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争
“啧啧,杜晟锐这小子,简直男女通杀啊!”
张子行歪坐在看台上,饶有兴味地盯着场中忙得不可开交的杜晟锐。
“他耐力这么好,不知道持久力如何。”
“你可以找他试试。”
凌觉辉抱着胳膊坐着,语气淡然。
张子行连忙像条水蛇似的贴上凌觉辉,谄笑道:“人家不是这个意思,人家就是好奇而已。”
“你可以找他满足一下好奇心。我绝不拦着。”凌觉辉淡淡地说道,“不过,你以后休想再找我干你。我凌觉辉,绝不干二手货。”
“辉哥,瞧你说的,我张子行是那种人嘛。”
张子行借着外套和背包的遮掩,极尽挑逗地爱抚凌觉辉的命根子,嗓音甜腻。
“人家最爱辉哥的金刚杵,一天不见,就想得慌。”
凌觉辉隔着裤子重重捏了一下张子行浑圆的翘臀,低声骂道:“骚货!干死你!”
张子行咯咯直笑,舔着嘴唇诱惑道:“人家回头就洗干净了等着。”
沈震霆的《哪怕无人喝彩,也请你独自精彩》,获得“长江杯”扬帆中学2002年田径运动会学生来稿金奖。
校报编辑老师王凤茹将他叫到办公室,邀请他接受人物访谈、加入校报学生记者团,并且要求他参加一年一度的奥林匹克杯全国作文大赛。
沈震霆没有想到,他只是想激励一下自己的朋友,却惹来了一堆事。
他是一位不喜张扬的人,对成为校园风云人物完全不感兴趣。
但是,面对头发花白、和蔼可亲的女老师,他又不便开口拒绝。
他跟王凤茹讨价还价了一番,取消了访谈照片。
扬帆中学2002年田径运动会特刊印刷、传播开来后,沈震霆一下子变成校园知名人物。
同学们得知他光荣地加入了校报学生记者团,都羡慕得不得了,对他的态度纷纷热情起来。
自己眼中的苦差事,倒成了众人眼中的香饽饽,沈震霆颇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
当他被尹红婷叫到办公室,得知自己受到校学生会的亲睐时,这种感觉越发地强烈了。
“尹老师,我能不加入学生会吗?我想专心学习。”沈震霆试探着询问。
“一名优秀的学生,光考试成绩好,是不够的。加入学生会,可以锻炼你的社交、组织等各方面的能力。有了学生会干部的资历,你将来得到推荐升学名额的几率会大大提高。”
尹红婷目光慈祥地注视着沈震霆,语气柔和地解释。
沈震霆完全抵挡不住这位年过半百的女老师的温柔攻势,乖乖地加入了校学生会,又引来无数羡慕、嫉妒、恨。
真心为他高兴的同班同学,恐怕只有彭志贤。
不过,这小子也有自己的小算盘要打。
“霆子,你进了学生会,肯定能经常见到杜主席。你帮我向他要个签名呗。要是能有荣幸跟他合影,那我就太幸福啦!”
沈震霆已经从运动会特刊上刊登的杜晟锐的大幅特写照片,认出此人乃是当初在图书馆里逼迫自己钻到桌子底下擦皮鞋的那个小心眼。
他觉得,这孩子就像香远益清的白莲花一样,只可远观、不宜接近。
只是,彭志贤的这点要求不算过分,他又一直把对方当成儿子一样宠爱,哪里忍心拒绝。
“他都高三了,不一定经常去学生会。我看看吧,如果有机会,我一定帮你这个忙。不过,你可别太着急。毕竟,我跟他不熟,总得相处一段时间。”
“你知道怎么跟人快速拉近关系吗?”彭志贤说道,“我教你几招吧。”
听完彭志贤的教导,沈震霆不得不感叹,现在的孩子都是人精。
他原本以为,自己好歹34岁了,在心理上是有优势的。
如今看来,他那么多年,都白活了。
每周星期五下午第七、八节课,是校学生会的例行会议。
沈震霆提前准备好一个装有竹纤维毛巾、浴巾的精美礼盒,装在书包里带着。
天气冷了,白天时间很短。
虽然还不到16点,太阳已经开始收工、打算下班了。
枯黄的树叶,零零落落地挂在枝头,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林荫道上铺满了落叶,踩上去嘎吱嘎吱作响。
沈震霆走进一栋灰色的办公楼,循着门牌号推开会议室虚掩的房门。
见亮着灯的屋里坐满了身穿暗红色镶金边西装、黑色长裤的学生,顶着一张冰山脸的凌觉辉也赫然在座,他的脚步不由得一滞。
“身为新人,居然这么晚才到,架子真够大的啊!我们这些主席、副主席、部长都早早来了,你还杵在那儿磨叽什么?”
