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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六章
    “墨青这小子,把娇妻丢在家里自己跑出去,该打!”湛墨青的小姑姑半是逗趣半是责怪地说。
    “……”钟叙叙想说什么,终究只能勉强一笑。
    心里缺了什么一样,连牌局也不能思考了,频频出错。
    “哟,你看,新婚小夫妻就是黏得紧,墨青一走叙叙也跟着魂不守舍,早知道就要墨青早点出门,我们也不至于输这么多。”这次开玩笑的是大姑姑。
    湛母不动声色地轻轻拍她的背:“你看她们输怕了,就赚点嘴皮上的便宜。叙叙,你是不是累了?换我来,让她们好好尝尝输得找不着北的滋味!”
    “换你我们就更不怕了,指不定谁输呢!”大姑姑笑着说。
    华人论坛 大  “去楼上休息一下,睡个午觉,回头我叫你。”湛母爱怜地摸摸她的头,跟亲戚们解释:“这孩子这段时间在医院照顾墨青累坏了,让她歇会儿。”
    “舅妈舅妈!”上楼的时候,小圆球跑过来:“你去哪里?”
    钟叙叙捏捏他的小肉脸:“舅妈去睡午觉。”
    小圆球扭扭捏捏地捂嘴,用听不见的声音说:“……”
    “你说什么?”钟叙叙把头靠近他:“大声一点,舅妈听不见。”
    钟叙叙抱起他:“当然好啦。”
    小圆球软软趴在她怀里,跟她说悄悄话:“我跟你一起睡,你不要告诉别人,特别是舅舅!要不然舅舅知道了会打我屁股的!”
    “好,不跟他说。”钟叙叙笑着答应,揉了揉他的小屁股。
    小孩子总是坐不住,也躺不住的,小圆球在床上翻来覆去煎了半天**蛋,突然一骨碌翻身跑下床,咚咚跑出去,又咚咚跑进来。
    “舅妈。”他趴在床边小小声唤。
    钟叙叙翻身对着他:“圆圆,怎么啦?”
    “舅妈,我把我偷偷藏起来的巧克力给你吃。”小圆球珍惜地从自己的小棉袄衣兜里面掏出一块巧克力:“榛仁味道的哦,很香很香的!”
    钟叙叙看着他白胖胖手心里面躺着的一块巧克力,掐了掐他的小脸蛋:“舅妈不吃,你自己吃。”
    “不要,给你吃。”小圆球把巧克力递到她鼻尖前,认真地说:“吃了你就不要伤心了,好不好?”
    钟叙叙:“舅妈不伤心,不用吃巧克力。”
    小圆球睁大眼睛,偏着头:“不伤心?那你怎么哭了?”
    “嗯?”她用手在脸上一抹,脸上湿湿一片,嘴皮上沾到一点,伸出舌头一舔,咸咸涩涩的。
    小圆球轻轻把小手贴上她的脸:“圆圆帮你擦擦泪,难过的事情跑光光。”
    她擦擦眼睛:“圆圆,舅妈抱抱。”
    圆圆乖巧地爬上床,蹭到她怀里,散发着奶香的小身躯贴着她:“妈妈说,男孩子不能让女孩子哭,舅舅不好,圆圆是男子汉,圆圆保护你好不好?你不要哭了哟!”
    “嗯,圆圆是好孩子。”她在小圆球头上蹭了蹭。
    小圆球突然仰起头,在她脸上亲一口:“舅妈,要不等我长大你嫁给我,行不行?”
    她捏了捏小圆球鼻子,遗憾地说:“不行。”
    “为什么?”小圆球瘪着嘴问。
    钟叙叙:“等你长大,舅妈就已经老了,头发都白了,就不能做新娘子了呀。”
    小圆球纠结地挠了挠头,眉毛鼻子皱成一团,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那算了。”
    不一会儿,圆圆就靠在她身边睡着了。
    睡姿很可爱,四仰八叉地,两条胖胖的腿打开,双手也摆成一个小小的“一”字,嘴角还往上翘着,好像正在做着很快乐的梦。
    她突然觉得自己真的老了。
    几个月前,她还像一个少女。偶尔会给自己编织粉红色的梦,一个人的时候会幻想,会为了中的人物落泪,也会伤伤春,悲悲秋。
    可是与湛墨青的这短短一段婚姻,好像已经要把她铸炼成一个百毒不侵的女金刚,这样,她才能够抵挡得住所有朝她射来的穿心利剑。
    她记得与湛墨青在一起以后,她想象过有一天自己和他会有一个圆圆这样可爱的小孩,奶奶地叫他们:爸爸,妈妈。
    如今想来,一切不过是遮望眼的浮云。
    湛墨青在晚饭前回来了。
    那时她带着小圆球在院子里堆雪人。
    雪人很小,差不多只到她的膝盖。小圆球咬着手指想了半天,兴奋地跑到屋里拿来一个橙子,对半切开来,盖在雪人头顶:“哈,给咱们的雪人戴个帽子!”
    “圆圆。”湛墨青走过来,把小圆球抱起放在肩膀上坐着。
    “你回来了。”玩雪玩久了,手居然红红地发烫起来,她搓搓两手,跟他打招呼。
    “嗯。”湛墨青点头。
    “舅舅,你走了,舅妈就哭了。”圆圆坐在他的肩上,揪着他的头发:“都怪你。”
    湛墨青一惊,握住她的手:“哭了?”
    她笑笑,缩回去:“今天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打牌赢这么多钱,高兴麻了,喜极而泣。”
    “……”湛墨青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她看看他住院调养一月显得略微苍白,现在又被寒风吹得微红的脸:“真没事,进屋吃晚饭吧,爷爷念了你好几次。”
    “叙叙!”湛墨青抓住她的胳膊:“等等。”他把小圆球放下来,拍拍他的小屁股:“圆圆,你先进屋,我和舅妈说说话。”
    圆圆听话地点点头,扭着胖身子一颠一颠跑了,跑几步还回过头来喊:“舅妈!要是舅舅敢欺负你,我就叫我爸爸打他!”
