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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一回
    查完病房回来,就看一双腿吊儿郎当的在自家办公室沙发前晃荡,周清歌摇摇头。山小这孩子当真的缺锻炼。
    “来了。”进门洗手、脱下白大褂,“走,食堂吃饭。”看也不看尉迟山小周清歌径直安排了。
    “姑,还是你最懂我的心。”说话间尉迟山小就蹦起来抱着他姑姑的手开始溜须拍马。
    到了食堂山小哥哥马力全开,好一阵风卷残云,完事儿嘴一抹,打这嗝问周清歌:“姑,我再买他二十个馒头带回去成不?我和会宁断粮啦!赶明儿就得吃草根、啃树皮了,跟过草地似地。”
    “临走前我给你做好你带回去。”这青黄不接的时候周清歌是知道滋味的,太不好受。
    “哎!”尉迟山小立马答应,站起来跟着他姑往家去。
    一路上无话。尉迟山小坐了大半天的车人累了,靠在车座上就倒下去睡着了,周清歌只打量他。
    满身风尘仆仆自是不说了,穿的衣裳所有边儿都发毛发白,就连肩上的小军挎也是缝了补丁的。就这么一样子,可他眼里还挺自在的,到哪儿都是乐呵呵的样儿。周清歌一时对尉迟山小生出好些怜爱来,那么小、那么小的孩子,真是长大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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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昭元个子不高,斯斯文文的文职军官,搞文艺出身挺有文化的,三大战役后,进了空军航空学校,现在是空军指挥所的主任,也就是尉迟山小嘴里那位高权重的姑父。
    “你拿回去填,在地方上逐级盖章,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你去就成。到五月你就直接回成都,我和姑姑送你入伍。”武昭元把一叠表格什么的推到尉迟山小跟前。
    尉迟山小看着那些表格、文件,一下子觉得挺讽刺的。
    在家那会儿,他们这样的被揪倒的大院子弟统称‘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想当兵那是白日做梦。那时候心里多憋屈啊,老子的爹爹、妈妈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真刀真枪干出来的军人,到了这时候犯错误了,还不然儿子、孙子当兵了。尉迟山小和沈少游他们没少跑去征兵站找麻烦,这会儿自己就还得当兵了。一不留神就笑出声儿来。“姑啊,等我带上那个大红花穿上军装,得照一张,给咱家那边的革委会主任寄一张去,那老小子一字一钉的说我是个坏壳子呢!哈哈,我尉迟山小这下长脸了啊!”
    周清歌晓得他又不正经了,递给他一杯水,“高兴就好,去了部队好好干。”
    “那是。”尉迟山小想着那老小子鼻孔冒烟的样子,乐不可支。
    “山小,今天累了,早点睡。”周清歌摸摸他的头,尉迟山小挑起来蹦跶着往自己住的屋去了。
    武昭元看看妻子,“没像你说的那样啊?他哪儿想那么多啊!”
    这时候噔噔噔的跑步声儿又回来了,尉迟山小伸了颗头进来,“姑,你这……”语调挺高,一下觉得不对,又厚着脸皮笑笑说:“反正我都后门兵进去了,姑姑、姑父你们就再整一个名额行吧?”
    “就这一个名额。”周清歌给丈夫一个‘你看吧!’的表情后再回过来跟尉迟山。
    尉迟山小还厚脸皮的笑,“得啦,姑姑,送佛送到西嘛!”
    “山小,只有一、个名额。”周清歌又重复了一次,咬了重音。
    尉迟山小可就笑不出来了,看看他姑姑和姑父那严肃的脸色,心里回转一下,明白了。挺直了腰,拉上门,心里愤懑,在门外喊:“姑,你这也太明显了吧!”
    周清歌跨一步拉开书房门,看着门外面已经变了脸的尉迟山小,平静的说:“我就是要你们分开。”
    尉迟山小本以为她姑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呢,谁知道他姑直接就来了句这么陡峭的话,一时间尉迟山小竟不知道怎么想法了。
    “不是……姑……”尉迟山小挺不能接受的。年前姑姑知道这事儿不什么也没说么?说变脸就变脸?!亏尉迟山小当时觉着他姑境界挺高啊,对她的喜欢差一点儿就跟老娘的一样了,感情她老人家在这儿等着自己呢!“……您见不得我、们,干嘛早不说!”
    “你问过我么?”周清歌直直的看着尉迟山小,没有一句说得心虚。
    尉迟山小这才在心里大呼小叫,被他姑给套住了。是自己蠢哪!见她没有什么言语就自动认为她没什么异议,这老狐狸精却是为了不打草惊蛇在这儿跟山小哥哥下绊子呢!尉迟山小的心里怒气三分,对自己眼睛不亮的怨恨占了七分去。
    周清歌和武昭元把尉迟山小的表情看得真切。这孩子前一刻都还要跳脚的样子,这一会儿那表情却又是淡了下去,看着他们俩,没人事儿似地说什么姑姑、姑父我睡去了。
    咔嚓关了门,武昭元松口气看着周清歌笑:“夫人您料事如神呢!呵呵呵……”周清歌坐到丈夫对面,也松口气,“你瞧他,前一刻还想跟你拼命的模样,后一刻就什么事儿没有了……”
    “你说你干嘛当这个恶人?”
    “与其被别人拿住整的惨兮兮的,还不如我亲自动手。”
    “我觉得吧……”武昭元瞧夫人的样子,又想尉迟山小样子,“你们姑俩,像,真像,哈哈哈!”
    周清歌不理会丈夫,径直离开书房去卧房。过了这一夜,她有十层十的把握,尉迟山小回毫不犹豫的答应入伍这件事儿。越是小孩儿家家的爱呀爱呀,越是坚决不可动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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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定要今天走?不多住两天?”武昭元看着笑眯眯的大侄子说,“要不跟姑父去看看,跟姑父这儿当空军也不错。”
    尉迟山小摇摇头,“从小看到大,没意思了。再说了,就你们那几辆破飞机还不如看画片儿呢!”这缺德孩子任谁都不放过,“姑,馒头全给我装好啊!唉,姑你家冰箱里那几块腊肉、几根香肠我全拿走了啊!哎哟,姑父,给我个玻璃瓶子,那泡菜什么的我再装一罐走啊!”
    “嘿,这臭小子,你打土豪分田地呢!”武昭元把罐头瓶子都给他拿出来,才回过味儿来,这小子这是□裸的报复呢!嘴上虽然是这么说,可手上把东西递给他的动作却是没有停下来。
    周清歌抱着馒头出来,用绳子把布口袋系上,又一声不吭的把所有尉迟山小要带走的东西用粗绳子穿在一起,这样尉迟山小手上一拎就成了一串儿,往背上一甩就可以扛着走啦。
    尉迟山小这厮弄了吃得还不消停,流里流气的笑着看向他姑父,道:“姑父,你这身形长得挺快啊,眼见着胖呢!那个你以前的穿不上的衣服裤子打发打发侄儿吧!你可不知道哟,我连裤衩的屁股墩儿上都磨出窟窿啦!”
    哭穷、装花子尉迟山小可拿手了,连说带唱的不消停,还真真跟他姑过节上了,就不拿眼看周清歌。
    周清歌晓得这小子对着武昭元说的话句句都是说给自己听的。转身进房间又把武昭元的旧衣裳装几套给他,出来把装衣服的袋子直接给他挂在肩膀上,终于说了话:“你要恨我也成。”口气淡的很。
    尉迟山小这都咬牙了,可还是挤出笑脸来,道:“姑……我才不恨你呢!我只是叹息,你一个啊,虽然那时候没解放,还是一个大学生吧!狭隘啊!太不争气了哼!”
    “那就是恨我,挺好。”边说边把尉迟山小身上的东西又整理了一下,挥挥手让武昭元把照片儿拿过来。
    照片被周清歌拿出来,一张一张递给尉迟山小看。
    “喏,这是你和会宁的,我全都洗的双份,记得拿给会宁。这是我给你们一起照的,你们还是一人一张。你要看着我不顺眼,要剪要烧随便你。”
    “我才没有那么小心眼儿呢!”
