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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7
    四月的高原,晚上的气温还是比较凉的,林艾紧了紧外套,抬头看着天空,她还是第一次感觉到与天的距离如此之近,手一伸,好像就可以抓到天上的星星了。
    她躺在床上,聆听着深邃的高原之夜,没有城市的喧嚣、没有五彩斑斓的霓虹灯,唯有风动的缥缈、虫鸣鸟叫的惬意。
    第二天清晨,林艾收拾好东西,向纳木错出发了。
    亲身站在纳木错的那一刻,置身一片蓝色的世界,浅浅深深,清清澈澈。蓝天碧水。碧水衬着蓝天,水天交接,浑然一体,站在那里她才深深地体会到,原来大自然真的存在这种超脱真实的意境,整个人好像都净化了。
    湖边一片片绿油油的草地,时不时就有牧民赶着羊群牛群穿过,牛儿在湖边自在地饮水,浩渺无边的湖面波光粼粼,在风的吹动下泛起层层涟漪。
    林艾站在合掌石前。合掌石又称父母石,相传它是父亲念青唐古拉山峰和母亲纳木错女神的化身,这是他们忠贞不渝的爱情象征。这个美丽的传说,吸引了很多对爱情憧憬的情侣,他们站在石块前,手拉着手,或者相拥,或是对视,千姿百态,传达着同一个意思,他们对幸福爱情的期待。
    林艾痴痴地看了一会儿,刚准备离开,就听到后面传来一个声音:“小姐,一起合个照吧?”
    熟悉的低沉的嗓音,让她的身子一颤。
    她只作没有听见,低下头,就向下一个景点走去。
    “这位小姐,这么美丽的风光,一起合个影吧?”来人眼疾手快地拉住她,感觉到了熟悉的温度,心也慢慢地平静下来。
    钟朗深深地看着她,这几天,无论是闭上眼还是睁着眼,他的脑海里都是她的影子,而现在她终于站在自己的面前。
    这一刻,他想狠狠地骂她一顿,这三年他放任了她的一切,最后她就想这样一去不回头,可终是舍不得。他叹息了一声:“林艾,怎么不声不响就走了?你——”你不知道我会很担心吗?
    林艾慢慢地覆上他的手,钟朗一阵欣喜,可是她却坚决地把他的手拉下来,往后退开一步,与他之间慢慢地隔开一定的距离,钟朗的心也一点一点地沉下来。
    她叹了一口气,看着钟朗的眼睛:“钟朗,我自己是来告别的。”一字一句地说着,然后转向那无边无际的远方。
    她和他之间终要告别了。
    “告别?”钟朗喃喃地重复着,看着那片湛蓝的天空,他也是深深震撼了。许久,他坚定地向她迈进一步,拉着她的手,不容拒绝,“林艾,我和你一起告别过去。”钟朗凝视着她,一双眼睛深不见底,上前拥住了她,话锋一转,“然后,我们重新开始。”
    天地为证。
    林艾叹一口气:“钟朗,你不明白。”她看着往来穿梭的行人,一对对情侣,脸上洋溢着的幸福。未来?她不敢想。
    钟朗拉着她的手。
    “你做什么?快放手。”林艾叫着。
    钟朗却是不管不顾,拖着她站在合掌石前,一脸的坚持,拉着她的手,与之合二为一,合掌石前合掌相视,碧水蓝天扣人心弦。
    “我明白的是我爱你。”风呼呼地吹过,那句我爱你随着风,飞一般飘向天地之间。
    “林艾,你为什么不敢面对我喜欢你的事实呢?你怕什么?当初是我浑,三年了,你不理不睬我三年了,还不够吗?我已经不年轻了,当初我说过,我只想对你好、对你一心一意。”他沉沉地低诉着,每一个字都打在她的心上。
    林艾身子一震,半天也没有说一句话。他松开她,眉毛舒展开来,声音温柔:“过去的回不去了,可是我们还有未来。”
    钟朗看着她沉静的眸子,期许着。
    那一瞬他突然冲动地抱着她,在合掌石前,一圈又一圈地转着,仿佛直至天荒地老。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人们只是看到一对情侣在表达着他们爱意。
    林艾脑袋一阵眩晕:“你快住手!”
    钟朗停下来,兴冲冲地拉着一个游客:“哥们帮忙拍一张吧。”
    “咔嚓”一声,时间就定格了,照片拍好了,钟朗一手搭在林艾肩膀上,对着镜头傻气地比了一个“V”字,露着一口白牙,林艾侧着脑袋,表情不明,看着带着几分勉强。
    之后,两人一起结伴,逛完了纳木错。一路上,林艾仍是对他不理不睬。钟朗回去的时候说:“去过纳木错,我的整个灵魂都仿佛被纯净的湖水洗涤了。林艾,你没有回觉得我现在很不同吗?”
    林艾淡淡地瞥瞥他,不置可否。
    那天晚上草原上有个篝火晚会,四面八方的牧民、游客都赶来了,在这片碧海的草地上载歌载舞,熊熊的火焰把黑夜映照成白天。
    草原儿女嘹亮的声音,远在天边似乎都能听见。一首《草原夜色美》,浑厚的歌声,诗一般动人的歌词,让人不知不觉沉静在这样的夜色下。林艾仰躺在一片草地上,看着夜空,就好像是身上的棉被一般,她举高手,看看是否真的能握住那近在眼前的璀璨繁星。脑海里突然就浮现出一句话:天上星,亮晶晶,永灿烂,长安宁。不知不觉就念了出来。长久她无法保证,至少这一刻她感受到了。
    “怎么躲在这里?”钟朗走到她身边。
    林艾翻了个身,钟朗坐在她的一侧,抬起头,看着夜空,轻轻地念道:“永灿烂,长安宁。”
    林艾一怔,双手交替,枕在头下,眼睛闭起来,听着四周的欢歌笑语,其中竟然夹杂着一抹微不可闻的叹息声。
    许久,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低沉的宁静。
    多吉,是之前遇上的一个草原小伙子,当地的牧民,憨憨的,穿着特有的民族服装。
    林艾睁开眼,看到多吉有些踟蹰的样子,问道:“多吉,有什么事吗?”