张子行特意坐在正对会议室大门的位置,眼睛一直盯着大门,专门等着沈震霆送上门来受虐。
见到沈震霆推门,他当即给了对方一个下马威。
沈震霆看清楚了说话人的脸,顿时露出吃饭被噎到的表情。
他大步走到坐在椭圆形会议桌首位的杜晟锐面前,低头致歉:“对不起!我来晚了!”
杜晟锐露出暖阳一般的笑容,语气亲切地说道:“开会时间还没到。我们高中部离这儿近,所以到的早。”
说话间,又有两名学生推门进来。
杜晟锐指了一下右手边的空位,吩咐道:“坐吧。”
“主席,他可是我宣传部的新丁,还没接受过系统的教育。万一冲撞了你,那可就是我这个部长的不是了。”张子行目光冷厉地盯着沈震霆,拍了拍右手边的座椅,命令道,“过来坐!”
沈震霆看了一眼坐在张子行左侧的凌觉辉,心想:“为了欺侮我,居然还大费周章地把我弄进学生会来,累不累!我跟你说过的话,你都当耳边风了?”
他转头看着杜晟锐,以眼神询问对方的意见。
见沈震霆那双清澈如水的大眼睛里盛满无辜、可怜之色,杜晟锐笑得像个慈悲的佛祖。
孩子,会咬人的狗不叫。这种爱吠的吉娃娃,其实没有杀伤力。
“去吧!”
沈震霆听到这声轻柔的吩咐,暗想:“你这是摆明了送羊入虎口啊!”
他暗叹一声,无奈地走到张子行的右侧坐下。
“以后再开会,你得提前半小时到,先把会议室打扫干净。”张子行颐指气使道。
“第六节有课,我得上课。”沈震霆应道。
“这种小事,你自己解决。”张子行蛮不讲理。
“我没法解决。我只能在散会后留下来打扫卫生,不可能为了提前来打扫而不上课。”
沈震霆语气虽然和婉,态度却很坚决。
张子行正要镇压沈震霆的嚣张气焰,杜晟锐及时开口说道:“现在开始开会。”
张子行对杜晟锐的解围感到不满,却又不能发作,只好低头看准沈震霆规规矩矩放着的左脚,狠狠踩了一下。
沈震霆没提防张子行会下黑脚,条件反射地痛叫一声。
发现众人的目光齐齐射向自己,他大感尴尬,忙连声道歉。
杜晟锐暗暗皱眉,对张子行的无理取闹很是不满。
他已经开口了,张子行却还这么不依不饶,摆明了就是挑衅他。
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沈震霆这个小孩儿,可是他看中的。
张子行这么做,简直就是当着众人的面打他的脸!
杜晟锐清了清嗓子,说道:“这次运动会中,涌现出一些有实力的新人。他们都被吸纳进了学生会。下面,我给大家一一介绍。首先要介绍的,是这次运动会学生来稿金奖得主,沈震霆。”
沈震霆见杜晟锐抬手指了一下自己,忙扶着会议桌站起身来。
他的左脚疼得厉害,还没缓过劲儿来。
发现沈震霆紧紧抓着桌子、表情很不自然,杜晟锐反应过来这是脚被踩狠了,心中顿生怒意。
他吩咐沈震霆坐下,继续介绍道:“他的获奖作品《哪怕无人喝彩,也请你独自精彩》,已经在运动会特刊上全文刊登,相信大家都已经读过了。作为一名初一新生,能够写出这样一篇文章,很不简单。校报老师已经邀请他加入学生记者团。学生会也对他发出邀请,请他加入文娱部。”
“错了,是宣传部。”张子行插话纠正道。
杜晟锐看了一眼板着脸孔的张子行,线条精美的丹凤眼中快速闪过一抹冷光。
他淡淡地说道:“文娱部人手不足,刘部长又求贤若渴。沈震霆这个新人,就放在文娱部吧。”
文娱部部长刘晓静是个机灵人,岂能不明白杜晟锐临时改主意的原因。
见杜晟锐如此爱护沈震霆,她对这个新人顿时高看一眼。
她积极表态:“主席,真是太感谢了!我一定会好好培养沈震霆。”
“马屁精!”