    山小哥哥一把扯过照片装在纸袋子里,拎着东西大摇大摆的上了人家周主任的专车。在后座上大喝一声,“大兄弟,开车。”豪气得很,仿佛是自己给周清歌他们吃了瘪,而不是自己被算计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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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尉迟山小回到青龙的时候正是半晌午,不但在姑姑家弄了一大堆吃的,临下车时司机大兄弟的一包烟还被尉迟山小花言巧语给骗了下来。才两回已经跟人家称兄道弟熟悉的不得了了。村子里静悄悄的,都在地里干活,尉迟山小把东西放好,躺床上抽着烟左思右想:到底去不去地里呢?
    思考的答案真是太明显了。山小哥哥就这么着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过去。等他醒过来的时候,正是陈会宁同志给他盖被子的时候。一睁眼就看见会宁,尉迟山小大悦。把人往怀里抱,就算陈会宁说自己一身脏得很也不松手。
    “我想你。”尉迟山小这孩子撒娇撒的明目张胆,说了这话还要抱着人亲。陈会宁想着自家一声的尘土死也不干,两个还就在床上厮打混耍起来。玩够了,才气喘吁吁的靠在一起歇气。
    “陈会宁,丫真没意思,亲一口又不会少一块儿肉。”没得手的人这话说的可酸气。
    “……”陈会宁不搭理他,只轻轻偏头考上他的肩膀。
    “要是哥哥不在你身边儿了,你想找人亲都没人的时候,看你怎么办?”尉迟山小没好气,妈的,什么事儿都干尽了,还不让他亲咧!
    “不会有这个时候。”陈会宁起身,拉着尉迟山小的手,声音小小的,“我做饭去。”
    尉迟山小一听,心眼里酸了一下,用力把人拉回来,箍在怀里,狠狠的亲下去。咬住陈会宁的唇瓣不放,用力的吮吸,完了把人往自家怀里揉,“会宁,要是有呢?”
    “不会有,我不离开你。”陈会宁想他这模样可真是少见,“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儿是不是?”
    “没事儿。”尉迟山小又在陈会宁脸上亲一口,明显的敷衍。松开人,走出去,难得勤快,说:“我做饭,你要是饿了,哈哈,当当当当~”尉迟山小手上捏着两个大白面馒头冲进来,“先吃这个!哥哥上省城弄回来的哈哈哈!”边说边把馒头往陈会宁嘴里塞。
    “我自己吃,你,做饭去。”陈会宁拿过馒头自己捏在手里,对尉迟山小下命令。
    “得令。”尉迟山小笑嘻嘻的拱手作揖,旋身出去了。
    陈会宁咬着馒头,靠在门边上看尉迟山小忙活,心下里十二万分的肯定:要出变故。
    果不其然的是这往后,尉迟山小这厮一改往日没心没肺的模样。时不时会扑上来抱着人腻味不说,还变得异常勤快,偷奸耍滑、拈轻怕重的事儿陡然减少,最让陈会宁吃不消的是山小哥哥一不留神就十二万分深情的把你往眼神深处拉,常让陈会宁脸红的不知所措。可人家山小哥哥才不在乎你什么想法,一副“我爱你,关你什么事儿?”的强势模样。
    第四十二回
    尉迟山小的怪异陈会宁看在眼里却问不出口,就装在心里,让尉迟山小那么别扭着自己。一晃却又是小一月过去了。这年春天好像特别短暂,转眼天气就变热了。
    这一天,陈会宁端着碗上支书家借醋。他们知青儿都是这样,嘴上说着是借,实际上一碗醋,还能怎么还,这明摆着就是有去无回的买卖。人混熟了,老乡们根本不会介意,虽然知道这些家伙就是上门要来着。
    胖婶子扭着粗腰给他倒了满满一碗,多的陈会宁都喊够了,婶子才收手,看着陈会宁无不怜惜的说:“哎……你这个傻小子,当初婶子给你谋出路呢你不要,你看看现在。人家沈少游倒插门了,尉迟开证明要参军了,就剩你这个傻小子了,上不挨天下不接地的,你傻不傻呀?”
    本来就觉得会有事情发生,心里一直惴惴不安,想着该说的时候尉迟山小一定会跟自己说。没想到事情真的发生了,还让他不经意间知道了原委,陈会宁心里的那股惴惴不安却奇怪的消失了。
    “参军是好事啊!你们不都说他坏么?到部队上好好锻炼他。”陈会宁笑着说这样的话,和胖婶子道谢,“谢谢婶子,我先回去了。”
    “哎哟,你这个娃娃就是这个样子,什么事儿都闷着,又不说话又不上脸色的,这样不好,闷多了事儿在心里要生病的。”
    “婶子,我没有。我灶上做着饭呢,先回去了……”陈会宁端着醋准备夺路而逃,不然婶子不知道还要说他多久呢!
    “叫你跑!”胖婶子胖归胖,伸手灵活着呢,一把拉住了陈会宁。
    为了不让那腕醋洒了出去,陈会宁只好站住。胖婶子看着多稳当啊,巴拉巴拉就开始教育陈会宁。说什么赶明儿婶子再给你找个姑娘好好安顿下来云云陈会宁都没有听进去,唯独说尉迟山小五月四号就要新兵入伍,深深的扎进陈会宁的耳朵里。
    五月四号、五月四号,再过三天就是五月四号,尉迟山小要什么时候才跟陈会宁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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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着碗醋陈会宁走在村道上,没了魂儿。突然跟不会走路了似地,深一脚、浅一脚,踉跄的很。若不是掌灯做饭的时候,多半会有人大呼小叫陈会宁魔怔了。
    空空的路上没有一个人,陈会宁满眼里是路面的石头块儿,脑子里嗡嗡嗡的,说他想些什么却又说不上来。岔口老树枯死了一半,下面的青石被大家伙坐的光滑,陈会宁走到这儿觉得累了。放下醋,坐在青石上,望着也不知哪家的炊烟,眼神儿跟着在半天上旋。
    不难过是假的。陈会宁估摸着自己得哭吧,抹抹眼窝,果然湿湿的。可心里头没有半点儿糊涂,他是必须走的,一定要走,还有什么比参军更好的出路呢?陈会宁告诉自己这是好事儿,天大的好事儿。都削尖了脑袋想怎么回城的时候,尉迟山小能去参军再好不过了。自己没有理由哭啊……
    却是止不住,只能强迫自己不让那一圈泪水流下来。眼泪要出来时那种难受让陈会宁清醒,想流眼泪是因为要失去这个人了,就像尉迟山小问得我不在你身边儿了你怎么办……陈会宁这会儿除了难过更明白他不能开口说什么,说那些想当然的话,就像那天说的那些想当然的话“我不会离开你”“不会有这样的时候”。
    陈会宁知道尉迟山小,如果他说这些想当然的话,如果他说山小你别走,毫无疑问,尉迟山小会留下来。
    这不是自己愿意看到的结果。
    陈会宁要尉迟山小振翅高飞,能飞多高就飞多高,哪怕此生再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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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迷路了是不是?”
    等人借醋回来等了个把钟头,要是这山上有什么大型野兽出没,尉迟山小都得怀疑陈会宁被吞干净了。满村儿跑一圈到处找人儿,气喘吁吁着得尉迟山小看他抱着膝盖坐在老枯树下,嘴里顿时没了好言语。
    陈会宁没多的动作,只抬眼看尉迟山小。
    陈会宁眼里的尉迟山小:一脚踩在枯树根上,一手撑着老腰喘粗气,脸上是不耐烦。多讨人厌的家伙啊!没了他,陈会宁想自己也能在青龙过的好吧!
    “我……”想说‘我没事儿’的陈会宁刚开了口,那边尉迟山小就过来拉他的手,气急败坏的口气:“哪个乱嚼舌根的说什么了?”