    “噗!”钟叙叙忍不住笑出来。
    湛墨青看看地上的雪人:“你和圆圆堆的雪人?”
    她用脚在雪地上画了个半圆,低头不看他:“是曾小姐有事么?”丫丫的湛墨青走到她身后抱住她:“叙叙,对不起。”
    她低着头,在划出的半圆上方用足尖点了两点,一个笑脸就出现在雪地上:“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曾晔盈突然肚子痛,你也知道她怀孕了,我就送她去了医院。”湛墨青抱着她,他突然觉得他的小妻子瘦小得厉害,双臂怎么收紧都好像要从他怀里滑掉,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感觉让他很不安。
    钟叙叙却觉得他勒得太紧,她快要喘不过气来:“嗯,”她皱着眉头挣扎了一下:“她身体没事吧?”
    湛墨青:“没什么大碍。”
    她看见湛家老宅院子里的那株银杏树,漂亮的树叶像一把把小扇子,此时居然还没有掉光,树上落满了雪花,风一吹,就会有雪块扑簌簌落下来。
    “我们进屋吧,真冷。”她低低地说。
    “叙叙,”湛墨青好像有点不放心:“过段时间,等我帮她把事情差不多解决完,就好了。”
    “没关系。”她悠悠道:“你慢慢来。”
    “我向你保证,过了这段时间就好,行不行?”他不确定地重申。
    她突然很想笑,也真正笑出声音来:“呵,如果我说不行呢?”
    湛墨青:“……”
    仰着头深深呼吸,冰冷的空气灌入胸腔,又要留出来的泪水憋了回去:“放心,我理解,你们是老同学,你关心她,也是应该的,她有困难,你就要帮啊。”何况你们还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情。华人论坛 大华府华人湛墨青半天不语。
    两人就这么站在雪地里,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他终于下定决心,在她耳边说:“叙叙,再给我一个月,只要一个月,嗯?”
    钟叙叙想了想,问他:“钟老板的事情,你忙得怎么样了?”
    他沉默,然后说:“我住院的时候,不方便出面,所以收购还没谈妥。”
    “多久能谈好?”
    “过完年,应该不会太久。”
    “那你要快点哦。”
    “好。”
    这个晚上,湛母明显地表达了她的不快,给了湛墨青不少脸色看;湛歆韵和丈夫来得比较迟,也对湛墨青摆出一副爱理不理的神情,其他亲戚好像看出了什么门道,连开玩笑也收敛许多,这让钟叙叙觉得十分难堪。
    湛墨青住院的原因,瞒着大多数人,只有少数几个亲戚知道,他在军队担任旅长的二叔就是其中一个。
    “墨青,袭击你的人是什么身份,查出来了吗?”吃过晚饭,二叔特地把他叫到楼下小书房里问他。
    “只是普通小混混。”
    “我看不像,你是不是在生意上得罪了什么人?”二叔一脸担忧:“牵涉到境外,这个问题很棘手。”华人论坛 大华府华人 大华府 中餐“二叔你放心,不会有事。”
    “不要管他。就算出事,也是他自找的。”湛母走进来:“墨青,我一直忍住不说,是觉得曾晔盈这个姑娘可怜,但是你现在也是有家有室的人,该如何拿捏,自己要有分寸。”
    “妈,我知道怎么处理。”
    湛母有些生气:“希望如此!”
    第四十七章
    晚上,钟叙叙与湛歆韵一起带着圆圆,沿着军区大院溜达了两圈,回来早早就睡下了。
    湛墨青和叔叔们在客厅聊天,睡得比较晚。
    他走进房间的时候,她还没睡着,背对着他假寐。
    湛墨青轻手轻脚地上床,在背后低低叫她:“叙叙。”
    她没有回应。
    她好像听见湛墨青若有若无地叹了一口气,眨眼间就落入了一个火热的怀抱。
    湛墨青的吻疾风骤雨般就掉了下来,带着喘息,带着喷薄而出的迫切。
    她猛地睁开眼,伸手狠狠推了他一把,湛墨青猝不及防,被掀到床侧。
    “还没睡?”湛墨青不依不饶地又贴上来,嘴唇紧紧粘着她的耳朵。
    她弓起身子,想要离他远远的:“我很累。”
    “叙叙。”他急切地叫着她的名字,双臂把她牢牢困住:“叙叙。”他不知道说什么,只能重复叫着她的名。
    钟叙叙用力在他怀里挣扎,没想到他越抱越紧,呼吸也越来越快,她急了,指甲用力掐入他的手臂:“湛墨青你放开我。”
    他不,反而一个翻身把她压住,暗哑的声音在她的头顶上响起:“叙叙,你不要动。”
    钟叙叙停了下来,她终于睁眼抬头望向他,直愣愣撞进他近在咫尺的一双黑眸中。
    他的眼睛那么亮,那么静,好像一谭深秋的湖水,里面盛满了无奈、痛苦,还有……害怕,对!没错,是害怕!
    她从来没有见过湛墨青露出这样的眼神。
    湛墨青看见她停下挣扎,渐渐放轻手上的力道:“就抱抱,好不好?”语言里竟然有几分哀求的成分。
    他慢慢趴下来,还是覆在她身上,身体微微有点颤抖,头埋在她的颈窝,缱绻地叫她:“老婆。”大伤初愈,晚饭时,他并没有喝酒,他不知道为什么,情绪如此失控。
    他想起刚刚在楼下,湛母说的话。
    “你以为叙叙什么都不知道吗?她只是憋在心里不说而已,你这样为曾晔盈奔波,有没有想过叙叙的感受?她自己偷偷躲在旁边哭,你有没有关心过她?她是你的妻子,曾晔盈现在充其量只能算你一个同学,一个朋友,你不要忘记了!”
    叙叙,你真的哭了吗?