    “哦哦,没有。”多吉抓了抓帽子,“马上要跳舞了,我想邀请你去。”
    林艾撑起身子,拍拍身上的草屑,带着喜悦:“那快走吧。”
    钟朗一个人愣愣地坐在地上,她就这样在自己面前跑了。远方,环绕的人圈,万千人中,他一眼就找到了林艾,林艾和两边的人手拉着手,跑跑跳跳的,一脸明媚的笑,这种笑容,是他这三年来一直期望的。
    他想到林艾说的“告别”,西藏之行,她是来寻求一种自我的解脱与救赎。她真的决定放下了,而他是绝不会放手的。他站起来,快速地走到林艾身边,一溜烟地就j□j去,拉着纤纤细手,也随着载歌载舞。
    林艾惊讶地看着这个成熟稳重的大男人,别扭地前后晃动,动作一点也不协调,毫无美感。这么滑稽的样子,估计也是钟朗毕生第一次。她不厚道地笑起来,来到这里,她终于可以大哭,可以大笑了。
    钟朗有点恼火,自己这样为了谁,他侧头瞪了她一眼,眼睛里却流动着点点柔情。一刹那,林艾就掉进了那个漆黑的瞳孔里,心飘飘地转了一圈,再也没有力气。
    当一切归为平静的时候,问题也来了。
    钟朗之前准备了两个帐篷,现在却只有一个了。林艾怎么想都觉得是钟朗故意的。
    钟朗却一脸坦然:“刚刚一个牧民大叔他家的帐篷坏了,我就把我的借给他了。”
    林艾冷着脸。
    “不信?”钟朗低下头,“人家拖家带口的,背上还扛着个三四岁的小女儿,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露宿草原吧。”钟朗絮絮叨叨地说着。
    林艾浅浅一笑,犹如春花乍放,眸光一转,语气中带着狡黠:“那你是打算今晚露宿草原了?”
    钟朗看着她的盈盈笑颜:“你忍心——”
    林艾没说话,一转身,就钻进帐篷里,帘子一放,躺在柔软的垫子上。帐篷的顶端是透明的,这样就可以看到夜空的星星。
    她昏昏欲睡的时候,钟朗依旧没有进来。高原的气温一到晚上骤降,她躺在这里还觉得有丝冷意,辗转反侧了许久。终于还是套上外套,走出来时,四处漆黑一片,并没有钟朗的人影,顿时她的心里慌乱起来:“钟朗!钟朗!”可是半天都没有响应。
    “钟朗——”声音幽幽的明显的尾音发颤。
    钟朗躲在帐篷的暗角,林艾一出来他就看见了,听见她唤着自己的名字,心里很受用,她还是担心自己的。一声又一声,她的声音也越来越着急,终于明白,此生他是不会再放开了。
    “林艾——”温柔地叫唤着她的名字,这个低沉的嗓音,除了钟朗别无他人。
    林艾转过头,眸中带着点点星光,声音有些发颤,却还是强作坚强:“钟朗,你三更半夜乱跑什么?躲在这里吓什么人!”虽然声声指责,可他知道她这是在关心他。
    林艾气呼呼地进了帐篷,帘子也没再放下,钟朗跟着进去了。
    一张不算宽裕的软垫上,林艾缩在里面,钟朗厚着脸皮躺在外侧,身子轻轻地一动。林艾说到:“别动来动去的,保持距离。”
    钟朗心里一阵嗤笑,她还以为是梁山伯和祝英台啊,中间是不是要放碗水。想着那个故事最后凄美的结局,心里又呸了两声。他和林艾可是要天长地久的。
    “哎,刚刚真是冻死我了,脚到现在还没知觉。”说着状似不小心,他的脚就碰到了林艾温热的小腿肚,虽然隔着衣服,林艾的确是感到一阵冰冷。她只作自己是睡熟了,也不与他计较。钟朗却是变本加厉,伸着手拥着她。
    林艾忍不下了,一转身,两人脸对脸,眼对眼,看到钟朗那双满含神情的眼,就如同一个旋涡,深深地吸进去。
    她刚一张口,他的吻就落在她的唇上,轻吻着她,她的眉、她的眼,一种淡淡的清香传来,他像是受了蛊惑一般,沉迷其中。
    这一夜,意动了,情迷了。
    月朗星稀,连高原的寒冷也没法阻止这场火热的蔓延。
    平静之后,林艾的脸埋在他的胸口,平稳地呼吸着。靠着这温暖的怀抱,她沉沉地进入了梦想。
    钟朗小心翼翼地理好她的衣服,又温柔地为她盖好被子。他忘我地沉醉在这夜色里,月光从帐篷顶端透进来,原本清冷如水的月光,此刻在钟朗眼里却是温软如玉。
    清晨的曙光洒满整片大地,林艾轻轻一个翻身,幽幽地醒来,大半个被子都在自己身上,钟朗身上只有那可怜的一小角。
    听到窸窸窣窣的穿衣声,钟朗恍惚地睁开眼,脑袋沉沉的。可行动还是有速的,他一把拽下林艾,劈头盖脸一阵热吻。
    林艾拉着他不安分的手,一触到他的手,才惊觉他的体温怎么这么高。
    钟朗气喘吁吁地松口之后,闲闲地躺在榻上,像只偷了腥的猫,一脸餍足。林艾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见钟朗还躺在那里,一脸疲倦。这个男人就这样匆匆地来了,毫无预警地闯入她的行程。
    “钟朗,今天你就回去吧。”
    路,终归有尽头的。
    “哼。”钟朗发出一声不满。
    “行,那我走了。”林艾也不理他,反正她现在什么没有,有的是时间,她可以在这里漫游。可他不行,他有他的责任,他的家庭,还有……钟朗见她真的就这么走了,一急,猛一站起来,头就一阵发晕,双脚似乎都无力。
    “你——”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喘起来,剧烈地咳嗽,脸色也有些苍白,嘴唇有些乌紫。
    林艾感觉不妙,快速地走过去:“钟朗,你怎么了?”
    “没事。”钟朗拉着她的手,勉强地笑了笑。
    林艾一探她的头,灼灼的热度。
    “钟朗,你发烧了?”
    这会儿,他的脸是越咳越红。半夜的时候,她就隐约听见咳嗽声,低低的,他……难道一直都在忍着?
    “钟朗,我们必须立刻去医院。”
    他已经有高原反应了。
    看到林艾一脸的焦急,钟朗笑了,布满柔情的黑色眼眸灼灼地看着她:“你不走了?”
