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36-40
    第三十六章
    “不用客气,”长发男人突然走近一步,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猛地抓紧,嘴凑到她的耳边,语调温柔,好似情人间的呢喃耳语:“不过你说,如果你被劫持,他会不会拼死救你?”
    钟叙叙还没有消化他话语里的意思,腰上已经被一件硬硬的东西顶住了。
    她侧头一看,是一把锋利的匕首,在太阳光下灼灼地闪着光,十分刺眼。
    她的反应慢了半拍,等她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所有未知的恐惧全部涌上心头,她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闭上眼拼命地大叫:“湛墨青——”
    钟叙叙清楚地听见身后的人在耳边轻笑,她很没出息地大声尖叫:“湛墨青!救命!” 湛墨青刷地一下,如同离弦的箭飞奔起来,钟叙叙在那一瞬间看到了他眼里的紧张与慌乱。
    一双凉凉的手捂住了她的嘴:“嘘,别叫,这里是教堂呢。”
    眼看着湛墨青已经冲到跟前,“站住,别动!”长发男人命令湛墨青,语气依旧不痛不痒:“不然你的妻子就糟了。”说完还特意钳住她的腰侧了侧身,让湛墨青看清楚钟叙叙后腰的刀。
    “你是谁?要干什么?”湛墨青猛地停下来,冷然的声音里带着上了几分焦灼,脸上毫无表情,眼里闪着愤怒的光,如寒风般凛冽,如刀刃般凌厉。
    那一刹那,钟叙叙突然就一阵心悸,随即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想,湛墨青一定会有办法救她,一定会。
    “呵呵!”长发男人长笑一声:“妻子被人挟持了还能这么有气势,不简单。”手移到钟叙叙的腰间,强迫地拖着她:“这里太吵,走,咱们换个地方。”
    钟叙叙被他突如其来的力量带得一个趔趄,湛墨青浑身散发着冷气举步要追,长发男人突然回头,眼睛一挑:“别跟得太近,我紧张。”
    话音刚落,从旁边倏地窜出来两个灰色身影,一左一右围住湛墨青,同时对他出手夹击,而且招招狠辣,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情况急转直下,钟叙叙没有料到长发男人还有帮手,心里一阵怒意冲上,顾不得什么,她伸脚朝着长发男人狠狠踩了下去,靴子的后跟用力在他的脚指间转了转。
    “嘶——”身后人吃痛,嵌在她腰间的手一个用劲,钟叙叙“啊”地喊出来,他的手快要把她的腰扭断了。
    湛墨青听见她的喊叫,在忙乱中转过头:“叙叙,你不要动,等我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两个灰衣男人同时抓住了湛墨青分神的这一秒,双双同时出手,一个攻向湛墨青的头部,一个踢向他的腿。
    湛墨青好像背后长了眼睛,头一偏,绕过了左边的拳头,同时膝盖微弯,拦住右侧人踢过来的腿,又一个转身,袭向对方。
    “小姐,你丈夫很厉害啊!”钟叙叙身后的长发男人好像忘记了她踩他的那一脚,居然带着一点欣赏的口吻附在她的耳边说话。
    湛墨青又同两个灰衣男又过了几招。这引起了广场上面游客的一阵骚动与围观。很明显地,灰衣男并不想在教堂门口与湛墨青大肆动武,所以他们的招式渐渐由攻趋向于守。
    钳制住钟叙叙的人好像并不是急着马上逃离,他走一段停一段,似乎颇有兴味地架着她看湛墨青的情况。
    钟叙叙眼看着湛墨青渐渐占了上风,这时右手边的灰衣男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她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线,用力大喊一声:“湛墨青!小心!”这一喊,她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腰间一阵疼痛!
    她猛地一震,刀尖好像已经穿透她的外套,划破了皮肤,一阵刺骨的凉意和痛楚从腰部传遍全身。
    “乖,不要叫,要不然下一次,就真的刺进去了。”长发男人似乎很爱这种折磨手段,他在她耳边说话的语气,好像情人间的呢喃耳语。
    钟叙叙的心仿佛要从胸膛里跳出来,双腿已经支撑不住自己的身躯,不算明媚的阳光晃得她的头都要昏了。
    湛墨青此时还能看见她的情况,急红了眼,目眦欲裂。他大喝一声,一把抓住伸到眼前的刀,鲜红的血顺着刀沙沙流了下来,然后他用力用手肘一拐,把拿刀的灰衣男撞到地上,再飞起一脚,踹开另一个攻击他的男人。
    “叙叙!”湛墨青朝着她跑过来,手上的血一滴一滴地掉在地上。
    身后之人又是一声轻笑:“终于赶上来了,真不容易。”
    拖着她忽快忽慢地走,转过圣马可广场,一直走到威尼斯的一条小小巷道中。
    湛墨青追上来了。
    那两个灰衣男人也紧跟着过来。
    钟叙叙被强硬地带上一座小小的桥,桥上还有两个漂亮的女孩子在坐着写生,身后的人用听不懂的语言朝那两位女孩子说了几句,她们就迅速收拾好画板离开了。
    他说得其实很温柔,但是听在钟叙叙耳朵里,就同那把架在她腰间的可恶的匕首一样,冰冷,锋利,令人不寒而栗。
    巷道里面有不少游客,很多人都好奇地往这里张望,袭击他们的人居然丝毫不见慌乱。
    湛墨青跟着跑到了桥下,钟叙叙听见挟持自己的长发男人嘴里用意大利语发出一个命令,湛墨青立即站住不再往前。
    湛墨青和他开始用意大利语对话,钟叙叙一句也没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她心下着急,心脏嘣嘣地像要跳出来,她开口问:“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长发男人正和湛墨青说到一半,突然停下来,手指轻佻地摸摸她的脸:“可爱的小姐,我们谈话的内容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湛墨青的眼里一瞬间冷到极致,好似要射出千万把冰刀,将长发男人粉身碎骨。
