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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
    第七章
    门外忽响起鼓掌声,简环从容走入,显然很满意这场好戏的结局。
    “俞姑娘,看来你和爷破镜重圆没问题了。”她在门边只见影像不闻其声,看两人再度拥抱,以为问题已圆满解决。
    “环,你也来了?”即使发现第三人在场,庆炜也没有松手的意思。
    简环高仰起俏脸,“那是当然!像俞姑娘这样国色天香又娇弱的姑娘,怎可一人独自出门?没有我保护,您当俞姑娘一个人能到得了京城吗?”
    “那倒是真。”他笑了,“我马上帮你们安排地方好好休息,晚一些再设宴接风,如何?”
    “不了,我要尽快赶回云河庄去。眼下府里只剩我爹,我怕晚些回去,爹便给翽少爷累死了!这回跟著俞姑娘来,主要是想问问爷,预备何时回云河庄?”简环满脸祈求,“翽少爷是真的拿庄里事没法儿,爹和我都快被他折磨死了,只希望爷快快回来,好放翽少爷回他的宝贝花田去,省得他在书房里吃苦受罪。”
    “哦?我还当府里有什麽大事,这麽急著我回去,原来只是翽不肯在书房理事。”庆炜剑眉一扬,“翽需要锻炼,现在正是个好时机。云河庄本属於他,他不能一辈子不理睬。我八年多都没回老家,说什麽也得多留一段时间,好好孝顺父母。”
    简环瞪大眼睛,“爷的父母还在吗?我一直当您是父母双亡,才流落在外,被老庄主收养耶!”
    “抱歉,我父母健在。八月初正逢家父寿诞,再来还有中秋庆团圆,我短时间内是不会回云河庄了。庄里的事,托你和大总管多担待,也多教教翽。”男子绽开俊朗的笑容,“这可是给你个好机会。趁现在多和翽相处,藉此让他了解你对他有多重要,不是很好?”
    “这……好像也对。”简环抿了抿嘴,“总之,还是希望爷能早些回庄,至於这段时间里的事情,我和爹会尽量帮衬。我先走罗!”
    “嗯。”庆炜唤了个奴仆送她离开。
    目送小总管背影离去,他接著安顿俞落雁。
    “来,我瞧瞧你该住哪间房。”他领她走出书房,绕过迥廊,找寻合适的房。
    “这儿?”俞落雁不解,“这里是亲王府,我能住吗?”飘云四爷的府邸,岂是韩翎能随意指派给外人居住的?“为什麽不带我去你的家府呢?”
    庆炜停了一下,转身握住她的纤荑。“雁雁,再告诉我一次,你是真想待在我身旁,其他都不在乎,即使我可能连个像样的身分都不能给你?”
    俞落雁颔首。
    “好,我也是。别忘记你此刻的决定,我绝不许你再抛开我,我不许你带走我的爱,却弃绝我的人。”他收紧她的小手,眼中有不可抹灭的坚定,“再要有下一回,我说什麽也不会放手让你走了!”
    她虽不懂他为何出此言,仍是点了点头。
    “关於我的身分,原本都要告诉你的,可是你才一知道我是满人就变了脸,所以我没说全。”庆炜带她走回寝房,没有比这儿更适合小女子的地方了。“这间,是我的寝房;这拘风院,是我的居所;这座亲王府,就是我的家。”
    “啊?”俞落雁诧住。
    “我的父亲,就是这王府的主人 靖亲王,母亲是如夫人,我是亲王庶生的五世子,飘云四爷则是我同父异母的四哥。”
    “你是、你是……满清贵族?”她惊得口吃了。韩翎居然会是一个亲王的儿子,一个世子爷?“我真没想到……”
    “我没跟云河庄透露,是不想也吓坏大家。”心知她的骇愕,庆炜将她揽进臂圈中,不给半分逃走的空档。“王府规矩严,我必须将你的来历交代清楚才能把人留下,不过你只管待下来,其他由我另作安排,嗯?”
    俞落雁偎靠著他胸口,闻嗅著他混合了阳刚的熏香味,醺醉在好不容易找回的深爱,什麽都不想再计较。“都听你的。”
    这是第一次,她认识了不钻牛角尖、尽情放纵爱恋的自己;甚至,不顾对错。
    她终於明白,她的心是悬挂在这男人身上的。他走了,把她的心也带走了,而没有心的人,怎活得下去?是以她长路迢迢地来找寻他,只求补足心窝的缺缝,其他什麽也不问。
    数日後,靖亲王府人人知晓,今年即将成婚的五爷,才刚回府不久,便把他在外时纳入羽下的宠婢接进了王府,成为贴身近婢,同房而寝、同衾而眠,朝夕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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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雅致的澡间里,水气漫腾,滴过几滴花露的温热水散发出怡人心神的香氛,四周张挂著漂染了霓虹花影的轻纱幔帐,特制加大的桧水澡桶足供三、四人共浴仍绰绰有余,桶边一张舒适躺椅,是提供主人接受按摩所用。
    这些,是皇朝贵族理所当然应有的享受,民间大富大贵人家或许还能仿效,但市井小民绝对是望尘莫及。
    俞落雁在澡桶边,自愿侍浴。
    她为庆炜擦洗肤色似铜的阔背,撩整他解散的湿淋长发,动作轻柔而小心,凤眸盛满甜蜜爱意。不论他是掌理千家行号的商业钜子韩翎,抑或亲王府的尊贵世子爷,爱新觉罗.庆炜,都一样是占据了她整个心房的男子,唯一的锺爱。
    “你的阿玛方才找你去,是把婚期拟定了吗?”她凝视著指间滑溜的青丝,语气淡然得好似问的是别人的婚事。
    庆炜吁出一口沉闷,“嗯,八月,我阿玛的寿辰後,中秋前二天。”
    “现在才五月初,为什麽要等三个月那麽久?”
    “我小妹在府中待产,新生儿出世也是喜事,阿玛怕会、喜冲喜。,折煞了婴儿和产妇,而预产期是七月,便要把我的婚事尽量延到孩子满月後再办。”
    “真可惜。听说要当你新娘的白小姐,不但是扬州首富的独生女,还是扬州第一美人呢;娶了她,财富、佳人同时拥有,你的夫人母亲便毋需担忧哪一天这靖亲王府易主後,你无家可归……”
    男子英眸一眯,“你哪里听来这麽多?”
    美人儿淡然一哂,“夫人告诉我的。”
    “我娘?”庆炜一惊,“我娘找过你?几时的事?她还跟你说了些什麽?她为难你了吗?”有鉴於王府众人对他纳进府的宠婢议论纷纷,他心知母亲迟早会获悉此事。
    为了不让她受到难堪,他让她尽可能待在他的居院内,出外必有他相陪,不料百密仍有一疏。
    “甭紧张,夫人对我没有你想的那麽糟。”她笑著按捺住他的不安。
    丽瑾如夫人是她所见过最美丽高贵的母亲,无怪乎能生出庆炜这样轩伦俊美的儿子。夫人和蔼地同她说起庆炜小时的顽皮和叛逆,言词间有无限的关爱,也有浓厚的担忧,无异是希望为儿子铺路,让他将来生活无忧。
    “又是那些!我阿玛百年後如何、我大哥入主王府,把我赶出去又如何……”庆炜不耐地起身跨出桧木桶,溢洒满地水渍。“我小时不爱听话,不代表现在就成了没出息的人。我真不仅为什麽我娘会认为让我娶个富家千金,一辈子吃软饭是一件好事?”倘若母亲只是要个好媳妇、讨个可爱的孙儿,眼前的俞落雁马上就能让她实现愿望。偏偏……
    “夫人是个爱子心切的母亲,你该体谅她的苦心。”许是因为她没有母亲,许是因为她将来也会成为母亲,她甚能体恤丽瑾如夫人的盼望。
    这婚事对庆炜是有必要的,是以她甘愿退让,与另一个女子分享她深爱的男人。
    “我知道,可她的爱太沉了。”他双眉郁结,“我就像她手上的鸟儿,她总怕我出事,捏紧了不给飞。但关在金丝笼里不飞的鸟儿,真能过得好吗?”
    俞落雁取来毛巾,自他身後仔细地为他拭净水珠。
    他每一寸深麦色肌肤,闪耀著年轻的光华,一身肌肉紧实纠结,长臂匀称精壮,劲腰窄臀,修长笔直的双腿……这男人的胴体,令她著迷。
    背後已是一片乾爽,她手中的毛巾於是从胁下绕往前,静静地在他前身游走,旋摩他膛上敏感点的一边,空著的另一手,纤指也放肆捏拈上另一边,男子逐渐加重的呼吸声在耳际掠过,她甜甜微笑。
    “雁雁,你的手好像过分罗……”
    庆炜急促喘息,下腹的冲动已早一步先背叛了理智。体内亿万细胞在小女子的煽动下,迅速喧哗骚动起来,脑中的欲念彷似万马奔腾,践踏过每一分残存的清醒。
    她娇软的身躯贴附著他,胸前两团丰嫩挤压著他的背脊,棉薄的衣衫与抹胸,掩不住峰顶硬挺的尖凸,他的肌肤一清二楚地感受两颗小莓果在背後撩画又撩画,催使他热血沸腾。
    当小手拎著毛巾往下溜去,肆无忌惮地在他身前会合、抚摸起充血复苏的男jīng时,他连灵魂都感到狠狠一荡!
    他颀硕的身子顷然一旋,抢过她手上的毛巾丢开,用嘴攫住她两片嫩樱,狂乱吮吻,饿虎扑羊似的将她压上躺椅。
    “你是在玩火,女人!”他眸光黯邪,唇角扬起弯弧警告。
    “哦?”她朝他媚露嫣然,“结果是烧著你了,还是烧著我了?”
    男子幽狎一笑,“玩火势必自焚,可是我能帮你解热。倒是你。惹火。了我,後果必须自行负责。”
    他俯身堵住她的小嘴,大手粗暴地扯裂、剥除她的上衣与胸兜,肆抚大片柔嫩雪肤,握揉她饱满的圆腴,也不忘取下她系颈的那块紫翠玉搁置一旁,以免妨碍他在羊脂细肤上肆虐。
    “唔……”俞落雁翠眉轻拧,淡嘤一声,在被他的吻迷昏之前,不甘地挣扎起来。
    她不同於以往任凭他恣意随兴的反应,使他缓下手。“怎麽了?”