    对不起。
    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我欠她的太多了,要还。
    大年三十这天,屋子里一团热闹。
    一大清早,小圆球就穿上红红一身新衣,戴上黄色的小绒帽跑到他们房门口梆梆地敲:“舅舅、舅妈,起床啦!”
    钟叙叙被敲门声吵醒,睁开眼发现自己被湛墨青搂在怀中,他正目光闪闪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咳咳。”钟叙叙清了清嗓子:“你醒了?”
    “嗯。”湛墨青迟疑了一下,试探性地轻轻在她额头印下一吻:“早安。”
    她动了动,发现自己枕在湛墨青的臂上,连忙把头抬起,让他把手抽回去。
    大概是被她枕得太久,他起床穿衣的时候,动作有点怪,手臂木木的,好像很费力。
    穿好衣服洗漱完毕,下了楼,众人早都已经起来,钟叙叙尴尬地大家打招呼。
    小姑姑朝着他们一个劲儿挤眉弄眼:“起得真早啊,墨青。”
    “咳咳!”湛墨青干咳几声,没有回答。
    三十夜照例要放烟花。
    钟叙叙和湛歆韵带着小圆球,再次来到操场上。
    小圆球很兴奋,每点燃一支烟花,都捂住耳朵,张大嘴巴,仰头看上半天。
    “圆圆,口水流下来了。”湛歆韵拿出纸巾,轻柔地把小圆球嘴角的涎液擦去。
    小圆球想到突然想到什么,满脸期待地看着钟叙叙:“舅妈,你到底什么时候才把妹妹生出来陪我一起玩呀?”
    这是他们在四个月前的中秋节讨论过的话题。
    钟叙叙笑着帮他扶了扶帽子:“舅妈也不知道。”
    小圆球嘟了嘟嘴,湛歆韵抱住儿子:“很快的,等小宝宝出生,你要好好疼她哦。”
    “当然!我是大哥哥嘛!”圆圆骄傲地挺了挺胸。
    钟叙叙站在一旁,看着母子俩相依偎的温馨画面,心里浮上一丝羡慕,又夹杂着一丝酸楚。
    对不起圆圆,这个妹妹,怕是不会出生了呢。
    她暗暗在心里做出了某个决定。
    初三那天天气放晴,太阳出来了。
    满世界堆积的雪开始慢慢消融,雪水在地上汇成潺潺的小溪,像流不完的眼泪。
    好天气一直持续到春节假期结束。
    不少人心急地脱下了厚厚的冬装,换上了轻巧的春装。
    这一个春节,是她和湛墨青单独相处得最漫长的光yīn。
    真的是日夜相伴,时刻相随。
    有几天,他们一起走亲访友;有几天,就单独待在家里,什么都没有做。
    待在家里的时候,钟叙叙潜心研究了几道高难度菜谱,做了几道漂亮的菜。
    湛墨青陪着她,帮她打下手,吃完饭,俩人就缩在沙发上看电视,偶尔出去散散步。
    每个晚上,湛墨青都紧紧抱住她入睡,他没有再做进一步动作,仅仅是抱着她而已。
    只是她有几次半夜醒来,看见他仍旧睁大眼睛盯着她,目光灼灼,在黑漆漆的夜晚显得有些吓人。
    他甚至从小区里面捡回来一只皮毛带花的流浪猫,和她一起给小猫洗了个澡,去宠物用品店给小猫买了一个猫窝和一大袋猫食,还给它取了个名叫做:小宝。
    只是小猫大概流浪惯了,不习惯被圈养,过了两天,就趁他们开门的机会自己跑掉,再也没有回来。
    钟叙叙恍惚地想,她之前一直向往的夫妻生活终于实现,只是来得太不容易,而且她仿佛也预见到了这些日子的短暂。
    初八照例要上班。
    节后大家的精神都很萎靡,上班第一天,基本就是坐着整理了一下资料,倒是陆梓尧以个人名义,给全体员工一人发了一个节日红包,里面钱不多,但是也让众多同事心里面暖和了一把。
    资本家就是会收买人心,钟叙叙这么想,自然而然地也就想到了湛墨青,他会不会也像陆梓尧一样做呢?
    才刚刚一转念,手机就响了起来,是不认识的号码。
    “喂?”
    “是钟小姐吗?”好像从哪里听过的女声从电话那头传来。
    “是。”
    “我是潘雯,曾晔盈的朋友,不知道钟小姐还记不记得我?”
    “当然记得。”何止记得,印象还很深刻,只不过钟叙叙今天才知道她的名字,潘雯,名字很文静秀气,和人一点也不相符。
    “钟小姐记性真好,我想约你吃顿饭,不知道你赏不赏脸?”
    “我没空,不好意思。”冬日的阳光从云层后面钻出来,一下子铺满了整个办公室,钟叙叙眯起了眼睛。
    潘雯好像早知道她会拒绝一般:“别这么不给面子,聊聊天而已。”
    “你有什么事?”钟叙叙不想和她绕弯。
    潘雯轻轻笑了笑,清脆的声音传过来:“关于湛总和我们小盈的事,钟小姐难道不想知道么?”
    她本来想说,不想,但是鬼使神差地说:“我六点下班。”
    “好的,六点一刻,我在云海广场的田榭咖啡等你,不见不散。”潘灵爽快地一口气说出时间地点。
    “好。”钟叙叙挂上电话。
    终于忍不住了?其实你们不用这么心急,我把他还给你,还不行么?
    钟叙叙赶到云海广场时,已经六点半。
    找了半天才找到潘雯说的“田榭”咖啡。
    很小一间,而且还是陷在地底下,只在广场上露出一个尖尖的蓝色玻璃屋顶,在傍晚橘色的阳光下闪耀着透明的光。
    她慢慢走进去,环视一周也没找到潘雯,正打算打电话问,就听到有人在背后叫她。
    “钟小姐!”