张子行骂了一句,脸色黑得像锅底。
刘晓静冷哼一声,挑衅地斜睨着张子行,没有吭声。
沈震霆原本还想等散会后向杜晟锐申请退出学生会,没想到,杜晟锐竟然及时救他出虎口。
他不明白杜晟锐为何先送、后收,感激之情却油然而生。
杜晟锐一一介绍完新人,将学校元旦晚会的准备工作提上日程。
他吩咐各部部长在下周的例行会议上提交工作计划,接着宣布散会。
他率先站起身,招呼道:“沈震霆,你跟我来。”
沈震霆赶忙收拾好东西,拎着书包起身离开,却被张子行突然伸出的腿绊了一下,踉跄着差点一头撞到墙上。
他扶着墙暗道“好险”,心中好不恼怒。
这个张子行,长得白白净净的,心却黑得像煤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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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容
杜晟锐将这一幕清楚地看在眼里,胸腔里腾地一下燃起怒火。
见杜晟锐变了脸色,刘晓静知机地厉声喝道:“张子行,做人不要太过分!你这么肆无忌惮地一再欺负新人,以后谁还敢加入学生会?你这是在给我们学生会全体抹黑!”
“哟,上纲上线了!”张子行yīn阳怪气地说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欺负新人了?我腿就放在这儿,他自己不长眼往上撞,怎么还怪到我头上了?说不定啊,他根本是故意做秀,就等着你这个傻大姐替他出头呢!”
刘晓静嗤了一声,骂道:“自己满脑子精虫,还有脸骂别人傻。”
“你知道精虫长什么样?别装腔作势了,谁还不知道你是个没人要的老处女啊!”张子行讥讽道,“下次再装,记得先拿酒瓶给自己破身。”
刘晓静拍案而起,怒吼道:“我为了心上人守身如玉,总比你整天对着男人搔首弄姿强!死兔子!臭玻璃!”
“哟嗬,狗急跳墙了!”张子行翘着二郎腿,轻蔑地说道,“老子就是看不上你这种货色,不管你怎么蹦跶,老子都不会掏枪干你!”
杜晟锐听不下去了,开口呵斥道:“都给我闭嘴!散会!”
忙着看热闹的众人立即鱼贯而出,还不忘拉扯身旁呆若木**的新人们。
张子行这特殊的爱好,竟是公开的?
沈震霆压下心中的惊愕,拎着书包快步走向会议室大门。
杜晟锐对刘晓静的见机行事感到很满意。
见刘晓静对着张子行怒目而视、气得满脸通红,他上前轻轻拍了一下刘晓静的肩膀,以示安抚。
他这一拍,将刘晓静心中的熊熊怒火霎时浇灭。
刘晓静冲着杜晟锐腼腆地笑了笑,一改先前的泼辣形象,温顺得像个小媳妇儿。
张子行撇了撇嘴,心道:“你就算等到死,杜晟锐也不会拿正眼看你。痴心妄想的傻娘们儿!”
杜晟锐领着沈震霆来到一间办公室,吩咐对方在沙发上坐下。
他动作娴熟地泡制祁门红茶,一双修长的手仿佛象牙雕琢而成,在缕缕茶香中愈显清雅。
沈震霆端起洁白似雪的瓷杯,欣赏着里面红艳明亮的茶汤,嗅着那馥郁的果香与兰花香气,细细品了一口茶。
他只觉茶汤滋味甘鲜醇厚、回味隽永,不由得赞叹一声:“好茶!”
见沈震霆懂得品茶,而不是牛嚼牡丹一般几口喝光这极品红茶,杜晟锐的眼中现出欣慰之色。
他浅浅啜了一口茶,轻轻放下茶杯,问道:“你跟张子行有过结?”
沈震霆回想起与张子行的初遇,尴尬地说道:“我在校园里闲逛时,不小心撞破了他和凌觉辉的好事,还傻乎乎地问他要不要报警。”
杜晟锐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
“难怪他这么针对你,你也太没眼力见儿了!”
“我第一次碰上这种事,脑子晕晕乎乎的,就犯傻了。”沈震霆自嘲道,“我真没想到,他这爱好,竟然是公开的。怪我,太孤陋寡闻了!”