    小女子巧捷地翻身落地,把高佻的身子推坐上躺椅,给他一个风情万种的娇笑,“刚才的火,我还没玩够。”
    她捧住他的俊脸,吻尝两瓣软唇,时而渴吮、时而轻啄,并渐往下移,啃过他凸起的喉结、亲过他刚强的锁骨……弯下腰,一路滑至他坚硬中又有结实弹性的胸肌,贝齿扣上他胸前的豆粒,毫不客气地舔囓拨逗。
    通体舒泰的快意,让庆炜把方才的郁恼全抛到云天外去,只剩愉悦吟呼。
    “哦!雁雁……你这小妖精……”她的小嘴在他身上烙下火种,小手上下游抚,煽风点火,他体内的欲火已然燎原,烧得他胯间硬胀灼疼。
    “这样,还喜欢吗?”俞落雁笑问。
    她不过是揣摩他以往加诸给她的欢愉,投桃报李而已。望著植入他肤上的吻痕,皆是她由衷想要占有他的印证,是对白玉珑的嫉妒,也是对他未来妻子的炫耀。
    “非常喜欢,你做的好极了。”他不吝啬给予鼓励,大手则趁这空档掬捧住她挺耸的双乳,贪婪摩挲。“看来我的雁雁已经变成一个玩火高手了,是不?”
    胸尖的快感霎时窜遍全身,美人儿为被莫名刮空的下腹难过地紧拢双腿,敏感的身体快速涌起情潮,微微润湿她的幽穴口。
    艳情的戏码,才刚要开始。
    她挣开他的热掌,兀自曲膝跪至男子腿间,小手在他发热的大腿内侧缓缓抚动,正呈擎天之姿的粗硕昂藏就在眼前,活生生地鼓动脉搏,气势凌人。
    小女子大胆地包握住触感柔滑似丝绒、细致如绸缎的灼炽肉刃,纤莠因兴奋而略显颤抖。
    她巧抚轻摩肿胀的软囊,粉红的掌心圈含套弄他滚烫的坚挺,眼见火烫的男根在手中暴长寸许,她宛如得到奖励一般,秋波画出了笑弯。
    此时此刻,不管他的身分为何,都只有像一般男人那样平凡的舒欢。
    “这样,舒服吗?”观赏著他销魂的神情,她日乾舌燥地轻问。
    “很……很不错。”勉强吐出一语,庆炜合眼坐享肉体的欲爱,急待抒发的饥渴却加倍高张。
    调情挑逗所产生的舒快,其实是一种教人失魂的折磨。
    “唔!”忽地,他的骄傲被合进一张湿润小口。
    舌尖在湿暖的腔内,勾绕舐弄感觉最是敏锐的前端,他全身蓦然紧绷,喘息更加浓重。
    俞落雁收拢檀口,不留一丝缝隙地吞吐吮纳。进出之间,她细心地不让自己的编贝刮触到他滑致的男性,双手也不得闲地揉挲著同样需要抚慰的软囊。
    “天,雁雁……”酷似幽穴般潮湿暖热的感受,令庆炜血液瞬间尽数扬沸!
    他的呻吟,彷佛是一种催促,她为此加快动作,并把圈套著男根的小嘴再吸紧些。
    “啊啊……”睽违了几个月的肉欲,掺杂以他对美人儿的想念,让他比任何时候都更要投入,刺激也比往常更强烈。
    面对焚身的欲火,男子除了倾力驰骋,什麽也不愿多想。他出自本能地按住女子伏在胯间的香首,教她在吞入时能进得更深,让他得到更多满足。
    他的压迫,使俞落雁在每回吮入时,粗大的热杵直只咽喉,虽然十分不适,她却未因而有所抗拒,只想在这交欢时刻给爱人尽兴的愉快。
    无所顾忌的纵欲下,男人的炙热达到极致的喜悦,浓灼的精华在一阵震颤後忘情地射出
    “糟!”他摔不及防地赶忙将男jīng抽离小女子的檀口。
    俞落雁有点发疼的喉咙噁咳了几下,尔後出於白自然地把口内的东西连同唾液,一起错愕地咽下了喉!她登时怔僵住。
    见她如此,庆炜万分懊悔自己脱轨的失控。
    “对不住,雁雁,我不该让自己太过……”焦急的歉语中,他见她轻松笑了笑。
    “不要紧,这不是什麽要命的毒药,我没关系。”她并且俏皮地对他眨眨灵瞳,“倒是你,还敢吻我吗?”
    男人紧张的眉眼,这才舒开。
    “你这小狐狸精!”他笑著将她卷进臂弯,“我的东西,岂有让你独一旱的道理。”他随即吻上她的唇,湿舌探入她的芳腔,无所谓地汲取纵情後遗留的腥膻。
    平日或许常人感到作呕的事,在眼下的两人世界里,全不具意义。她只想要他快乐,而他为她的牺牲感动。
    拥揽满怀软玉温香,大手包捧她的胸乳,修长的指轻轻狎弄淡红乳尖,听她娇吟微喘,他才刚烧成灰烬的情欲,转眼又死灰复燃。
    他解开她的裤头绳结,让棉裤应声落地,後将雪白的女体放上躺椅,用熠照的目光虔诚膜拜这唯一能救赎他欲望的神赐。
    “这回,换我来。”
    “我拭目以待。”俞落雁绽出绝艳的笑花。
    他也回以一抹迷人笑容,“相信我,必定让你刮目相看。”
    他俯身,洒下密集的啄吻,百遍不厌地用唇齿在她雪皙的肌理上,烙下一个个激情证明。炽热的掌心覆盖於她怒凸的红梅上,摩擦按揉,稍後更张嘴含住她雪峰巅顶的莓果,拨舔缠舐,似是得到今生所尝到最甜腻的糖果般,久久不舍松口。
    “别,别再……会疼……”她轻揪含春的媚眼,细声求道。细致的嫩梅,受不起过度的撩拨刺激。
    听她喊疼,庆炜忙不迭将唇舌的攻势往下转移,亲舐过她纤袅的水蛇腰、美致的小香脐,掰开她因空虚而并拢的双腿,大手轻抚她鬈曲的黑丝与软嫩的肉瓣,他的嘴巴渐渐逼近害羞娇颤的秘花。
    “等等,你该不会是要……”俞落雁摇著头撑起上身,试著推开他,“我尚未入浴,那里不好……”
    “我不在乎。”他微笑著格开她的腿,硬是不给合拢,目不转睛地将她水光潋滟的充血层办尽情收览,一手曲勾长指,轻拢慢捻胀红的小花核,让它在指间更显硬挺。
    稍顷,他埋首小女子双腿间,毫不犹疑地将柔嫩的肉核收进口中,灵舌放肆巧逗,洁齿轻囓。
    “嗯……啊……”她细腻吟啭,像作了美好绮梦而无意识的呓语。
    他温润的唇、湿暖的舌,都教她全身发烧;高超的技巧更令她不禁为蚀骨的快感挺身摆首,轻飘得好似神魂就要离体……
    男子持续的搔弄,使她全身瘫软得像快融化了一般,一摊晶亮的春水泊泊自体内淌出,湿滑了股沟,沾染了躺椅﹂处。
    庆炜暂停下口舌动作,揩了一掌水亮,满意笑道:“你的敏感和身体的诚实,都是最醉人的销魂诱因哪!”下腹的热杵,雄风早已重振,此刻正蠢蠢欲动地蓄势待发。他舔尝指间、掌上的透明蜜津,“你诱人的香甜,也教我著迷。”
    他再度伏下,湿舌拨弄层层红嫩花瓣,在她渴求的花穴口勾圈、又勾圈,引发更多花蜜从甬道涌出,随後他将舌头挺进了湿软的嫩穴,在可及的浅处来回抽送,长指亦不忘挑逗肿胀的花蕊。
    湿润、微糙的热舌,给予全然不同於手指或炽热男性的感受,让俞落雁惊诧不已,来不及瞠目结舌,人已被他的指与舌酥透,仅剩娇喘连连的力气。
    “唔嗯……”最敏感脆弱的花蕊和幽径前端,都在他连番逗弄下产生无法言喻的快感,频频冲击她身体每一个细胞,教她不能不吟出舒服的嘤咛。
    飘飘欲仙的欢畅感,带著她往上窜飞,穿过一层又一层雾蒙的云霄,她的呼吸愈来愈短促,直到终於爆出狂喜的欢呼,“啊啊——不要,我够了……不要了……”
    激烈的电流飙钻过每一处末梢,她抽搐得蜷曲起四肢,经不起更多撩弄了。大量的aì液从阵阵收缩的径道泌流出,提醒男人,真正需要被填满的秘地仍处於饥渴状态。
    庆炜自然明了。
    他将沾满润滑的男刃凑近径穴,随而一记锐不可挡的穿插,用他的硕大强力贯穿,刹那间便把湿嫩的径道撑扯到极限!
    “啊……”更深度的欲念被热烈释放,美人儿禁不住一喟。
    他缓缓抽出,再接以几日轻快的浅处挺撤後,重重一掣!给身下人儿最强悍的快意。如此数次浅弄、深捣,周而复始,逐渐增加深入的频率。
    俞落雁捉住躺椅的手把,获得充满的快乐,尽现於声声颤抖的浪吟。
    她柔媚的靡态展露无遗,承受著男子每一回强劲剽悍的冲刺。每每撞击到她花穴底部最柔嫩的芽蕊时,总撼动她全部心神,从喉头激出震颤的咏叹。
    经历方才彼此互相满足,这回的高氵朝来得又快又猛烈。
    足以毁天灭地的火团在体内爆炸出绚烂火花的一刻,两人同时喊出了欲仙欲死的狂欢呼号,一齐攀及欲望顶巅,抵达极乐仙境。
    庆炜付出所有灼热的精华哺育强力收缚吸吮的花径,在幽穴底部的谷地中埋藏下种子後,他躺至小女子身旁与她相拥,在喘息中静待狂乱的心音回复平整。
    “觉得如何?”他笑著嗄问。
    “前所未有,说不出的感觉。”软薄的声音由衷道出,俞落雁环住他满是热汗的硕躯,与自己同样香汗淋漓的娇胴相贴。
    “我要讨赏,证明我表现得不错。”
    她盈盈甜笑,用残馀的一点力气去亲吻他,以兹嘉奖。
    一切都平息後,两人回到澡桶中,用冷了的清水为彼此冲凉净身。
    相亲相爱的模样,好似水中交颈鸳鸯。
    第八章
    六月,北京城已完全进入湿热酷暑,昼长夜短,让人有些难忍。在挥汗耐热的时节里,靖亲王府到了一个娇客!五世子未来的夫人,白玉珑。
    是日,庆炜才同俞落雁牵手在王府花园散步回来,踏进书房,愣见房内有一女子,正伫立在几幅挂壁的字画前静赏,门边站著她带来的贴身丫头。
    她背影高挑纤盈,身上穿著湖绿绢缎绣金云纹旗服,及腰的黑亮长发柔柔生辉,发上几个镶缀著绿晶的金饰,更显相得益彰。
    发觉有人进来,她缓缓回首。
    那是一张脂粉末施,却非常明艳动人的容颜;秀眉如柳、眸如晶,水灵的大眼睛不见佯作娇羞的女儿态,就这麽直直看来,澈亮中带著几许凛然英气,樱唇微勾。
    “想来,你该就是五爷了吧?”声音十分嘹亮。
    尚未意识到此女来历,庆炜已为她反客为主的气势拧起眉头,“请问姑娘是……”
    女子微扬一边飞勾入鬓的柳眉,洒脱一笑,“我是那个十岁便跟你订下婚约,八年多从未见过的未婚妻,白玉珑。”
    “白……玉珑?”庆炜浓眉双拢,快速打量眼前人。
    未来的妻子纤躯相当修长,踩著高底的旗鞋,人已与他齐高,估量就算脱了鞋,她也不过稍矮他半颗头而已,是女子中少见的身高。她一身浑然天成的自信与傲气,不知怎的,让他联想起唐朝女皇武则天。
    这样强势的女子,将成他相伴一生的枕边人……
    他下意识地想拉紧俞落雁的小手,立誓自己绝对会好好保护心爱的小女人。
    不料,美人儿却挣脱了他的手。
    望著来自江南扬州的首富千金,俞落雁相信称白玉珑为﹁扬州第一美人﹂,是绝无虚假。白玉珑不仅容貌艳丽,落落大方的姿态和高贵的出身,更足以和靖王府五世子相互媲美,两人联姻,可说是珠联璧合的一对。
    她似乎该为庆炜有这麽一段好姻缘感到欣喜,但心里却既刺痛又恐慌。
    白玉珑丹唇略扬,莲足碎步上前,手中秀致的檀香扇轻敲另一边手心,目光跳过未来的丈夫不看,却盯上了他身後的小女子。她用扇子托起俞落雁下颚,让清丽绝尘的花容得以完全展露,颇为惊艳。
    “这美得惊人的姑娘,是五爷的侍妾吗?”
