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我是错了。”他连声应着,脸上绽出了个略傻气的笑。
“错哪了?”崔俣乜了他一眼。
杨暄眼梢垂下来:“大意了。”
崔俣指尖轻点膝盖,双眼微阖:“嗯。”
“明知……那俩来了,不该不提防。”
“嗯。”
“得知梅宴办在西山,即该警醒。”
“嗯。”
“又连累你了……”
“倒未连累到我,”崔俣睁眸,看了他一眼,长长叹了口气:“这些错,我亦都有,未能第一时间察觉,此次,当与你共省。”
杨暄坐到床边,看着崔俣眼睛:“有千日抓贼,哪有千日防贼的?昌郡王来者不善,你我未得消息,不能安排计划,有情可缘。”
“可你是太子,即在局中,就当时时警醒。一招不慎,满盘皆输,这八个字可不仅仅是玩笑。”崔俣眉心微皱,“此次我有错,你亦有错,接下来抄书自罚吧。”
杨暄皱了皱鼻子。他并非不喜欢看书,事实上他很喜欢,打小就爱攥着本书,是张掖军营里唯一一个爱看书的,还曾被戏称过小书呆。可他不大喜欢抄书,觉得有些浪费时间。
“人从书里乖,多记点总没错。”崔俣温声安慰。
杨暄头耷拉下来:“……好吧。”
“乖。”崔俣微笑。
杨暄看着崔俣,也笑了。
笑了一阵,自我感觉好傻。
好像……他身份明了了?可怎么感觉不高贵反倒更低了?崔俣罚起来一点也不手软啊……他悄悄移眸,特别‘不经意’的看了崔俣一眼。
“不愿意?”崔俣微笑问着,眼色神态间却满是‘是不是不服气’的询问。
杨暄赶紧摇头:“愿意的!”只要崔俣能这么陪着他,这么看着他,就够了,抄点书算什么!
这情形,得亏房间里没有别人,只他二人,否则人一看,就会惊奇,太子这是身后没长尾巴,要是长条尾巴,早摇起来了。
崔俣伸手揉了揉杨暄的头:“你年岁尚小,虽足够出色,心性却仍需磨一磨,练字很好,很适合你。”
那只修长玉白的手落在头顶,炽暖体温也好像随之传入,没到心底,杨暄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跟着柔软了起来。他静静靠到崔俣肩膀,闭上眼睛,不想说话。
这样的时间,这样的感觉,弥足珍贵,一辈子也忘不了。
良久,崔俣方才重新开口:“至于我怎么知道此次危机……”杨暄不提,他干脆自己说了起来,他知道杨暄肯定好奇,“其实,我有一点点特殊能力。”
杨暄想起席间他的预言:“玄术?”难道是真的?
“是真的。”崔俣点点头,“有时候,我能感知到一些东西,比如前方凶吉,计划是否顺利。”
杨暄是个很聪明的人,脑子转的快,崔俣亲口所言,他半点不疑,思绪一发散,便想起了前事:“仲夏之时,我们得以安全避险,是否你感知帮忙?”
“我不会武,只能选个比较有利的方向。”崔俣顿了顿,“能安全逃出来,是你勇武无双,努力勇战的结果。”
被夸了。杨暄笑了笑。好一会儿,才又提问:“我之身份,你也是这么感知到的?”
“我并不能感算别人身世,”崔俣摇了摇头,“知你是太子……是因为相处以来你的种种表现。”
他眼眸微垂,指尖下意识点着膝盖:“你警惕心很重,却并无妇人之仁,杀伐果断,身有威仪;你很敏感,尤其对官家,于百姓群里反倒自在;可你并不离群索居,观你行为,一直在权力四周游荡;你露面很谨慎,看似无意,实则有意挑选交好人家;你身份神秘,自言躲庶母兄弟追杀,可哪家庶母兄弟权力大到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让你这么躲都躲不过……”
崔俣一条一条列出,最后一叹:“我派蓝桥长安拿帐册,正好遇到你的人。那个人,蓝桥认识,我也认识,仲夏雨夜时,我们曾在某荒野客栈见过。当时有两拨武者,立场对立,剑拔弩张,这个人,就是其中一拨。另一拨乃死士,我不小心看到他们腰牌,来自皇宫……”
把当时之事简单讲说解释,崔俣缓声道:“如此两厢一接,我便猜出了你的身份。”
重生之事太过诡异,他不好坦白,好在这样解释起来也说的通。
杨暄了然:“遂我再去义城之时,你就知道我是谁了。”
“是。”崔俣眸光微顿,“但不完全肯定,不敢相问。此次昌郡王梅宴,我察觉到邱无为异动,感觉有危机,可离你太远,通知不及,只得赌了。”
杨暄颌首:“那个执你玉环见我的人,我见过,你何时与他有联系?”
“我从未见过他,此次是有人欲针对我,掳了蓝桥,正好被他撞见,时下危急,我无人可用,便求了他……他并不知你身份。”
杨暄:“他很懂眼色,话带到就走,并未探寻任何事。我问过蓝桥,蓝桥说他护送你进城后就离开了,说之后再来取报酬。”
“此次多亏了他,”崔俣感叹,“若他再来,应以重酬相谢。”
“此事你不必操心。”杨暄想起崔俣刚刚的话,“你说……那史省通事舍人邱无为,有异?”
崔俣目光肃穆起来:“对,他是越王的人。”
杨暄还真不知道这个,他的人也没探出半点消息,但崔俣的话,他是信的,便郑重点了头。
“他们应该是在玩你明我暗那一套,你当小心。”
“我知。”
这些话题说完,静了一会儿,崔俣捧着茶盏,目光微移:“你虽为太子,前路却难行,当步步谨慎,警惕小心,我……会助你。”
杨暄看着崔俣,笑了:“我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