    “没谁……”陈会宁的手被尉迟山小捏的死紧,疼。
    “支书他老婆子是不是?”尉迟山小就说嘛,这老婶子对他们家支书什么时候这么好了,他去盖个章还给端茶送水,呸,都他娘的是为了打探消息。得,还真给她知道了!
    “……”陈会宁反握着尉迟山小的手,带着哭腔问:“你什么时候跟我说……”
    “老子不说!”尉迟山小正气着呢,“走,回家。”拉着人跟拉牲口似地,一个人在前面横冲直撞,也不管陈会宁跟上跟不上。
    陈会宁被他拉着在后面跌跌撞撞,“你走吧!”
    这三个字儿一说出来,眼泪就淌下来了,陈会宁问自己这是第几次在他跟前哭了?多少次了,真是丢人啊!
    “你不说我也知道了……可我还是想听你说,你说你要走就是的,你干嘛这样?拖拖拉拉算什么!”陈会宁一边哭一边把尉迟山小的手挣开,那尉迟山小捏的死紧,一直挣不开。
    “哭,哭也不说。”尉迟山小一把把人拖到面前来,嘴上说话恶狠狠的,手上却是给陈会宁擦眼泪,“你怎么这么爱哭啊?是不是男的啊?”
    “你不跟我说!!”陈会宁扭头不让他擦眼泪,声音陡然高上去。
    “你越想听,我越不说。”尉迟山小看闷惯了的陈会宁耍横,一下子乐了,猛的沉下身子把人扛在肩上,“走,山小哥哥带迷路的小会宁回家去喽!”
    被扛在肩上的陈会宁用拳头擂尉迟山小的背,“混蛋,醋!醋没端!”
    尉迟山小有扛着人往回几步,放下陈会宁端醋,这空当陈会宁往前冲去了。尉迟山小端着醋碗,用手指沾一点舔舔,被酸的俊脸变了形。摸摸自家嘴唇,尉迟山小眼冒精光呵呵呵呵的笑了。
    “会宁,慢点儿,山小哥哥追不上啦!”
    谁还搭理他,陈会宁早走的没有了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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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碗香醋到家门里面,早就洒了一半儿。尉迟山小把醋放在灶台上,看着那边正烧火的陈会宁,嗤嗤的笑。
    听见尉迟山小的笑声,陈会宁也不多想抬头和他对视上。
    尉迟山小那张脸啊!笑眯眯的样子,让陈会宁觉得自己忒没意思了。哭个啥?不就是“分开”么?又不是死了见不着!这尉迟山小一定是想陈会宁这丫的没出息呢!想着陈会宁被他那缺心眼儿的笑给感染了,明明眼角还泛着水光,又咧嘴笑起来。
    尉迟山小挑挑眉,一手捏上陈会宁的下巴尖,抬起人家的脸:“又哭又笑,黄狗尿尿!”
    “呵呵呵……”打开尉迟山小的手,陈会宁抹了眼泪水笑得开心。正想把一块木头扔进灶里烧,尉迟山小坐到了身边,把陈会宁紧紧箍在怀里。
    “陈会宁,你记清:一个人的时候身体最要紧,山小哥哥你就不用朝思暮想了,你那么喜欢山小哥哥,想多了伤身咧!一个人的时候该做的事情哪件也不许落下,以后山小哥哥都出息了,你还是那样子,多不般配,到时候别怪山小哥哥不要你啊!一个人的时候别琢磨些有的没有的破事儿,就你那心眼,针尖儿那么大,能想明白什么事儿啊!别说山小哥哥看不起你,什么都别想啊!吃饭做事该干嘛干嘛,听到没?”尉迟山小抱着陈会宁,一句句交代的仔细,“……一个人的时候别怕事儿,别人欺负你,你可不许没出息,息事宁人算个屁,给哥欺负回来,有山小哥哥呢,甭怕!一个人的时候……”尉迟山不下去了。
    陈会宁他抱着尉迟山小的腰,脑袋靠在尉迟山小的肩膀上,这轻轻的拥抱、轻轻的碰触,让尉迟山小心都碎了,陡然颤抖了语调,说不下去。就这样抱着过了好久。尉迟山小把心里那些杂七杂八的小念头都打散的灰飞烟灭了,他才在陈会宁的耳边道:“会宁,要好好的。”
    陈会宁点头,不看他,不说话。
    灶膛里火光煜煜,映红了两人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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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俩离开的时候,故意的轻手轻脚,还是没把马小暖给躲掉。这丫头斜跨着布书包站在路中央,恨恨的看着尉迟山小。
    “你混蛋!”马小暖冲上来骂一句,把用手绢儿包着的水煮蛋塞到陈会宁手里,“会宁哥,今儿晚上我们家吃饭,哼!”说完蹬着胶鞋一路小跑。
    陈会宁捏捏手里的**蛋,笑着对尉迟山:“你拿去吃吧!”
    尉迟山小摇摇头,手上是人家陈会宁的皮箱子,“我刚才要了你的皮箱子,这会儿要是再吃小暖儿给你的**蛋,我这不是找雷劈么?不要。”
    “箱子我愿意给你,**蛋我也愿意给你……”陈会宁开始剥**蛋。
    尉迟山小看在眼里决定不跟他计较了,抢过**蛋分作两份儿:“一人一半好吧?”
    陈会宁点点头,俩傻笑着把**蛋吃了。尉迟山小在前面,拖着陈会宁的手,走在沾着露水的小道上。
    “你誊皮箱的时候没把东西乱扔吧?”陈会宁拉拉尉迟的手问他,都出门了才说想要他的皮箱。
    “我是那种人么?”尉迟山小回过头来灿烂一笑,“你也太看不起山小哥哥了。我跟你说待会不许哭鼻子听到没?让清歌姑姑看见多丢人!
    “……”陈会宁只埋头笑,不说话。
    “听到没?”尉迟山小不放心,又回过头来问一句。得不到陈会宁的回话也不气馁,“姑姑派车来接,咱们到路口等着就成。今儿下午的火车走……”
    “去哪儿?”终于有让陈会宁想问的话了。
    尉迟山小捏紧他的手,“中华人民共和国最伟大的首都北京!”
    “那么远……”
    “不远,才那么点儿……”
    “远……”
    “远又怎么着,山小哥哥还不是从那地方来你面前了。”
    “……”
    “别往下想了啊!陈会宁你给我打住!”
    “……”
    “我跟你说的你一点儿没往心里去是不是?”
    “……”
    “喂……”
    “……”
    “陈会宁!!”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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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家司机大哥老早在路边上等着了,见着他俩上来,直接就递了一支烟给尉迟山小。俩人不是第一次见面了,混的可熟。巴拉巴拉说话间姑姑、姑父和俩就聚了头,中午一顿送行的饭吃得挺安静。到下午,小车又载着大家往火车站去。
    “前几年都没征兵,好久没有看到这样的场面了。”武昭元领着大家往车站里去。戴着大红花的军装青年到处都是,家里爹妈老少的来送行,一没忍住就是哭声一片儿,生生的像生离死别一般。
    “我有跟人打招呼,整了个卧铺,两人间。另外那个小子也是个后门兵!”武昭元可不介意了,“人家还说认识你!”
    尉迟山小哼哼一声儿算是回应,跟他知道那是谁似地。
    他们来的不早,月台上教官开始整队,送行的被往后赶。周清歌和武昭元去和送新兵的交代,留下两人在边上站着。
    “后门兵!”陈会宁指指人家列队的,又指指尉迟山小,“人家都有新军装,你没有,真是后门兵啊!”