    她转过头,看见潘雯站在吧台后面,旁边是一个留着络腮胡的高大英俊的男子,还有几个漂亮女人。
    “钟小姐随便坐,想喝什么?”潘雯走出来,以一副主人的姿态招呼她。
    她略微有些意外,敢情这里还是她的地盘,她做主?
    “这位就是小盈说的那个钟小姐呀?”旁边一个穿着性感的露肩毛衣,十分美艳的高挑女人问潘雯:“啧啧,我还以为是个大美女呢,原来……”她状似遗憾地耸了耸肩。
    潘雯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哎呀,别乱说话好不好!”
    “不用了,你有什么话直说。”钟叙叙觉得自己一分钟也不想多留在这里。
    “来都来了,怎么能不喝点东西?”潘雯娇媚一笑,冲刚刚说话的性感女人招呼:“给我们钟小姐冲杯卡布奇诺,再来两块‘拿破仑’点心,动作快一点哟!”
    “潘小姐,你想跟我说什么?”坐下以后,钟叙叙问她。
    潘雯眼波一转,嫣然一笑:“钟小姐,别说你猜不出我要跟你说什么,你难道没有感觉到湛墨青和小盈之间,有很多故事吗?”
    第四十八章
    “是么?”钟叙叙勾勾嘴角,拿起桌上的糖包,撕开了倒进咖啡。
    “钟小姐,你应该知道湛墨青和小盈以前曾经好过一段吧?”潘雯眉毛一挑。
    钟叙叙喝了一口咖啡,还是苦得不行,又拿起一包糖:“那又怎么样?”
    潘雯看着她淡定的模样,有点吃惊:“看来你早就知道?那你也知道他们是为什么分的手吧?”
    钟叙叙抬眼看她,笑笑:“嗯。”
    潘雯叹一口气:“既然你知道,我就直说了,钟小姐,当年小盈和湛墨青非常相爱,两人还一前一后出了国,后来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分了手,这么多年,小盈一直在心里装着湛墨青,没想到这次回国,他居然结婚了,而且还是闪婚。”
    潘雯带着点讽刺的意味朝她笑笑:“据我所知,你与湛墨青认识不过才小半年时间,而且你们两个之间,也有一些利益关系的牵扯,我说的对吧?”
    钟叙叙放下搅动咖啡的小勺,双手抱在胸前:“你知道得不少。”
    “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钟小姐,我不知道你和湛墨青之间有多少感情,但是我相信你能明明白白看出来,湛墨青对小盈很不一般,很关心,对吧?”
    潘雯停了停,看她没有什么表情,便接着往下说:“你看,你和湛墨青刚刚结婚不到两个月,但是湛墨青与小盈待在一起的时间,比与你这个新婚妻子待在一起的时间还要长,你和小盈在湛墨青心里的地位孰轻孰重,你应该明了的。”
    潘雯话锋一转,好像要替她打抱不平起来:“其实,同样作为女人,我也清楚你的感受,明白在这场婚姻里面,你是无辜的。”
    “但是曾晔盈更无辜更可怜,是吧?”钟叙叙帮她补充。
    “你明白就好。小盈与湛墨青兜兜转转很多年,很不容易。我希望你能设身处地为他们想一想,勉强维持一段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只会造成三个人都痛苦,如果你退出,他们两个人能够在一起,你也能够有机会再寻找自己的幸福,这不是皆大欢喜么?退一步海阔天空,何乐而不为呢?”
    钟叙叙挺佩服潘雯的,明明自己才是受害者,但是她这一番话下来说得多漂亮,她钟叙叙如果放弃湛墨青,不但成人之美,还利人利己;而她如果不放弃,就是罪大恶极,自讨苦吃。
    咖啡吧里暖气开得十足,她还是觉得冷,双手握住面前的咖啡杯,汲取一点温度。
    “潘小姐说得真好。” 她想了想,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不过我记得,我才是湛墨青明媒正娶的妻子,我才是湛家上下点头首肯的媳妇,曾晔盈再怎么说,也是湛墨青的过去式,现在,她充其量不过是个卑鄙的小三。我还从来不知道,原来小三也可以如此理直气壮地插足别人的婚姻,破坏别人的家庭,这种极品行为算不算得上厚颜无耻?”
    潘雯的脸立马变得很难看:“钟叙叙,我以为你是一个明事理的女人,才好心好意劝解你,没想到你不但不听,说话还这么恶毒!”
    钟叙叙敛起笑容,一字一句地说:“到底是我恶毒,还是你们恶毒?”
    潘雯一愣,语气软下来:“我也不是非逼着你现在做决定,只是想劝劝你……”
    “好了!不要说了。”钟叙叙打断她:“曾晔盈呢?她为什么不亲自来跟我开口?
    潘雯甩了甩长长的波浪卷发:“小盈根本不知道我找你,今天的事是我自作主张,她遇到什么事情都只会忍让,我们这些朋友实在看不下去了才会帮她出头。”
    “帮她出头?呵呵!”钟叙叙很想把手中的咖啡往她的脸上泼,忍得很辛苦:“曾晔盈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很不错,人前就一副可怜样,装作成受气的圣母,要做坏事的时候,就有朋友帮她出头,叫我羡慕得不得了!”
    “你别把小盈说得这么难听,我都说了她不知情!”潘雯不耐烦地嚷起来:“你到底愿不愿意退出,给句爽快话。”
    她刷地站起来,将金属勺子往玻璃桌上重重一磕:“曾晔盈在意大利不是已经嫁人了?现在又回头来纠缠旧情人,当真是很厉害!”
    潘雯瞪大眼睛:“你别乱说,我们小盈才没嫁人!”
    “是么?那你的意思是她这几年在国外一直独身?一直在痴痴等着湛墨青?”钟叙叙嗤笑:“还是她在国外明明有情人,但是知道湛墨青结婚了,又舍不得,回过头来打着真爱的旗号破坏别人家庭?”她抚了抚胸口:“你们这群人真TM叫我恶心!”