    可是身后的人似乎满不在乎,嘴里又吐出流利的意大利语。
    钟叙叙只能死死地盯着湛墨青,盯着他有些发青的脸,不停说话在嘴唇,还有被风扬起的头发。
    终于,他们停止了交流,湛墨青对她挥手:“叙叙,你下来,我去换你。”
    “呵呵,小姐,你丈夫对你好像不错的哟。”长发男人换回国语,高兴地吹了声口哨。
    湛墨青慢慢走上石桥,浅咖啡色大衣被风吹开来,一艘“贡多拉”小艇从桥下穿过,上面载满游客,估计有人以为他们这是在拍电影,还吹了吹口哨。钟叙叙想哭,她此时真的希望007能够出现,救救她,也救救他。
    腰上的手松开来,身后的人暧昧地对她说:“小姐,祝你好运。”
    湛墨青鼓励地看着她,嘴角竟然还带着微笑,神情安稳得不像话,长发男人好像不耐烦地轻推了她一把,她打了个踉跄,随即站稳,机械地迈着步子一步一步地朝桥下走去。
    然而站在不远处的灰衣人忽然愤怒地骂了一声什么,然后她只看见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们,“嘭”的一声,湛墨青飞身一跃,把她一下子扑倒,她的脑袋重重在桥上磕了一下,满眼冒金星。
    “没事的叙叙。”湛墨青说这句话的时候,还在笑。说完就头一垂,再没了反应。
    钟叙叙把手从他的腹部抽出来,上面沾满了热热的血,红红一片。
    “哎呀,我的人太鲁莽了,真糟糕!”长发男人慢慢踱步到他们身边,笑容里隐藏着噬人的冷酷,蹲下来检查了一下湛墨青的伤势:“好可惜,死不了。” 说完站起来,对两个灰衣男人打了一个手势,三人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太阳不知何时已经隐去,风势愈来愈大,冰冷的气息从鼻腔呼入,从头凉到脚。钟叙叙从来没有如此害怕过,四周的建筑好像一只只野兽朝她扑过来,眼前好像弥漫着厚厚一层黑雾,要钻入到她骨髓里面,撕心裂肺地痛。
    “救命!Help us!Help!”她惊慌地大叫,眼泪顺着脸颊汹涌而下。
    “Oh,my god!what-s happened?”有背着包的游客过来问,她紧紧抓住那人的裤脚:“Help me,please!”
    渐渐有人围了过来。一位妇女着急地蹲下/身子,嘴里叽里咕噜地对她说了一通,看来是当地人,她顾不上身上全是血,扑上去紧紧抱住那位妇女,像抓住救命稻草:“救救我丈夫,求你!”
    那妇女被她抱着动弹不得,急急往身后招呼了一声,一个满脸胡茬的中年大叔挤了上来,看了看情况,立刻拿出手机播打了急救电话。
    等待的时间漫长无比,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医生终于乘着小艇赶到了出事点。一个头发花白的医生检查了一下湛墨青的伤势,问了钟叙叙一些问题,但是她听不懂,更答不上,只能狂躁地抓住医生的衣服一个劲儿哀求。
    医生叹了口气,没有再多问下去,当即指挥人把湛墨青抬上船,匆匆开走。
    第三十七章
    靠在医院的墙上,钟叙叙忍不住全身发抖。好冷,这是她唯一的感觉。胸中每吸入一口气都那么艰难,好像要昏过去,牙齿得得打战,害怕从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弥散出来,压都压不住。
    她记得那一瞬间,湛墨青身下的鲜红的血染在她的手心,血的温度好像要浸透到她的心里去,这幅恐怖的画面盘踞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站不住,蹲了下来。急救室的灯还闪烁着,湛墨青此刻就躺在里面。她的湛墨青,会逗她会哄她的湛墨青,在她心里无所不能的湛墨青,此刻就躺在里面冰冷的手术台上,生死未知。
    一位护士走了过来,默默地递了一杯热水给她,钟叙叙勉强扯了一个笑,从嗓子里挤出嘶哑的声音:“Think you.”
    她此时的样子其实很可怜。头上肿了好大一个包,鬓发散乱,嘴唇青紫,衣服后腰处被刀划破,里面的毛衣线头被勾了出来。最要紧的是身上沾染的斑斑血迹已经干涸发黑,看上去一大团一大团,很吓人。
    喝了一口热水,感觉胃里的不适稍稍缓解,四肢好像有了点力气。她翻看手袋,找出手机,抖抖索索按了半天,终于成功找到湛父的电话,拨过去。
    “喂?”那头传来湛父温厚的声音。
    “爸爸!”听到亲人熟悉的话语,她再也憋不住号啕大哭:“爸爸,呜呜!”
    湛父被震耳欲聋的哭声吓了一跳,急急问:“怎么了?叙叙?”
    “爸爸,湛墨青,现在在医院急救,出事了!我们在广场上面,有人突然挟持我,他为了救我中了枪,呜呜……”她虽然说得断断续续,但好歹还是把情况说清楚了。
    湛父怎么也没想到两人才刚开始度蜜月就会遇到这样的事情,不过他出身于军人世家,心理素质和应变能力相当高,当下非但没有慌乱,反而沉着地安慰她:“别急叙叙,我马上安排人过来接你们,你现在一定要待在人多安全的地方,不要自己单独行动。”
    钟叙叙呜咽着答应,那头便断了电话。
    不一会儿,湛母又打过来,尽管自己的儿子生死不明,但是担心钟叙叙遭遇到了这种情况后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害怕,一直在用慈祥和蔼的声音安抚她。
    这让钟叙叙觉得心底的无助稍微减轻了一点。
    五个小时后,湛墨青从急救室出来,转到重症室监控。
    钟叙叙不能进入病房,她趴在重症室门口的玻璃上,一眨不眨地盯着湛墨青。
    中弹的部位在腹部,差一点就打到肺叶。还好经过抢救,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麻醉还没消退,他静静地躺在那里,平时小麦色的皮肤此时呈现淡淡的灰白,好像一尊石雕,没有生命。钟叙叙使劲地看着他的胸口,努力地观察他胸口的起伏。
    她盯着他好久,确定他还在呼吸。把头顶在冰凉的玻璃上,终于有了力气来思考发生的这一切。
    为什么会在异乡遭人挟持?什么人会轻而易举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开枪伤人?谁要致他们于死地?