    “不、不是……”俞落雁慌忙解释,“我只是……只是服侍爷的丫鬟……”
    “雁雁!”庆炜拍开白玉珑的小扇,一把将她拉得更近。他不喜欢看她张皇委屈的模样,更不喜欢听她把自己身分贬得那麽低下。
    “丫鬟?”看男子喊她喊得亲昵、护她更是护得紧,白玉珑撇嘴冷笑,“就算是丫鬟,也绝对是个不寻常的宠婢。倾城如你,真是我见犹怜,这样的美人成天陪在身边,要说五爷至今没和你有肌肤之亲,要不就是他没胆量,是个懦夫,要不就是他、不举。,不是个男人!”
    “你说够了没有?不要太过分!”
    过度犀利的言词,使庆炜顾不得什麽修为,当场对这个才第一次见面的女子发了飙;俞落雁更是羞得巴不得马上挖个地洞掩埋自己。
    白玉珑玉葱指拈玩小扇,对男子的咆哮充耳不闻。“得了,婢女给主子陪寝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儿,举凡大户人家的少爷,哪个不是这样?”她浅浅一笑,“不过我提醒你,最好婚礼前提早把你身边的莺莺燕燕处理掉;在我眼里,不兴三妻四妾这种玩意儿,你倘若娶了我,往後再也不许收房纳妾。换言之,你身边的美人宠婢飞上枝头当凤凰的日子,是没指望了,早早遣离了她吧!”
    庆伟凛眸瞠瞪,“你凭什麽命令我?又凭什麽管我?”
    白玉珑淡瞟他一眼,笑容犹存,“凭我将是你的妻子。既然你想娶我,当然就得听我的;你若是不肯照做,我就退婚!看你如何向丽瑾如夫人交代。紫苏,咱们走。”
    在此单刀直入地狠戳了两人一顿後,她蛲首高高一昂,率著丫头扬长而去。
    “莫名其妙!”庆炜冲著未婚妻逐渐缩小的背影怒吼。
    什麽扬州第一美人!江南佳丽该有的似水柔情,她身上哪里看得到半点?倒是仗著家里多了几个臭钱,嚣张狂妄若此,他简直不敢想像,自己必须和这劣女过一辈子同床异梦的生活!
    转头一瞧,俞落雁紧攒黛眉、垂首发愁的凄楚样,教他拧心不已。他展臂抱住她,柔声安抚,“雁雁,别在出息她的话。”
    “怎能不在意?”她昂头,眉心有著浓浓的忧,“白小姐不允许我继续留在你身边,否则就要退婚啊……”
    “她退婚?”庆炜冷哼,“怎麽不想想我先说退婚?”
    俞落雁一惊,“你不可以这麽做!夫人很重视你这桩亲事,你要是任性提退婚,夫人会伤心的。你想要孝顺她不是?千万别这麽做。”
    “纵然如此,我又何尝舍得你离开?”他手臂圈得更紧。
    千迥百转亦仍无解的两难,使得此时片刻的拥抱,突然变得弥足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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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你话说得真够狠,姑爷肯定气炸了。”
    王府花木扶疏的石板径上,白玉珑的贴身丫鬟紫苏,对方才所见所闻发表感想。
    白玉珑甩动檀香扇,满不在乎,“他先解除婚约再去炸也不迟。”
    “你真那麽不想嫁呀?”紫苏叹气,“姑爷看起来仪表堂堂,错过可惜唷!你已经十八了耶,都是个老姑娘了还不嫁,等人老珠黄就没人要罗,”
    白玉珑投以一记白眼,“怪了,男子十八时,都还是谈论嫁娶太早的少年郎;我一样才十八,为什麽就是非嫁不可的老姑娘?世间的眼光对女子真是太不公平了!”
    “是是是……不公平,真是不公平。”紫苏赶紧附和,以免接下来又得听主子忿忿不平批判世间的男女有别。“可是不管怎麽说,这亲事已经稳当了,今年中秋,小姐你是当定新嫁娘啦!”
    “想得美!我告诉你,不管那个五爷照不照我的话做,我这婚都退定了!”开玩笑,她白玉珑才没那麽容易就范。
    紫苏一讶,“你要怎麽做?”
    主仆两自幼相伴成长,做事向来沆瀣一气,白玉珑也不怕紫苏泄密,便把计画侃侃道来,“我看五爷方才的反应,该忒是喜欢他那美人宠婢,所以,如果他舍不得送走她,我正好远著理由,二话不说就退了婚。”
    “可他要是按著小姐的话,把人遣走了呢?”
    “那更要退!”白玉珑秋波一瞪,鼓起腮帮,“为了娶得利益联姻的富家女,狠心抛弃爱人,我宁死也不嫁这种混帐陈世美,因为这人不但是个懦夫,更摆明了不是男人!”她说得甚是义愤填膺。
    紫苏没劲儿地搔搔头,嘀咕,“原来早给小姐算计好了……那咱们留下来干啥?现在就可以直接把婚退一退,收拾行李回扬州啦!”
    “笨紫苏!离婚期少说还有两个月,不趁这时间把北京城玩够、看够,未免太可惜!”白玉珑以扇击掌,瞳儿骨碌碌地转呀转,“想想,两个月在靖亲王府包吃、包喝、包住,咱们只管玩就好;外面哪里找得到这麽好的客栈?我当然要好好用上一用!”
    “小姐,你也真是太会算了,居然把森严的亲王府当成……免费客栈?”紫苏额冒冷汗,左顾右盼,就怕隔墙有耳,害她和小姐不得好死。
    白玉珑纤指轻戳丫鬟脑袋,“瞧你怕死的!”转而一笑,“咱们回房把行头准备好,马上出府去探一探吧!”
    “当然好。”紫苏求之不得。
    她可真怕再多待一刻,两人就会因小姐胆大包天的言论而被拉出去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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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庆炜仅同白玉珑见过那一回,之後除了每日按例向王爷、如夫人请安时见上一面,两人几乎呈并行线状态,各过各的,彼此不相过问。
    他仍和俞落雁继续形同恩爱夫妻的生活。他没办法说服自己,为了孝顺母亲而遵照白玉珑的话,把心爱的人送走。
    而今,他最希望雁雁的肚子能对他辛勤的耕耘、播种有所回应;只要她有了子嗣,届时只消帮她归入旗籍,她一样可以当他庆炜的正妻,谁还管那个跋扈女退婚不退婚!
    也因为开始对‘孩子’有了想望,所以他三天两头便往竹泉馆跑,对正是孕妇的小妹庆欢问东问西。有时会盯著妹妹即将临盆的大腹,为自己和雁雁的孩子萌生幻想而笑著发怔,每每都让妹夫不堪其扰而轰出竹泉馆,他仍是不怕死地登门造访。
    七月初,应临预产期,庆欢发生阵痛,就要生产。
    王府为格格的分娩忙得天翻地覆,上从靖王爷、下至王府家奴们,无一不是翘首企盼格格平安为王府产下第一个外孙。
    达尔汉亲王在屋外坐立难安,急躁地来回蜇足。庆炜看著达尔汉每听见欢儿痛号一声便惊跳冒汗,好几次险些冲进产房,都让佣妇挡下,只得咬著牙精神喊话,支持爱妻撑下去。
    太夸张了!庆炜想。
    王府这麽多人帮著,欢儿不会有事的;倒是妹夫这副紧张兮兮的跳脚样,跟外界传闻万夫莫敌的‘蒙古英雄’形象,完全不搭轧。胆小如豆,如何能成勇将?
    折腾了两个多时辰,庆欢终於在众人的期盼中完成使命,顺利产下一女、一男,是难得的双生龙凤呢!
    一举兼得掌上明珠与麟儿,初为人父的达尔汉简直欣喜若狂,随手便抓住人用力摇晃、放声欢呼。如此把屋外所有人摧残得东倒西歪後,才轻手轻脚地进房去探望妻子。
    “猫儿,苦了你了。”他坐至床沿,拥住刚经历过人间至痛的虚弱娇妻,煞是心疼。
    庆欢傍著夫婿的暖怀,微微一笑,汗透的苍白秀颜荡漾著母性光辉,“不,很值得。”
    一旁的妠岚福晋笑呵呵地将两个包里在锦缎襁褓里的白净婴儿抱近,一一交给女儿,直赞两个孙儿漂亮得不得了。
    庆欢左抱小女儿、右搂小儿子,两个刚让奶口喂饱的小家伙正是好眠中,脸蛋、小嘴红通通,纯洁无邪得令人见了便要爱怜。
    达尔汉亲亲三个挚爱,一脸满足快意,说明了他夫复何求。
    妠岚福晋笑领其他佣妇退出,让这一家子好好团圆,带上了门,也阻断了庆炜无限欣羡的视线。
    厅上心焦的靖亲王,喜闻女儿安然产下一双龙凤娃娃,马上笑得合不拢嘴;尤其无意掐指一算,赫然发觉这一对小宝贝的满月礼,无巧不巧地正好搭上外公的寿辰哩!