“他确实特殊了点,不过,他的才能,还是有目共睹的。”杜晟锐说道,“我希望,我所带领的学生会,能够海纳百川,不受狭隘、偏见的束缚。”
沈震霆惊讶地看着杜晟锐,没想到这孩子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宽广的胸襟,不禁肃然起敬。
不过,想到杜晟锐上次在图书馆时的小气,他又有点迷惑了。
这个孩子,真让人看不透!
沈震霆放下茶杯,从书包里掏出系着金色蝴蝶结的白色礼盒。
他站起身,以双手将礼盒捧到杜晟锐面前,诚恳地说道:“上次跑完5000米,我累得头昏眼花,完全没有注意到递毛巾和水给我的人是你,也没有向你道谢,实在是失礼至极。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请你收下!”
杜晟锐接过礼盒打开,发现里面装有白色竹纤维毛巾、浴巾,俊美若雕塑一般的脸上露出淡雅的笑意。
他将礼盒轻轻放在茶几上,问道:“我上次送你的毛巾呢?”
“我洗干净收在衣橱里了。”沈震霆坐下回答。
杜晟锐满意地点头,叮嘱道:“好好收着,别弄丢了。”
沈震霆乖乖答应下来,说道:“刚才谢谢你替我解围。如果你真的把我放在文娱部,我现在应该正向你请辞。我不擅长应付这些,也不爱参加这类组织。我更喜欢找个僻静的地方,一个人静静地看书。”
“这样不好。”杜晟锐严肃地说道,“你上学时,不容易发现弊端。等你将来走上社会,你会非常吃不开。”
沈震霆轻轻点头,无奈地说道:“我尽量改吧。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恐怕很难。”
“不要给自己找借口。”杜晟锐教训道,“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以改变的。关键看你有没有决心和毅力。”
沈震霆乖乖受教,对面前这个大男孩儿越发地敬佩。
都说,性格决定命运。
这孩子已经拥有深厚的背景,再加上坚毅、韧劲与努力,将来必能呼风唤雨、号令一方。
至于随遇而安的他,即便重活一世,恐怕依旧是个会被淹没在芸芸众生之中的普通人。
现在,他尚能和杜晟锐面对面坐着。
多年以后,他恐怕只能从媒体上得到杜晟锐的零星消息。
可能,他会在清闲的时候泡一杯红茶,独自坐在黑暗中,缅怀今晚的谈话,回味这醇厚的茶香。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就是这么大。
沈震霆带着一丝伤感,细细品完一杯红茶,将它的滋味牢牢记在心间,然后起身告辞。
虽然他记着彭志贤的嘱托,但是,他到底没好意思向杜晟锐开口。
杜晟锐将沈震霆送出门外,回屋处理学生会的一些事务。
半小时后,他拎着装有毛巾礼盒的书包离开办公室,走上灯光幽暗的走廊。
当他途经大会议室时,发现虚掩的门缝里透出一线灯光。
他以为这是最后离开的人忘记了关灯,便伸手推门。
没想到,他看到的,竟是沈震霆抓着长长的拖把柄弯腰拖地的纤瘦背影。
那一刹那,他的心里,忽然被一种莫名的情绪涨满,湿湿的、酸酸的、软软的……
这栋办公楼里的会议室,有校工专门负责打扫。
他没想到沈震霆真会留下来打扫会议室,也没想起来说一声。
不过,他觉得他没提这事挺好。
因为,这让他看到了沈震霆的守信。
他轻轻合上房门,踩着欢快的步子悄然离去。
这个孩子,无愧于他的器重!
日式餐厅的榻榻米包间里,张子行只吃了五分饱,便轻轻放下筷子,托腮看着盘腿坐在对面埋头吃饭的凌觉辉。
“辉哥,沈震霆这小子不简单啊,竟然搭上了杜晟锐。他这是在向你示威吗?以后,你再想对付他,是不是就得有所顾忌了?”
凌觉辉冷笑一声,满不在乎地说道:“你以为,杜晟锐是那么好利用的?他凭什么让杜晟锐替他出头?他除了一个像疯狗一样的妈,还有什么倚仗?别杞人忧天了!以后,你也收敛点。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别惹毛了杜晟锐。这小子,黑着呢!”
“人家还不是为了你。”
张子行嗲声嗲气地说着,绕过桌子爬到凌觉辉身旁,伸手轻轻揉弄对方的要害。
“人家被那个泼妇骂得好惨,你也不安慰一下人家!”