    林艾没有理会他,只是迅速地给他套上衣服,然后拉着他向外走。
    钟朗却是固执地站着不动,林艾回头,面色仓皇,钟朗现在发着烧,气喘,咳嗽,他们都是匆匆来的西藏,什么准备也没有,身边一点药都找不到。他怎么现在还能这样不在意自己的身体。
    “你不走了?”他虚弱又坚定地问道。
    林艾急得一头汗,钟朗却还在磨蹭,耳边是他急促的呼吸声,眼睛里看到的是他发紫的嘴角,手上摸到的是他灼灼的体温,豆大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地落下来。
    “钟朗,我……我不走了,我不走了,我们去医院吧。”
    他总是让她哭,让她伤心,今后不会了,他发誓以后一定让她每天都是带着笑的。
    “小艾……”他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断断续续地咳嗽着,“你别哭,我没事。”
    话刚说一完,钟朗就一阵眩晕昏了过去,耳边充斥着林艾的呼喊声,闭上眼睛的那一瞬,他迷糊地看着她哭得像只小花猫,就像自己小时候在爷爷家养的那只。
    钟朗被送进医院后,医院一阵忙乱。
    受凉,引发的高原肺水肿。到了医院,钟朗已经神志不清。医生拿着手电筒,翻着他的眼皮:“患者心率明显增快,心音强,肺部听诊有啰音。立刻送手术室!”
    钟朗立刻被推进抢救室。
    林艾再一次独自一个人坐在医院的长椅上,这种感觉她实在太怕了,那种孤独、彷徨就像魔鬼一般慢慢地把人吞噬,就像没有灵魂的木偶一般。
    时间滴答滴答地走过去了,当钟朗被推出来的时候,林艾微微向前迈了一步,这才发现双脚虚软无力,她撑在一边的墙壁上。看着钟朗的脸色煞白煞白的。
    医生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看着林艾苍白的脸色,想着又是来旅游的情侣,叹了一口气。
    医生说钟朗肺部感染,还在观察期。
    钟朗仍在昏迷中。林艾坐在他的病床边,摸着他消瘦的脸颊。
    她的泪水一滴一滴地落下,打在他的脸上、手上,他似乎感觉到落在他皮肤上的泪,手指微微一动。可是终究身体太虚弱了,没能醒来。
    ☆、58
    林艾傻傻地看了钟朗一夜,回忆着从第一次遇到他的情景。直到天明,她怔怔地走了出去。门“嘎吱”的一声悠扬地响起。钟朗迷迷糊糊地听到声音,嗓子里堵着一口痰,他大咳了几下,胸口一阵闷痛。睁开眼睛,一室无人,他委靡地看向门口,那里刚刚似乎还有人的。林艾是去买早饭了,她一会儿就会回来的。钟朗告诉自己。
    钟朗紧紧地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一分又一分地过去了,刚刚六点不到,现在已经七点多了,林艾一直没有回来。她会不会又突然走了?钟朗再也坐不住了,刚一站起来,脑袋就一片眩晕,他穿着病号服,全身无力地走出去。
    一路上,他都没有看到林艾的身影。
    “有没有看到一个穿着紫色上衣的女孩子,这么高,扎着个马尾……”钟朗拉着路人、护士就一边问,一边比画着。可是大家只是摇摇头。
    他喘着气,来到医院的大门口。他朝着一边走去,前方聚集很多人围在一起。向他迎面走来的一个五十多岁的阿姨,摇着头,惋惜地和一旁的人说道:“挺漂亮的一个女孩子,一身的血,真可怜啊。”
    钟朗的脚步一顿,倏地拉着那阿姨:“是不是一个穿紫衣服的女孩子?是不是?”他大声喊着,额头、脖颈的青筋都暴起来了。
    阿姨也被吓住了:“是的啊。”
    钟朗一双手颓然地放下来,快速地冲进人群,胸口越来越痛,呼吸越来越难,好像有千万根针扎着一般。
    “林艾——林艾——”
    当看到那一摊鲜红的血,他的心好像都停止了跳跃。
    林艾出来吃了个早饭,又去买了一些洗漱用品。路过这拥挤的人群时,依稀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本不想围观的她,微微向里一看,不可置信地看到钟朗蹲在地上。
    “钟朗,你怎么跑出来了?”这一个声音仿佛天籁一般,钟朗抬起头,用力地抓着她。
    “林艾,你说过你不走了?”他一边说一边又是剧烈地咳起来,额头布满了汗珠。
    “钟朗,你在这发什么疯?”林艾叫道,“你不要命了!”
    “我是疯了!”钟朗扯着她的胳膊,“我刚刚以为你出事了。”
    林艾一怔,瞥见钟朗微湿的眼角布满了红丝。
    林艾推着钟朗就向医院走,奈何钟朗像是铁了心一般。看着他咳得弯着腰,额头的汗越来越多。
    “钟朗,算我求求你了,赶紧回医院吧。”林艾咬着唇,声音已经发颤了,她怕了。钟朗拿命在逼她。
    “我答应你,我不会再走了。”林艾拼命地点头。
    钟朗听到这句,扬起了一个胜利的笑容,然后他又晕了。好在周围一个壮汉,立刻背着他到医院。
    医生冷着脸:“真是胡闹!不要命了!”
    这一觉,钟朗睡得安稳,他恍惚地梦到那个寒冷的冬夜,他开着车子正准备回家,就看到林艾缩着小小的身子,走在寂寥的大马路上,前后无人,她时不时地搓搓手,嘴里呼出的热气凝成一团白雾,小小的背影,让人读到了她的坚定。对上那双清澈的眼睛,他尘封已久的心居然跳动了。
    屋内摆放着加湿器,空气湿润,雾气弥漫。钟朗醒来的时候,稍微动了一下,全身像散了架一般。床侧一个黑黑的小脑袋趴在床沿,眉头像打了结一般,皱皱的。
    钟朗轻轻地掀起被子一角,这一个轻微的动作,林艾就惊醒了。
    “钟朗,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林艾以为他想坐起来,就把枕头扶起来,看到她双眼又红又肿,像两颗核桃,钟朗莫名地开心起来,嗓子干得要冒烟了,声音有些沙哑:“你眼睛肿得我都快不认识了。”
    林艾的脸就红了,她低低地说道:“医生说要是再晚一点来,你就……”那一刻,她真的好怕!
    有些人,总在失去后,才会发现,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植入你的心了。幸好,他们这一次还没有彼此失去。
    她低垂着头,钟朗只瞧见她半边的侧脸,面色有些苍白。他拉着她的手,柔若无骨,细细摩挲着。第一次,她没有丝毫的挣扎。
    看着他虚弱的样子,她也就随他高兴了。一夕间,钟朗全身的细胞都像活过来一般:“小艾……”
    话还没说完,他的手机就振起来。林艾抽回手,把手机递给他。
    钟朗一看是顾毅琛这家伙,一阵来火:“什么事?”
    “二哥,我听说你跑西藏去了,怎么说,嫂子追到了吗?”
    “有屁快放,没事我挂了。”
    “别呀,二哥,提前恭喜你啊,什么时候你和小夕都要订婚了,怎么一个个都做地下工作?”