    “后门兵我光荣!”尉迟山小挺起胸膛,得瑟的很。这时候周清歌招手,他俩一前一后往前去,领着上了火车。
    周清歌对着尉迟山:“还有五分钟开车。”
    尉迟山小点点头,一把捏住陈会宁的手往自己的卧铺去,捏的陈会宁手腕疼。
    “我就送你到这儿!”陈会宁说。
    “不行,给我送到。”尉迟山小直接否决他的提议。
    “……”陈会宁跟着他进了卧铺。
    “把箱子放这儿。”尉迟山小指指火车上的窄床,小工陈会宁照办,把他的箱子放到上面,伸出去的手还没有收回来就被尉迟山小吻个正着。
    “唔……”陈会宁想收回手抱抱尉迟山小,这吻还没完呢,手腕上一凉,咔哒的声响。
    尉迟山小不舍的结束了吻,陈会宁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给一双手铐,铐在了卧铺床的铁栏杆上。
    “山小你干嘛?”陈会宁慌了,“放开我。”
    尉迟山小没搭理他,捧着他的脸开始说话:“琴和二胡都在皮箱里。新兵训练只有三个月,很累很苦你要撑下来。和你一间的是王进军,我交代过他了,你可劲儿使唤他就是。到北京只有你下车,王进军会给你钥匙。”
    尖锐的铃声响起来,车马上就启动了。尉迟山小往窗外看了一眼,继续说:“会宁,别想着回来。你去……”
    “我不……山小你打开啊!”陈会宁双手拖着手铐,把铁栏杆撞的叮咚响,“我不、我不……山小我不……我不……山小呜呜呜呜……”陈会宁控制不住呜呜哭出声来。
    列车开始动了,王进军一把推开门儿,“尉迟!”
    “去……好好的。”尉迟山小摸摸陈会宁的脸,一撇头,出了门。
    “山小,我不,尉迟山小,尉迟山小,山小你回来……”完全没有了顾忌,陈会宁敞开嗓子不停地喊他,手上用着蛮力想把手抽出来,一下又一下的把手铐链子和铁栏杆撞在一起,手腕很快就破了皮,渗出血来。
    “山小……山小……”火车开始加速,陈会宁完全不晓得要怎么,除了想把尉迟山小喊回来。窗外边的站台开始飞快往后去,陈会宁彻底绝望,声嘶力竭的骂道:“尉迟山小,你王八蛋!”
    第四十三回
    尉迟山小从列车上蹦下来,脸色铁青。武昭元先看看尉迟山小,又看看自家老婆,那脸色也是一模一样的铁青。武昭元这军衔蛮高的同志马上就对其笑脸开始和稀泥。
    “嗓门挺大的。”武昭元拍拍尉迟山小的肩膀,“小陈那么瘦挺有劲儿的啊哈哈啊哈……”
    “你满意了?”尉迟山小就没搭理他姑父,盯着周清歌,咬牙切齿的说道。
    “你也满意了?”周清歌毫不闪躲。
    武昭元一听,得,没自己什么事儿了。
    “能到中央乐团我就满意。”尉迟山小当然听得懂她的话。从一开始,他家周清歌姑姑就把他尉迟山小一步一步算的死死的,没法动弹。
    当时入伍时需要填写的资料,一项项看下来,尉迟山小就再明白不过了。这去的地方是总政文工团,艺术特长还要填清楚,这后门他一开始就不是给尉迟山小走的。
    要把他们俩分开的话,光靠嘴说那是没辙。陈会宁是个死心眼儿说几句话就能看出来,突破口呢还得在山小哥哥身上找。要让山小哥哥丢下陈会宁走,也是不行,到最后周清歌用的是逼着尉迟山小把陈会宁走。尉迟山小的德行太像他爹,为自己的人死上十回都可以,何况是这样的优厚的条件。陈会宁一手好琴,参军到总政文工团,武昭元手里有的是关系,进入交响乐队也是早晚的事儿。尉迟山小那天夜里刚躺在床上就明白了。清歌姑姑和武昭元姑父用陈会宁的闪亮前程换他们各分东西。山小哥哥压根就没琢磨,这套他就敞快的钻吧!于是乎这一步步的,走的是心甘又情愿。管他娘的,来日方长!
    “中央乐团,那得看他本事。”周清歌才不松口,人都送了一半到解放局交响乐团去了,还挺不乐意的。
    “姑姑……”尉迟山小突然有了好脸色儿,“会宁啊您还真说不得,早晚有一天的,呵呵呵。早晚有一天的。”
    周清歌不说话,武昭元看着局势有变,赶紧上来,“山小,没问题,中央乐团没问题。”
    “那当然,是我们家会宁的话,柏林爱乐都没问题,哼!姑父,今儿吃哪儿啊?”那口气尉迟山小终于是咽了下去,嚷嚷着要吃喝了。
    周清歌跟在他们俩后面,望着那些和他们一样散了的人群,踏踏实实的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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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车一直没停,陈会宁也一直哭个没停。
    一开始还有声儿,到后来只听见哑哑的抽泣声儿了。王进军把这从头到尾看了,甚是惊心。这辈子第一次见人能连续哭六七个小时眼泪水不带停的。更糟糕的是,陈会宁的两个手腕子被他自己伤的不轻,血肉模糊这词儿完全可以用。往列车员处要了酒精、纱布和白药那些想要给他包扎上,可陈会宁现在看他的眼神儿跟看敌人没什么区别了。
    “陈会宁,你甭怨我呀!你恨我有什么用,这是为你好。尉迟说了,我要是放你回去了,别说我到沈阳当兵了,就是到美国当兵也得把我灭了。这是为你好,真是为你好。”王进军捏着酒精瓶子站在陈会宁面前,说的十分小心。就他观察,现在哭的没那么厉害了,害怕说错一个字儿又引发大洪水,“咱们消消毒,行不行?”
    摇头,那些话陈会宁就一个字儿没有听进去,“打开……”说着把双手抬起来。
    王进军一看那伤,忍不住侧头。
    “王进军,打开……我要下去,不该我去。”陈会宁绷直了手铐链子想拉住王进军,却够不着。
    “是你去。一开始就是你去啊!什么玩意儿都是你的名字,刚人来点名儿不也是你么?尉迟跟我说了,这后门儿是替你走的,你救了他的命!”王进军想着尉迟山小交代的话,千万不要跟陈会宁用说的,这孩子死心眼儿说不通。突然觉得不愧是好兄弟,这么了解陈会宁的德行,算了,自己也不说了,来硬的好了。上前去跪一条腿压住陈会宁的身子,捏着一只手,把手铐往上撸,棉签就往伤口上去。
    “啊……”陈会宁惨叫出声儿,那可不是一般的疼。另一只手要去抓,被王进军给隔开了。
    “你啊,真是不会想!多少人盼着走呢!有机会就走呗!你舍不得谁啊你?那地方有那么好么!”说完,撒上白药扯出纱布开始缠,“你听尉迟的,好好去,你去的是总政,人家招的就是交响乐团的,尉迟说你有这本事呢!你不去谁去?我和尉迟谁会拉什么小提琴。别那么闹了,闹长了没意思。”这只手处理完了,又开始处理另外一只手,“这是尉迟的心,你晓得他那个人啊!他要做的事儿,你拦得住么?山上剿李光武那阵儿,什么不是听他的,你想想?听他的落好儿,你别折腾了啊?手腕伤成这样,天儿又热,多久才能好啊?”
    “……”陈会宁看王进军给他处理伤口,一时间竟不觉疼了。
    尉迟山小这个王八蛋!从一开始就这样打得主意吧?他一定知道自己不会走,到最后才来这样一招。让自己有什么想说的都说不出来,只能任他的安排去。说什么你去,好好的,好个屁!要骂他什么呢?陈会宁一个词儿都想不出来。
    满脑子浑浑噩噩的,到最后迷迷糊糊的躺过去,由于手被拷着也只能侧身睡,双手叠放在胸前,蜷曲了身子,跟着列车微微的晃荡起来。
    梦里尉迟山小一脸流氓相的笑啊笑,嘴里总说你去,好好的,你去,好好的……陈会宁就开始在梦里掉眼泪。
    一觉醒来,天都又快亮了,东方鱼肚白着。一会儿又进隧道,一会儿又在山峦间走着,什么都看不清楚的样子。陈会宁挣扎着起身来,摸着枕头,湿了一大片。
    对面得王进军可警觉的很,一听见陈会宁有动静。立刻就翻身起来,“肚子饿了还是想上厕所?”