    她想破头也想不明白。
    在她二十几年的人生中,最惊心动魄的时刻是在游乐场坐过山车,最悲伤的时候是亲人去世恋人背叛,最紧张的时候,好像是逃课逛街不巧遇上辅导员。
    然而今天,居然让她体验到了电影里面才有的惊险镜头。遇上坏人,被挟持,被枪杀,多么可怕,又多么不可思议,她觉得脑袋要炸开来。
    湛墨青还没有醒。在钟叙叙的记忆里,这是她这辈子渡过的最长的五小时,每一分每一秒,都像被放在油锅里滋滋地煎,痛苦得恨不得立即死去。
    她独自一人蹲在病房门口,头埋在手中,眼泪时断时续地涌出来,她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的眼睛肿得厉害。时不时有人从她旁边轻轻走过去,哒哒的脚步声响在她的耳中,清楚,但是又好像被隔绝在她的世界外,并不真实。
    其间有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见了她的模样,低低安慰她,解下自己的披肩披在她肩头,她裹紧了老妇人带着体温的披肩,努力地抵御着医院散发出的yīn冷寒意。
    “请问,你是钟叙叙小姐吗?”一个温和的女声在头顶响起。
    她抬头,眼前站着的是一个华人中年妇女,表情温柔,带着一点着急和怜悯。
    她张张嘴,喉咙像被鱼刺卡住一般,痛到极致,发不出声音,只好点点头。
    中年妇女握住她冰冷的手:“我是湛国华的朋友,叫罗霄,接到电话从罗马赶过来,你还好吧?”湛国华是湛父的名字。
    钟叙叙还没有干的眼泪再次奔泻而出,她紧紧反抓住罗霄的手,好像抓住的是救命的最后一根稻草。
    罗霄用力给了她一个拥抱,轻轻拍着她的背:“墨青的情况怎么样?”
    她用手指指重症室,张了张嘴,吞吞口水,从嗓子里勉强挤出一点声音:“医生说暂时脱离危险了,但是还没醒。”
    “不怕,不怕,有我在。”罗霄再次抱住她:“可怜,怎么会遇上这种事!”
    在钟叙叙心里,罗霄就跟天使一样出现在她的面前,缓解了她的恐惧和孤独,如果没有罗霄陪着她度过这在医院守候的漫长夜晚,她一定会崩溃死掉。
    这一个晚上,她们等在医院里,等着湛墨青醒来。
    实在熬不住的时候,钟叙叙靠在医院长椅上睡着了。她做了一个很短的梦,梦见湛墨青从病床上爬起来,微笑着凝视她,对她说:“叙叙,我什么事也没有,医生弄错了。”她高兴地正要上去牵他,突然间,白天遇见的那三人又冲了进来,其中一个邪笑着:“看你能跑到哪儿去!”
    她又听见惊悚的“砰”!湛墨青的笑容凝固在嘴角,胸口溅出的鲜血扑到她的脸上,视线里一片血红,她眼睁睁地看着他慢慢,慢慢地倒了下去……
    “啊!”钟叙叙惊恐地大叫,从长椅上蹦起来,说不清是被梦吓醒的还是被自己的叫声惊醒。
    罗霄此时不在她身边,她到医院楼下去买吃的,钟叙叙已经十几个小时没有吃东西了。
    她回来的时候,看到钟叙叙蹲在医院墙角,双手环抱着自己,身体像筛子似的一个劲儿发抖。
    “叙叙!”她奔过去,钟叙叙双眼无神地抬头定定盯了她许久,才突然醒悟过来一般哇地扑过来:“罗阿姨,我怕!”