    靖王府今年的八月,将是说不出的喜气腾腾。老王爷的寿诞、双生宝宝的满月庆,还有五世子的大喜,皆为美丽的凉爽中秋增色添光许多。
    得知小妹庆欢生产的大好消息,原本欲待父亲寿诞才过府庆贺的兄嫂们,遂提早携家带眷日王府省亲,预备待到八月庆过中秋後再走。
    寂静多年的王府,忽然忙得像过年,刚出世的双胞姊弟俨然天生便是一对人气旺的明星,把在外开枝散叶的儿孙一下全数聚回老王爷身旁。
    原本空荡著的楼阁馆苑,因有人迁入而恢复了以往活力,尤其多了几个精力充沛的小毛头奔来跑去,愈显朝气蓬勃。回府的三个媳妇,还不约而同地都身怀有孕,王府未来绵延不绝的新血希望,就在她们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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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已近八月,秋凉,桂花香。
    拘风院内清风微拂,池畔杨柳枝条摇晃,倚坐在临水亭榭下啜茗、尝精巧糕点,其中之闲暇写出息,毋需赘言。
    “这可好,人全到齐了。”庆炜递给俞落雁一块甜糕,一边笑著摇头,“你没见到,每天清早举家在厅上上齐向我阿玛叩拜,请早安,场面真够壮观。”
    她轻咬一口飘香的精致糕饼,也笑:“为什麽要全部聚集起来特地请早安呢?你们大可以一个一个分散去,就不会那麽费周章了;甚或,不请也不要紧吧?”
    他摆摆手,“‘请安’是每天的例行公事,满人规矩比汉人更严谨,齐家叩请是必须的,没得那麽松散。”
    “喔……”美人儿头一偏,流波好奇转动,“想想,我来王府也有两个多月了,只见过你的母亲和四哥,我也好想看看你其他家人。虽说凭我的身分,的确无从参与早晨的请安,可为什麽连躲在厅门边觑一觑也不行呢?”她本来就很少走出居院,现在王府亲眷纷纷回府後,庆炜更是千叮万嘱,要她别轻易跨出居院跬步,显然是极不愿意让家人见著她。
    “对不起……我有我的难处。”庆炜将她的香首搂贴胸怀,沉沉的音调满是歉意。
    她是他挚爱的绝美珍宝,却见不得光,一直让他匿藏在居院里,因为他不敢想像,倘若兄嫂们发现了貌似大嫂的她,将会惹出什麽样的风波?
    当年他年轻直火的性格一点也藏不住秘密,兄弟妹们全都知晓他恋慕自家大嫂,但只当他是痴愚妄想而已;如今他真找了一个神似的女子褫在身旁怜宠,他们会怎麽想?
    他万分不愿让人将这段感情视为他对大哥的挑衅;更不想让俞落雁发现,初初他不惜代价也要拥有她的举措,竟是出自一个不正的意图。
    不了他心中所想,俞落雁赠以娇美一粲,柔腻日道:“不要紧。”
    她了解自己的存在之於庆炜,就是个难处。一个已经快成亲的准新郎倌,却与卑微小婢有著剪不断的纠缠情节!,而今婚期愈来愈近,假使她还明目张胆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无疑将使他成为众矢之的。
    “你看不著他们,但我可以用嘴巴说给你听。”
    “好,我要听!”她睁大澄盈的水凤眼,热切地急欲知悉他的全部,包括她来不及参与的所有过去。
    庆炜开始娓娓道来,“先说说我大哥庆照吧。他身兼满蒙血统,是王府的嫡长世子,未来要承袭‘铁帽子王’爵位的人。他从小就很傲慢,个性表里不一,不过运气很好,二十岁那年皇上指给他蒙古格格为妻,还得赐郡王爵位;而我大嫂不但曾是蒙古的第一美人,即使到现在,仍是京城的第一美人呢!”
    “真那麽美?”美女碰美女,免不了比上一比。“你大嫂到底有多美呢?”
    他促狭一笑,“和你一样美。”
    “胡说!我可从来都不是什麽第一美人。”她甜笑娇嗔,就算只是贫嘴,也令她心头喜孜孜。“那你二哥呢?”
    “我二哥名叫庆焰,爵封镇国将军,以他庶出的背景,得此封已属不易……”
    “等等!”俞落雁身子一僵,笑容顿敛,“你说……你说你二哥是……”
    “镇国将军庆焰。怎麽了吗?”偎著他的娇躯似乎震了一下,他有些不解。
    未及多想上名奴仆弯身上前禀道:“爷,二爷瞧您来了,眼下就在小厅等著。请您走一遭呗?”
    “当真说人人到。”庆炜稍稍﹂笑,点头示意:“我马上过去。”他放开俞落雁,轻声叮咛,“我去小厅会一会我二哥,很快就回来,你在这儿别乱走动。”捏捏她的手,他迈开大步往居院的小厅行去。
    俞落雁心口窒塞得快要不能呼吸,侧过刷白的脸儿,远瞻男子领著奴仆消失在长廊一头,眼前一片昏暗。
    举目,但见十三岁一年,天地变色的那天。
    一幕幕令她痛彻心扉的画面,再度鲜明浮现。
    “不——”纤臂使劲一挥,猛然将桌上的杯盘掸落地面,碎脏了满地,她伏桌哽泣抽噎,肩头剧烈颤动。
    那个名唤庆焰的将军,她知道。然她再怎麽也没料到——他上见会是她深爱的男子的……兄长!
    “老天爷!究竟我俞落雁造了什麽孽,您要这样一再地作弄我?”一会儿,她抬起泪痕满怖的小脸。“不!或许……或许只是同名而已……”
    她要去求证!她要求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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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哥!”步入居院里专门用以招待访客的小厅,庆炜冲著正端坐著闭目凝神的男子笑喊。
    座上男子缓睁一双黑邃冷亮如冬夜晴空的星眸,唇畔微勾,“我还猜著你大抵正同你的宠婢打得火热,不打算理会我这个二哥了呢!”
    庆炜不以为然地悠然一笑,“哎,我现在所做,和你以前所为,堪称异曲同工,你何必这样挖苦弟弟呢?”
    他的兄长漾开唇弧,“出去几年,你嘴皮子练得和老四一样油滑了。”
    “二哥谬赞小弟了。四哥那张舌灿莲花,已有近三十年的道行,我哪儿比得?”他还处在被四哥拎著耍的阶段哩!
    多年未见,昔日的毛头小子不仅外表成熟,内涵气度亦洗炼许多,不再感觉自己和二哥性情扦格不入;而庆焰有了爱妻与乖巧甜美的女儿,早已不若旧日那般冷酷的我行我素。
    兄弟分别多年而稍有的陌生感,在彼此言两语稍加调侃後,消融殆尽,继而轻松地闲话家常起来。
    “怎不见我二嫂和可爱的小侄女儿跟著来?”
    “府里的女人家,大约全都聚到竹泉馆去帮欢儿哄宝宝,当现成保母了……”
    门外走进一名捧著托盘的小婢,“给爷上茶。”
    庆炜乍见端茶前来,脸蛋水嫩、双颊淡桃的女子,不禁一愕。“雁……”
    为什麽她会跑来?他不是要她待在水榭亭下等他回去吗?
    俞落雁微微仰头,扬眸相望,乌邃的水瞳似有难以道尽的千言万语,最终,只展给他一抹艳绝的美柔。将两盏茶盅搁上紫檀几後,她福了福身,轻道一声:“爷慢用。”
    庆炜悄悄瞷瞥,见二哥捧盅啜茶,淡然的没多挑一下眉眼,他才惴惴不安地端起茶盅就口,一面心焦俞落雁为何还立在一旁,不快退下。
    就在庆焰低头品茗之际,小女子目光一沉,陡从袖口掏出锋利之物,紧握闪闪寒光便猛扑向前,狠直地往他胸窝戳去——
    第九章
    事情,发生在仅仅一霎。
    “雁雁!”
    庆炜在震骇惊呼间晃落了手上的瓷盅,茶水溢洒一地;他甚至来不及伸手阻止,眼睁睁看著俞落雁拿著绞断丝线用的长剪,刺向他的二哥……
    意外地,庆焰似乎早知如此。
    小女子毕竟不具武学基础,一身扰乱周旁空气的杀意乱流,瞒不了他这个练家子。
    他把身躯轻转侧偏,便机敏地躲开小女子的利剪,并迅速将茶盅置回几上,起身一蹬,瞬即跳脱至数步之外。
    俞落雁为自己的扑空愣了一下。
    她紧揪住手里的剪子急速转身,恨恨地凝瞠著那个挺立在小厅一隅,冷眼睥睨她的俊秀男子。
    “二哥,你没事吧?”庆炜急问。
    “她没伤到我。”他的兄长淡道。
    庆炜稍松一口气,转而怒斥,“雁雁,你这是做什麽!”
    “我要杀了他!”俞落雁大吼,愤恨的眸光诉尽了积存心头多年的忿懑、不甘和屈辱。“这个人,就是五年前领兵铲平我鱼龙寨的朝廷鹰犬,也是杀了我爹和叔伯们的凶手!”她亦为这最不愿看见的事实感到痛心。
    “什麽?”他诧望二哥,“怎麽可能……”
    小女子瞳光灼灼,恨不能烧穿那不共戴天的仇人。
    “我不会认错人的!!寨子被破那天,我和许多逃走的人被捉回监禁;後来他出现了,我见所有兵于将领都听著他发号施令……”
    “鱼龙寨?”庆焰抿唇冷笑,“原来是那一窝子强盗的馀孽。看来当初放走你们,没让你们这些老小跟著连坐诛刑、满门抄斩,是我过於慈悲了。”
    美人儿清澈的双瞳几乎要喷火,“住口!不许你诬赖我们寨子!我们是规规矩矩的良民,不是什麽强盗!还有,你只是假仁假义地放我们自生自灭,别说得好像你有恩於谁,”语毕,她又抡起锐剪奔往庆焰刺去。
    “你恐怕压根不晓得你们伟大的寨主在外头都做了些什麽;若非他丧尽天良、坏事做尽,朝廷何必理睬那麽个小寨子。”庆焰翻身一跃,眨眼又是屋内另一处,教俞落雁再一次落空。
    “你这个睁眼说瞎话、大言不惭的刽子手!杀死寨子那麽多人,害得所有的老弱妇孺流离失所、依靠全无,用你一条命也不够还清这笔血债!”
    她不死心地一追再追、一扑再扑,却总无所获。
    庆炜拽住追得气喘吁吁的她,制止道:“好了!雁雁,与其这样闹下去,你何不趁这机会向我二哥问清事情原委呢?天下人何其多,朝廷怎会无端端陷害鱼龙寨?”
    “放开我!你放开……”她无法平静。
    蓦地,一把青光邻邻的佩剑尖锋直只住俞落雁咽喉,锐利的剑锋刺破领口,也在颈间划开一道细创。
    寒凛的冰冷、见红的疼痛,她终於僵静下来。
    “真相,只有一个。”庆焰手持长锋,睛眸凛冽如寒夜,丝毫没有动摇的怜惜之出息,“你们寨主俞雄,实际上是个奸诈狡猾又厉害的江洋大盗,他带著一干喽罗纵横沿海一带近二十年,在各个省神出鬼没,手段凶狠残酷,杀人劫财从不留活口。你们那见鬼的寨子之所以富足,是用别人的血填来的!”