    “什么?顾三,你说清楚。”钟朗一阵恼火。
    “你妈说的,现在都传开了,陆夕辰是你家内定的儿媳妇。”顾毅琛那边跷二郎腿,一脸的春风得意。
    钟朗“啪”的一声,扔了电话,那部烤漆的黑色手机,顿时四分五裂,电池都蹦出来了。
    林艾走过去,轻轻地拾起散落一地的手机零件,慢慢地组合起来。
    钟朗到底还有些虚,一会儿又睡下了。林艾静静坐在一边陪同着,怔怔地看着他熟睡的样子,有些感慨。
    一会儿,他的手机又振动了,林艾拿起来,犹豫地走到门外接起。
    “二哥,你赶紧回来吧。”
    “他……他睡着了。”林艾低低说道。
    那边一愣:“哦,嫂子,你赶紧和二哥回来把,钟朗他爷爷又犯病了。”
    林艾一听,就知道事情不好。
    “嫂子,你在听没?”顾毅琛喊起来。
    “钟朗他现在住院。”
    “啊!他怎么了?”那端顾毅琛眉心一皱,估计钟朗真出事了,立马收起来吊儿郎当。
    “高原肺水肿。”
    林艾给钟朗打了一碗清粥,配着当地的特色小菜,放到他面前。
    钟朗苦着脸:“能不能换个?无色无味的,当我是和尚啊。”
    和钟朗相处久了,她也渐渐地找到门道,他发什么火她就当没听见,自然他就会好。
    没一会儿,果然钟朗拿着调羹,吃了一勺,就“哎哟”叫了一声。
    “怎么了?”林艾以为他又是哪里不舒服了。
    钟朗抬起右手:“这手挂了半天的点滴,浑然无力。”眼睛若有似无地扫着林艾,可对方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半晌,他吸了一口气,自己又奢求了,无奈伸手,然而另一双手,比他更快地拿起调羹。
    林艾没有说话,端起碗舀起一勺就往钟朗嘴里送,钟朗心雀跃了,无意识地张嘴接住。
    然后,他又叫了一声,一脸通红,一手捂着嘴。
    “怎么了?怎么了?”林艾放下碗筷,拍着他的背。
    “烫!”他的舌头都没知觉了。
    林艾一愣,扑哧笑了起来,钟朗倒是更不好意思了,脸微微板起来。之后每一勺,她都要吹一吹,钟朗的心都要化了,他所求的不就是这些吗?心想这次的病值了。
    林艾在医院门口买了一大束花。卖花的藏族小姑娘告诉她,这花叫格桑花。藏族有一个美丽的传说:不管是谁,只要找到了八瓣格桑花,就找到了幸福。林艾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钟朗看着这束花,很新奇,他从来没有见过,纯洁可爱,小小的花瓣,绿色的经脉,细细的,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这是什么花?”钟朗好奇,拿起一朵,细细地把玩,眼神缓缓地流过林艾的眉角。
    “藏红花!”林艾一本正经的说。
    钟朗一愣:“换了,换了!”
    “不换!这么好看换什么!”
    钟朗细细一看,也不像啊。猜想林艾在糊弄他。拿起手机,就到网上查一查,果真查到了。格桑花,他一行一行地看着。格桑花的花语:怜取眼前人。
    这一行字让他整个人都飘忽了,林艾这是在对他表白吗?
    林艾静静地想着小姑娘对她说话,神情虚晃。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一长串的数字,她微微一怔,没想到,隔了三年之久,这个号码竟然还在用。她迟疑了一下接起来。
    “喂。”
    钟朗从梦幻中清醒,好像惊弓之鸟一般竖起了耳朵。
    “林艾?”那端,许晔轩的声音有些干涩,伴随着几声闷闷的咳嗽声。
    “晔轩……你?”她只觉得嘴唇干涩,不自觉地握紧了手机。
    “我回国了,在B市。”许晔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稳稳气息重重地说道。三年的时间,他不断地使自己强大起来,隔着电话听着她的声音,他发现自己呼吸都有些疼痛。
    林艾轻若无声的叹口气。
    “你在哪儿?”
    “我在西藏……”话还没说完,电话就挂了。林艾一看,手机已经黑屏了,自动关机。
    一抬头,就看到某人脸色发青,绷得紧紧的。刚刚那多娇艳的格桑花,而今花瓣散落一地。
    她刚刚站起身,就被钟朗一手拽进怀里:“林艾,不要再见他了,也不要再接他的电话了。”低沉无奈的声音,带着不确定,带着彷徨。他们曾经有过一段纯洁无瑕的小爱情,钟朗嫉妒得发狂。
    靠得近,林艾清晰听到钟朗心脏跳动的声音,一下一下,有些急促,那只布满针孔的手,手背上一阵青紫,拉着她。
    林艾伸出一只手,细细地摸索着他的手背。眼眶热热的,微微闭上眼,眼泪一滴一滴地滴在他的手背上。钟朗一怔。
    当林艾的手环住他的身体时,他如同石头一般僵硬,直到胸前的一片冰凉让他如梦初醒。抬起她的头,看着泪眼蒙眬的她,带着不确定,倾身向前,拥住她,吻着她的眉角。她的热泪,眼泪的味道他第一次尝到,没有苦涩,带着一丝香甜。
    兜兜转转三年,两人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是心与心的贴近。
    晚上,林艾蜷在小沙发上,小小的一团。钟朗让她上床睡,偏要和他强。抱起她,放到床上,为她盖好被子,看着她闭着眼,呼吸平稳,那酣甜熟睡之态,他轻轻地在她的颊边落下一吻,浅言低笑:“终于抱得美人归了。”
    ☆、59
    这一晚,他就像个初谈恋爱的愣头青,傻傻地看着林艾。半夜的时候,林艾转身,就碰到温热熟悉的怀抱,一睁开眼,昏暗的灯光下,迷迷糊糊地就对上了一双漆黑灼灼的眼,着实吓了一跳。
    对于她怎么跑床上了,不问也知道,她闭上眼:“大半夜的不睡觉,瞪着眼睛看门啊?”
    “宝贝,不是看门,是看你。小艾,我好像在做梦一样。”他温和地看着她。
    林艾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舒舒服服地闭着眼睛,嘴角扬起一抹幸福的笑容。
    钟朗的手,在她的脸上来来回回地轻抚,林艾“啪”的一声就拍上去。
    “我去睡沙发。”她作势就要起来,钟朗无奈地收回手。
    第二天一醒来,就对上那张英俊的脸眉开眼笑地道:“早上好!”