“送你一个酒瓶?”凌觉辉调笑道。
“讨厌啦……”
张子行轻轻捶了一下凌觉辉肌肉发达的胸膛,伸手拉开对方的裤子拉链。
凌觉辉快速刨完碗里的饭,丢下碗筷,大爷似的岔开双腿。
张子行跪到凌觉辉的两腿之间,弯腰掏出那微微抬头的命根子,张口一吞到底。
扬帆中学2004年元旦晚会实行班级报名制,每班只可以报一个节目。
经过一个星期的初选,校学生会筛选出30个节目。
复选时,杜晟锐请来相关校领导当评委,陆续砍掉了12个节目。
临行前,副校长何金丰拍着杜晟锐的肩膀,亲切地说道:“小锐,这可是你在咱们学校参加的最后一次元旦晚会了,怎么没上节目?”
“我就会弹钢琴、吹黑管,都表演过两回了,也该给新人让路了。”杜晟锐语气亲昵地回答。
“没有你压轴登场,晚会就少了一个亮点。现在都讲究明星效应。你这个校园偶像不上台,恐怕晚会上座率会大打折扣。你负责最后一个节目,表演什么都行,不必找我审核。”
何金丰大手一挥,领着一干校领导潇洒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每晚6点。
☆、玩弄
杜晟锐略一思索,将目光投向每天都像勤劳的小蚂蚁一样忙前忙后的沈震霆。
他将忙着收拾东西的沈震霆叫到一旁,问道:“你会唱歌、跳舞或者弹奏乐器吗?”
“都会一点,不过,跟台上那些同学没法比。”沈震霆赞叹道,“我们学校真是藏龙卧虎、能人辈出。”
“你最擅长什么?”杜晟锐再问。
“考试。”沈震霆实话实说。
杜晟锐屈指在沈震霆的额头重重凿了一个爆栗,骂道:“小笨蛋,考试能上台表演吗?我要找你跟我配节目。你就没有什么拿手的,能跟钢琴、黑管、萨克斯这类乐器配合的技能吗?”
沈震霆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擅长表演。”
杜晟锐无力地抚额,心想:“这个小笨蛋,怎么就不明白我对他的提携之心呢!整天当清洁工、跑腿小二,怎么在人才济济的学生会里出头?其他人都挖空心思往上爬,他倒好,唉……”
见杜晟锐一脸郁闷,沈震霆试探着说道:“我英语很好,我还会围棋、书法、国画。”
杜晟锐盯着像只小兔子一样小心翼翼的沈震霆看了一会儿,忽然想出一个主意。
“你能在6分半钟之内画出一幅六尺全开的黄河奔流图吗?”
沈震霆不解地眨了眨眼睛,说道:“我没试过。”
“你回宿舍上网下载钢琴曲《保卫黄河》,一边听一边练笔,确保曲子结束时能把画画完。下下周星期五晚上9点,你带上作画材料来这儿找我。这段时间,你不必来学生会帮忙,我会跟刘晓静打招呼。去吧!”
杜晟锐交代完毕,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开。
沈震霆目送着那上白下黑的挺拔背影,渐渐明白过来杜晟锐的用意,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无奈。
孩子,你是伯乐,可我不想当千里马啊!
我的心境,你是不可能理解的。你只会觉得我不求上进吧?