    ……
    湛墨青在凌晨时分醒来。
    这时候,钟叙叙和罗霄得到医院的允许,进入了病房。
    湛墨青醒来的第一件事,是费力地对着钟叙叙说:“叙叙,对不起。”
    钟叙叙伸出手,小心地放在他的肩膀,脸颊贴上他的脸:“湛墨青,不怕,爸爸很快就会来接我们了,我们很快就回家。”
    其实她听见湛墨青道歉的时候,心里微微出现一丝怪异的疑惑:她不知道湛墨青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他明明没有任何地方对不起她。不过她心里的惧怕、担心、难过很快就把这一丝疑惑挤掉了。
    下午两点整,湛父带着一批人匆匆赶到。据说这些人都是湛父动用自己多年积累的人脉关系在国内联系到的医学界专家,包机飞行十几个小时前来。
    看到她的第一眼,湛父除下自己身上的外套披在她身上,遮住了骇人的血迹:“孩子,难为你了。”
    钟叙叙起初担心湛墨青的伤势不能长途奔波,但是湛父拍着她的肩膀说,这是最无奈的选择,在有人袭击他们这件事还没有查清楚前,继续待在意大利非常危险,而且他身后这一批人是最专业的救护团队,一定可以把湛墨青安全送回国。
    有一种人,他能在泰山崩于面前时仍保持冷静,他总是会让你不自觉地依赖,并且从不会怀疑他的能力,湛墨青是,湛父也是。
    她绷得紧紧的弦,终于松动了下来。不过可想而知,一根弦绷得太久太紧,蓦地松下来,总会伤到自己。一个晚上提心吊胆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她的腿再也支撑不住,脑袋一瞬间空白,软软地倒了下去。
    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等到钟叙叙完完全全清醒过来,她的头上和手上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了。
    湛父慈爱地看着她:“傻孩子,在医院一晚上也不知道让医生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她这时才感觉到头上的肿包和手上的擦伤火辣辣地痛。
    接着是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
    还好这种私人小飞机都设有长长的躺椅,湛父带来的人又稍微改造了一下,暂时给湛墨青当做病床使用。周围的人无时无刻不在细致观察湛墨青的情况。
    飞行途中,偶尔会遭遇气流颠簸,每当此时,医生们都特别专注,害怕机身摇摆得太厉害,扯开湛墨青的伤口。
    钟叙叙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要紧张。
    但是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待在湛墨青的周围,她默默地坐在稍远的位置上,把着扶手,好像这样,就可以让飞机飞得更平稳一些。
    真真煎熬。
    第三十八章
    钟叙叙记得以前曾经在某本书上看过这么一段话,想要一个人爱国,很简单,让他出国体验一把就能达到目的。
    脚踏到国土的那一刻,钟叙叙终于有了尘埃落定的归属感。
    飞机一降落,湛墨青就被等待在机场外的救护车送往湛父所在的第四军医院,她本想跟去,但是被同样焦急等待着的湛母和林姨拉住,林姨几乎是半押着她回去洗澡换衣服,因为她的模样实在是糟糕得吓人。
    回到家,钟叙叙从浴室里面看到自己的样子,也骇了一跳。
    精神萎靡不振,双眼应该是哭惨了的原因,浮肿无神,脸色蜡黄,嘴唇煞白,头发乱蓬蓬的,难看之极。
    她冲着镜子里面的自己苦笑一下,上帝真是眷顾她,给她设计了这个别出心裁的蜜月之旅,造就精彩人生啊。
    热热的水冲在身体上,很舒服。钟叙叙闭着眼睛,心口现在还是难受得慌,全身虚软,头痛,四肢无力。
    浴室门被轻敲了几下,林姨隔着门喊她:“叙叙,洗好就出来,吃点东西。”
    她理了理湿漉漉的头发,果然洗得太久,连手指都发白了。
    她怏怏地换好衣服出去,林姨已经用电饭锅熬好一小锅白粥,配上一小碟咸菜,还有几个包子:“来,吃了东西我们去看墨青。”
    她按了按跳动的太阳穴,这会儿头痛得更厉害了些,脑袋里面好像住了一个邪恶的小矮人,每走一步他就用小棍子猛敲你一下。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可怜巴巴地跟林姨说:“林姨,我头疼。”
    林姨伸手试了试温度:“唉,估计是受凉了,喝点热水,待会儿上医院检查一下。家里有药没?”
    钟叙叙摇头:“我不知道,应该没有。”她搬过来还不到一个月,还不够了解这里的物品储备情况。
    林姨皱皱眉,心疼地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不会过日子。”
    过日子,钟叙叙觉得这三个字听在耳里很陌生,她扯了扯嘴角,默默埋头喝粥。
    ……
    湛墨青在飞机上被护理得很好,伤口没有裂开,自然也不需要再做手术,检查一番后被转到病房修养。
    钟叙叙和林姨赶到医院没多久,湛老爷子来医院看湛墨青。
    宝贝孙子在国外被人打伤,老爷子很生气,站在病房里从八国联军侵华开始骂起,中气十足地将资本主义国家从头到尾骂了一个狗血淋头。
    末了,还使劲儿捶了捶湛墨青的肩膀:“没事儿,不就一个枪伤么,还没打到重点部位,当年叙叙外公为了救我,被炸飞一条腿也这么过来了,不要这么娇弱,早点给我起来,湛家男儿不能装熊!”
    钟叙叙心惊肉跳地看着湛老爷子的拳头打在湛墨青身上,湛墨青抿嘴咬牙皱眉的模样,急得差点吐血。
    幸好老爷子还知道轻重,捶了几下就住了手,把围观的众人吓出一身冷汗。
    湛老爷子临走前,留下了几个人在病房外守着,说是以防万一资本主义国家的宵小猖獗到国内来,还特地命令手底下的一群人,强调无论如何,一定要弄清楚事情的原委,把伤害他们的罪魁祸首找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钟叙叙看到湛墨青听到爷爷的吩咐时,机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湛老爷子走后,病房立刻清静下来。
    湛母和林姨两个人陪在病床旁,尽心尽力地照顾伤员。湛墨青不能喝水,嘴唇干枯开裂,湛母就拿棉签蘸着水在他的唇上不停擦拭。
    病房里一片静谧。
    如果可以无视某人发出惊天动地的噪声的话。
    钟叙叙在连接打了五个喷嚏之后,开始猛烈咳嗽起来,根据这些症状推断,她感冒了。
    林姨把她推出病房,拽着她到内科去检查,出门时,守在门口的一个很年轻的小帅哥士兵自觉自动地跟在她们身后保护。
    内科在门诊部二楼,要穿过医院长长的中庭才能到。
    就算是严冬,医院花坛里的小草还是倔强地绿着,周围的梧桐叶片已经掉光,剩下光秃秃灰黑的枝丫,更显得那片绿意夺目绚丽。
    “林姨,我再也不想出国了。”钟叙叙拿着纸巾用力擦着不停往下流的鼻涕,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轻飘飘的。
    “回家了就好,别想太多,先养好身体。”林姨小心地扶着她的胳膊:“仔细脚下,别摔着。”
    她听话地答应,继续喷嚏鼻涕满天飞。
    不过只关注脚下也是危险的,正确的走路姿势应该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进入门诊部侧大门的时候,钟叙叙只顾着看脚下的台阶,没注意到从门里走出来的那个失魂落魄的身影,“啪”地一声,和来人撞在了一起,对方手里拿着的病历本和收据条掉了一地。
    “哎呀,对不起!”钟叙叙抢先道歉。
    “没关系。”对方缓缓抬头。
    “曾小姐?”这下轮到钟叙叙讶异了:“你怎么在这里?”
