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俣一路驾车到皇庄门口,正好碰到个谢家秋宴上认识的人,把车交给他,带着蓝桥走向守卫。
听说是来参加梅宴的,守卫眼神变了变,伸手:“请贴。”
崔俣拿出来,交给守卫。
“崔俣?”守卫仔细看他,那眼神姿势,并不像检确定他身上是否有武器,会不会威胁皇子安全,而是带着好奇,打量着他这个人。
但这个时间很短,崔俣还没品出什么味,守卫就指了路:“进门往左,一直走。”
崔俣点了点头,信步往里走。
皇庄给崔俣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大。哪哪都很大,影壁,假山,植株,摆设,每一样都很大。嗯,地方也很大。超大空间,配上造型各异数量却并不多的大摆设,很给人一种开阔大气的感觉。
就是有点……太安静了。
昌郡王办梅宴,应该很热闹才对,来了这么多人,哪怕再远,也应该能听到一些声音,可是,什么都没有。
蓝桥心里有点毛毛的:“少爷,咱们今儿个……真是来与宴的吧。”
崔俣摸了摸他的头:“一会儿少说话,害怕了就站我后边。”
两人再往前走,终于听到声音了。
“啪——啪——”是响亮鞭声。
“唔——唔——”是人被堵了嘴的呻|吟声。
仍然不像宴会。
转过一片假山石,崔俣终于看到进皇庄后的第一批人,却像是在行刑。
五个穿着下人衣服的男人,有年纪大点的长随,也有年轻点的小厮,正被塞了嘴,胳膊绑在身后,跪在地上,受着身后鞭打。
那鞭子不算太长,也不太粗,却不是一般皮鞭,上面竖着尖细倒刺,一鞭下去,挟卷起碎肉鲜血,一看就很疼,受刑人脸色青白,额头滴汗,却因为嘴被紧紧绑缚,发不出声音。
蓝桥死死忍住了,才没捂着嘴尖叫出声,这里,真是在办梅宴么?
崔俣面色如常,好像没看到一样,径直往前走。
突然,有位年轻公子穿花拂柳而来。
十一二岁的年纪,唇红齿白,还带着婴儿肥,嘴角带笑,观之可亲。少年穿着颇显富贵,身上还有股特殊的骄矜之气。不过这很正常,此次梅宴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这样的年纪,会有骄傲气质也很正常,他身上衣服也很正常,料子好,式样贴身,正是世家官家公子惯常穿的,并无出格……
不过崔俣注意的,是他的脚。
尖头短靴,底覆木片,靴沿滚金,靴帮以五彩锦线绣以吉鸟纹样,上坠小粒珍珠美玉。
这样鞋子……一般人怕是不会穿,尤其梅宴这种需要多多走路的场合。
“呀,迟到的,你这是迟到了呀!可是不知道方向,我来与你带个路如何?”
少年很热情,不,是太过热情,崔俣在他眼里甚至看到了过于兴奋的诡光。
这个人,一定是昌郡王!
崔俣并未反对,笑道:“好啊。”
“你可真好看!”昌郡王看着崔俣的脸,甚至伸手碰了碰他眉心红痣,“这痣是怎么长的,怎么这么正?”
“你也很好看。”
两个少年相视而笑,彼此长的都很不错,场面合该十分美好,当然,如果边上伴奏的不是残酷的鞭刑执行现场,会更美好。
“虽说可以帮你引路,但我不认识你,可以看看你的请帖么?”
崔俣把请帖递过去:“自然。”
少年接过来一看:“原来你叫崔俣啊……”
“正是。”
“可是为什么这帖子上这么多划痕?”少年指了指边角两处特别重的划痕。
好像是故意的一样,划痕专门划在昌郡王私章处,把章分开两半。这是在表达什么?不满?鄙视?还是嘲笑?
崔俣目光下移,唇角隐有笑意:“家中养有调皮猫儿。”
少年眯眼,笑容沉下来,声音拉长,似有无尽深意:“殿下的帖子,你拿给猫玩,这可是大不敬,要杀头的。”
“怎会?”崔俣十分惊讶,“殿下龙子龙孙,血脉高贵,尊荣无双,怎会与一只猫儿计较?”
少年又笑了,眉眼弯弯笑的相当灿烂:“倒也是。真正的龙子龙孙,怎么会和畜生计较。”
崔俣颌首:“‘真正’的龙子龙孙,自然不会与畜生计较。”
蓝桥高高提起来的心又扑通一声落下,刚刚那样子,他还以为这人要打着昌郡王名号欺负少爷呢!两人说的话也很奇怪,重复……很有意思么?还有这谁啊,一凶一笑的好吓人!
小少年说是要带路,可这么半天,他也没挪动半点,反倒指着鞭刑现场,闲闲聊了起来:“这里有人受鞭,你为何视而不见?”
崔俣笑容一如既往,似春风化雨:“你不是也视而不见?”
小少年道:“我不理会,是因为知道他们犯了错。”
“同你相仿,我不理会,是因为不知道他们犯没犯错,不好干涉。”
一阵微风拂来,吹起崔俣发梢衣角,更显其眼神清澈,笑容干净。
小少年眉梢挑高,眸底兴趣更浓:“可他们是下人,是主人的狗啊。犯没犯错,这条狗命都是主人的,主人高兴,主人喜欢,就要了这条狗命,有何不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亦不得不亡,何况主人与狗?你为何怜惜这些东西……哦,我想起来了,你虽去过谢家秋宴,出了些风头,却也只是小门小户的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