沈震霆虽然不情愿在众目睽睽之下抛头露面,但是,他不忍心辜负杜晟锐的一番心意,只好将《保卫黄河》这首钢琴曲下载到MP4里随身带着,一有空闲就戴上耳机凝神倾听,脑中则在构思画作。
六尺全开的宣纸很大,在宿舍里铺展不开来。
要上台表演作画,宣纸应该是竖起来的,那样方便观众欣赏。
为此,沈震霆只能在每天中午、傍晚的放学时间,乘着教室里的众人刚刚离去的空隙,将宣纸用蓝丁胶固定在黑板上,一边戴着耳机听钢琴曲,一边挥毫泼墨。
他原本是和彭志贤一起吃饭的,这么一来,就只能向对方说明情况、让对方先行离去。
彭志贤听说沈震霆要在元旦晚会上配合钢琴演奏表演画画,好奇心顿时如同河水一样暴涨。
沈震霆避重就轻地回答了彭志贤的若干问题,一直没有提及杜晟锐。
他怕这小子按捺不住对杜晟锐的崇拜心理,死活要跟过去以看彩排为名偷看偶像。
彭志贤见沈震霆为了抢时间练习画画吃不上热饭,特意买了个保温桶,每天替好友买饭,并且送到教室。
沈震霆被这孩子的细心与体贴感动,心里不由得生出歉疚之意。
他决定,等元旦晚会结束,一定要厚着脸皮向杜晟锐讨要签名与合影机会。
星期五晚上8点50分,沈震霆背着装有作画材料的书包,冒着飘飘洒洒的细雪,提前来到学校大礼堂。
彩排的人还没走空,杜晟锐正被一群人围在中间说话。
他穿着白色高领羊绒衫、黑色长裤,装束一如既往的简单,却令周围的五颜六色都变成背景。
沈震霆忽然生出作画的冲动,遂走到最后一排坐下。
他自背包里掏出毛笔、墨汁、国画颜料等物,在桌上铺好宣纸,提笔画下那浓黑如夜的短发、弧度优美的侧脸、修长挺拔的身影。
纯粹的白与黑,透出雪一般的干净、清冷。
杜晟锐看了一眼手表,见9点将到,便把身边的人全部打发走了。
他环视了一下空空荡荡的四周,远远地望见最后一排桌椅上露出一个小脑袋,眼底顿时闪过一片讥讽意味十足的寒光。
沈震霆在的时候,他只看到这孩子忙前忙后、没一刻清闲,没有意识到这个勤劳的小蚂蚁的重要性。
沈震霆离开的这12天,他对后勤保障工作的重要性有了前所未有的清醒认识。
这里的人,个个都喜欢冲锋在前、表现自我,没人愿意默默无闻地干那些吃力不讨好的脏话、累活。
杜晟锐自初一上学期加入学生会,一直都处在这种人人争先的环境中,也没觉得有多大问题。
直到沈震霆来了、又走了,他才猛然意识到学生会一直以来的巨大弊病。
他尝试着调整了一下人手安排,却发现效果很不理想。
扬帆中学的学生,大致分为两种:一种是干部子弟,家里有权有势;一种是富商子弟,家里富得流油。
指望这些个个以天之骄子自居的孩子去当保姆、当跑腿小二、当清洁工……无异于痴人说梦。
与这些人相比,小小年纪的沈震霆显得太过特别,甚至另类。
杜晟锐不禁对这孩子的身份背景好奇起来。
他动用手里的关系详细调查沈震霆,得到了一份出乎意料的资料。
他真没想到,沈震霆竟是凌嘉坤的私生子,是凌觉辉同父异母的弟弟。
拿到这把万能钥匙,一切疑问瞬间解开。
他在脑海中将沈震霆初次参加学生会例行会议时的情景翻出来细细揣摩,意识到张子行只是凌觉辉用来对付沈震霆的一杆枪,怀疑自己也被沈震霆攥在手中当枪使。
他又回想起沈震霆后来的解释,发现自己完全被骗了。
再想到沈震霆留在会议室里打扫卫生,他觉得,这绝对是做秀,是专门做给他一个人看的秀。
可恨他中了圈套而不自知,还绞尽脑汁地想要提携这个处心积虑地利用他的yīn险家伙!
活了17年,杜晟锐从来没有被人如此愚弄、利用过。
他恼火地翻出沈震霆送他的毛巾礼盒,先丢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又用剪刀狠狠剪碎,全部扔进垃圾桶。
从此,他将沈震霆这个披着天真无辜外皮的yīn险狡诈之徒踢出了心房。
“过来!”
杜晟锐立在原地高声命令,在空旷的大礼堂里引来一阵回响。
沈震霆将视线从宣纸上移开,见下面只剩杜晟锐一人,忙站起身来。
他以双手捧着新画的作品,面带微笑往下走。
杜晟锐冷眼看着沈震霆一步步走来,只觉此人周身隐隐有种妖气,就像个擅长迷惑人心的狐狸精。
小小年纪,却能把人心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确已经修炼成精了。
沈震霆走到杜晟锐面前,向对方展示手里的画作。
月夜,腊梅绽放,雪满枝头。
一人立于树下,下颌轻抵领口,眼帘微垂,状若沉思。
寥寥数笔,勾勒出一身清寂、满纸梅香。
杜晟锐端详着画中人,心中萦绕着轻烟一般淡淡的惆怅。
意识到自己轻易地受到蛊惑,他一阵恼火,却熟练地换上亲和的笑容,语气一如既往的亲切。
“怎么样?练好了吗?”