    曾晔盈的目光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了焦距,慢慢反应过来:“钟小姐?”
    “你不舒服?”钟叙叙关心地问。
    林姨弯下身捡起掉落的病历本,风大,病历本被吹翻开,白白的纸片在风中摇来摆去。林姨把病历和单据整理好递给曾晔盈,温和一笑:“病历掉了,收好。”
    曾晔盈脸色煞白,猛地一把抢过病历,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不,不好意思。”也许是用力太使劲,身体一下没站稳,晃了晃。
    钟叙叙扶住她:“曾小姐,身体哪里不舒服?没有人陪你来吗?”
    曾晔盈深吸一口气,轻轻挣脱她的手臂,定了定神,摇摇头:“我自己来的,就是有点感冒,没事。”
    钟叙叙笑笑:“我也是感冒,你要多注意身体啊。”
    “会的,钟小姐你也是。”曾晔盈把病历放进包里:“我先走了,再见!”
    ……
    “是你朋友?”曾晔盈走后,林姨把钟叙叙扶得更紧了一点:“一个人来医院,怪可怜的。”
    钟叙叙:“是湛墨青的朋友,我恰好认识。”停顿一下:“我以前感冒也会自己到医院看病,有什么可怜的。”
    林姨叹了口气:“她哪里是感冒,我帮她捡病历的时候看到上面写的是妇产科,她怀孕了。”
    钟叙叙觉得天上一道雷直直劈下来,她抓住林姨:“什么?”
    林姨奇怪地看着她:“怎么了?她怀孕有什么不正常?”
    钟叙叙瞠目结舌地愣住了,直到一个喷嚏来势汹汹从鼻腔里面爆发出来,引得涕泪俱下,她赶紧从衣兜里翻纸巾,这才缓过劲儿来:“没什么,呵呵。”
    她想起之前在水晶店遇到曾晔盈时,她手上带着的昂贵奢华的大钻戒,还有刚刚,一向让她“仰视”的曾晔盈,今天好像没有那么高,因为她穿的也是平底鞋。
    曾晔盈这样的时髦女子,竟然穿平底鞋,那一定是遇到了万不得已的情况。
    钟叙叙觉得所有的一切,她知道的、她不知道的、她猜测的有关湛墨青和曾晔盈的这一切,都像是混在摸不到触不着的迷雾里,千头万绪,永远也理不清看不透。
    当然,这“永远”也许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毕竟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东西能够称得上永远?爱不能,恨也不能。
    她只是不想去解开这团迷雾,不愿意去解开这团迷雾,这团神秘而又可能会让她伤心难过的迷雾。
    她和湛墨青的婚姻,还有他对她的那些情,她不敢去测量到底有多牢多深,但她觉得,肯定不会是“我的情也真,我的爱也深,月亮代表我的心”。她只有鸵鸟般,静待这团迷雾也许有一天能自动烟消云散。
    转念间,已经到了内科门诊处。正准备拿流水号,一个长相清秀的护士就走上前:“请问是钟小姐么?”
    钟叙叙点头。
    “您不用拿号了,请跟我来。”
    护士声音不高,但是还是被几个患者听到了,鄙夷的目光顿时向她射过来。
    钟叙叙顶着走后门的压力装作视而不见,冲护士笑笑:“麻烦你了。”
    护士带着她们七弯八拐,走到一个偏僻安静的诊室:“钟小姐,到了。”
    内科主任医师参加过她和湛墨青的婚礼,自然认得她,她们刚到门口,坐在诊室里的医生就笑眯眯地向她招手:“钟小姐,你好。”
    接下来就是医患之间的普通对话,在了解了她的病况后,医师很尽职尽责,要求她去验血。
    钟叙叙正想起身,医师阻止她:“钟小姐,你不用动,护士来帮你抽。”
    之前领路的护士正等在门外,此时自动进来,拿过针筒帮她抽血,抽完又帮她拿下去化验。
    折腾一番,其实不过就是伤风受凉,有点低烧,外加惊吓过度,吃点感冒消炎的药就可以了,划价取药全由护士一手包办。
    离开的时候,护士又亲自把她们送到住院部,走的不是之前的那一条路,是另一条相对隐秘清净的小路。
    钟叙叙感慨,贵宾级的待遇果然不同凡响,她真是享受到了。
    但是医院这样的地方,不是你想隐秘就能隐秘起来的。
    刚走到住院部门口,一个人影蹿过来,紧紧抓住她的肩膀,捏得生疼:“钟小姐,你们不是去意大利度蜜月了么?你为什么还在这里?是不是墨青出事了,是不是!”
    第三十九章
    刚走到住院部门口,一个人影冲过来,紧紧抓住她的肩膀,捏得生疼:“钟小姐,你们不是去意大利度蜜月了么?你为什么还在这里?是不是墨青出事了,是不是!”
    钟叙叙只觉得眼前一花,身后不远不近跟着的士兵突然蹿上来,一个反手擒拿,把来人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手下留情!”钟叙叙大喊一声,上去拍开士兵像铁一样的手爪:“这是我朋友。”又低下头问:“曾小姐,你没事吧?”
    士兵听话地放开了手,钟叙叙看到曾晔盈白皙的手腕上多了一块触目惊心的红,她心有余悸地说:“壮士,您这动作也太快,下手也太狠了吧。”
    小帅哥士兵理了理衣襟,挠挠后脑,不好意思地笑笑,露出白白的牙齿:“我要不是看到她是女的,早把她过肩摔了。”
    过肩摔……钟叙叙吓出一身冷汗。
    她抚抚胸口:“曾小姐,你没事吧?”
