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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九
    省行对刘天明的处罚决定终于下来了。江都分行连续发生大案,连丁书记也因以前的问题给弄下来了,刘天明作为一行之长自然是责无旁贷,只能就地免职了,不过刘天明免职后调到省行任贷款专职审批人,级别不变,这也算省行领导对他的最大照顾了。
    新任行长是原省行国际业务部的副经理李维全,这人以前也就是面上熟,没什么深交,我给省行朱处长打了个电话问了一下李维全的情况,朱处长简单介绍了有关情况,说这李维全不大好相处,让我以后小心点。
    刘天明的离任审计倒不用专门派人了,省行检查组正在江都呢,很多情况都已查清了,待结案时刘天明的离任审计报告就能出来了,只是他和李维全还得有几天交接,一时倒还没离开江都。
    信贷部门的兄弟们还争气,省行工作组查了这么久,财务、储蓄等部门都查出了各种大小不一的问题,信贷部门却一直没查出什么问题来,这倒让我松了口气。当然,这也只能说明信贷部门经我这几年整治,文案功夫都有了很大长劲,至少他们现在能与借款单位互相配合将贷前审查资料与贷后跟踪资料做得滴水不漏了,别说省行派来的工作组,就是我去检查,从表面上也查不出什么问题来。表面功夫做好了,贷款背后还有没有什么东西,只要他们双方不说,谁能查得出来?
    从省行又传出明确的消息,中行今年要大幅度裁员,具体做法可能是花钱买断工龄,相关的办法正在酝酿之中,不过应该不可能象国有工厂强行买断时那样每年工龄给个千儿八百打发你吧。
    这天下午从外面办事回来时途经在建的江城广场,发现那儿已是一片忙碌景象,各种推土机挖土机来来往往的,倒奇怪市里的新闻发布会才召开半个月左右,那广场附近的大片民房就夷为平地了,现在江都市政府部门办事怎么变得这么高效了?
    回过神来又不奇怪了。这江城广场现在是市里的重点工程,关系到江都市的形象问题(当然更是关系到有关领导的政绩问题),为了“加快工程进度”,有些项目早就私下里协商好了,只等新闻一发布就可以开工,至于新闻发布会里市长义正词严地表白的广场及附属项目都要“公开、公平、公正”地招标,那只不过是哄市民玩玩而已,市长自己都不会相信。要真有哪家公司痴巴巴等着政府招标,相信那家公司离倒闭就不会太远了。
    只是,住在附近的市民这么快就能安置,不知道那些开发公司使了多少血腥手段?某些官员在后面又替开发商摆平了多少事儿?都说霓虹灯下有血泪,不过当这江城广场光亮地展现在世人眼前时,有谁还会想起那些不值得一提的“贫贱”的血泪?
    又想起任飞扬来了。他要不过世,他的身影会时常出现在这一片忙碌的场地中,我的身影当然也会偶尔在此闪现,要真是那样,也许想起江都分行的那些事我就不会那么心烦了。
    那块能长出钱来的地块不知道让谁拿下了?白花花的银子不知哪些人会收入囊中?能成为小富翁的机会就这么白白地飞走了,想起来心里不免有些遗憾。
    回到办公室,看着那些有用无用的文件,心里却老想起江城广场,想着想着便有些坐不住,又想起好久没去看看廖卫东了,便给金经理说了一声,一个人下楼打车直奔金叶茶楼。
    正是盛夏,金叶茶楼的生意格外红火,基本上见不到空位。大部分座位都有机关干部模样的人在座,看来今年异常的天气令大家都耐不住炎热把办公地点都挪到茶楼歌厅来了。
    新来的迎宾小姐对我抱歉地说没有单独的空位了,要安排我与人同座。我一看她要给我安排的那座位,对面坐着一位胖胖的男士,而且一看就知道中午喝多酒了,心说你这小姐倒是给我安排对面是位女士的座位呀,最好是位漂亮的女士,说不定在白日的闷骚里都能发生点风花雪月的事呢。你安排个同性,呵呵,我就不奉陪了。
    我对那小姐说有朋友在,待她离开我便往三楼走去,却在楼梯口碰见廖卫东那个办公室主任朱玲玲,她一看是我,便转身带我上了楼。
    走进廖卫东办公室,廖卫东正边抽烟边看书。朱玲玲几步上前把那烟抢下来,在烟灰缸里使劲摁着,嘴里不停地抱怨道:“叫你别抽这么凶,你怎么就是不听话?”
    见我在一旁笑眯眯地望着他们,朱玲玲脸红了一下:“陈哥让你看笑话了。他这人自己不注意身体,你得管管他。”
    “哈哈,有我们玲玲管着,我再管他那不是多此一举了?”说着我向廖卫东做了个鬼脸,廖卫东尴尬地笑了笑。
    小朱给我倒了杯茶,说声“陈哥我有点事先下去一会”便走了出去。
    “飞哥,今天这时候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了?”廖卫东现在不再叫我“二哥”,改回了以前的称呼,也许他是避免由此联想起任飞扬吧,毕竟任飞扬是坐他的车身亡的。
    “刚从外面回来,这会儿正好没事就过你这儿来坐坐。怎么样卫东,身体都复原了吧?”
    “全好了。现在干那种事儿都能使劲运动了。”廖卫东抬起手挥动了几下,又站起身来扭了几下腰,向我展示他良好的身体状况。
    “嘿嘿,干那种事儿?是不是和玲玲啊?现在甘心沉下来了?”