    林艾低低地“嗯”了一声,后半夜,钟朗在床上扭来扭去,害得她一直没有睡好。
    对于林艾这个敷衍的招呼,钟朗很不满意,托着她的头,劈头盖脸地吻下去,一手抱着她的背。
    林艾紧闭着唇,就是不开口,钟朗低低地笑着,牙齿上下啃噬着她,酥酥麻麻的。
    手慢慢地滑到她的腰间,倏地一捏。
    “啊!”林艾一声惊叫。
    钟朗顺利入关,湿热的长舌有力地在她口中钻动,热情地舔舐,吞咽着她的甜蜜。
    直到林艾呼吸不畅,钟朗才松口。看着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他又是一动。
    林艾推着他:“一大早,脸没洗,牙没刷,你讲不讲卫生啊?”
    一句话,生生把晨间之吻这浪漫的情调给刺破了,钟朗抑郁了。
    洗漱好,刚出来,病房的门一阵急促敲打。钟朗闷闷地倚在床上,丝毫没有下床开门的意思。
    林艾快速地走过去,门一开,来的还真是不速之客。
    顾毅琛对林艾一笑,进来之后,往沙发一坐:“二哥……身体怎么样了?”
    钟朗翻翻白眼,没理他。
    林艾拿着保温桶,下去打饭去了,给他们留下一个谈话的空间。
    “二哥,我是来接你的。”顾毅琛心里骂道,妈的,怎么这种事全都要老子来做。面上,带着微笑。
    “什么事直说。”
    “二哥,我不是故意的。”顾毅琛浓眉一挑。
    “都知道了?”钟朗眸光一暗,“在她面前什么也不要说。”
    顾毅琛连忙点头。
    “下午你回去吧。”
    一会儿,林艾回来了,小米粥几样东西,盛了一碗,习惯性地拿起调羹,钟朗倚在床头,两人很有默契地一送一张。
    顾毅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瞪得老大的,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二哥,你的手也受伤了?”
    接着钟朗眼神如箭一般冷厉地射过来。顾毅琛干干地笑了,心里怅然,二哥,你三十三岁了,不是十三岁啊!
    “哎呀,一路赶过来,到现在还没吃什么东西。”顾毅琛有意地嚷着。
    林艾一听,放下碗,拿起了饭盒里的青稞饼要递给他。钟朗一把拉着她的手:“楼下,左拐,自己解决。”
    顾毅琛嗷嗷地叫着,千里迢迢来看你,连个饼都不给他吃。
    接下来,自然什么事都是顾毅琛去办的,钟朗和林艾倒是闲着,看着远处巍峨的山峰,蓝天白云,整颗心都清净了。
    “布达拉宫还没去。”钟朗懊恼。
    “没关系。”有些地方去或不去,并无区别,心里存着那一份寄托就好。林艾手指指了指布达拉宫的方向,脸上带着明媚的笑,“那里住着世间最美的情郎。”
    瞬间,钟朗就拉她入怀,吻着她,不容她退缩。
    “世间最美的情郎?嗯?”他的语气明显不佳,“那我呢?”
    钟朗咬着她的耳垂。
    林艾咯咯笑起来:“你是世间最坏的浑蛋!”
    什么?钟朗咬牙一字一句地吐出:“世间最坏的浑蛋?”他深吸一口气,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他,“好,我是浑蛋。”
    钟朗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一脸温柔。
    顾毅琛站在暗处好一会儿,脸上的表情沉了又沉,最后,他扯了一抹笑,走过来:“我说,浑蛋,我们可以走了吧?”
    林艾的脸微微红了,钟朗瞪了他一眼,拉着林艾就走了。顾毅琛拎着东西,得,他是小跟班。
    飞机起飞的那一刻,林艾有些耳鸣,嗡嗡着很难受,她不停地吞咽着口水。透过玻璃,这么近靠近白云。脸贴在玻璃上,傻傻地看着,流动的云,仿佛伸手就可以握住。
    她开始想这次的西藏之行,她和钟朗,在远离尘嚣的净土,终于有了一番宁静。
    可是,回去之后等待她的绝对不会是风平浪静。想着想着倦意袭来,迷糊中,有人轻轻地给她盖上薄毯。
    “二哥,你准备怎么办?”顾毅琛一路看着,钟朗是认真的,可是他的家庭能接受林艾吗?
    不说她孤女、私生女的身份,就是当初钟朗为了她把陈家给整垮这事,钟家断断不会接受的。
    钟朗瞥了一眼一旁熟睡的人,歪着头,头发遮住了半张脸,又伸手把薄毯掩好。
    眸光一转,眼睛看着窗外的白云。
    “毅琛,一开始,是一场追逐的游戏。我一直以为我们这种人,什么都是拿得起放得下,可是,等真正遇上了,才知道,有些人,有些事,就好像是冥冥中安排的,放不下了。”
    钟朗嘴角一扯,顾毅琛见过他傲视的笑、冷漠的笑,这样温润如玉的笑,果然不是他的风格,惹得他**皮疙瘩一地,一阵哆嗦。
    总有一个人,遇见了,悄悄地走近了,就是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就像一颗偶然飘落的种子,生根发芽,根深蒂固。
    飞机抵达机场后,他们出来,机场大厅内,行人川流不息,他们两男一女这样靓丽的组合一出现,不由得让人多看几眼。
    林艾下了飞机,刚刚开机,手机就急促地响起来,她赶紧接起来:“喂——”
    “林艾,我在拉萨机场,你在哪里?”茫茫人海中,许晔轩只想听她一个人的声音。
    “我回B市了。”林艾停下脚步,微张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了?”钟朗回头问道。
    电话那头的许晔轩一怔,呵呵地笑了起来,重复道:“回去就好,回去就好。”声音越来越越远,最后慢慢地挂了电话。
    他先于钟朗一步,钟朗却快他百步。他和她就如同彼岸花一般,一段美丽的邂逅,却错过了花开的结果。
    当初的相遇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许晔轩空洞地徘徊在机场大厅,往来的行人,也注意到这个儒雅的男子,面上的悲伤让人心凉。
    林艾眼眶一酸,木木地收了电话。钟朗没说什么,上前挽着她的手,漆黑的眼眸里有些恼怒,却又是那样坚定。
    出来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一旁,顾毅琛坐在副驾驶,钟朗和林艾坐在后面,钟朗一直拉着她的手。林艾瞧见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她挣脱着,可钟朗就是不放。
    他们回到碧海别墅,顾毅琛中途下车一溜烟地跑了。
    钟朗身体还有些虚,一回到家,就躺床上休息了。
    林艾期间几次来卧室看他,他都没醒。药片都放在床头,温水来来回回已经换了几次。
    她躺在贵妃榻上,微微蜷缩着身子,看着夜空的星星,前几天还是触手可及的星星,而今竟是隔得十万八千里了。其实,人和人何尝不是呢?若即若离,若得若失。
    那一边,钟国华因为公事没几天就回N市了。吴兰溪留下了,这一次她是铁了心,要钟朗定下来,毫不手软。她到B市,儿子就没见上几眼,心里越加得对林艾没什么好印象。
    钟朗一边在家休息,一边处理公司的事,忙得焦头烂额。他去西藏短短的一个星期,公司怎么积压了这么多事。早上一通电话,狠狠地把各层的主管给骂了一通,主管们唯唯诺诺,面面相觑,老板是吃了炸药了。
    一会儿,又接到吴兰溪的电话。
    “妈,我这会忙着呢?”钟朗一边哗哗地签字,一边应付着他妈妈。
    “阿朗,我听毅琛说,你病了?怎么回事?”吴兰溪问道。
    “妈,没有的事,就是高原反应,小问题。”
    “那你晚上回来大宅,你爷爷也回家了,这两天也念叨着你。”吴兰溪把钟老爷子搬出来,料定钟朗是不会拒绝了。
    “好,我晚上过去。”
    放下电话,站在窗前,这二十几高楼上,看着窗外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三年的变化却不及他在西藏几天来得快。心里莫名地有些烦躁,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烟盒,这一次他没有点燃烟,只是放在鼻尖轻嗅了一下,熟练地叼在嘴里。
    女秘书敲门进来时,就看到他倚在窗口,颀长的身影在夕阳余晖的照耀下,风度翩翩,她暗暗地提醒自己,老板心情变幻莫测,小心再小心。
    “钟总,李特助送来的资料。”女秘书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老板的神情。
    “放下,出去吧。”钟朗淡淡地吩咐。
    “钟总,今晚八点和高总的酒会?”