    潘雯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她冷笑两声:“我还就实话告诉你,小盈在意大利是有一个情人,不过她的情人势力很大,你以为湛墨青和你结婚是真心实意的?你别蠢了,他不过是拿你当幌子,实际上是要帮小盈摆脱与那个人的关系而已!”
    钟叙叙一分钟也待不下去,提起包包转身就走,没想到潘雯还不死心,追在后面叫:“你不退出,也没用!你以为湛墨青真是和你去意大利度蜜月么?他实际上是去帮小盈办事,他也是为小盈受伤的你知不知道!湛墨青把当初他们恋爱的时候,买的盆栽都还保护得好好的,你还傻傻地蒙在鼓里,可怜又可笑!”
    钟叙叙停下脚步,她从包里掏出一张一百人民币,用力拍在旁边一张桌上冷笑:“你***给我闭嘴!”
    她不知道她是怎么走到地铁口的。
    她的脑海里面反复回响着潘雯最后说的那句话:可怜又可笑。
    不得不承认,潘雯说得很对,她在这场婚姻里,就是一个小丑,所有的演出都是在娱乐别人。
    他们的情路多么曲折多么缠绵,放在任何一本小言里面都是赚人眼泪惹人同情的那一种,而她自己呢?想当然地就是炮灰女配,当然,也有可能一不小心成为人人喊打的恶毒女配。
    她看到路边花坛里的小草,已经开始冒出了嫩嫩的芽,很快就会迎风长成葱绿的小丛林,过年的气息还没有完全泯去,大街上有小孩子正举着五颜六色的气球高兴地蹦跶,来来往往的人们脸上还带着一丝长假过后的慵懒,太阳已经回家了,天空呈现出一种深紫的颜色,漂亮得叫人不敢直视,一切的一切都是多么和谐。
    她想对自己笑笑,就咧开了嘴。
    然而她看到地铁口玻璃上面自己的影子,脸色青白,嘴唇发紫,像一个木偶般,动作机械得要命,脸上像笑又像哭的表情,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她彷徨在街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第一次觉得铺着大理石砖的街道那么硬,咯得她想要抬脚都困难,只好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但是高跟鞋却也跟着来使坏,她只不过一步没走稳,就崴了脚。
    后来,她虚软地坐在路边的花坛边,把脸埋在掌心,脚上的痛楚倒是很清晰,不一会儿踝关节就高高肿起来。
    想嚎啕大哭,不知道眼泪流出来了没有,但是确确实实,已经发不出声音来,所有的悲伤都堵在胸口,像一块重重的大石头,让她呼吸都困难。
    不知道过了多久。
    路人或行色匆匆,或不紧不慢地从她身边走过,没什么人注意到她,夜幕慢慢降临,她觉得自己好像要溶化在夜色里。
    风渐渐大起来,气温渐渐降低,她坐着的石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冰块,一股要吞噬掉她的冷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让她禁不住颤抖。
    她抬头,看到马路对面的麦当劳里灯火通明,里面的人们端着食物走来走去,带着模糊的笑脸,摇摇摆摆站起来,麦当劳倒是一个收容她的好去处。
    恍惚中,有手机铃声响起,又有一个人影从面前飞快跑过,把她带得一个趔趄,跌倒在地,随后又听见一个愤怒的声音:“小偷别跑!”
    下意识伸手捞了捞,原本挂在手弯处的提包已经不在了,她想要叫,又叫不出声,全身好像已经没有一丝感觉了,像是溺水的人,一个劲儿下沉,一个劲儿下沉,挣扎不得,有一股热量,汩汩地从身体里面流出。
    “小姐,小姐!”在意识消失之前,她好像看到一张陌生的脸焦急地看着她,还看见了,自己身下那一滩,在路灯下鲜红得触目惊心的……血。
    第四十九章
    钟叙叙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见自己站在一条黑黑的隧道前,旁边不时有汽车飞驰而过。湛墨青手上拿着一束很漂亮的鲜花,身上穿着结婚礼服,在隧道的那一头靠在一辆车旁温柔地看着她,微笑着对她招手。
    她下意识地想提起裙摆走过去,但是又发现。原来自己身上的是一条灰灰的牛仔裤,不是婚纱。怎么办怎么办?着急的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头上都渗出了汗,只好横下心朝对面走去。
    那条隧道好吵,好恐怖。她开始跑起来,但是肚子一阵剧痛。怎么也跑不快,跑跑停停,直到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还是没有跑到尽头。湛墨青就站的那里,站在布满阳光的出口,她却无论如何努力都够不着。
    她实在跑不动了,想坐下来休息,却看见湛墨青摆了摆手,转身打开车门要走。她着急的大叫,可是身边飞驰而过的汽车声淹没了她的小小呼喊,眼睁睁的看着湛墨青缓缓发动车子,飞驰而去,车子卷起尘埃,遮住了她的视线。
    钟叙叙带着绝望从梦中醒来。
    第一眼看到的,是雪白的天花板,刺鼻的消毒水味钻入鼻腔,难闻之极。
    头晕目眩,好像四周的空气都在旋转,心脏不安地跳动,慌慌乱乱,腹部一阵阵剧痛,汗水淋漓而下,她禁不住难受地呻吟出声。
    “醒了?”有人低低地在问。
    费力地转过头,看到湛墨青身着浅蓝色家居服,脸色泛白站在一旁,一双黑钻石般的眼睛里面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萧索和痛苦。
    看到她醒了,他轻轻执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色摩挲:“叙叙。”
    她还沉浸在梦境里面没有完全回过神来,看到明明已经撇下她远走的湛墨青就在身边,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张口想要叫他:“……”
    还没有叫出声来,一股强烈的反胃就把她淹没,“呕……”她趴在床边大吐特吐起来。这一吐便是天昏地暗,吐到耳朵嗡嗡直响,吐到眼泪婆娑,吐到苦苦的胆汁都冒了出来。
    湛墨青紧紧抱住她:“叙叙,叙叙!”他的声音急切而响亮:“医生!医生!”