    “……”陈会宁不说话。
    “啪”王进军把灯打开了,看着陈会宁哭肿了双眼的样子,想尉迟山的话别可怜那陈会宁,可会装了,他要不吃不喝你就不管,反正两三天又饿不死人。唉,怕是被尉迟又给说中了。王进军也不敢睡,搬过被褥垫在身后,把陈会宁牢牢盯紧。
    车厢里默默无语,不知道过了多久,太阳老高的时候,陈会宁突兀的开了口:“我要吃东西,我饿。”
    “哎!”王进军连滚带爬下的床铺的,倒水,拿罐头。上火车十二个钟头了,王进军的小心终于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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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着午餐肉罐头,陈会宁还问话,问王进军什么时候知道这事儿的?什么时候跟尉迟合计好的?自己到北京还被怎么给安排了啊?问得清清楚楚,王进军说完了他也就点点头,不做一句话的解释,搞的王进军总觉得自己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一颗心惴惴不安的很。
    好在这陈会宁除了不说话,其他都好的很,也没有什么难相处了。一路北上,除了总觉得时间慢以外,什么都好。就这一次火车之行让王进军伤透了心,总觉得坐火车难熬的很,到后来王进军儿乘着改革开放的春风转业下海成了亿万富翁,干的第一件儿烧包事儿就是买私人飞机,瞧这事儿干的多不合时宜。
    “你觉得什么叫好好的?”陈会宁非要把卧铺门打开,外面总有人来来往往,刚刚听一人说还有一小时到北京啦,陈会宁同志终于又和王进军说了话。感情他老人家是怕自己下车了没认识的人了,抓紧时间把该说的话说了吧?
    “嗯……”王进军揉揉自己挺朦胧的眼睛,想也没怎么想,说:“能吃能喝呗!再来就是有点儿事儿做着最好,也不能太闲了呀!”说完了才觉得自己这话太好逸恶劳了,简直不正面,又想着对面儿那是陈会宁咧,赶紧改口,“当然了,这种好好的那就是资产阶级了,或者好好的意思其实就是好好学习好好工作,那你说就是好好当兵,既然是文艺兵,就多练习琴嘛!是不是?”
    陈会宁看着他,扯扯嘴角,笑了。一撇头,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村庄、田地,陈会宁在心里说:“尉迟山小,我会如你所愿的。”
    这时候列车广播开始,说北京站到了云云。王进军相当的够哥们儿,宁愿帮陈会宁把所有东西收拾停当了,也不愿解开手铐。陈会宁就笑,笑他小心翼翼过了头。
    “你笑我就笑吧!反正我听尉迟山小的,这会子是我替他卖命,总有要他还的时候。”王进军也笑。
    “对,让他还,狠狠的还。”会宁大兄弟这么说的时候心里一阵舒爽。
    车进北京站,等了一会儿,有人敲门,王进军这才打开了陈会宁手上的手铐,陈会宁一定要这玩意儿,王进军拗不过他,只好将这幅造足了孽的手铐给陈会宁装皮箱里了。这时候就又两个军官模样的人上车来,查看了所有文件,就带着陈会宁下火车了。
    王进军靠在窗口,跟陈会宁再见。
    陈会宁回过头来对着王进军笑、挥手。
    王进军突然觉的心酸,他和陈会宁算是出来了,尉迟他们还要在青龙那边呆多久呢?还能再见面么?都是***好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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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尉迟山小大摇大摆的进了马小暖他们家,看见马小暖抱着狗玩儿,也不给正眼看一看,嘴里嚷嚷:“姑哎,肚子饿了,给下碗水面,多放点猪油啊!”
    里头小暖儿妈还没有回话,马小暖就扔了狗狗冲上来看着尉迟山小,眼睛瞪的牛眼睛那么大?“你怎么在这儿?”
    “嘿,死丫头片子,山小哥哥不在这儿,在哪儿?你给山小哥哥指指?”尉迟山小捏人家马小暖的脸。
    “那我会宁哥呢?”说着马小暖就往门外面去,要看看是不是他们逗自己玩儿呢?
    “啊,会宁哥说马小暖这死丫头不思进取、不好好学习,不想看她啦,走了。”才没空搭理马小暖,尉迟冲进里屋去。
    小暖妈正涮锅,瞧他进来了,指指灶膛,“要吃面,烧火去。”
    “行啊!”尉迟山小二话没说,一屁股坐下,利索的拿柴点火,不一会儿,灶膛里就火光熊熊了。
    尉迟山小一人吃着面条,四方桌的对面坐着马小暖,旁边坐着小暖妈,两个都看着尉迟山小想问的很。
    “问吧问吧……”尉迟山小呼啦啦把面条吃完了,打嗝可响了。
    “牛婶儿不是说你当兵么?怎么这会子你回来了,会宁去了?”小暖妈也是一个不懂什么较含蓄的。
    “嗨,你听她瞎说。是我们都去呢!我们屁颠屁颠儿一看哪,人要的是会使乐器的,招的是文艺兵,陈会宁那小子只要能响的都成,我就不行了,我这一看就是打仗的好把式,才不是搞那些莺莺燕燕的角儿的呢?人家就说他们那庙太小,供不起我这尊佛……那不,我这尊佛就只有回您这儿来了呀!”尉迟山小摸摸自家嘴巴,说的挺顺溜。
    “哼,没出息的。”马小暖本来就看不起尉迟山小,听他说没上,就更加的看不上尉迟山小了。回转身又到院子里抱着那小狗儿玩。
    小暖妈听他说话没个准头,便想这里头有山小他自己的想法,也不多问。只伺候这混账吃喝、说话。没多久老支书找人就找到这一家来,看见尉迟山小正在,一句话单刀直入的好。
    “会宁走了,你一个人在山下也没什么意思。少游又去了崔家,你呀就跟着上山吧!快快的收拾,人寒宁道长在保管室等呢!”
    尉迟山小一听这主意好,一时乐了,说个行,就往保管室去了。随后便跟着寒宁道长往山上去,然后就顶了沈少游那厮的位子,在山上跟姐姐妹妹们厮混。
    日子也就这么着过了。在山上什么没学到,对茶是越发的精通了;再来,心无旁骛跟着寒宁道长太极、五行的,寒宁道长不说,他也不问,学了一肚子,到年底还能道长拆上几招了。
    沈少游上山来看望自家兄弟,瞧他竟瞧出些仙风道骨来,还说他看样子时将寒宁道长毕生精髓学到了手,看来是要在这山上扎根革命了。照理说尉迟山小是要和沈少游斗上嘴的,这一次却是相当的意兴阑珊,压根没接招的意思。沈少游也不多损他,只等没人了,才悄悄问起陈会宁来。尉迟山小不再隐瞒些什么,说完了,挺难过的样子。没良心的沈少游叫他这样的给批做了半片儿闺怨词,说是“暗相思,无处说,惆怅夜来烟月。想得此时情切,泪沾红袖黦。”
    尉迟山小听了,哈哈大笑,直夸少游兄洞若观火。沈少游本想窘他,谁晓得人家山小哥哥才不装犊子,还夸说这词用得极好,惹得沈少游打自己嘴巴贱。尉迟山小他就不是个正常人,相思个啥的人正大光明的很呢!
    第四十四回
    打完开水,绕小路上连队的收发室去看信的习惯,陈会宁的几时养成的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一封封信都去了,却不见有一封封的回。本来陈会宁那一手好琴就够让人惊的了,再加上这痴痴的看信的习惯,让乐团的其他人都爱笑话他了。
    张湘瞧他又提着水瓶失魂落魄的进来,紧着琴弦还笑他:“会宁啊,你们家小小姑娘还没回信呢?别写了、别写了,搞不好你们小小姑娘已经跟别人成家生孩子了,你还念念不忘什么深情旧爱呢!听我一句,上次跳白毛女那姑娘不错,人看你的时候小脸红扑扑的哟!”