    曾晔盈摇摇头,她的一头油亮的长发被小士兵的那一招弄得有些乱,半边脸被披散下来的发丝遮住,眸子里的惊慌失措我见犹怜,让钟叙叙想起一个很俗套的比喻:就像一条受惊的小鹿。
    “钟小姐,墨青是不是出事了?”
    钟叙叙一颗心突然像被人吊在半空用细绳子狠狠地勒,喘不过气来,她直直盯着曾晔盈:“你为什么这么问?”
    曾晔盈眼中泪光闪闪:“你回答我,墨青是不是出事了,是不是?”
    钟叙叙冷笑:“是,他出事了。我们刚到意大利,我就被人挟持,他为了救我,中了一枪,现在就躺在楼上。”
    曾晔盈抓着她的小臂的手慢慢放开,珍珠大的眼泪从眼眶滚落出来,长发被风吹开,发尖扫到钟叙叙的脸颊,针刺一样疼。
    林姨见势头不对,上前将手搭在曾晔盈肩膀,温言道:“小姐,你是墨青的朋友吧?墨青身体无大碍,你上楼看看他?”
    曾晔盈木偶一样,机械点点头。
    病房里,湛母正在替湛墨青掖被角,脸上疲惫之色十分明显。
    “湛阿姨。”曾晔盈站在病房门口,不知为何不进去,只是轻轻地唤湛母。
    湛母看见她,眼里一闪而过讶异:“曾晔盈?”
    钟叙叙感觉到湛母探寻的目光从曾晔盈扫到自己身上,她默默别开头。
    “湛阿姨,我来看看墨青。”曾晔盈慢慢踱进病房,在湛墨青床前停住。
    “你什么时候回国的?怎么不来家里看看我和你湛叔叔?”湛母笑着跟钟叙叙招手:“叙叙,来,给客人倒杯水。”她着重强调了“客人”两个字。
    钟叙叙闷闷地要去倒水,林姨抬手拦住她:“你陪客人说说话,我去倒。”
    湛墨青醒着,见到曾晔盈,眉头蹙得很深,勉力开口,声音很低很哑:“你怎么来了?”
    曾晔盈的声音轻飘飘的,像飞絮:“我在医院遇到钟小姐,听说你受伤了,来看看你。”
    听说?钟叙叙嘲讽地笑笑。
    湛墨青神情冷然,张嘴像是要讲话,被湛母捂住嘴巴:“不要说话了,小心伤口。”
    曾晔盈勉强一笑:“湛阿姨,墨青没事吧?”
    湛母似笑非笑:“有事你就不会在这儿见到他了。”
    曾晔盈的头垂得很低,旁人看不清她的真实表情:“没事就好,就好。”
    湛母拉住她:“墨青没事,我们不要吵他,阿姨好几年没有见到你,怪想的,咱们找个地方好好说说话。”转头吩咐叙叙:“叙叙,你照看一下,我去去就来。”不由分说把曾晔盈带出病房。
    钟叙叙木木地答应,她低下头,看见病房里面一块乳白色的瓷砖碎了一角,她突然觉得心口一阵绞痛。
    一步步挪到湛墨青身边,她看着他失去血色的脸,有点失神。
    湛墨青小心翼翼地唤她:“叙叙。”
    她学着湛母的动作,捂住他的嘴:“你的声音好难听,别说话。”
    湛墨青听话地闭上嘴。
    她转头看着大大的窗户,天上灰黑的云层密密厚厚,满目yīn霾。不知道哪里听过的一句歌词突然跳进她的脑袋:云遮断归途。
    她突然想笑,归途?她的归途在哪里?
    晚上,钟叙叙谢绝了林姨的陪伴,一个人回到家。
    她仰天躺在沙发上,静静看着雪白的屋顶。湛墨青的房子装修得很有个性,就连天花板上的吊顶都是用冷硬的线条组合而成,很有他个人的风格。
    和湛墨青在一起相处的点点滴滴杂乱无章地挤进她的脑袋,她突然想,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对湛墨青动情的呢?
    是在湖边钓鱼的时候?是中秋节的那一个吻?还是温泉旁的意乱情迷?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
    她慢慢地回忆,发现她和湛墨青共同拥有的时光短得可怜,回想起来丝毫不费劲,容易之极。
    她扯扯嘴角,当初湛墨青出现,她拿他当做挡箭牌,以为这样就可以抵消莫千南带给她的伤害,没有想到最后她可能输得更惨。
    ……
    意识纷乱间,门铃突然叮咚叮咚响起来。
    钟叙叙从猫眼看出去,门外站着的是林晓嫱。
    “姐,你怎么这么久才开门。”林晓嫱一进门就抱怨:“害我在门外站了这么久。”
    钟叙叙给她找出拖鞋:“你怎么来了?”
    “我担心你,今晚来陪你。你看,我睡衣都带过来了。”林晓嫱拍拍自己背着的大包包。
    钟叙叙愣了一下,然后笑笑:“我都跟林姨说我一个人可以对付,她又叫你来。”
    “是我自己要来的,和我妈没关系。”林晓嫱哀怨地看着她:“难道在你心里我就从来都不关心你么?”
    钟叙叙表情一僵:“我没这个意思,你不要多想。”
    林晓嫱扬扬手:“算了,算了,我大人大量,不跟你计较。”
    ……
    林晓嫱走到哪里都是一付自如的模样,她进门就径直打开了家庭影院,把随身携带的碟片放进去:“听说这部片不错,叫《洛杉矶之战》,外星人袭击地球,看看?”