    “取消。”钟朗放下烟,揉着眉心。眼睛扫过桌上的照片,泛起一丝温柔,回来之后,他的办公桌上就放着一张他和林艾在那什么石头的照片,拿起相框,蓝天白云下,两人怎么越看越登对呢?这一看,心情顿时好了很多,嘿嘿傻笑了几下。
    当拿起一旁的资料打开一看,脸色却是一沉再沉,好心情顿时消失无踪。
    晚上开车回到钟家,钟老爷子坐在大厅里,他大伯、大伯母、他妈妈,连钟沁也回来了。看到他,钟沁一把跳过来:“二哥,好久没见到你。”小丫头挽着他的手,靠近他的耳朵,“陆夕辰,也来了。”语气明显地带着些不开心。
    钟沁性格活泼可爱,她从小就和钟朗亲近,因为她刚刚到这个家的时候,第一个拉着她手的是钟朗,第一个对她笑也是钟朗,第一个把蛋糕分给她的也是钟朗,记着她生日的永远也只有钟朗。
    “阿朗回来了啊!”钟老爷子声音洪亮,陆夕辰挽着他走到饭厅。
    “爷爷!”钟朗走到一边扶住老爷子。
    “阿朗,听你妈说这次跑西藏去玩了?”
    “嗯。”钟朗淡淡地回应着。
    钟沁听了咯咯笑起来:“爷爷,二哥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人家去登珠穆朗玛,他在脚下就歇菜了。”顾毅琛早已把钟朗在西藏的事传了个遍。
    钟朗斜了她一眼:“小丫头瞎说什么。”
    老爷子说道:“当年,我们翻雪山好像还是昨天的事,多少年了……现在老了。”
    “爷爷,怎么会呢?下午看您写的字,浑遒有劲,一点不像您这个年龄写出来的。”陆夕辰一本正经地说着。
    钟老爷子听了乐呵呵的,眉毛一跳一跳的。
    钟沁斜了她一眼,眼里满是不屑。
    钟老爷子又发话了:“阿朗啊,小夕最近才回国,你抽空带着她逛逛。”
    “爷爷,夕辰姐姐从小在这里长大,哪会不熟,我马上放假了,我陪着夕辰姐,可好?”她才不想陆夕辰当她的嫂子呢。
    钟老爷子眉毛一挑:“就怕到时,你就顾着陪顾家那孩子了。”
    “爷爷——”钟沁娇羞地叫起来。
    晚饭的时候,吴兰溪特地让陆夕辰坐在钟朗旁边。
    “小夕啊,不要客气,就当和家里一样。”吴兰溪又看看钟朗,“阿朗啊,给小夕夹菜啊!”
    “夕辰姐,我记得你最喜欢吃芹菜了。”钟沁说着就夹过去。陆夕辰是从小就讨厌吃芹菜,亏她记得这么清楚。
    钟朗仿佛没事人一样,不管不问。
    晚饭后,钟沁被拉进去。
    钟母脸色严肃:“钟沁,你在做什么?这个家的事还轮不到你插手,记住你是什么身份。”
    “妈,二哥不喜欢她。”她的声音诺诺的。
    “什么喜欢不喜欢,你叫我一声‘妈’,就给我记住。想想你自己,顾毅琛他就是不喜欢你,他还是要娶你。”
    钟沁眼眶红红的,声音有些哽咽,讷讷道:“我知道了。”
    爱情,对他们来说是奢侈的。
    快十点的时候,陆夕辰要回去了,吴兰溪提出让钟朗送她。钟朗没有拒绝,看着一边垂着头的钟沁:“小沁,也和我一起走吧。”
    钟沁歪在座椅上,明显的委靡不振。
    “二哥,我在下个路口下,坐地铁回学校。”她不想和陆夕辰待在一个空间。当年,陆夕辰一句“野丫头”就注定了她们之前不会相交。
    钟朗还是把钟沁送回了C大。然后他一改之前的温柔,一路疾驰,陆夕辰吓得一脸苍白,终于到了陆夕辰的住处。她颤着手把安全带解开。
    钟朗却落了锁,狠狠地把一个档案袋扔向陆夕辰,满脸的yīn郁。
    “陆夕辰,做这些有意思吗?”
    不再是“夕辰”,而是连名带姓,陆夕辰心里一痛,打开文件袋,原本苍白的脸色一沉再沉。
    “不要再做这些事情了,否则不要怪我不给陆伯伯面子。”钟朗表情冷漠,语气yīn寒。
    陆夕辰的呼吸一下子就紊乱了,原来刚刚飙车,是在向她宣泄不满。她也有她的骄傲,勉勉强强地扯了一个笑容。
    “钟朗,钟妈妈已经和我爸妈提了我俩的婚事。”
    “停!我不受那套,你爱嫁谁嫁谁,可不关我的事。”钟朗耸耸肩,“你下车吧。”语气中的厌烦是毫不掩饰的。
    陆夕辰再也忍不住了,哆嗦着嘴唇,一脸的伤心,当面被喜欢的人生生地拒绝了,眼泪是再也忍不住地哗哗地流下来。
    “你说过不会抛弃我的!”