    “胡说!我们寨子富有,是因为我们勤劳努力,加上我爹和叔伯们出外盘商所得!”
    “盘商?他们盘什麽?是丝绸、药材,还是绣品、食材?本钱如何、获利又如何?你能说出丁点所以吗?”
    俞落雁一愣。
    爹和叔叔、伯伯们在外,是做什麽买卖……
    她不知道。她从来都没听过爹向她提起任何有关生意经的字眼,也不曾听父执辈谈论这话题。十三岁以前的她,只是个天真无忧的大小姐,丰衣足食却不知斗米价。
    “想必你不会知道。”庆焰不肩一笑,“因为他们盘的是别人的命,做的是无本生意!”
    “不,这不可能!这不是真的!”心慌意乱间,她脑海响起父亲最後的话语——
    “带著弟弟快逃,好好活下去,千万别想著报仇,因为这是应得的……应得的……”
    真是应得的吗?那一场灾难,原来是天理昭彰的报应?
    不,她怎麽能轻易就相信恶人对父亲的抹黑!
    “那时我还只是个孩子,哪会懂那麽多?你少凭此拿人入罪!”
    庆焰毫无感情地阐述,“俞雄是个极其聪明的罪犯,同他的喽罗们一起瞒得密不透风,寨子里没几个人知道他们在外面专干些什麽伤天害理的勾当。只不过夜路走多了,总会跌坑。他得意近二十年,杀人过百,劫财无数,到头来因窝里反,以致东窗事发,得以就地正法。
    “只是直到最後关头,他也不屈服认罪,执意拉寨子同归於尽,而无知的寨民不但帮他阻挡官府缉捕,甚至朝廷谕令我前去管束,他们也任意集结抗争,我只好勒令镇压,因而爆发无谓的流血,教你无辜的族人陪葬了。”
    “这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我为什麽要相信你!”俞落雁咬牙,不肯妥协。然而面对眼前人冷酷凌厉的眼神,她不觉地跟跄後退一步,潜意识想去偎近身旁的庆炜。
    无意间,一块紫玉佩遽从她衣内掉落至裙摆,闷闷地躺在朱紫地毯上。原系於颈上的丝线在方才剑刃轻划她颈项时,给挑断了。
    她欲弯腰拾起,却见俊秀男子以长锋技巧地一挑,玉佩转眼跟随青芒飞落在大掌中。
    庆焰沉凛地睊著紫玉佩,“这是哪儿来的?”
    “还我,那是我爹留给我的!”
    他不理会俞落雁的大叫,迳自瞅向弟弟。“老五,你知道为何身为京官的我,会让朝廷派去经办这件该属地方管辖的案子吗?”
    庆炜无言,静待他的下文。
    “因为俞雄和他的同党所为,也干系到十九年前,纳兰一门举家前往山东省途中惨遭的横祸。”
    闻言,庆炜心不禁一凉,“你是说……”他记得这事。当年除了纳兰家七岁的独生女有幸逃过,且一馀六十多口一概尽灭,无人生还;而逃脱的小女孩後来便成了将军夫人,他二哥的妻,同时也是诰封三品夫人——纳兰锦绣。
    “‘诛杀朝廷命官’这罪名,绝非是胡乱安上的。俞雄被捕後,我们从他的库房里搜出不少当年纳兰家被洗劫丢失的财物。而这块玉……”庆焰拎著系线,将玉佩挂在手上垂荡,“更是纳兰的传家宝,晶翠莹紫玉佩。它中心纹刻的‘纳兰’二字,便是铁证。”
    俞落雁明眸直瞪晶润的紫玉,半个字也没发现,继而认定这男人压根是鬼扯淡。“哼,你胡说!那玉佩上只有花纹,没有任何字迹!”
    “老五,你说呢?”他冷冷淡笑,深黝的冰瞳睇著弟弟。
    “他是胡说八道,对不对?”俞落雁也用祈求支持的眼光仰望爱人。
    两道目光冷热交杂下,庆炜垂眼,郁锁眉宇,硬著头皮轻道:“雁雁,那上头所谓的花纹,其实是……满文,写的正是‘纳兰’二字没错。”早在初见玉佩时,他便认出了;当时没说明,是因为未料其中竟有如此隐情。
    “什……”俞落雁愣眺身旁俊霁的男子。
    “很惊讶?对全然不懂满文的人而言,那弯弯勾勾的图样,就像花纹。”庆焰冰凛扬唇,将王佩收入掌心。“这是属於纳兰家的东西,我会拿去物归‘原主’。”
    “但是二哥,你们怎能光凭鱼龙寨拥有纳兰家物品,就断定罪证确凿?”庆炜忍不住为无助的小女子辩驳,“兴许是盗贼拿著宝物去鱼龙寨销赃,寨子里的人不知情,导致无辜受害,也不无可能呀!”
    庆焰淡漠言道:“我没有兴趣作多馀的解释。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鱼龙寨里的居民许是、没几个人。知道寨主同他的好弟兄们在外头干啥,但尚不至於完全无人知晓。就我所知,一名秦姓老妇当知此事。因她的儿子素重,乃俞雄的同党之一。寨破之日,她未似旁人将一切都归罪朝廷,而是捶胸顿足哭叹家门不幸,主只怪劣子作恶、败坏秦氏门风……你要真想清楚详细内情,何妨去问问她?我想她必是心知肚明。”
    闻语,俞落雁刹感震惊不已!
    往昔寨子内几十户人家,她皆识得。秦重大叔,正是秦婆婆的儿呀!那麽秦婆婆……
    她秀颜攸然苍白了。记得在云河庄时,她也听秦婆婆说过“寨子那一遭,是应得的。”那时她虽有不解,却因心心念念一去不回的韩翎,而未加多问。
    那麽一句曾让她粗心大意忽视的话语,此刻却震荡响起,撞得她耳膜发疼。
    婆婆为何要那麽说?难道……难道婆婆心中真埋藏著不为人知的内幕?
    翕忽间,她顿感先前堆砌起来的世界,忽然对错颠倒,天地尽裂,粉碎得令她毫无立锥之处。
    将利剪弃掷地面,她捂住耳,摇头拒绝接受这想法。“不!我爹和叔叔、伯伯不可能是强盗,他们是好人,不会抢劫,更不会杀人!他们是被冤枉的,被冤枉的——”
    她身子一旋,仓皇飞奔出这个黑与白骤遭扭曲转换的世界,落荒而逃。
    “雁雁!”看她头也不回地跑掉,庆伟心焦地欲将她追回,却让哥哥喊住。
    “老五,那女子究竟是谁?”
    “她……她就是俞雄的女儿。”
    “哦?”庆焰望一望小女子离去的门槛,收剑入鞘,意味深长地沉道:“那我劝你,别再留下她,否则不但耽误你的婚事,甚至会给你带来更多麻烦。”
    “什麽出息思?”庆炜揪眉。
    “她是个未入旗籍的汉人。”
    “我不在乎。”
    “她有个钦命死犯的父亲,出身太过低下。”
    “我不在乎。”
    “她那张脸,恐怕更是你难交代的大麻烦。”
    庆炜眄著二哥,面色一懔。
    很快地,他别过了头,“我不需要向谁交代些什麽。”爱上俞落雁,他并没有亏欠谁,有什麽好交代解释?
    “听你的口气,似乎为了她,就算婚事没了也不打紧,是吗?”庆焰薄薄一叹。
    庆炜讷默了一下後,润唇微弯,“我的心意,就像你那年放弃怡沁郡王府的格格,而坚决娶格格的贴身婢当你的夫人,是一样的。”
    “少乱比一通。我当时还是自由身,跟现在已经被白家小姐套牢的你,可大不相同!”庆焰嘴巴嗤责,脸上却含笑意,对弟弟的心情也有若干了解。“痴儿!你的事你自个儿看著办,我不多管了!”捶了一下眼前正为情所苦的男人肩头,他迈开步子离去。
    目送兄长的背影,庆炜沉黯了眸。
    不错,相比之下,他的处境是较二哥那时艰难了许多。与俞落雁原本单纯的恋情,居然陡地冒出一堆爱恨情仇,纠葛不清;加上和白玉珑的婚期,步步逼近而来……
    这厢,到底怎生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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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
    花园里,洒满落叶的王府石板径,白玉珑轻快地踩著花盆底一鞋,吟诵描绘秋景的诗词,同丫鬟紫苏惬立忌散步。
    “小姐,明儿就八月初一了耶!”
    “嗯。在京城玩了近两个月,也算得上过瘾了;天子脚下,真是什麽都有!”尤其吃、住都在亲王府,一点也不用担心盘缠问题,更是好甚!
    “那……你那件亲事……”
    “快了、快了。我这两天就会要那个五爷作出决断,然後解除婚约,再赶回扬州去陪我爹过中秋。”白玉珑高兴地打著如意算盘。
    “是喔……”紫苏嗫嚅。她一直都很怀疑,事情真能像小姐说的那麽简单吗?对方可是亲王府,和世子爷的婚亲能说退就退吗?
    享受闲情逸致之时,白玉珑忽地绊了一跤。
    “哎唷!”高底鞋的立足点不稳,她猛然往前仆倒,眼看就要跌个狗吃屎!
    紫苏见状,忙不迭往前跨一步,想伸手拉主子一把,不料也给不知是劳什子东西绊著,帮主不成反害主,不但一起仆跌倒地,甚至重重地压上小姐身子。
    “哇啊!紫苏,你想压死我呀!”
    “对不住,小姐,人家不知道嘛……“
    “与其浪费时间说对不住,你不如快点爬起来,别再压我了!”
    “是、是!”紫苏赶忙爬起,顺道搀扶小姐起身。
    白玉珑拍掉一身泥尘、枯叶,气呼呼地搜寻暗算她的‘凶器’。低头瞧去,她赫然一惊!
    地面上横躺著一具身著汉装的娇小身躯,清丽芙颜没有一点血色,双眼紧闭,动也不动。
    “咦?可不是五爷的美人宠婢吗?”她一看便知。那一身质料上好的汉装,在王府内是独属‘美人宠婢’的装扮。而她绊著的,显然是这个小女子的莲足。
    紫苏揪著主子的衣袖,打著牙战,“小、小姐,她……她是不是……死啦?”
    树荫下,西风yīn凉徐拂,大树与矮灌木丛摇曳沙沙作响,枯黄的树叶片片飞落,萧索中尚有凄凉之感;层叠的假山岩石,灰冷而寂寥,弯弯褶曲,恍似通往幽冥之地的小径……
    “死紫苏!你是想吓死自己还是吓死我啊?”白玉珑拿檀香扇敲了丫头一记,“看仔细点,她的胸口还会动,还在呼吸哪!”