    “……”陈会宁不说话,把张湘的水瓶放下,径直回自己的寝室了。原是三个人住一间的,偏偏人少,横竖要单一个人来,谁也不干,陈会宁就去了。张湘他们几个常常把他拉过来,违规违纪的事儿也没有少干。还没有走到门口,张湘把他拉住了,“哎呀闷葫芦,明天休息,我请客吃一顿,去不去?”
    “吃什么?”陈会宁倒不是有多想去,随口问问。
    “老莫儿。”
    这话一说,陈会宁想起尉迟山小来。听他讲过,这是最好的俄罗斯餐厅了,心里便觉得暖,鬼使神差的就答应了。谁料到这一去就被张湘给卖了。那跳白毛女的姑娘带着小姐妹正巴巴的望着他们来呢!陈会宁想撤,刚一动就被张湘拉住,“会宁大兄弟,会宁哥哥,你瞧见白毛女旁边儿那个没有,没他哥们儿活不成的,你忍心我死?”
    陈会宁挣他不脱,只好吃了这场鸿门宴。死抿着嘴一言不发,硬生生把好气氛给毁了个干净。回宿舍,张湘同志恨不得把自家的大提琴立在陈会宁门口拉他个一宿让他睡不着觉。往后,张湘这嘴上缺德的更是把陈会宁对他们家小小姑娘情深意切的事儿常常的挂在嘴边,惹得整个乐队都知道,陈会宁那时候插队认识一小小姑娘,爱的紧啊!
    陈会宁听了,也不做声响,只是有时候看张湘跟人家说什么小小姑娘时,脑子里想着尉迟山小那张脸,这两边一合上忍不住就笑开来。这一小小的动作,又成了张湘等看在眼里的痴情症状。无一不好奇这小小姑娘有这么大的魅力,都想一睹芳容。陈会宁又哪里肯答应?张湘他们就更来劲儿了,对小小姑娘越发的好奇。
    陈会宁问张湘干嘛那么说是小小姑娘,张湘说上回瞧他写信了,他紧张的一捂住,只剩一个小字,那不就是小小姑娘了么?若是猜错了,就让陈会宁把芳名说来听听。陈会宁光笑不说话,铁了心的要不了了之。
    从此后小小姑娘芳名大振,任他是哪家姑娘,想打陈会宁的主意是没有办法了。
    不到年底的时候,乐队里要选人参加柴可夫斯基国际小提琴比赛,陈会宁入选备战,一天到晚昏天黑地的练习,再不得空想他的小小姑娘。可是写信这件事情上,陈会宁是拧上了,定要写到尉迟山小回信为止,一封接一封,从不消停。却从来不曾想过这些信是不是到了尉迟山小的手里。周清歌手眼通了天,凡陈会宁发出的信是尉迟山小收的,统统就进了她老人家的手。眼见着这信是一天比一天多,武昭元心软想讨个通融话,被老婆直接盯了回去,从此以后再不敢为这事说话。
    #
    子虚观里采茶、制茶的山小哥哥深得寒宁道长的赏识,被夸的尉迟山小厚颜无耻的说干脆让道长收了他,给个道号什么的,山小哥哥就在这青龙陪您一辈子了。寒宁道长笑着说:您这尊神太大,我们小观着实供养不起。尉迟山小只当他老人家说笑自己,还没有还嘴,寒宁道长又说山小你志不在此留下又有何用呢?说了这话没过三个月,尉迟山小的老头子就放了出来。
    周清歌和武昭元专门来了一趟青龙把这消息说给尉迟山小听。尉迟山小还因为陈会宁的事情膈应着呢,明明被通知了也不下山,非要人家两位长辈爬上山来。雨季湿滑周清歌还在山道上摔了一跤,尉迟山小看见他姑姑挺狼狈的样子,倒真是有了孝心了。泡茶、端椅子很是殷勤,这份情,周清歌领了。临走时把一大把信交给尉迟山小,看的尉迟山小目瞪口呆。人都走了,尉迟山小才发现自己这是被姑姑耽搁了呀,这些信发出的日子连起来都快一年了呀!
    恨得尉迟山小咬牙切齿无处泄恨,只抱着信生闷气。
    一封封拆开来,每一个字儿都看的他呼吸急促,心跳不已。
    “我训练的时候摔伤腿了,所以才有空给你写信呢!……”
    “……北京一点儿也没你说得那么好,天气不好……”
    “乐队真好,每个人都挺和善的,除了老师……”
    “你是懒得回信还是没钱买邮票?……我会把邮票、信封给你装在信里的……”
    “……你故意的是不是?尉迟山小你给我回信!!”
    “我是首席了……”
    “……在排《白毛女》……”
    “……要参加比赛,训练很紧,长话短说……”
    “……明天起程去莫斯科参加比赛,嗯,我希望你……算了,你不会做这种事的,我会努力。你给我回信吧!我回来的时候能看到回信就好。”
    ……
    尉迟山小花两天时间把信看完了,人都要哭了。妈的,到底要怎样啊!他的人啊!这么多事儿自己都不知道,算什么!
    第三日山小哥哥抱着满腔的怒火上跑镇子上给他姑姑周清歌挂了一通电话,十分直接的宣泄自家的不满!清歌姑姑什么大场面没有见过?让尉迟山小骂去,什么剥夺人性、什么窃取隐私,小子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呗!
    守电话的姑奶奶觉着尉迟山太长了,喊着他快点儿,尉迟山小正愁没处泄愤呢这赶着上来找抽的正好撞在枪口上,就差没把她这小房子给掀了。沈少游跟他老婆赶场看热闹看到了关键,赶紧的把尉迟山小劝下来。这边沈少游还没有把尉迟山小给安抚平静,那边晓沁老婆又跟那姑奶奶掐上了。这不得不表扬沈少游同志了,自打结婚以来成熟稳重很多,赶紧的又去劝回自家老婆。好不容易把事情折腾完了,到了僻静的茶棚里还要继续教育这两个冲脾气。
    “哎,你们俩是嫌弃这赶场的日子不够热闹是不是?懂事儿点儿行不?山小也是,你看那婆娘就是那种吃饱了找抽型的,你跟她计较什么呀!宽容,要有一颗宽容的心。”
    尉迟山小哪儿搭理他,握住晓沁的手道:“弟妹,咱们这交情比跟沈少游的深了。”
    崔晓沁一听来了劲儿,“山小哥,走,回去收拾那女的。”
    沈少游一听悲从心中来,敢情他老婆跟尉迟山小是同一种。这事儿当然不能让他们俩干,赶紧的转移话题,问尉迟山小在跟谁打电话呢这是火急火燎的!山小哥哥向来有一说一,当着自家兄弟的面绝不说废话,当下把事情说了一遍。
    沈少游听了十分不仗义,一点儿没讨伐周清歌所作所为的意思,还挺意味深长的道:“这样做为什么你不也是明白的么?隔那么远,你还能做什么?散了吧!”
    这一句直接让尉迟山小跳脚,“没门!不散,就是不散!”
    沈少游也是急了,指着尉迟山小脑门子就开骂:“你醒醒吧你!人都在北京了,快一年了,你还在哪儿啊?就算你蹦跶上北京了,见得着吗?那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我愿意,我就牛郎织女一年见一回我也高兴。”尉迟山小铁齿的很。
    “一年一次,你做梦吧!就这样子,十年一次都不错了。”沈少游亦是口不择言,“你醒醒吧!你姑没做错,这一年你都白活了是不是?”