沈震霆快速卷好宣纸,指着巨大的舞台背景LED屏幕,说道:“如果你想用图像帮助观众理解你的曲子,可以吩咐工作人员在屏幕上播放真实的黄河奔流的画面。那种让人身临其境的震撼力,根本不是我仓猝之间画出来的小小一幅画所能比的。
“我明白你这是为了提携我,我也不是个不识好歹的人,可是,我真的觉得,你带我上节目,完全是画蛇添足。
“对不起,辜负了你的一番美意。”
杜晟锐本想摆出亲切面孔,拉着沈震霆和自己一起排练,吊足对方的胃口,直到临上台前再把对方一脚踢开,借以报复其对自己处心积虑的利用。
他完全没有想到,沈震霆竟会主动把即将到嘴的鸭子给放飞。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沈震霆那张仿佛美玉一般莹润的脸蛋,完全迷惑了。
他发现,自己根本看不透这个年仅12岁的孩子。
“你加入学生会,是为了什么?”杜晟锐询问。
“我的班主任跟我说:一名优秀的学生,光考试成绩好,是不够的。加入学生会,可以锻炼社交、组织等各方面的能力。有了学生会干部的资历,将来得到推荐升学名额的几率会大大提高。我知道她是为我着想,不好意思拒绝她的一番心意,所以来了。”沈震霆实话实说。
杜晟锐暗暗皱眉,已经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沈震霆的话了。
他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我听到一些传言,说你跟凌觉辉有血缘关系,这是真的吗?”
沈震霆苦笑了一下,忽然有种不吐不快的感觉。
“这传言,肯定是凌觉辉派人散播的。他处心积虑地把我弄进学生会,不就是为了折磨我嘛。
“没错,我确实是他爸在外面乱搞留下的野种。他们大人不负责任,为什么要我这个孩子独自承受谴责?谁有能力决定自己的出生?
“主席,我知道你是一个心胸宽广的人,不会被狭隘和偏见束缚。但是,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都不可能做到。我不在乎别人对我的歧视,不过,我也不愿意到处蹦跶给人添堵。请允许我向你请辞!
“这段时间,承蒙关照,我会永远记在心间。另外,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能答应。”
“你说!”
杜晟锐目光深邃地盯着沈震霆,心湖掀起层层波澜。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每晚6点,不见不散:)
☆、残酷
沈震霆豁出去了,顾不上什么脸皮了。
“我有个朋友对你极为崇拜,做梦都想跟你合影、得到你的签名。他见我加入了学生会,一直催促我帮忙,我总是不好意思向你开口。现在,我要离开学生会了,以后恐怕再也见不到你,只好厚着脸皮请求你满足一下他的小小心愿。”
“你这个朋友,就是你稿子里写的那个人?”杜晟锐问道。
“嗯。”沈震霆点头,强调道,“他真的非常崇拜你、尊敬你,一直把你当成偶像和学习的榜样、奋斗的目标。”
“如果你继续留在学生会,我可以答应你的请求。”杜晟锐提出交换条件。
沈震霆愣了一下,硬着头皮说道:“我只能留到你卸任那天。”
“你的出生,无法改变。难道你这一生都要因此躲避、退让?”杜晟锐质问道。
“有什么是值得拼死拼活去争的吗?”沈震霆反问道,“权势?地位?名望?钱财?我根本不在乎这些!我最在乎的,是亲情、友情。凌家有吗?既然没有,我为什么不躲、不退?”
“你以为,你识相地躲了,就能全身而退?”杜晟锐毫不留情地逼问。
“我不知道!”沈震霆苦恼地说道,“我已经跟凌觉辉挑明了,绝不会觊觎凌家的任何东西,绝不会对他产生任何威胁。我只想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日子。为什么他就是不信?为什么他还要这么不依不饶?”
“因为你是弱者!”杜晟锐言辞犀利,“弱者,没有话语权!没有宣布停战的资格!”