    到后来,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可吐,只能一个劲地干呕,伴着一阵阵的咳嗽,撕心裂肺。不知道为什么,呕吐时伴随着身体的每一次震动,下身都有什么东西飞快地冲出来,她颤抖地揭开被子,发现纯白色的床单上面弥漫着一大片鲜红,病号裤上面已经湿的稀里哗啦,还有鲜血不断地往外流,她害怕地大叫,血腥味却刺激得胃里面更加难受,呕得更加厉害……
    医生匆匆赶来,可是居然也止不住她的呕吐,她觉得全身的细胞都在抖动,五脏六腑都被揪到喉咙,即将被她自己吐出来,胃在拼命痉挛,身体缩成一团抽搐……
    痛到极致,她抖抖索索喃喃地问:“我是不是要死了……”
    湛墨青紧紧勒住她,在她耳边急促大吼:“不会!不会!绝对不会!”声音很近,又好像很远。
    最后,好像有人用力扳直她的身体,死死将她按住,有针头从手臂刺进去,冰凉的液体注射进身体,随后,所有的意识都被黑暗吞没。
    ……
    钟叙叙觉得自己变成了一片鹅毛,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
    这种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感觉很不好,不踏实。
    脑袋里面沉沉的,有人在旁边絮絮叨叨地念,好像还夹杂着抽泣声,还有一只温暖的大掌,在她的脸上逡巡,痒痒的。
    那只大掌渐渐转移到了她的手上,用力地抓得她生疼。她觉得自己本来已经可以飞高一点了,偏偏被这只烦人的手拉住,好讨厌。
    “呃……”她想挣脱这只手的桎梏,可是居然动不了,一激动,居然醒了。
    “叙叙你醒了!”林姨扑过来,伏在病床上,脸上带着泪痕:“我的孩子,你终于醒了。”
    钟叙叙张张嘴想要说话,但却只能发出像蚊子一样的“嘤嘤”声。林晓蔷立即端了一杯温水过来:“姐,先喝口水。”她的眼角还挂着一颗晶莹的泪珠。
    “小心!”一只修长的手稳稳地接过水杯送到她口边:“我来喂你。”
    钟叙叙顺着这只手看过去,看到湛墨青近在咫尺的脸,眉目间染着浓浓倦意,眼圈黑黑的能与熊猫媲美。
    他身上披着一件老气的土黄色外套,和平时的装扮极不相符,外套里面穿着的还是那件家居服。
    “闺女,你终于醒了!”钟广涛的大嗓门在病房里响起:“哎呦你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哪!把我们急死了!现在感觉怎么样?好点没有?”
    埋头喝了一口水,钟叙叙软软地靠着床头,身体发虚发冷。
    她费力地哑着嗓子问:“林姨,我怎么了?”
    林姨温柔地帮她顺了顺头发,“没什么大碍,就是在凉石头上坐久了,身体受不了,昏倒在路上,被路人见到把你送进医院,拿你的手机通知了我们。”
    钟广涛在一边问:“闺女,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为啥下了班不回家,在路边坐几个小时?”
    “咳咳。”喝下去的水像被呛到了,她咳嗽了起来。
    林姨连忙拍拍她的背:“好了好了,醒了就好,有什么话回头再说,回头再说。”
    钟广涛接腔:“叙叙呀,你真是把我们急惨了,你看墨青。接到电话就急匆匆出门了,衣服也没来的急换,还穿的是拖鞋。在医院陪了你一天一夜。眼睛都没合拢过,晚上这么冷,他就穿一件单衣,亏得我给他带了一件衣服,要不然他伤口刚好,哪里受得了哇。”
    她看了看湛墨青,淡淡道:“是么,为难你了,对不起。”
    湛墨青端着杯子的手指有些泛白,他的眼神飘她了一下,停留在她还插着输液管的手背上,嘴唇僵硬的动了动:“……”
    她的病症叫做“崩漏”,或者叫做“功能性子宫出血”。
    据医生说,是由于长时间的情志抑郁、心神不宁、休息不够和起居饮食不慎引起冲任二脉功能失调而致。导火索就是在地板上坐了太久,凉气逆袭而上,子宫过度收缩,出血如崩似漏。
    两年前她也有过腹痛的经历,不过那时候远远没有这样严重,但是病根是在那时候就种下了,幸亏一直有林姨细心照顾,才渐渐恢复。自从嫁给湛墨青,几个月来衣食起居不够规律不够健康,才会造成现在这番模样。
    这个病说大可大,最关键是当天她失血太多,医生费尽力气才把血止住,后来昏迷时输了不少血,才堪堪脱离危险,只是身体大受创伤,需要静养和用心调理。
    最开始几天虚弱得;连病床都下不了,全靠人服侍。湛墨青衣始终不解带寸步不离地守在旁边。
    “叙叙,来喝汤。”他将湛母送来的母**汤从保温桶里盛出来,一勺一勺放在嘴边吹凉后喂她。
    钟叙叙不大愿意喝这种补汤。她的胃还难受着,闻着这味道就会想起那天呕得死去活来的滋味,不寒而粟。
    “多少喝一点。”他揉揉她的头发,像哄小孩:“来,张嘴。”
    她疲倦地推开:“待会儿喝。”
    湛墨青坚持不懈地非要她喝下去:“喝了对身体好,挺话。”
    她一阵不耐,伸手一拂,哗啦一声,汤碗被打翻,滚烫的汤水撒得被单上到处都是,湛墨青眼疾手快地把被单掀开:“有没有被烫到?”他焦急地问。
    “没有。”钟叙叙皱着眉头说。这么厚的被单,**汤怎么可能渗得下去。
    湛墨青检查了一下她身上,发现确实没有沾到汤汁才作罢,随即收拾跌落的碗和勺,按铃叫护士进来收拾。
    又是一番折腾。
    幸而湛墨青是院长的公子,护士小姐进来换床单被套时不但没有埋怨,语气还异常礼貌温和。
    等到收拾妥当,钟叙叙更是没有剩下一点喝汤的胃口。
    湛墨青不再勉强她,默默地给她盖好被子:“那晚上想吃什么?我让妈妈做。”
    “随便。”她有气无力恹恹地回答。
    湛墨青的双手在被套上停了停。她眼角瞄到他手背上红红的一片,应该是刚刚汤碗打翻时留下的,心下便有些忡怔。
    “睡一会儿,嗯?”他低低地在她耳边道。
    钟叙叙拉过被子,滋溜躺下,闭上眼再不去看他。