    “十年一次,挺好!”尉迟山小再不想听沈少游说话,站起身来要走。崔晓沁十分的一起,上去拖住尉迟山小的手,“山小哥,我请你下馆子!”丢下气鼓鼓的沈少游,俩走了不到五米沈少游就追上来。
    “不管你了,要作死你就作吧!老子也要吃馆子!”三人当即享乐一次并且酩酊大醉,一路跌跌撞撞回村儿已经天黑尽了。
    #
    尉迟敬亭没了事儿,被明降暗升了一次,工作又多又急。等着想到儿子的事儿已经是秋凉了,再有十几天这一年的新兵训练都得结束了。后门兵就后门兵吧!立刻的跟周清歌他们联系,说把人弄回北京来。没成想刚一说北京周清歌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理由是十分的充分的。总之一句话就是不要尉迟山小北上,让尉迟敬亭放心把孩子放在西南,有她和武昭元照看。关于陈会宁和尉迟山小的事情,周清歌一句话也没有说。正好赶上成都军区空军地空导弹第14团成立,武昭元直接管辖,周清歌的意思是孩子马上入伍,在连队里摸爬滚打一些时日,挫挫锐气,有机会就送学校,孩子耽搁不起了。尉迟敬亭自己的儿子什么德行,自己比谁都清楚。周清歌的安排滴水不漏,甚至比自己想的还要周到,尉迟敬亭就点下了头。
    周清歌和武昭元又上青龙,对尉迟山小照顾有加的乡亲们一一上门答谢,礼数周到。尉迟山小晓得自己这回又被周清歌给掐住了七寸动弹不得,也老老实实了。拜别好兄弟沈少游和一干姐妹,尉迟山小流了眼泪。
    沈少游笑话他这大丈夫横行天下的事儿才开了个头,就他娘的流马尿,尉迟山小你是个软蛋!
    尉迟山小一拳头擂过去嘴里也不干净,你他妈懂个屁,老子这是觉得自己不仗义,你们还在这儿呢,我得滚蛋了,明不明白啊?
    “明白、明白!”沈少游眼里包着泪上去把尉迟山小一个熊抱,“走吧!哥们原谅你!”
    沈少游松开尉迟山小,把他推上车去,车轮刚动,沈少游书生意气,雄赳赳站在路边土台上,和着一干姐妹的哭声,喊那高祖的词儿:鸿鹄高飞,一举千里,羽翼已就,横绝四海……
    尉迟山小趴在车窗玻璃上,泪水模糊他的视线,直到看不见他们的人影儿了,才回过头来。狠狠的抹干净脸上的泪水,不作一声响。
    #
    尉迟山小的回信在陈会宁回国后还是没有来。陈会宁把信投给了沈少游,再等来回信已经是好几个月以后的事儿了。打开信封还是信封,便签条子一张,上面沈少游的一手好字儿龙飞凤舞。
    “会宁兄弟见字如面,你写信给我无非也是问尉迟山小那贼厮的近况,想当年你一句多话替我骗回一老婆,沈某报答你的时候便是到啦!尉迟山小已经光荣入伍,奈何被看管甚严,与你书信,多有不便。沈某好人做到底嘛,替你们转信好了。现有尉迟山小情书一封,会宁兄弟笑纳。”
    陈会宁读完,简直不敢置信,一年半过去了,终于等到了尉迟山小的回信。摸着那信封,陈会宁手微微抖起来。
    第四十五回
    手抖的厉害,陈会宁干脆把那封信捏在手心里,等了好久,不再抖了,才把信拿出来。撕开口子时,一颗心蹦蹦的跳着,信纸折得还算整齐,一打开,陈会宁立刻升腾出一丝失望。
    白白的纸上就那么几行字!
    自己巴巴的写了几十封信,天杀的尉迟山小就回了这么几排?
    再失落还是要把信给看了。
    “十月十七日下午三点火车到北京,十八号晚上九点火车回成都。这一天给我空出来,我要来见你。给我写你们连队的地址。”
    落款都没写是谁,陈会宁看了把信一扔,光脚下床奔日历去,钢笔捏在手里巴巴的开始划日子。
    还有四十一天!
    这个消息比告诉尉迟山小柴斯基先生家的小提琴比赛陈会宁拿了第二名还要金贵。陈会宁不晓得该用什么词形容自己的心情,只觉得这一个人的宿舍也是充满生气的,每一样东西都是那么可爱。这半宿里,陈会宁呆呆的再宿舍里走个不停,仿佛每走一圈日历上就要少好几天似地。
    早上天没亮就把回信捏着等第一班的邮差,一定看到人家把信撞到油布防雨的信袋里蹬着自行车走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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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人都爱尉迟山小,除开他们班长林卫东。林班长是老老实实、脚踏实地上来的农村兵,对他们这些当初的高干子弟本来就看不上眼,再加上尉迟山小这个后门兵连新兵训练都没有参加就直接进了他们班,又及连长、团长轮着给他打招呼说照应照应尉迟山小。这下可好,林班长拿着**毛当令箭,心说你们不是让我照顾他么?好啊,我就好好照顾!
    你说尉迟山小大小跟着他爹训练场上混耍的人,能有什么难得住他?可林班长就是能够**蛋里面挑出骨头来,没少让尉迟山小吃亏。一开始尉迟山小还跟人计较,嚷嚷着说林卫东你小子要整爷爷就明说,他娘的找个清净地方咱们单干,谁他妈输了谁也别说一句不是。可人林班长就说他这是小流氓脾性,正直又积极的往连队上汇报情况,说尉迟山小这新兵他照顾不了。
    这篓子一捅还就往团部捅去了。团政委那是武昭元的左膀右臂啊!小少爷这会儿混成这样要想办法不是?武昭元和政委想了好几天,得,硬是没有想出办法来。人家林班长浑身是理,你尉迟山小是二流子气太重,是干什么事儿都有些吊儿郎当不是?
    没办法,武昭元想护短也不成,还就像周清歌说的那般:管他的死活,他要是在这儿都活不出来,要他还有什么用?
    政委呢婆妈惯了,把尉迟山小找来谈心,谈着、谈着咱们山小哥哥就开窍了。这林卫东人是班长咧,要跟班长斗自己这新兵蛋子还不成,还得羽翼丰满才行。
    这一出后,咱们山小哥哥就有了新的人生目标:搞垮小班长林卫东。
    有了目标生活就有了起色,尉迟山小再不当这是周清歌为了困住他设的局了,异常认真的做起新兵来。没事就拉着人家林班长汇报思想,没事儿就缠着人家林班长研究业务,没事儿就带着班里其他的新兵蛋子做些偷**摸狗的事儿还负责把屁股擦的干干净净。这连队附近接连掉**的神秘事件一直到新世纪都是悬案,你说这活做的多干净?
    也亏这尉迟山小为人有趣儿,林卫东渐渐也觉得人家是个好同志了,渐渐觉得自己当初那么对人家觉得理亏。对尉迟山小也不觉好了起来。这一日还帮尉迟山小从收发室带信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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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少游这哥们交的不错。尉迟一看沈少游信里意思,就想把他老人家供起来一天敬三遍香烛。可写信哪儿能解相思之苦,山小哥哥滴溜溜眼睛一转,主意就上来了。
    林卫东的名字取得意思就是保卫毛泽东思想,别看名字觉悟挺高,可人的文化水平并不是很高。
    十月十二号,尉迟山小腮帮子上挂着几滴自来水,把眼睛揉的通红,巴巴的跑到班长跟前展开皱巴巴的电报,“班长,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可是我真的没办法了……老家来电报说我妈不行了,你说我出来这么些年了,老人家最后一面我也是要见的吧……”
    “别啊,尉迟,你先别激动,有什么你说,我能帮你的都帮。”林班长一听,心那个软哦!别看尉迟山小平时挺混的,原来也是孝子的。
    “军务科的老王是你老乡不是,给开个假条行不?报销火车票行不?”尉迟山着就把脸上的“泪水”摸下来,还用这湿湿的手去拉人家林班长的衣裳,如此动情的模样,林班长还说什么,直接拉着尉迟山小打包票,“尉迟你放心,你的假我一定给你批下来!”