    她走近小女子,摇了摇地上瘫软的身体。“姑娘?姑娘醒醒啊!”见小女子全无反应,她下了结论,“她应该是晕倒了。”
    “呼!原来是个活人。吓死我了。”紫苏拍拍胸脯。“大白天的,她干啥在这里搞怪啊?平日不是死守著五爷,连拘风院都不出半步吗?”
    “她似乎很伤心地哭过。”白玉珑用丝绢轻拭昏倒的人儿脸上错综的泪痕。
    紫苏嘴儿一撇,“该不会是失宠了吧?”
    “有可能!有钱有势的男人,总是很容易喜新厌旧。”
    见昏倒的小女子还犹带心伤地微拧眉头,白玉珑一凛!瞳眸愠意渐漫。
    “太过分了!那麽楚楚可怜的美人,要是在外头,她该能遇上好男人,有个好归宿的;可偏偏身在王府为婢,被糟蹋不说,我看现在八成是五爷要对她始乱终弃了!要不,她不会那麽难过。”
    “嗯,小姐说的对、说的对。”
    得到紫苏强力附和,白玉珑更觉这个猜测的正确度达到九成九!
    “紫苏,你帮我把她扛回我的寝房去。”
    “啥?”丫头瞪大了眼。
    “把她带回我的寝房,等她醒了以後,我再劝她想开一点呀!”
    “喔……”
    呜呜呜……为什麽小姐行侠仗义,却是丫鬟倒大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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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昏蒙蒙,迷迷糊糊。
    俞落雁眨眨倦悴的凤瞳,周遭是一片粉桃色调的绸缎纱帐,熏香盈盈,锦被轻软,似是一处属於姑娘的香闺。
    这不是她的房,她很清楚。因为一直以来,她的房就是庆炜的房,而他的寝房从未有过这种女孩家的芳嫩香柔。
    她翻动身体,试图撑坐起身。
    “你醒啦?”一名声音清亮的女子上前,将方枕堆叠起,让她得以倚坐。
    “谢谢。”轻声道谢後,俞落雁仰眸一望,随即诧异。“白小姐?”
    “嗯。这儿是我的寝房,你晕倒在花园石径边让我看见,我就把你带回来了。”白玉珑微笑道。
    晕倒……是啊。
    俞落雁忆起自己奔出拘风院後,泪眼朦胧,没有方向地乱跑,直到全身力气用尽,眼前发黑,蓦地失足一拐,重跌一跤,然後好像魂魄离体,人轻飘飘地飞起来了……
    她试著动了动藏在锦被下的足踝,果真痛得令她额冒冷汗!不过,显然已经上过药,也包扎好了。
    白玉珑对门外扯嗓,“紫苏,美人姑娘已经醒了,你药煎好了吗?快拿进来!”
    才喊完,便见紫苏提著热气蒸蒸的药壶进来。“好了好了,药煎好了。”她急忙倒了一碗,小心翼翼端到床边。
    “把这药喝了吧!小心烫。”白玉珑亲切地言道。
    “这药是……”俞落雁愕愕地看著黑鸟乌的药汤,不解为何脚伤明明已经上药包扎好了,她还得服药?
    白玉珑怡然一哂,若有所指地望著她。“喝吧,这是安胎药,大夫特别开的,喝了对你、对肚里的孩子都比较好。”
    乍闻此语,俞落雁怔呆双眸,震愕地抚上腹部——
    孩子?在她的肚里?
    见她如此,白玉珑大致了然。“你自己还没发现吗?那……想必孩子的父亲也还不知道罗?”
    “不……不……”俞落雁轻合起一双秋水,摇头散落了几颗晶莹,浸濡锦被。
    天啊!为何命运之神非要这样戏弄她的人、毒虐她的心?认为她至今还不够坎坷、不够曲折吗?
    拥有一个孩子,是庆炜的期盼,也是她的 在今天以前。可孩子却偏偏在最不适合的时间出现,搅乱她本就紊乱的心绪。
    而今腹中的生命,该说是仇人留给她的债,抑或情人赠与她的爱?
    “好了,再哭也无济於事,何必为那种臭男人浪费眼泪跟力气?臭男人三心二意只是迟早,你要坚强些嘛,”白玉珑坐至她身旁,拿起丝绢为她拭泪。
    “就是!现在有了孩子,哪怕你只是被五爷挑来成全他那段变态畸恋的代替品,也不怕五爷不给你一个交代。”紫苏在一旁帮腔,趁便对俞落雁左打量、右端详了一番後,开心地向主子报告心得,“小姐,她长得真的很像成端郡王福晋耶!好妙哦!”
    紫苏的话,在美人儿脑中注入一片浓浓迷雾,她对这冗长的名号,毫无印象。“请问,成端郡王福晋……是谁?”
    “成端郡王福晋,就是五爷的大嫂啊!你连这都不知道?”白玉珑惊讶,那男人还真是把美人姑娘给骗得死紧!“那你一定也不知道五爷悖逆礼教,爱上自家的嫂嫂,好多年都不死心的事罗?”
    她怔仲摇头。
    白玉珑更恼火了,“可恶,我今天一定要揭开这个骗子的真面目!”王府里那麽多双眼、那麽多张嘴,实在没有瞒得了人的事情。
    在王府待了两个月,仆婢中总有几个多嘴长舌的人,让她得知许多王府的故事。当然,也包括庆炜荒唐的过去事迹——
    “你和郡王福晋生得十分神似,所以他拿你来成全他不可能的感情。你被蒙到现在,真是太委屈了!”
    听著白玉珑滔滔不绝地道出庆炜不曾提及的过往,俞落雁红肿的眼止住了泪,颤抖的双唇从徘红转成惨白。她忍不住摸上自己的脸容。像吗?她们相像吗?他是因为她的貌似,所以才会看上她吗?
    “白小姐,我想……”强烈的悸颤,让她鼓起勇气
    “我想见一见郡王福晋。”
    第十章
    向晚,庆炜急匆匆地疾步回拘风院,直往寝房而去。
    “雁雁!”推开房门,见美人儿正坐在桌旁,他焦焚了一下午的心才总算宽松下来。
    “雁雁,你到哪儿去了?我找了你一下午都找不著,教我好担心。”要不是方才仆役前来告知他,俞落雁已回居院,他八成要在王府当一个晚上的无头苍蝇了!
    他走近,欲握住她搁在桌上的手传达一些温暖,她却面无表情地移开了。
    男子愣了一愣。她是因为他没能在二哥面前支持她而恼怒吗?
    “我不是有意隐瞒,雁雁。”他叹道,“我著实没有想到,你们寨子的事,会同我二哥有关;更没料到那块紫玉,会和十九年前的悬案扯上关系呀!”
    “如果真相全如你二哥所言,那麽,我就是盗匪的女儿了。”她蛲首黯垂。
    “没关系,我不是那种死爱面子的人,你是什麽身分,对我都不重要。”他文文浅笑,“只要你是我的雁雁就好。”
    “会走到今天这境地,都是因为我遇见了你。”甫开口,珠泪已先滑出泫然的眸眶。“你救了我,带我离开酒楼,为我安置好所有族人,付出许多许多。因为遇见你,所以我的生命开始有了更多意外:爱上一个满人,跟著来到亲王府,还见到了那个将军……如果最初见面时,你没看上我,就不会有今天这些了,对不?”
    “但这些都发生了,没有人能挽回,也没办法重来。”他沉声道。
    她泪光邻邻的凤眸直勾勾地对他,投出质问——
    “如果,我的脸蛋和成端郡王福音不是那麽相像,你就不会看上我,也不会带著我走到今天了,对不?”
    庆炜脸色大变。
    “你……怎麽知道她的?”最不愿她知晓的事,终究纸包不住火,在这最敏感复杂的时候,前来沾足。
    “我不仅知道,还见过了。”小女子戚然一笑,“她真的很美,比我更美,是以即使她是你的嫂嫂,你对她也没法忘怀,所以你……拿我来代替她,替你的感情找到了著落。”
    因她脚有不便,故白玉珑想办法请郡王福晋到她这个未来五弟媳的居处蜇了一趟,轻声笑语间,她也在隐匿处,悄觑著了那绝世的雪艳容颜。
    那张脸,果真与她甚是相像。蛾眉翠黛、凤眼水亮,琼鼻俏挺、朱唇瑰丽。
    但,她的妍媚比福晋薄了点,她的艳丽比一幅晋浅了些;她不及福晋的仪态万千,也不比福晋的天生娇贵。甚而,她连幸福的颜色,都比福晋要淡了稍许  她不得不撕心地承认,自己正似福晋身後黯淡的影儿!
    “不是这样,雁雁!”庆炜赶忙辩解,“我承认自己确实曾经喜欢过郡王福晋,甚至拿她作为我未来择偶的范本,可我现在有你了,我爱的是你,不是她。”
    “因为我是你能得到的,而她是你永远也得不到的!”她哽泣呐喊。
    风采俊尔的男子就站在眼前,但,他其实远在天边;他明亮的眼睛正望著她,但,他其实是透过她看著别人。
    “雁雁……”
    “我是你退而求其次的选择,是不?可是……可是你是我的全部啊!”俞落雁哭得心碎成片片,“你怎能这样待我?你怎麽可以……”
    回想起一路过来,他对她种种的好,原来都是出自一份早已存在的情感。而她,竟当真以为自己是让他一见锺情的‘梦中情人’、是他寻寻觅觅多年的宝爱;结果到头来,她只是个有幸蒙受恩泽的傻瓜罢了!
    “雁雁——”庆炜拥住她,一时不知该怎麽让她明白他此刻已经不同的心意。
    俞落雁挣开他的健臂,一跛一跛地步至门边。
    “你的脚……”
    “我想休息了。”她只有简短一语。同一天里连续两个打击,震得她头昏眼花,全身气力早已用磬。
    她打开门,他疑惑地前来制止。“不是说想休息吗?床就在那里,你开门做什麽?”
    “我今晚想一个人好好静一静,这是你的房,我该到客房去。”
    遽然间,高大的男人已经把她打横抱起,将愕讶的她抱往他的床铺去,轻轻放下。
    “你的脚有伤,不许你再乱走乱动。这床让你睡,我不打扰你便是。”他为她盖好丝被,大掌柔抚她的额,“好好歇。其他的事,明儿以後再说,嗯?”