    “别和我扯这些,老八百年前的事,亏得你记得这么清楚。”钟朗瞄了眼黑暗的前方,“你和钟沁在我心里别无区别,可是如果你再这么任性妄为,别怪我不客气。”
    陆夕辰再也听不下去了,一把推开门,抓着包呜咽着跑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现言开了
    顾今笙和程以暮有着三年的童年时光,三年的相恋时光,顾今笙以为她能和他能一起度过余下的时光。可最终都成为她的一厢情愿。
    ☆、60
    钟朗心情愉悦地回到家,林艾已经睡着了。客厅里流着一盏壁灯,昏黄的光,等待着他的归来,这样的感觉真好。
    洗了个澡,刚出来,手机就振起来,拿起来一看。
    “妈——”
    话还没说什么,吴兰溪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阵臭骂,气都不喘一下:“明天一早,去和小夕道歉去。”
    钟朗愤愤地挂了电话,这陆夕辰怎么这么烦人。回了房间,他躺在床上,拥着林艾,再想想陆夕辰,这一对比,林艾什么都是好的,性格温婉,娴静适宜,总之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啄了几下她的嘴角,带着笑睡觉了。
    第二天,钟朗醒来的时候,走到客厅就听到厨房“哧哧”的声音,林艾握着铲子上下翻动着,身上穿着一件围裙。他记得那围裙,是他一个人去超市闲逛时买的,当时身边一对年轻的情侣在挑,他独自一人,不知不觉也选了一件,围裙上面印着一只狼,他知道是最近很火的灰太狼。
    她是怎么找到的?他记得他买回来之后,那时两人之间不冷不热的,他随手不知道扔到哪里去。面上微微地泛着红晕,心里暖暖的一团,他轻轻地走过去,从背后拥着她。
    林艾手一顿,等到再翻蛋时,明显的一块焦黑。
    餐桌上,放着牛奶、面包,林艾把那个有些焦黑的煎蛋放到自己面前。虽然是焦黑那面在底下,可钟朗还是认出来了,心里就像吃了蜜一般甜。
    “奶酪放哪里了?”
    “奶酪好像没有了。”林艾倒了两杯牛奶,“冰箱里还有些果酱。”
    “也行。”
    林艾诧异,他怎么突然要这些,他向来是不吃甜食的。
    趁着林艾去取果酱的时候,钟朗快速地把煎蛋掉换了。咬了一口,顿时满口溢香,口感很好。
    “喏——”林艾把果酱递给他。
    钟朗看了那红红的果酱,牙齿发酸,没动手。
    一会儿,林艾又看了他一眼。他无奈地拿起挖了一勺果酱涂在土司上,视死如归地咬了一口,甜得发腻。
    饭后,钟朗递给林艾一份表格。
    “什么?”林艾抬起头问他。
    “你照着填就是。”
    林艾细细一看,和她之前填的那份大相径庭。她推开:“我不想去。”
    “为什么?”钟朗眉毛一挑。
    “没有为什么。”
    “之前的事不开心?”钟朗以为她是为自己之前被拒绝而不开心。
    “不是。”
    “那你想干什么?”钟朗皱眉。
    林艾抿着嘴,半晌,说道:“当老师。”
    钟朗的心忽上忽下的,她进了这个学校,学了这个专业,最后竟然要去当老师。
    林艾低低地说:“教师证大学时我拿到了。”要不是这三年,也许她早就回S市当一名教师了。
    钟朗转念一想,估计这是她母亲的原因吧。又想到,当老师也挺好的,将来自家的小孩,不用愁了。
    小孩,长得像林艾的女儿,该是多么漂亮的小天使啊。他已是越想越远。
    林艾看到他嘴角的笑意,心里发楚。
    “不想去就不去,当老师好,嗯,当老师好。”
    钟朗神清气爽地去了公司。
    接到吴兰溪电话的那一刻,林艾很平静,她知道,该来的总归是来了。
    在林艾看来,钟朗妈妈气度高雅,皮肤白皙细致,一点也看不出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人也很和气,越是这样,林艾越觉得自己抬不起头来。
    静谧的咖啡馆里放着悠远舒缓的钢琴曲,吴兰溪细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女孩子。典型的南方女子,肤白如雪,五官精致,却也是落落大方。
    “小林,今天我找你来,只是想和你聊聊。这三年,一个人过得也不如意吧?”吴兰溪的声音混合着钢琴声,轻轻柔柔的。
    “钟夫人,您有话就直说吧。”林艾紧紧地握着手,背挺得笔直的,一双眼睛带着释然,哀伤一闪而过。
    吴兰溪一直噙着淡淡的笑容,优雅却又疏远。
    “叫我伯母吧。”她端起一杯清水,淡淡地说道,“孩子,很多事情你不明白。你和钟朗不适合,他的家庭,你的家庭,你觉得嫁入这样一个圈子会幸福吗?”吴兰溪慢悠悠地继续,“你的母亲当年不是也挣扎着做出了选择吗?”
    听到最后一句,林艾再一次感到那种痛彻心扉了,不能让母亲入土后因为她还受到非议。她眨了两下眼睛,硬是把泪水逼下去。
    “钟夫人,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嫁给钟朗。我……”林艾的声音不自觉地有些哽咽,“很感激您没有直接扔给我一张支票,那样的话,我会更加无地自容。您放心,我会离开他的。”一字一句说出来心还是疼了,她承认自己不勇敢。
    她强忍着泪水,吴兰溪心有不忍,可她是一个母亲,总要为这个家做打算。
    “钟伯母!”
    吴兰溪回过头,看到来人,亲昵地对她招招手。
    陆夕辰一身米色套装,整个人端庄典雅。
    “哟,这花真漂亮!”吴兰溪看着陆夕辰手中的一大捧献花赞道,“小夕的追求者送的?”
    “是送您的。刚刚路过花店看着漂亮就买了,和您很配。”
    “钟夫人,不打扰您了。”林艾站起来,想扯一个笑容,可终究是笑不出来。
    陆夕辰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怔怔地出神。
    林艾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上了公交车,转了几趟车,最后站在一幢大厦下,抬头仰望着这幢高耸入云的大厦。钟朗旗下的大厦,他的办公室就在第二十八楼,她一直都知道。
    这些天气温不断地再攀升,她在楼下的花坛坐了一下午,回去的时候,头晕晕的。
    大厦的门口,她看到钟朗和陆夕辰,他们两个人一起走出来。的确,很相配,家庭,事业。
    林艾去了趟超市,买了一大包东西。回去的时候,她打了一个电话给钟朗,那边许久才接起来:“林艾,什么事?”