    钟叙叙苦笑一声:“你看吧,我没兴趣。”她哪有心情看这种科幻片?苦情片还差不多。
    林晓嫱无所谓地耸耸肩膀:“随便你,我本来是特地买来给你放松心情的,你不喜欢看就算了。”
    “你自己看,我先去洗澡。”在医院待了一天,好像身上都散发出一股消毒水的味道,难闻极了。
    钟叙叙转身进卧室去拿睡衣,家庭影院那厢已经传来热闹轰鸣,她转头叮嘱林晓嫱:“小声一点,别吵到邻居。”回过身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她和湛墨青唯一的那一次一起看电影,影片的内容她有点模糊了,但是湛墨青那双黑暗中伸过来的那双坚定的大掌,以及大掌上面的温暖,留在她的心上,崭新如昨。
    洗完澡出来,电影仍在继续,钟叙叙瞟了一眼屏幕,一男一女正在解剖一只巨大的机器怪兽,划开怪兽的胸口,里面是粘稠乌黑的液体,电影男主角的双手在液体里拨弄,弄出稀里哗啦的声响。
    “这是什么?好恶心。”钟叙叙一个没忍住,差点吐出来。
    林晓嫱默默地蹲在沙发前,抬头看她一眼,又埋下去。
    “你怎么了?”钟叙叙走过去问她。
    “姐。”林晓嫱欲言又止。
    “嗯?”钟叙叙扬眉,拿着梳子梳理湿发。
    “姐,我看了你的摄影机。”林晓嫱顺手把电影声音调小:“你拿去意大利的摄影机。”
    那台摄影机是他们去意大利唯一带回来的东西。行李都扔在酒店,走时没来得及去取,唯有那台被摔到地上的摄影机,钟叙叙被挟持时无意识地一直握着它,到了医院,她将它随手放在医院的长椅上,临走前罗霄细心地帮她收在随身的小包里。回来以后,她稍微整理小包,摄像机就拿出来放在茶几上。
    钟叙叙的手停滞了一下,那些不好的画面又一股脑跑出来,她打了个颤。
    林晓嫱拿起手边的摄影机,摆弄两下,摄影机工作起来,里面传出一阵意大利语,紧接着是一声枪响:“姐,你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吗?”她小心翼翼地探寻钟叙叙的眼睛:“这个男人是说,该死,抢我们老大的女人!”
    好像掉进寒窟窿里,骨头都被冻碎。
    回忆再次涌入。当时,她正拿着摄影机拍湛墨青的侧面,湛墨青英俊的侧面。随后就被长发男人狠狠一撞,摄影机飞了出去。
    她捡回摄影机的时候,发现摄影机还好好地工作着,没有坏掉。接着,她就被挟持,没有来得及关上摄影机。后来发生的这一切,都被忠实地记录下来,摄像头对着地下,看不见人影,但是所有的声音都一字不差的被录了下来。
    林晓嫱学的是外语专业,意大利语是她的二外。她翻译给她听的,就是湛墨青被枪打中前灰衣男人那一句愤怒的吼叫
    第四十章
    有那么一瞬间,钟叙叙的眼前一片黑暗
    第一次见到曾晔盈:
    “曾小姐从哪里飞来本市?”
    “意大利。”
    ……
    施华洛世奇店铺,曾晔盈手上的大钻戒熠熠闪光……
    莫千南给她的照片背后,湛墨青和曾晔盈正朝着一家酒店走去……
    她和湛墨青在意大利遇袭……
    袭击他们的人冲湛墨青喊:“该死,抢我们老大的女人!”
    ……
    一点点,一滴滴的细节加在一起,足以让她能够彻头彻尾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不是没在脑海里面猜测过这种可能,但是真正得到印证,还是难受。
    心痛得像被人狠狠用刀挖空,全身麻木,动弹不得。
    她的手还举着梳子,却已经忍不住地抖动起来。湿发上滴下水珠,一滴一滴敲在脖子上,冰凉冰凉。
    “你没事吧?”林晓嫱把手放在她的膝盖。
    “没事。”她勉强一笑,感觉到腿里面有根筋跳了跳。
    林晓嫱看着她,眼睛里闪着一种叫做怜悯的东西,伸手想要拥抱她:“姐,这是怎么回事?”
    钟叙叙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突然从沙发上蹦起来,躲开了林晓嫱的拥抱,她居然还能扯出一个微笑:“没事。”
    “你,你先去洗澡,我要早,早点休息。”她听着自己嘴里发出语无伦次的声音。
    林晓嫱定定地看着她,双手还保持着张开的姿势,看上去有点可笑。
    钟叙叙仓皇地想到躲进卧室,一抬脚却绊到茶几下面铺的地毯的边角,膝盖本来就软绵绵地,一下子就滚了下去。
    不知道是腰还是背被茶几角挂了一下,好像有点疼,又好像有点麻麻的。
    钟叙叙半趴在地上,很费劲地要爬起来,但是手掌一直抖个不停,怎么用力支撑,也支撑不起她的身体,努力了几次,还是爬不起。
    “姐!”林晓嫱过来要扶她。
    “我没事。”她抬头想给林晓嫱一个笑脸,眼泪却突然决堤而出,晶莹的泪珠大滴大滴掉在黑色的大理石地板上,细细溅开来,微小的水珠跳到她的手掌上,竟然有刺痛的感觉。
    “快起来!”林晓嫱用力拉住她的胳膊,把她从地上提起。
    “我没事。”她站起来,身体晃了晃,向着卧室走去。
    “钟叙叙!”林晓嫱一把拉住她:“什么叫没事?都这样了你还要强撑!”
    钟叙叙突然被定住,强撑,她何尝不是在强撑?从领了结婚证的那天开始,从曾晔盈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她一直在强撑。
    她怎么会看不出湛墨青和曾晔盈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她怎么会不知道曾晔盈对湛墨青的感情?她又怎么会感受不到,湛墨青对曾晔盈那若有若无的关心?