    “嘿嘿,飞哥,什么都瞒不了你。我住院那阵子多亏她照管茶楼这边,又天天去医院照顾我,我出院后主要是养身体,外面的事儿都是她管着。哎,你说我怎么以前就没发现她这么能干呢?”廖卫东说话的口气让我能感觉到那只左眼从变色镜片后散发出的一片柔情。
    “呵,那时侯你廖卫东眼中能看得起谁呀,一副天下舍我其谁的狂傲样。看你刚才那样子,好象很享受被她管呢。”
    “是啊,现在她不管我我还不适应了呢。经过这一劫,我也算明白了,男人一辈子还是得有个知心的女人陪着你才行。飞哥,我准备今年就娶了玲玲,我姐也挺喜欢她,你看咋样?”
    “好好好,这样我就放心了。哎,茶楼有玲玲管着了,那些文化活动也没搞了,这阵子都干些啥?”
    他把桌上那本书拿给我:“除了偶尔下去看看,大都在研究这个。”
    我一看,这是本佛教方面的书,翻了翻,看不大明白:“你现在真是大变样了,还能静下心来看这种东西。佛教好是好,可那些玩艺太深奥,不象西方的《圣经》连小孩子都能背诵。你说咱国家从西方国家引进的东西,进来了都会变个样,所谓洋为中用嘛,怎么从印度那个阿三国家传来的佛经在咱们中国就能几千年一成不变?你把那些玩艺翻译得通俗易懂,大家没事都能念念经,让佛教更能发扬光大呀。老是几个庙里的和尚自己念给自己听,怎么能起到济世救人普度众生的目的?我就不信佛经在印度语中也会那么晦涩难懂。”
    “呵呵,飞哥,西方人念〈圣经〉只怕有几百上千年了吧?可他们念了那经,不照常杀人无数?他们口袋里装着〈圣经〉,手里却拿着刀四处杀人,你说那〈圣经〉有什么用?至于佛经,那不是光用嘴来念的,是用心来念的。你知道那些寺庙为什么叫禅寺?和尚念经的声音又为啥叫禅音?那禅字是排除杂念的意思,你进了寺庙,听着庙里的钟声与和尚念经的禅音,是不是会有种脱离尘世的感觉?佛经就是这样,在你用心去念的时侯,你就能体会到其中的内涵,就能以冷静的心态去面对世间的一切事物,并不只是嘴上念念就行了,这就象你读那些古诗要用心去感受一样。”
    “嘿嘿,你天天读这些,小心中毒啊。佛教可是戒淫的,你别到时侯弄得整天不和女人同床,那不是害了人家玲玲?”
    “飞哥,你这就是误解了。佛教是主张戒淫,不过本意不是让人不淫,要真是那样,还会有人生孩子?这个世界早就没人了,佛经也当然不会存在了。佛的本意是让世人正确地对待淫,所谓戒淫,说的应该是戒除淫乱。佛的本愿是让人冷静地面对世间的一切问题,而不是逃避世间的问题投入到虚无之中,具体到性这方面,通俗点说应该就是好色不淫为最高吧。”
    “以后你是不是会连肉也不吃酒也不喝了?”
    “不不不,照吃照喝,该干啥就干啥,所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嘛。只要能常怀仁慈之心,也就算有了佛心了。中国有段古诗你肯定知道,‘饮酒不醉最为高,好色不乱乃英豪,不义之财君莫取,忍心气饶人祸自消’,我觉得这诗就很精辟地说出了佛学倡导的处事为人应有的心态。”
    廖卫东又给我说了一大堆佛理,有的听起来很有道理,可有的我又觉得与现实相离太远。就拿“因果报应”也就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来说吧,这世上有不少人做了那么多坏事,可他们比从没做过坏事的人吃得好玩得好,家里别墅豪车用着,只怕这一生都不会有恶报了吧。都说做恶的人死了会下地狱,我看那地狱只不过是佛祖编出来让世人意淫的东西,什么前世今生,见他娘的鬼了。
    据说洋人的《圣经》只有一本,浅显易懂,受感召之人不需要什么文化就能感受其中的爱与拯救、感恩之美,尽管我从未看过《圣经》,可在电影里就能常看到小孩老人一起念圣经唱颂歌。而我们的佛经呢?应该是浩如烟海吧,有些佛学大师穷其一生都不能看完,我也曾去书店翻过相关的书,可那些文字那些内容太难以理解了。一个佛学大师研究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把佛经领悟透了,这人却又要仙逝了,他还如何普渡众生?如何济世救人?他也算得道了,可能称为高僧了吗?没机会普渡苍生,如何能称高僧?
    其实这种形而上的问题,还是简单点为妙,如果过于复杂烦琐,会让人难以把握,让人无所适从。再说,人光有信仰不能拿来当饭吃,总得工作以赚钱生活,哪来那么多时间去研究你那破佛经。由此看来,倒还是西方人那《圣经》简单直接的好。
    本想和廖卫东聊聊江城广场的事,他却只顾和我说着佛事,这种氛围倒让我不好再说些没弄上工程有些遗憾之类的话了。但见他鼓起曾做过律师颠倒过不少是非的如簧之舌,枯燥的佛学让他说出来变得通俗易懂,可惜我这会儿没多少心情听,只不过是看着他眼镜后面那一缕独光不忍扫他的兴而已。
    正被他说得晕晕乎乎的,一阵手机铃声响起,却是赵玉环打来的:“陈哥,下班了有没有空?裤子做好了,你要有空就来试试。”
    听到赵玉环那平和的声音,我心里竟一阵狂跳,连声答应等会就去她那儿。后来回想起来,我那时说话的声音似乎有点颤抖,难怪廖卫东看我接电话后脸上露出嘲笑的神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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