    放下卧帐,他便出了房,让房里只剩她所要的宁静。
    未熄的明灯,仍散发著柔和的光亮,映入俞落雁眼中,将她充泪的视界化成一块块破碎的水晶。
    摸摸额上他掌印留下的馀温,他的声音、他的面容、他的温暖,依然为她所深深眷恋。戮心的惊人事实,并不能抹杀她对他浓厚的感情,也损及不了她对他的爱。哪怕她必须承受人们批判她对被杀的父叔们不孝、对被毁的家寨不忠、对被害的族人不义,她也不会改变爱庆炜的心意。
    但事到如今,她已经不能继续待在亲王府,再待下去,亦无意义。
    她恨不了真心所爱的男人,改变不了几年前已经定谳的案子,无法阻止庆炜即将到来的大喜婚亲,还有……
    她抚了抚肚子,含泪的眼睛笑了。
    这是她将要用心保护、绝不失去的宝贝,所以,即使离开那个会对她淘气邪笑的俊美男子,她也不至於似先前那般过不了接下去的日子。
    再一次,她又要离开他,带著一份最重要的纪念……
    *********************
    第二天,白玉珑和紫苏来到拘风院。
    一见到她,庆伟眉心立即蹙起深深的沟褶。
    “白小姐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瞧瞧,这是什麽态度?”白玉珑明媚的秋眸没好气地对他一瞥,“我是特地来看俞姑娘伤势如何的。昨天要不是我好心救了俞姑娘一把,只怕她不知道还得躺在花园小径边多久呢!”
    “你救了她?”他讶异至极。
    紫苏站上前,晃晃拎在手上的药包,“我家小姐还请了大夫来帮她看了脚、配了药哪!”
    “她受的是脚伤,为什麽配这药?”
    “这个是给她安——”
    白玉珑猛拍住丫鬟的嘴巴,“这是安神补品,专吃身体虚弱的。你到底给不给见?再站下去,药材都要发霉了!”
    “她在房里。”男子跨开颀长的脚步,亲自领路。
    来到寝房前,他尊重地叩门呼唤:“雁雁,白小姐来看你。”
    一听敲门声响起,俞落雁急忙将正打算收进包袱里的衣物塞至被下,撣平被面,确定不容易被人看出後,蹒跚地赶回桌旁坐下,假装平静。
    “请进。”
    门一开,她看著白玉珑与庆炜一同走入。两人影像投射进眼帘,看来是一样高挑修长、风华出众,男俊、女艳,他们真的很相配。
    “俞姑娘,身体好些了吗?”白玉珑前来握住美人儿的纤手,亲昵得好似结拜多年的姊妹。“我把昨天的补药带来了,让紫苏再去熬一碗给你,你现在的身子很重要,不补不行。”语毕,她转头吩咐紫苏去熬药,也瞪了瞪立在一边的男人。
    “你也可以出去了,我和俞姑娘有女孩家的体己话要聊,不要一个大男人在这里碍事。”
    体……体己话?庆炜难以置信。
    上一回见面,白玉珑还趾高气昂地直对他撂下马威,要他尽速轰走小女子,否则将不留情面地要他好看;而今,她反倒和俞落雁成了要说体己话的好姊妹?她在耍什麽诡计?
    但看俞落雁淡笑著微微颔首,他只得瞥未婚妻一眼以示警告,尔後认分地退出房去。
    待门扉切实拢上後,白玉珑细声问道:“方才看见他那张臭脸,就知道你还没告诉他肚子里有消息,对吧?”
    俞落雁点头,“我没打算告诉他。”
    “为什麽?”白玉珑瞠大眼睛,“若是他知道,你就马上母以子贵了;没准还可能被扶正呢!为什麽不说?”
    “我的出身不好,恐怕将来孩子在王府里难以立足。我想……我想离开王府,到外头去生活。”
    “离开王府?”白玉珑不以为然,“王府里吃好、穿好、住好,你在外头带著孩子,有办法比这样好过吗?”
    “我不要什麽荣华富贵,只想离开王府,平淡地过自己的日子,安稳地把孩子养大。”她还有精湛的绣技,过日子该不成问题。
    “哇,你可真是个超然的世外奇人!居然有骨气舍弃属於你的荣华富贵?”白玉珑轻笑,但语意颇带佩服。想她白玉珑就算有时过烦了太富有的生活,也还没想过把富贵这样弃如敝屐哩!“想离开的事,你跟他说过了吗?”
    俞落雁面露难色,“五爷可能不会答应让我走,告诉他,不只让他为难,也让我为难。”
    “那你时间安排好了吗?打算从哪里出王府?”
    “这……”俞落雁怔然,这才想起自己对王府生疏极了,走出拘风院,她兴许连王府大门都找不到。
    “出去了,你想到哪里落脚?准备了多少盘缠?”
    “我……”是啊,她该去哪里?
    如果回云河庄,势必很快就被庆炜找回。可在外举目无亲的她,又能去哪儿?
    钱,更是甭提了。在王府几个月,她半毛钱也没花过,哪还记得盘缠这事?
    看她期期艾艾,白玉珑叹了口气,“看来你根本一点计画都没有。这样就想出去?只怕以後要带著孩子沦落街头当乞丐了!”
    “我……”小女子这才发现自己因依赖庆炜太久,而退化得几近不解世事了!
    “你的肚子已经近两个月了,再磨蹭下去迟早被发现,到时只怕你还来不及想好要怎麽出去,孩子就要出生啦!”
    “我……”这下她可方寸大乱,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好了好了,你也别再‘我、我、我’了,如果你当真下定决心要走,那我来帮你呗!”白玉珑如是说!“在这里两个月,我早把王府逛熟了,知道哪里比较方便你走,听我的准没错。”
    “白小姐?”
    “怎麽?”白玉珑转了转明晰的皓眸,“你毋需惊讶我会帮你出走王府。别忘了,我给五世子的成婚条件,就是要你先离开;五世子一表人才,英俊不凡,我中意得很,所以我很乐意帮你离开他。如何,愿意接受我的安排吗?”
    睇著白玉珑,俞落雁彷佛看见一场盛大隆重的婚礼,在她走後举行。新郎、新娘乃众望所归的一对璧人,祝福声音不断,他们会相亲相爱,幸福美满
    拢上澄眸,她微哑地应道:“麻烦白小姐了。”
    *********************
    八月初五,正是老王爷的生辰,附加两个双生外孙的满月庆。这一天,王府可是从早上就喧腾起来了。
    虽然靖亲王府只打算举办家人聚会,由王府亲眷们自行庆贺,但一早便有来自其他王公大臣馈赠王爷的贺仪、祝语。
    或者派遣家仆送贺,或者自身上门亲贺,王府大门步履纷杳而至的景象,整天未息;众人向老王爷祝寿,而一对孪生宝宝的满月礼,也没人轻忽。
    满清向来重视与蒙古的关系,如今蒙古达尔汉亲王和大清和硕格格的联姻有了好消息,皇宫自然少不了派遣大内总管前来宣旨赐礼。出生才一个月的姊弟,风光程度可不下他们的亲王外公。
    府里的奴仆佣婢进进出出地忙和了一整天,全是为了张罗傍晚的家宴。今晚筵席不但露天举办,还请了京城最响一见的戏班,来唱场好戏呢!
    是晚,王府西侧桂园挂满宫灯,灯火璀璨,不仅园里设有华丽筵席,园外也设下酒席犒赏世世代代为王府家奴的仆佣。他们之於王府而言,也算是重要的家人。
    靖亲王就座时,一家三代眷属已按辈分位阶依序入席。
    放眼环望,身为第二代的六个儿子,无一不是优秀俊挺,三个儿媳灵秀美丽,唯一的女儿也有了好女婿的疼惜;而第三代的孙儿们,不论是正端坐在席间,抑或尚在保母怀抱中、母亲腹中者,个个皆是未来可期。
    他满意地拈须颔首,露出快慰的笑容。人生至此,再多荣华富贵、功名利禄,也不比此刻全家和乐团圆的场景,更能吸引人了!尤其缺席多年的五儿、平时行踪飘忽不定的六儿,与未来的五媳妇今天都在列,更属难得!
    全家在嫡长子成端郡王庆照的带领下,举杯齐声同贺;接下来由纳海总管指挥园外的奴仆们,成群分批上厅,衷心叩拜祝贺。
    美酒佳肴开始一一端上席桌,众人享用好酒好菜时,管弦丝竹悠扬,歌舞节目接连而上,仙乐飘飘、彩带翩翩。歌伎嗓音如出谷黄莺,舒畅听觉;舞全身段似轻盈飞燕,撩乱视觉。
    酒足饭饱後,热茶奉来,戏台上好戏开锣,唱上一出‘贵妃醉酒’。
    大夥儿的眼睛全盯在戏台上,入戏迷醉了……
    庆炜掏出纯金洋怀表,看了看时间,随即二话不说起身离席,步出华灿如白昼的桂园,迳自没入夜晚的幽暗中。
    白玉珑一面击扇打板,一面侧眼瞄著他离去的背影,得意地勾起唇,似是得逞了什麽诡计。身旁的紫苏亦见,又犯起嘀咕。
    “小姐,你真的好奇怪,为什麽要把俞姑娘的事告诉五爷呢?”
    “我就是想测一测他对俞姑娘的心,是真是假!”
    “那你怎麽不顺便告诉他,俞姑娘有孕的事?”
    白玉珑打了她一下,“拜托!如果连这都告诉他,那就只有天知道他是为了孩子所以留下俞姑娘,还是真爱俞姑娘所以才留下她了!”
    “基本上,五爷怎麽对俞姑娘,好像都和小姐你没关系吧?”紫苏暗自咕哝。
    “紫苏你快看、快看!咬杯了,哇!下腰了、下腰了……”
    *********************
    yīn暗的北侧门,对坐南朝北的王府而言是为後门,由於离主屋和各个馆楼甚远,因此平时是较不被注竟的地方。尤其今晚王府大半人力都集中至西侧桂园,参与热闹筵席,这儿更是乏人关照。
    俞落雁扶好肩上简单的包袱,回首一望,恨不能有望穿一切、直达桂园的千里眼,好让她用眸光再吻览一遍心爱的男子。今夜一出此门,他日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白玉珑替她安排了十分得当的逃走计谋。
    今日是重要的日子,庆炜必须出席晚间筵席,但不会携她前去;这是最恰好的空窗期,她能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离去。
    柔荑按在肚腹上,她提醒自已,此去即便再无相见之日,她亦无遗憾。
    小女子莲步移往紧闭的双扉。门外,有白玉珑为她准备好的马车,待她上车,只消吩咐一声,车夫将驱策马儿朝她欲往的目的地奔去。
    蓦地,一道沉冷的低音,从黑邃的冥暗中传来——
    “你想去哪里?”
    她惊了一跳!抓紧包袱,慌张地回过身。“谁……是谁?”
    如幕的黑暗中,浮现一张刚棱俊美的面容,缓缓淡出合影,尽显其下一具英挺昂藏的身躯。
    俞落雁大愕,“你……”
    竟是庆炜!
    怎麽会?他不是该在桂园那里,和家人同乐吗?怎会突然出现在北侧门前?
    “告诉我,你想去哪里?”他又冷冷一问。
    她垂首颦眉,咬唇稳住自己的决心。“如你所见,我又要离开你了。”
    “为什麽?”