    她慢慢地跟林晓嫱说:“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好不好?”带上些许恳求。
    林晓嫱愣了一下,松开手,笑笑:“你就是这样,宁愿自己一个人躲着哭,也不会接受我的关心,呵呵,我这个妹妹在你心里还比不上一个外人。”
    钟叙叙呆了呆,缓缓道:“不是的,晓嫱,我……”
    “怎么不是?”林晓嫱打断她,情绪激动:“怎么会不是!在你心里,我就是洪水猛兽!从小到大,你高兴了,伤心了,遇到困难了,有哪一次会告诉我?你就只知道躲着我,我有那么可怕,那么讨厌么!”
    “我怎么可能会讨厌你?”钟叙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林晓嫱冷笑:“哼哼,不讨厌我?那么我跟莫千南恋爱,和他在你面前表演浓情蜜意,你也不讨厌我?”
    钟叙叙只觉头痛欲裂,脑袋中一团乱,她无力地问林晓嫱:“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现在说这些话,可能不大合适,但是,姐,我一直把你当作亲姐姐,你有没有把我当妹妹?”林晓嫱认真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问。
    “……”林晓嫱的眸子里面闪着某种耀眼的光,真诚而又坚定,让钟叙叙不知所措。
    好像预知到她的反应,林晓嫱再次笑笑:“你也不知道,对么?”又停了一停:“或者,你就是没有?”
    这次林晓嫱没有等到她回答,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其实我也知道你不喜欢我。小时候你捉弄我,对我妈使坏,我妈还老护着你,那时候我真恨你,咬牙切齿地恨你。”瞟了她一眼,接着往下说:“后来你突然不再捉弄我了,你躲着我,还对我客气起来,好像欠了我多少钱似的,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转变。”
    钟叙叙觉得一股苦涩在心里升起:“是我对不起你和林姨。”
    “有时候我真的很想掐你,”林晓嫱侧头看着地下,灯光交织在她秀气的脸上,好像能看到脸庞上细细的绒毛:“我想要的,不过是你把我当做妹妹,真正的妹妹。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帮我打架?”
    钟叙叙点头,她还记得。
    林晓嫱小学四年级时,放学路上遭到几个六年级的女生欺负,被她撞见,狠狠地同那几个女生干了一架,自己也被挠伤,脸上一道长长指甲印一个多星期才消去。
    “我那时就想,有姐姐真是一件幸福的事,会帮我打架,陪我长大,能够一起讨论衣服发型,甚至可以共同分享心里的小秘密,多好。”
    “但是你不,你永远客客气气待我,可以对我百般忍让,唯独不会真心疼我。”林晓嫱自嘲笑笑:“我很不甘心,我想,你把我当做仇人的时候还好些,毕竟,那时候你比较重视我。”
    “我知道你跟莫千南交往过,但是我还是要和他恋爱,我就想看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结果,你不吭不声忍了两年。”林晓嫱望望墙上挂着的钟叙叙和湛墨青的结婚照:“你看,你把什么都憋在心里,所有的姐妹之间会谈的话题,会做的事情,我们都没有。就像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仍旧要拒我千里之外。”
    钟叙叙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眼睛里氤氲开来。
    对林姨,她一向是愧,对林晓嫱,她确实是疏离。
    或者就像林晓嫱说的,她从没有把她当做妹妹,从来没有。
    “对不起,我……”她结结巴巴开口,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她们头顶上是别致的水晶灯,明亮的水晶吊坠好像在晃来晃去,叫人眼花。林晓嫱一双漆黑油亮的眼珠,晶莹地折射出点点水光,交织着一丝哀伤,一丝悲悯的色彩,在灯下璀璨溢光,像是要流出来。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一股难言的沉默在弥漫。
    许久,钟叙叙艰难地伸出手臂,轻轻围住林晓嫱:“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
    “算了!”林晓嫱擦擦眼睛:“我才不和你计较,要是老同你计较,我都要变成气球了!”
    “气球?”钟叙叙抬眼看她。
    “天天生气,不就变成气球了么!”林晓嫱理直气壮地答。
    ……
    夜深人静。窗外飘起了小雪,窗口正对着的锦绣公园里已经铺上了浅浅的白白一层,皑皑的雪幽幽散发出清冷的光,透过落地窗,洒进卧室,一片寒凉。
    钟叙叙静静地躺在床上。湛墨青,曾晔盈,林晓嫱,莫千南……一个一个,像放电影一样,在她脑海里面闪现,纷杂混乱。
    不管是爱情亲情,都是剪不断理还乱,让人愁离。
    第二天起来,不出所料,身上恹恹地难受,全身无力,眼睫毛都时不时簌簌抖动。
    林晓嫱早已出门,留下字条和一盒糕点,提醒她别忘记吃早餐。
    慢悠悠洗漱,慢悠悠吃完糕点,慢悠悠晃到医院。
    手刚握住门把,透过玻璃看见曾晔盈,不自觉地就停顿了一下,银色的金属门把手凉凉的温度传到手心,有点儿难受。深呼吸,推开门进去。
    曾晔盈昨晚应该也过得不好,形容憔悴,骨立寒宵。
    “钟小姐,不好意思,我来看看墨青。”
    “曾小姐客气了,你来看墨青是天经地义,怎么能说不好意思?”钟叙叙走进来,将羽绒服脱下,挂在衣架上。
    “钟小姐吃早饭了吗?我带了粥。”曾晔盈伸手拉拉湛墨青的被子,温柔地问她。
    “我吃过了,谢谢。”她颔首。
    “叙叙。”湛墨青唇色苍白,双眼微肿,低低叫她。
    她走上前去:“伤口还痛不痛?”
    “还好。”
    “早点好起来,你看都快过年了。”她伸手在他的脸庞上蹭了蹭,湛墨青的下巴上胡茬新长,扎着手有点疼。
    “嗯。”湛墨青勉力想点头,但是只能稍微动一下。
    “少说话,好好养身体。”钟叙叙口吻轻松地吩咐他,面上带着沉静微笑
为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