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抚着他的胸口给他顺气,轻叹口气,温柔看向崔俣:“快给你父亲认个错,你父亲也只是气急了,不会让你跪太久的,一家人哪有隔夜仇?”
崔俣却不理她,震惊的看着崔行:“父亲没看到我给您留的信么?”
“什么信?”
这下不但崔行,张氏也惊讶了。
崔俣捏着拳,眸里似有水光逼出:“儿子自知犯错,无从弥补,便想将功补过。父亲降职回义城做官,乃是恶人所害,父亲德义双全,能力不俗,本该升迁的!父亲为家族折颜,郁郁回归,儿子深感难过,便想着……便想着去洛阳求求大伯,大伯大伯母一向疼爱儿子,许会给几分面子,儿子便写了信留与您,趁夜色悄悄离开……怎么父亲竟没收到么?”
崔行不喜欢崔俣,但父亲做的成功,儿子调|教至此,知道心疼他,心中满足骄傲难抑,声音也不由自主放轻了些许:“没有,你放在哪里了?”
“我怕人发现,就放在自己房里了,想着若我不在,总会有下人去看……”崔俣视线看向张氏,“太太也不知道么?”
“没有……”张氏刚想回答说她没看到,可又一想,她中馈把的严严,又有调|教下人诸多手段,夜里哪处多了个老鼠洞下人都不敢不报,一封信这么大的事,她怎么可能不知道?所以必定是——
“你撒谎!你根本没有写!”
崔俣当然没有写,但是张氏这话被他一逼出来,就很可疑了:“太太怎么知道我没写?难道是——”
一看着他来着?看着他走,不说话,也不拦,还顺便把信毁了?他不懂事她也不懂事么?是不是一切都是故意的!
崔行看向张氏的目光也再次犀利了起来。
他并不介意后宅妇人有自己的小心思,但若事关自己,事关声誉官职,他不允许前任何小动作!
“我记得那时应该是在驿站,”崔硕担心的看着自己娘亲,“外面到底不如家里,难以管控,是不是信掉了?还是下面人出了什么意外?”说完又担心的看崔俣,“六弟信里可有说什么机密之事?若落到外人手里要不要紧?”
张氏立刻反应过来,蹙眉道:“那夜好像还下了雨,下面人忙忙噪噪的,许是不小心搞丢了,到是俣儿,你那信里到底写了什么?”
崔行也跟着着急,目有胁胁压迫:“你可别无意间干了什么蠢事!”
崔俣嗤然一笑:“我能干什么蠢事?又知道什么机密?若哪日父亲你机密外漏,该查的是身边人,而不是我这样可有可无,连院子几乎都出不了的人。”
“你……逆子!”崔行指着崔俣鼻子,又要大骂。
崔硕却止了他:“爹,六弟刚刚回来,一路想必辛苦,一些前事,勿多计较,让他回去歇着吧。”
张氏有点着急,难道今日就这么放过这牙尖嘴厉的小子么!
崔硕在崔行看不到的角度,朝她轻轻摇了摇头。
张氏猛然明白过来,内宅糟污之事,不应该让这个得她所有骄傲的嫡子沾染。她的儿子,应该高高在上荣誉加身,而不是辛苦的帮她周旋内宅争吵,她也舍不得。
再说以往这种事她轻轻松松就能做好,根本不需要儿子搭手,今日却——
她猛的盯住崔俣,目光犀利非常,仿佛想从崔俣身上扒下一层皮。
这个庶子,最没出息最不起眼胆子最小,什么时候给她的印象是‘牙尖嘴厉’了?今日这一幕幕一出出,他但有话讲,就会模糊事情焦点,拐走丈夫注意力,引的丈夫疑她,还得儿子帮腔提醒她才能应付过去……
这个庶子变了!
是换了个人……还是一直伪装低调,就是想让她忽略?
张氏双眼微眯。
崔俣却仿佛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微微侧头,冲她灿烂一笑。
张氏心头直跳。
这是故意的?是想同她挑衅么!
情绪一起一伏下来,崔行也有点烦了,教训杖责的心思也淡了,直直问崔俣:“你想在此认错,还是想回去休息?”
是问他想跪还是不想跪么?
崔俣的回答当然是:“儿子一路确然劳累,想回房休息了。”
张氏看出崔行意思,搭了句腔:“可是俣儿回来,还未拜见族中长辈——”
“他都想歇着了,就回去歇着吧!面见长辈之事,待他休息好了不迟!”崔行说完,眯眼定定看着崔俣,“前番便算,这次回来,你若再惹事……别怪为父的不讲情!”
崔俣微笑受教:“是。”
张氏扶着崔行坐下:“那妾身去给俣儿安排院子。”
崔俣客气感谢:“谢太太。”
张氏柔柔的笑:“不客气。”
这笑容假之又假,好像在说,你没赢,老娘也没输!老娘的手段多了,收拾你一个小庶子,有的是法子!
崔俣不置可否,只不在意的笑笑,转身走出书房,唤蓝桥去拿随身行李。
待到了分给自己的院子,崔俣立刻知道张氏的后招是什么了。
张氏贴身妈妈走在前头,面上摆出歉意:“六少爷回来的急,太太没接到消息,一时间也收拾不出地方,眼下家里就这院子空着,便委屈六少爷了,待日后收拾好了,太太自会给六少爷安排大院子。若六少爷觉得不好,非要去老爷面前告状,也是使得的,咱们太太认错认罚,一点也不委屈。”
崔俣带着蓝桥走进这最偏远,临着外面街道,离主院最远的小小院落,冷冷开口:“不用了。”
张氏这是早算好了,崔行正在生他的气,他若要闹,恐怕就要直接押着他跪了。
庶子没有倚仗,无人无财,不用别的手段,只要掐了配给,就能治的哭爹喊娘,可张氏想错了,他可不是原来那个小笨蛋。
蓝桥放下东西,前前后后看遍空空小院,眼圈就红了:“少爷……这院子也太小太破了!虽然没有杂草,也没旁的多的,屋内摆设器物没几个,桌椅都缺了角,连被子都是旧的,内里棉花都糟了!太太怎么……怎么可以这样!”太欺负人了!
“慌什么?”崔俣也围着院子走了一圈,发现院子南墙外临街,东边与东府交界的位置,有道小小巷门,非常窄小,只容一人通过。出去就是深巷,也很窄,容不得两人并行,拐个弯往南,没一会儿就能走到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