    “我……我想了很多天,发现我真的没办法跟你继续下去了。我现在只想走,也请你放我走。”她不敢看他,怕自己眼中有著易被察觉的情丝。
    “我不准。”他圆亮的眸子牢牢地捕捉住她,“我不让你走。”
    “你……”美人儿怔仲抬头,正对上彼双瞳中坚毅的神光。
    她明白,他是说真的。
    “何必扣著我不放?你再过不到十天就要成婚了,到时你要将我置於何地?”
    “你说过你要陪著我,即使我成亲、甚或什麽身分都给不了,你也不管的。”
    俞落雁娇影微弱地晃了晃,几乎要被自己曾许下的诺言击败,软化投和了!
    “那不是身分的问题,而是我真的没法再待下去了!”她振作起,悻瞠向他,“我有我的尊严,我不要留下来当郡王福晋的替身,让你拿来安慰自己!”
    “你不是她的替身,我清楚自己爱的是俞落雁,不再是那个人,你要我怎样表示才肯相信?”
    小女子心酸了。天!别再说爱她,那会令她提不起脚步啊!
    她不得不找寻更严厉的藉口说服口口己,也说服他。“你已不再是个普通满人,而是仇人的弟弟!你二哥是毁了我们寨子的凶手,每每想起,我就心痛得不能不恨你!见著你,我会想起自己报不了的血仇,与其这样和你共处一生,我宁可选择永远离开你!”
    “你真的又要离开我?”
    她困难地点点头。
    “我知道了。”
    男子的声音出乎预料地淡然,俞落雁轻讶。
    他允许她离开了吗?他终於要放她走了吗?
    黑夜中,陡见庆炜从袖口抽出一把匕首,他手执利刃出鞘,寒光耀动,照上他冰冷的面孔。“你回到我身边的那天我便说过,不许你再抛开我。倘若再有第二次,我说什麽都不会放你走。”他步步向她走近。
    她打了个寒颤,全身凉透,被他凛然的神情逼退。
    刀影在面前晃动,他是要杀了她吗?他的爱,竟是那麽激烈?强烈得不许她违背他的心意,否则宁可玉石俱焚?
    “你……你不可以……”包袱滑落﹂旁,她护住肚子。这儿有他的骨血啊!他怎能……
    下一刻,庆炜捉起她一只手,反将匕首柄交到她掌中,让她握紧,然後抓著她握刀的手抵向他的左胸。
    “刺进去,你就能报仇,我来替我二哥还那笔血债。如果你一定要鲜血才能抚平撕心裂肺的仇恨疼痛,那我给你!”说著,他骤将刀锋的尖端推进了胸口——
    俞落雁震骇的瞠大吝眸!
    她惊慌地想抽开手、拔出匕首,却受制於男人强大的力量,纤手不但挣不脱,甚至跟随他的掌握,一点一点地把匕首往他胸口送进。
    “刺进去,你就能看见我赤裸裸的心,究竟上头印著的是你俞落雁,还是我的大嫂。”
    “不!你疯了吗?放开!你放开我,别再做了!”她哭喊。
    庆炜发白的俊容勉力一笑,冷汗滴滴,“你把仇恨和猜忌看得比我的爱还重,不就是想逼疯我吗?再深一些,你就能如愿,永远都看不著我了。”
    “住手!求求你住手!我不要你死,你不能死!”
    “为什麽?你不是想永远离开我吗?除非你还爱我……你还爱我吗?”
    “是!我还是爱你,不管我是不是福晋的替身、也不管你二哥是谁,我都还是爱你呀!”她泪流满面,再也受不了了,“你要是死了,我肚里的孩子怎办?你要他没了爹吗?快住……”
    他的手,终於停止推入利锋的动作。“孩……孩子?”
    她使劲点头,“我有了,是我们的孩子,所以你千万别再……”
    他松开手,伸去贴抚她还平坦的腹部,脸上有惊喜的笑颜。“终於……盼到他了。”
    “你这伤……这刀……怎麽办?”她惊慌失措,面色刹白,“我、我去找大夫来!”
    “不,你只要……亲亲我就可以了。”他忽然俏皮一笑。
    “呃?”
    她怔见他轻松地拿出了匕首,方才被戳入的胸膛压根不见丁点伤痕。
    “你……”她惊觉——原来自己被耍了!
    俞落雁气愤得涨红了脸,抡起粉拳猛力捶打这个差点把她骇死的男人。“你骗我,你又骗我!你该死、你该死……”
    庆炜箝住她的素腕,“我的方法是假,可我的心情是真啊!!雁雁。你如果抛下我走了,那跟剜走我的心没什麽两样,会教我生不如死。再者,你心里如果老是存著仇恨猜忌,不论离不离开我,都一样不好受。更何况……”他望向她的腹部,“你这样会教坏孩子。”
    她娇嗔地撇开脸。“你到底想怎样?”
    “还能怎样?”庆炜大叹,“当然是跟著我的妻儿一起走啦!门外有马车不是?我看咱们一块儿回云河庄好了。”
    “你……现在?”美人儿一愣,“那……你的婚事呢?如夫人怎办?”
    “婚事已经吹了,而且我已经向我娘报备过,她知道的。”白玉珑早在几天前便把俞落雁的心思告诉了他,要他在数日内拿出点魄力解决问题。
    舍去身为世子的权势和地位,便是他最後的答案。
    “我只要你。”他搂著身旁的最爱,诚挚表白。
    俞落雁笑开亮丽的芙颜,“我也是!”
    眼前这扇小小的门外,有著辽阔的大世界,也有属於他们的未来前程。
    两人牵著手,去拉开了小门,迎向王府外清新的空气。他们也会牵著手,继续接下来的路程——不论是眼前的旅程,或是往後的人生。
    尾声
    云河庄的大门敞开已久,终於等到引颈期盼的人回来了。
    庆炜回复了韩翎的身分,又拾起忙碌的生活,并在云河庄内与俞落雁结为夫妇,云河庄上上下下都为庄主及理所当然的庄主夫人有了圆满结果而欢喜。
    韩翽更是欢天喜地,把堆积如山的事务一并丢给哥哥,转身便扛著锄头、铲子,专心一致地去照顾心爱的花田,当个现成的‘花花’少爷;被他折磨好几个月的大小总管,总算解脱重担,松了好几口气。
    回到云河庄後,俞落雁趁空,私下向秦婆婆问起昔日家寨的事情,也告诉婆婆关於自己崎岖的际遇。
    秦婆婆老泪纵横地坦承子孙不肖,在外为非做歹,她独力承担这沉重的秘密包袱许多年,至今得以让真相大白;而寨子遭朝廷歼灭,算不得是朝廷的错,实为恶徒所应得的报应啊!
    水落石出的内情,她们并没有让其他族人知晓。因为那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族人们眼下在云河庄里有安定的生活,更有长远的未来,已毋需回头,计较过去的是是非非。
    寨子那事,再没有人亏欠谁。
    至於王府那头,老王爷对寿庆後第二天发现人又失踪了,难免有些恼怒,但这回五儿是先告知过母亲,且许诺会定期捎信息回府,是以不予置评。但仍决定五儿携媳妇、孙儿回来後,要依家法罚他藤条打手心。
    八个月後,俞落雁临盆了。
    云河庄为盼望已久的小主人出生而紧张得如临大敌,佣妇、婢女们全都忙著张罗。
    庆炜在房外走来走去,心焦爱妻的情形,想帮忙却又无能为力。身为男人,他只能待在外头穷焦急,连里头的情况也见不著半分。
    “呀啊——啊——”
    产妇痛极的惨叫划过耳际,他心悸地频频惊跳,生怕她有个三长两短。听人说,生产可是去掉女人半条命,或是一条腿已经跨进棺材啊……
    “啊——救命啊——痛死我了……”里面正在搏斗的小女子,声嘶力竭地哭叫。
    男人听得心惊胆战。天!她怎麽了?她怎麽了?
    他实在等不下去了!他一定要看看是什麽情形,否则他不能心安啊!
    正当他奋不顾身地想冲进房时,一群守在门口的佣妇联合挡驾,不许他越雷池半步。
    “爷,夫人正在里头拚命,您千万别在这时候闯进去,让产妇分心,就麻烦了。”
    “是啊!产妇一分心,对大人、对孩子,都有危险。”
    什麽?他进去只会让她更危险?这……这……
    “雁雁!你要撑下去,我在这里守著你!”庆炜只能在精神上支持她。
    “啊——”回以他的,是更尖锐的惨嚎,“我不要生了!救命啊——”
    这样的情形,一直再三循环。
    “哥,你太夸张了。”陪著他的韩翽忍不住了,“我们替嫂子请了最好的产婆,而且云河庄有那麽多人帮著,嫂子不会有事的。”
    简环大表赞同,“就是啊!爷,您这会儿看起来,真是只能用‘胆小如鼠’来形容,太不像您平常的模样了。”
    “我……”这两个小鬼懂什麽!里面是他心爱的女人在受苦啊!他分担不了一点她的痛,且什麽忙也帮不上,他有多麽难受,这两个毛头哪里知道!
    “啊——”一声更长、更惨烈的叫声传来,然後,忽然归於平静。
    她、她该不会……庆炜的心忽地一凉。
    一阵啼哭声随即响彻寝房,洪亮的声音,一听便知是个多麽健康的娃娃。门外众人不禁精神一振!
    等了一会儿,产婆总算开门探出头来,笑贺:“恭喜爷,是个小少爷,母子均安。”然後又关上了门,去料理剩余事务。
    “生了!她生了!哈哈哈……我有孩子了!是个儿子!哈哈哈……”心情从跌到谷底陡然爬升到九霄云外,庆炜高兴得快发狂,揪住了旁人的肩头死命摇晃,好藉以发泄一点过剩的喜悦。“我就知道她会平安无事,我就知道她会撑过去,我就知道!哈哈哈……”
    “是吗?不知道刚刚是谁急得要死要活哦?”一样被晃得七荤八素的简环没好气地抱怨。
    “爷可以进来了。”寝房门给打开了,只许产妇的丈夫入内。
    庆炜几乎把全体人都摇昏後,才收敛起狂样,蹑手蹑脚地进房去。
    俞落雁抱著甫出世的宝宝,正在哺乳,对丈夫微微一笑,苍白的小脸满是喜乐。
    “辛苦你了,雁雁。”他坐到床头,把她连同儿子一起揽进臂弯,亲亲她的额,以兹鼓励;也低头亲亲婴儿的额,以表欢迎。
    “很值得。”美人儿轻触怀中小小的脸颊,“我还要给他添弟妹……”
    “呃?你不是一直说不要生了吗?!”他一愣。她刚刚不是直呼快痛死了吗?怎麽还会想再尝一回?
    俞落雁昂起闪耀著母亲骄傲的雪容,“你瞧,我不是撑过来了?我可以再生!我还要给他添弟妹!”
    面对女人独有的专权,庆炜无话可说。但,是谁说‘女人心,海底针’?
    说的还真是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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