    “哦,没什么事。”她的声音淡淡的,“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今晚有个会,可能晚点回去。”林艾听着那边嘈杂的声音,就挂了电话。今晚钟朗的确有个会,不过是宴会。
    陆夕辰一脸的不高兴,胸口一闷,也没说话。吴兰溪让她陪着钟朗来参加宴会,来到这里钟朗就撇下她。
    一圈下来,钟朗喝了不少。角落里顾毅琛和一个美女站在那儿,巧笑嫣然地说笑着。
    “毅琛——”他沉沉地叫了一声。
    顾毅琛回头,手中捧着酒杯。
    “宝贝,去休息一下。”顾毅琛一双狭长的眼睛温柔地眨了下,对身旁的女人说道。
    钟朗举起杯子,顾毅琛会意,碰了一下,两人一饮而尽。
    许久,钟朗问道:“毅琛,你有没有想过钟沁?这几年,她一直追着你,她会不会累?”
    “二哥,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钟朗沉默了一会儿:“钟沁前几天和我提过,她想解除婚约。”他的小妹妹终于累了。他看向顾毅琛,一脸坦然,“毅琛,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到钟沁的情景吗?”
    他怎么会忘记呢。顾毅琛笑一笑,浑身竖着刺的小刺猬。
    “毅琛,如果当初我好好地追求林艾,一切或许就不一样了,我和她之间不会隔了三年。你和小沁打算还要过几个三年?”
    一席话,两人都是愁苦万丈。
    此时,林艾烧了一桌子的菜,都是钟朗爱吃的。她一个人坐在饭桌前,每一样菜都细细地吃了一些,明明很一般,钟朗怎么会爱呢?
    钟朗醉醺醺地回来时,就看到满满的一桌子菜,林艾抱着身子缩在沙发上,又在看某个幼稚的综艺节目,眼睛弯出了好看的弧度。感觉到身边的沙发一陷,她侧过头去看了一眼,略长的刘海有点遮住视线,愣愣地看着来人。钟朗坐到她身边,靠在她身上,灼热的呼吸带着浓浓的酒气,一丝不漏地洒在她的耳侧:“怎么不和我说,早知道烧了这么多菜,我就回来了。”
    林艾抵着他的头,费力地把他从自己身上推开,瞪了他一眼之后起身走向厨房。
    钟朗迷迷糊糊中闻到一股甜甜的味道,温热的触感袭上双唇,他睁开了眼。林艾把装着蜂蜜水的杯子抵在他的唇边,钟朗眯着眼看着她,又往她那边凑了凑:“林艾,你嫁给我好不好?”
    她竖了一个手指放到钟朗面前,摆了摆,又好笑又好气地问:“这是几?”
    “我没醉,小艾,你嫁给我好不好?”钟朗抱住她的身子,贪婪地吸着她特有的香气,“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照顾你,爱你——”
    没想到钟少爷也能说出这番甜言蜜语,这就是酒后吐真言吗?
    “你答不答应?”
    大厅里安静无声,那些字眼深深地印在了她的心上,一瞬间,呼吸都紧蹙了。过了一会儿,她淡淡地说:“钟朗,你也太没诚意了,没有鲜花,没有戒指,你见过有人这么求婚的吗?”
    钟朗晕乎乎的,半天才反应过来,倏地站起来,也不管身后的人怎么叫他,咚咚跑到楼上,一会儿,又跑下来。
    从客厅观景用的落地窗边的花瓶里抽出一朵花,一边走向沙发一边嚷嚷着:“林艾,我有花,有戒指,你答应吗?”
    钟朗灼灼地看着她。
    到最后,步子越来越慢,像虔诚的教徒一样单膝跪在地上,抬着头,一眼也不眨地看着林艾。
    林艾的眼睛渐渐地濡湿了,心里是百感交集,泪水一滴一滴地落下,像那搅乱平静湖水的水滴,打在钟朗的手上。
    “什么时候准备的?”她竭力想使声音波平如镜,却还是掩盖不了其中夹着的颤音。
    “你先说答不答应?”他看着她,右手轻轻地擦拭着她眼角的泪痕。
    林艾静静地看着他,被那认真的表情深深定住,时间静静地流逝着,就在他以为她不会答应的时候,却听到一声“好”,声音清脆悦耳,就如同深山中泉水叮咚声。
    钟朗托起她的左手,小心翼翼地把戒指戴上去。林艾只觉指尖一凉,转眼间,左手无名指上套上一枚精致的戒指,钻石熠熠生光,比客厅的水晶灯还要亮。
    “去年在法国出差买的,当时看着合适,原以为——”他顿了顿,“没想到一等就等到了今天。”
    钟朗满足地笑着,托起她的手放到嘴边轻轻一吻。她的手指修长,戒指戴在上面非常漂亮,不是戒指点缀了她,而是因为她,戒指才变得更美。
    林艾看了看戒指,不断地流着泪。
    钟朗更加手足无措,跪了半天,林艾也没拉他起来的趋势,他想站起来把她揽到怀里,细细地安慰她,可是刚一动脚,一阵酸麻随之而来,仿佛有万只蚂蚁在爬动。最后手一钩,拉着林艾就地毯上一坐,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小脸被泪水洗刷过后一片娇嫩,她今年二十五岁了,怎么还和当年一般。
    钟朗情不自禁地覆上她的唇,冰冰凉凉的,温柔缠绵地吻着她,没有一丝杂质,发自内心。两人静静地相拥在一起,就连彼此的心跳都融为一个频率。
    这一刻曾经的恩怨情仇都放下了,一切都远去了。
    钟朗依旧霸道地拥着林艾,月光洒进来,清幽如水。林艾借着光细细地看着钟朗,仿佛要把他的样子刻在心里一般。
    食指一点一点,滑过他的眉、他的鼻、他的唇,细细地描绘着。
    第二天,天灰压压的,钟朗还在沉沉地睡着。林艾轻轻起来,自己的东西本就不多。环视了一圈,心里一阵戚戚然。
    最后摘下了无名指的戒指,昨晚的一切都很美,钟朗给了她一个完美之夜,她将忘却她和他之间的所有,除了——这一夜。
    轻轻地把戒指放在床头,在钟朗的唇上印上一吻,第一次主动,也是最后一次了。
    她留下了六个字:
    三年之约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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