    自从住院,她变得十分嗜睡,不过躺了一会儿,困意就慢慢席卷而来。正在似睡非睡间,病房门被不轻不重地敲了几下,有人来了。
    “你怎么来了?”她听见湛墨青不冷不热地问,声音里好像不含情绪。但是据她对他的了解,闭着眼睛也能知道他此刻一定是蹙着眉头。
    “叙叙的身体怎么样了?”是莫千南,他也冷腔冷调。
    “还好。”湛墨青言简意赅。
    钟叙叙感觉到莫千南轻轻走到她的床边。
    她没有睁眼,但是她能感觉到他眼睛灼热地盯着她,脸上渐渐发热起来。
    一阵衣物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莫千南伸出手停留在她的脸庞上方。
    他的手上热热的温度隔着空气传到了她的鼻尖,一阵发痒。
    “你干什么!”湛墨青用一种质问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阻止意味。
    鼻尖上的手顿了顿,收了回去。
    “等叙叙醒了我再来。”莫千南转身走了出去。
    这一搅,她再也没有了睡意。
    第五十章
    病中的时光过得飞快,好像只在转瞬之间,大半个月的光yīn就像一缕青烟被风吹散般,匆匆而逝。
    平心而论,这半个月,钟叙叙觉得自己过得不错。
    睡觉睡到自然醒,生活全不用自己操心,有空就看看和电视,她几乎把迪士尼的动画片扫荡了一遍,常常抱着枕头,笑得四仰八叉,在床上躺累了,就下床走一走,很清静,也很享受。
    这天晚上,她看完了《玩具总动员3》,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眼睛。
    湛墨青从旁边的小桌上堆积的文件中抬起头:“看完了?困不困?”
    “还好。”她慢吞吞地下床洗漱,再慢吞吞地爬上床。
    下午美美睡了一大觉,晚上精神不错,她打开床头的台灯,拿起一本翻了翻。
    “别看了,让眼睛休息一下。”湛墨青把书轻轻从她的手里抽走。
    她撇撇嘴:“睡不着。”
    湛墨青把书放好,在床边坐下:“我陪你说说话?”
    “嗯,有点懒,不想说话。”她把头埋进枕头。
    湛墨青本来俯身要帮她关掉台灯,听闻此语,身体尴尬地倾斜着,手停在半空,关也不是,不关也不是。
    他愣了足足十秒钟,手终于落下来,摸了摸她的头发:“那只准看一会儿,我待会儿叫你,帮你关灯,嗯?”
    他重新回到他叫人加支的简易小桌前,又开始看起文件来。
    病房里面静谧下来,他面前的台灯是橘黄色的,把他的头发和脸部轮廓染上一层金色光圈,钟叙叙仔细地顺着他淡墨色的眼,高挺的鼻梁骨,薄薄的嘴唇一路看下来,发现他比刚出院的时候又瘦了不少。
    这段婚姻,折磨的不仅有她,还有他。她气馁地想。
    手中的书也看不进去,她叹了口气,关了灯躺下。
    “睡了?”湛墨青回头问她。
    “唔。”她把嘴巴掩在被子里,发出的声音闷闷的。
    “别捂着嘴,不好。”湛墨青走上来,把被子理好,低头用唇轻轻在她的额头划过:“我去外面,不吵你。”
    她没有躲开他的唇,她一直抵触他的触碰,这次他低头的时候,她看到了他眼中的不安与希冀。
    湛墨青收拾好文件,把阵地转移到病房外面的走廊上,借着昏暗的灯光继续埋头做事。
    他还是很忙,白天为了陪她基本不按时上班,后果就是夜晚常常抱着笔记本写东西,看文件,弄到很晚,有几个晚上几乎忙到半夜,怕翻文件和敲键盘的声音影响她休息,每次她一躺下,他就会自觉自愿地到外面去。
    他在病床旁边摆了一张简易的折叠单人床,从她住院至今,每晚宿在医院。
    钟老板经常到医院来和他商量事情,她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猜测,湛墨青帮钟老板收购的事应该已经完成得七七八八了。
    这样也好,她自嘲地想,证明她嫁得还有一点价值,大家以后也能少一点牵扯。
    又是一个清香袅袅的早晨,春光明媚。
    钟叙叙透过病房窗户玻璃看下去,医院花园里翠绿一片,生机勃勃。
    她转身:“我想下去走走。”
    湛墨青刚洗了脸,脸上润润地,下巴上还有几滴水珠,他微微一笑,像春风拂过:“好。”
    尽管有阳光,清晨的空气还是十分冷,湛墨青不仅帮她穿上了大衣,还带上一条厚厚的羊毛披肩,搭在她的肩膀上。
    “春天来了啊,你看桃树都在打花苞了。”她发现花园里的那株桃树的灰色枝干上还只冒出了尖尖的嫩芽,已经有几个小花苞挂在上面了。
    “是啊,真早。”湛墨青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说。
    “太早了也不好。”她耸耸肩膀:“过几天倒春寒,说不定这几个小花苞就会冻死在树上,根本没有希望开放。”
    “是么。”湛墨青轻笑,把她肩头掉落的披肩重新搭好。
    “所以说,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时节,生根发芽,开花结果都要顺应时序,早了不行,晚了也不妥。”
    她慢悠悠地想了一会儿:“人嘛,也是一样。”
    我们俩个不就是么?我们的人生之树本来就不属于一个地域,勉强要将它们安排在一起,还要它们开花结果,不过是痴人说梦。
    “坐一坐,嗯?”湛墨青扶着她走到桃树下,坐在木椅上:“我去给你拿早餐,你等我一会儿。”
    “好。”她的目光被椅子扶手上蠕动爬行的一只小蚂蚁吸引住了,小蚂蚁头上的触角不停地在椅子上点来点去,应该是专注地在寻找食物
    早晨的风还带着霜露的气息,刺激得胸腔里面十分清爽。  隔着一从草木,身后突然传来清脆欢快的女声:“哎我好羡慕嫉妒湛院长的儿媳妇儿,你看她住院这段时间,湛公子是寸步不离守在旁边,跟伺候皇后似的,简直都为伊消得人憔悴了!”
