范丈夫的样子,让白忻卉怎么也无法和他吵起来。
    就好像和这样的一个人吵架,会令到心里十分罪过一般。这种感觉让人不爽,却无法摆脱。白忻卉有时候会忍不住想,他那些上庭被审判的罪犯,每次看到他时是否也有这样的感觉,明明心里不服气,却无法当着他的面发作。
    段轻哲这个人,天生就有一种掌握气场的主动权。
    不知道为什么,白忻卉今天总是忍不住想起他来。大概是来了这个公园,勾起了记忆里一些美好的往事。比如他们第一次在这里牵手,第一次在这里接吻。甚至连决定结婚的事宜,也是来这里商量的。
    段轻哲没有正式向她求过婚,戒指什么的也是定了婚期之后才去买的。当时他就是把她带到这里来,两人坐在某棵大树前的长椅上。他一面整理着风衣的下摆,一面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什么时候结婚?”
    这话问得真是相当随意,事后白忻卉才知道,段轻哲当时是受了父母的压力,或许也有一些自暴自弃,才会主动提出和她结婚。白忻卉那时候对婚姻也有些可有可无。她从小接受了母亲的教育,又看多了身边同类人的婚姻状态,似乎已经习惯了嫁给一个门当户对而没什么感情基础的男人。
    因为抱有这样的结婚态度,加上段轻哲各方面确实很不错,她才会这么轻易就答应这么潦草的求婚。
    她其实也不太清楚段轻哲和他前女友的感情究竟有多深,只是后来听说当年两人曾为此事坚持了很久。
    从上大学起就在一起的两个人,在那个时候就遭受了来自外界的巨大阻力。白忻卉也深知她那个前婆婆是个怎样的厉害角色,想必没少给这两个年轻人苦头吃。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两人还是一路坚持到了大学毕业,想来感情应该非常深厚。
    就像已经成为了血亲的两人,突然被硬生生地分开,怎样想都有一种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感觉。白忻卉到后来甚至有些同情段轻哲,这样一个寡言少语冷静自持的男人,据说当年为了和前女友在一起曾经绝过食挨过打。
    每每想到这一点,白忻卉就觉得自己这个婚还真是离对了。这么用情至深的男人,如果被他爱上的话,一定会非常幸福。但他若是把心放在了其他女人身上,作为妻子的那一个就会很受伤。
    白忻卉不幸充当了这样的角色,幸好她及时转身,没有泥足深陷。虽然转身的时候难免会撕扯伤口,令人觉得钝痛不止,但若是走出了这一段迷惘,再回头的时候,便会发现带着新长出的皮肉,其实也可以活得很好。
    她本来以为自己来这个公园会引发几许伤感,没想到一路这么走下来,她的心情竟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春天的气息愈发浓厚了,雨已经渐渐停了下来,她撑着伞慢慢地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两人曾经坐过的那张长椅旁。
    她站在旁边向那里望去,只见长椅上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子。从侧影看应该是个美女,长长的头发披在肩上,手里拿一把碎花小伞,很有一点女大学生的清纯风情。
    她似乎正抬头望着树上的鸟巢,整个人显得孤单而寂寞。突然她像是发现有人在看自己,便将头转了过来,与白忻卉正好四目相接。
    那一刹那,她们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惊讶。白忻卉心里的震惊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她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总是碰到相熟的人。先是秦墨,再是梁婠婠。
    而且他们看起来都和平时有些不同,都在做一些令人无法想象的事情。比如说秦墨,他就不像是个会去相亲的人。而梁婠婠,在她的印象里,也绝对不是那种下雨天里打把伞,跑到公园里来看风景的女人。
    印象里她是很强势的,精明干练的女律师形象。上次和秦墨吃饭的时候遇上她,她非常干脆又自然地否认了与自己相识这一事实。
    从这一点看,她应该很讨厌自己,或许她根本就不希望再见到自己吧。白忻卉突然想起来,这里是段轻哲以前和女朋友约会过的地方。那个女生应该就是梁婠婠。没想到她们两个居然选择在同一天,来到同一个地方,缅怀和同一个男人相爱的过去。
    这个场景应该叫做什么,大奶与小三的正面交锋吗?只是白忻卉有点分不清,她们两个到底谁才是大奶,谁才是小三?
    她正这么寻思着,就看见梁婠婠慢慢地从椅子里站了起来。她今天穿得很随意,毛衣牛仔裤,下面一双白球鞋,还真像个女学生的样子。白忻卉本来以为她会转身走掉,没想到她非常没有转身,反而直直地朝自己走了过来。
    她一直走到自己面前,突然伸出手来,客气而友好地微笑道:“你好白小姐。”
    “你好。”白忻卉伸手握了一下那只手,只觉得冰凉无比,像是没有一点儿人气。她看着梁婠婠略显苍白的脸孔,忍不住关心道,“你冷吗?”
    “不冷。”梁婠婠不在意地摇摇头,抹了一把额头上的雨珠,冲白忻卉道,“白小姐有时间吗,我请你喝杯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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