    就这样尉迟山小骗得了七天假期,来回首都的时间除开,恰有一天。就这一天,谁也别想阻挡他去见陈会宁!
    林班长不但帮尉迟山小搞到了假,还把尉迟山小送上北上的火车。
    尉迟山小在车厢里还嘱咐林班长咧,最近就别老提我了,也让政委啊连长啊什么的省省心吧!你就放心走吧!林班长等火车动了还挥挥手呢!
    小火车咔嚓咔嚓一路北上,尉迟山小在车厢里都没招蜂引蝶,一路顺畅的就回到了北京城。回想那年插队离京,跟过了一辈子似地那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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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假?”团长看着陈会宁,挺好的气色啊,不像有病假的样子嘛!
    “我……”陈会宁一紧张,张湘给他想的那些词儿就忘了。看得旁边的张湘同志干着急,干脆自己就下了水,“团长,你给批了吧!会宁这一年来都没有修过半天假,上回食堂那隔夜的馊稀饭把人吃倒了都没请假呢!又没什么任务,团长……”
    团长看看张湘这小油嘴儿,又看看陈会宁,伸手拍拍陈会宁的肩膀,“小陈,是得休息、休息。这假我批了,不过啊,抽空你得帮团长好好教育教育张湘。这小子业务不来劲,琴没练光练嘴了,他要是能有小陈你一半……”团长的话还没有说完,吹黑管的大王跑进来,看见陈会宁就说:“陈会宁,你哥来看你了,没介绍信,被挡在门口呢!”
    团长一转头,笑了,“小陈你真是的,有人来探亲明说就是了嘛!走走走,看看去。”
    陈会宁看看时间这不是没到点儿么?却被张湘拉到边上走,“怎么是哥,我还以为是你们家小小姑娘咧!”
    陈会宁不晓得说什么,只好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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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介绍信丢了这种事儿一听就知道是瞎说。尉迟山小这趟跑的这么悬乎,还有探亲介绍信,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尉迟山小是谁啊,这点事儿还能难住他,到门口了跟人家站岗的战士演呗!
    一脸着急上火的,把自己背的破口袋都快要全倒出来了,一看没有,一屁股墩儿就坐在地上嚎。
    “哎哟,那个砍脑壳的哟,偷我的钱就算了嘛,还把介绍信给我摸了,我见不到我弟娃儿咋个办哟!”这一嚎就让人家站岗的战士软了心,刚好大王走哪儿过,就让他找陈会宁去。
    等陈会宁和团长同志、张湘同志出来的时候,尉迟山小还在咒骂那偷他钱的贼呢!一口怪模怪样的川话蒙这些北方人是够了。
    尉迟山小一回头,谁也没看见,就把陈会宁这傻蛋看进眼里了。心里倏地就冒出这家伙没吃饭吧?怎么看都是瘦了啊!这些想法。
    这个目不识丁又被贼偷的乡下哥哥还得演啊!尉迟山小把破口袋往肩膀上一甩,哇哇叫着扑向陈会宁,“会宁啊,哥总算见着你啦!”
    吓得张湘和团长赶紧闪边上去。
    陈会宁被他抱住就傻了眼儿。他想了一个月见面该说什么话,可见面他连一个字儿都没有说,尉迟山小就把他给抱住了。浑身僵硬不说,嗓子眼儿里就像被堵上了一样,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那火车上的贼可厉害……把哥的钱都偷走啦!这下吃什么啊!……”尉迟山小越演越高兴,台词儿那是跟着往外冒啊!
    团长可喜欢陈会宁这孩子了,这时候马上就跑出来给尉迟山小安心,“会宁哥哥啊,你放心,吃住都跟我们部队上!”
    “你是当官的哇?你说话算数嘛?”尉迟山小被人抓着手臂,当然还要回过头来继续演。
    “算数、算数。这是我们团长。”张湘这小子说着就往上贴,“团长啊,我们这儿最大的官儿!”
    尉迟山小眯缝着眼看这小子,哼哼,有贼心啊!
    “团长,你看看,该给会宁放假吧!哥那么远来一趟,不去□、不去北海公园逛逛啊?我熟啊,我带着去!”张湘这兔崽子怎能放过这个机会,说罢就替尉迟山小拿破包,“哥,别伤心了啊,走走走,招待所去,会宁走啊!”
    尉迟山小看陈会宁那样子,知道他们家会宁兄弟傻了,拖着他的手跟着张湘往招待所去。团长看看这也是差不离的安排,就嘱咐张湘热情点儿也没什么说的了。
    一行三人往招待所去,张湘呱呱呱在前面说话,尉迟山小和陈会宁谁听啊!尉迟山小偏着头看陈会宁,陈会宁死盯着尉迟山小不放,眼看着眼泪水就包不住了。尉迟山小咧嘴一笑,摇头叫他忍住,手上越发的捏的紧。
    陈会宁也是死捏着不放的那一个,手上越来越用力,捏的尉迟山小举起手来,看着他皱眉头。听那张湘还在说个不停,退一步,附在陈会宁耳边飞快的说:“捏断了、捏断了!”
    陈会宁每一个字儿都听见了,偏生不松手。
    这时候张湘偏又回过头来,“大哥啊,你先休息,晚上我和会宁带你吃好吃的!”
    尉迟山小觉着这小子多碍事,跑去跟人家说:“哎呀,大兄弟你太客气了,初次见面你就要招待我吃饭,咋个好意思嘛!不过喃看你这么有诚意,就去嘛!那个会宁,你们这儿有啥子好吃的,都带哥去吃一下哈!”
    张湘同志一听这话,就肚子里骂陈会宁这哥哥一毛不拔啊!把领来的招待所门钥匙交给陈会宁,再不敢看他哥一眼,道:“呵呵呵,还是要看会宁怎么安排,会宁,你安排好了通知我,愿效犬马之劳啊!别客气!”得,这主沾不起,本来想跟着混点吃喝玩耍,被人家反将一军,还有要请客的危险,自己包里那点儿津贴还是捂紧点儿吧!
    目送走张湘同志,尉迟山小拖着陈会宁走在招待所的走廊上,两边看着找房间,“陈会宁,就这小子占了你多少便宜,你跟山小哥哥报一报,哥给你吃回来。”
    喀拉,门锁开了。尉迟山小先进去,把包往床上一扔,回头就被陈会宁给抱住了。天大的惊喜莫过于此吧!尉迟山小抬脚把门掩上,特腻味的抱上陈会宁,偏头亲他的额角。完事儿嘴里一样的不着调,“检点点儿行不行?成什么体统啊?门都不关……来来来,给哥亲一口。”
    被他一说陈会宁却清醒了,手掌覆上尉迟山小的脸,“你怎么这么黑啊?”
    “……”尉迟山小才不回答他,抱着人往床上滚,“那你怎么这么瘦啊?想我想的啊?”
    “……”陈会宁摇头,抱着尉迟山小不说话。
    “嘻嘻嘻……”尉迟山小摸摸陈会宁的头发,“说说、说说,刚看见山小哥哥是个什么想法?”
    “高兴。”陈会宁嗡着声儿了。
    “然后呢?”这么一个词儿尉迟山小很不满意。
    陈会宁松开手,撑起身子来,笑着说:“你怎么不说你是我叔啊?”
    “哈哈哈……”尉迟山小大笑起来,“知我者,会宁也。本来山小哥哥准备说我是你小叔占个便宜的,想想算啦,这么久没见我们会宁了,这点小便宜占着了又不长肉……会宁,我想你。”到最后是真情切意,一双眼睛跟带电似的盯的陈会宁浑身不自在。
    “我也想你。”陈会宁那手摸到山小的脖子上。
    “我想你。”尉迟山小跟陈会宁额头相抵。
    “我想你。”陈会宁跟尉迟山小鼻尖相触。
    吻就这样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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