    “我倒没什么感觉。”另一个女声响起,听在耳里十分熟悉。
    “想当初我是被湛公子秒杀过的,又帅又有气质,又有味道,还专情,照顾老婆无微不至,啧啧!可惜他结婚了,唉!”
    “别,这些人咱们招惹不起。”
    钟叙叙总算听出来了,现在说话的是专门负责照顾她的护士,名字好像叫小梦。
    “怎么?你以前不是一直把湛公子当做偶像的么?”另一个声音疑惑地问。
    “小梦你不知道,三十的头一天下午我被付主任叫回来加班,你记得不?你知道是为啥么?湛公子带了一个大美女,来做流产手术!”小梦的声音压低下来:“那个女人不是他妻子,据说是他一个什么老同学!我看那个女的年纪也不小了,你说这种事不让自己老公陪着,要他陪着做什么?不是有问题么?而且据说,这个手术还是湛公子以私人关系,拜托付主任亲自操刀的,连院长都被瞒着!”
    “不会吧?也许他真是陪朋友来的?如果是陪情人来,干嘛还来我们医院?这种事迟早会曝光的嘛!”
    “谁知道啊!他们这些人的感情生活那么复杂,我们外人哪里猜得透!而且湛公子的妻子这一次住院的原因是子宫大出血噢!哎呀好惨的,那天被送来的时候吐得命都快没了,血止都止不住,床褥全湿了!付主任说,她这辈子可能都怀不了孕,真可怜!”
    阳光很耀眼,今天是一个好天气。
    但是钟叙叙却觉得全身冰凉,头皮发麻,她埋头看着自己因为贫血而苍白的手,不听话地在颤抖,抽风一样。
    小梦接着往下说,情绪越来越激动,声音渐渐高起来:“还有哦,付主任说呀,她最重要的病因是精神压抑太久,情绪过于低落,伤心伤肝!你说,要是她与湛公子婚姻幸福,会得这个病么?”
    “啊!”钟叙叙听见另一个女孩惊叫了一声:“这样啊!天哪她好可怜,我看她对人客客气气,人也长得清清秀秀,怎么会这么倒霉!”
    “所以么,湛公子在我心目中的形象也幻灭了,我们还是找个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的男人嫁了比较好,帅有什么用?有钱有什么用?婚姻不幸福,就全都是假的!”
    “怪不得,我看你这几天居然答应和曾医生去约会了,哈哈你不嫌他长得矮啦?”
    “我算想通了,只要他对我好,身高不是问题!”
    两个女孩子嘻嘻哈哈地八卦起约会的细节,没有再继续谈论她了。
    “叙叙!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一声着急的叫唤打断了她的神思。
    湛墨青提着早点,一脸担忧站在她面前。
    阳光怎么这么刺眼?她闭了闭眼睛,淡笑:“没事。”
    “湛,湛总,湛夫人,你,你们好!”两个女孩子听到了湛墨青的声音,转过头来,居然看到她们谈论的对象就在身后,脸都僵了。
    “你们好。”湛墨青点点头。
    “湛夫人,你,你在这里坐了多久?”叫小梦的小护士战战兢兢地问。
    钟叙叙偏头略微思考,冲她绽开一抹笑:“我什么都没有听见。”
    “叙叙,她们,是不是说了什么?”目送着两个小姑娘逃也似地离去,湛墨青蹲下来,迟疑地问她。
    “不记得了。”钟叙叙把头靠在木椅靠背上,那里真硬,咯得头一阵一阵疼,不过现在她真的很需要一个依靠的地方。
    湛墨青脸色微僵,他突然被一种叫做害怕的情绪击中。
    他的小妻子经此一病元气大伤,全军医院最权威的妇科主任付医师亲口告诉他,她今后成功受孕的机会微乎其微,那一瞬间,他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他一直以为,她是一个纯真可爱的小姑娘,从小在蜜罐里面长大,人生道路平坦无波。
    结婚以来,他始终在为曾晔盈的事情奔忙,他总是傻傻地想,等他办完这件事,他就可以同她一起幸幸福福地生活下去,他的人生也不会再有一点儿遗憾。
    但是他没有料到,他的小妻子会受伤,会难过得差点丢了命。
    她昏迷的那两天,他没日没夜地守在病床旁,看着她惨白的小脸,想起那个晚上鲜血淋漓的场景,内心肆意奔涌上来的恐惧恨不得把他的心都掏空了。
    那一刻,他想的是,自己怎么这么笨?怎么不知道她已经这么虚弱了?
    那个晚上,春日的月亮很明,很亮,他一个人站在窗户前,眼前浮现的是她眯着眼笑的模样,眼睛弯弯的,像极了天上的月牙,还会露出一点点牙尖,可爱极了。
    可是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呢?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她从昏迷中醒来时,眼睛里的悲凉和疏离,让他心惊胆战。
    他更不敢把实情告诉她。如果她知道自己可能会失去做母亲的权利,会不会崩溃?他宁可独自一个人承受这种剧烈的痛苦。
    “叙叙,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他带着一丝侥幸问她,心里暗自祈祷那两个护士没有多嘴。
    “我知道了我该知道的。”她没有看他,眼神含着些许空洞,望着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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