沈震霆沉默了。
他知道,杜晟锐是对的。
可是,他不想变成所谓的强者,不想处心积虑地追逐权势、地位、名望、钱财。
“我不该出现在这里。我跟你们,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沈震霆面带自嘲的笑容,将卷好的宣纸塞到杜晟锐手中,转身离去。
杜晟锐注视着沈震霆那小小的、孤独的身影,心空渐渐被乌云笼罩。
沈震霆冒雪回到宿舍,独自坐在黑暗中发呆。
三位室友每个周末都会回家,只有他,像个无家可归的孤儿。
他忽然异常想念前世的父母,想要亲眼看看他们。
他掏出手机,打电话预订第二天早晨由京市飞往陵市的飞机票。
快速收拾好简单的行李后,他洗漱了一下,倒头就睡。
第二天一大早,他顶着寒风走出银装素裹的校园,乘坐机场大巴前往京市国际机场。
抵达陵市后,沈震霆先乘坐机场大巴进入城区,又倒了两趟公共汽车前往前世父母的家。
可惜,他吃了个闭门羹。
他敲开隔壁住户的房门,询问前世父母的情况,得知二老自办完葬礼后就一直没有现身,心中惊疑不定。
沈震霆握着手机摩挲半晌,一咬牙,摁下了钟向真的手机号码。
听到钟向真的问话声,他语气亲切地说道:“钟叔叔,你好,我是于知礼的儿子于震霆。我爸把你的手机号留给了我,让我有事时找你。”
电话那头的钟向真沉默片刻,语气礼貌而疏离。
“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联系不到爸爸,往爷爷、奶奶家里打电话也找不到人。我特意找到爸爸家,却听邻居说爸爸已经去世了,爷爷、奶奶也很久没在家里住了。”沈震霆解释了一下,问道,“请问一下,你知道我爸爸去世的事吗?你知道我爷爷、奶奶去哪儿了吗?”
“你在江岸水城?”
“嗯。”
“你在家门口等着,一个多小时后,会有人去找你。到时候,你跟他走,听从他的安排。”
“好的。”
沈震霆坐在家门口前的楼梯上等了约一个半小时,手机接到了陌生来电。
他接起电话,刚刚“喂”了一声,对方却挂断了。
紧接着,一位精干的青年男子出现在眼前。
“你好,我叫徐英东,钟先生吩咐我来接你。”
沈震霆起身打量来人,举了一下手机,问道:“刚才那个电话,是你打的?”
徐英东点了点头,示意沈震霆跟随自己下楼。
沈震霆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被徐英东载到市区的一家医院进行体检。
他询问如此安排的原因,只得到“这是钟先生的吩咐”这样的回答。
体检完毕,他被徐英东安排在市区一家五星级酒店入住。
徐英东原本一直彬彬有礼地陪伴在沈震霆身边,却在第二天中午换上了冷淡的面孔。
“请你离开,以后不要再骚扰钟先生。”
沈震霆迷惑地打量着徐英东,解释道:“我只是想找到爷爷、奶奶,如果他不知道,我就不打扰了。”
徐英东冷笑一声,讥讽道:“不必白费心机!”
沈震霆皱眉盯着徐英东那满是冷漠的双眼,初时一头雾水,忽而恍然大悟。
原来,昨天体检的目的,是为了便于做亲子鉴定。
那小子,心思竟然如此缜密。
看来,爸、妈是跟他在一起了。
有他照顾,挺好!
这个私生子身份,真是莫大的原罪,到哪儿都不受待见。
沈震霆自嘲地笑了笑,苦涩地说道:“请你帮我转告钟先生,这件事,我爸爸早就知道了,可是,他从来没有嫌弃过我,而是一如既往地爱我。他跟我说过,我是最无辜的受害者,不应该受到指责、歧视。
“能够遇到这样的爸爸,我一直觉得很幸运、很幸福。在我的心里,从来就只有于知礼这一个爸爸,只有于祥庆这一个爷爷、方文洁这一个奶奶。
“不过,爸爸一直瞒着爷爷、奶奶,怕他们受到打击。请一定要对我的爷爷、奶奶保密。他们年纪大了,不应该承受这样的痛苦。请钟先生好好照顾他们,谢谢!”
徐英东目送着沈震霆离开酒店房间,转头给钟向真打电话。
钟向真听完汇报,只是不屑地嗤了一声,便挂断了电话。
沈震霆失落地走出酒店,心间充斥着苦涩的忧伤。
如今,他连看望前世父母的资格都被剥夺了。
以后,他该怎么办?
他这具身体的年龄太小了,纵然他胸藏锦绣,也不可能找得到工作、不可能挣钱养活自己。
前世父母和钟向真这边,又完全指望不上。
除了回学校,他别无选择。
天下之大,他竟无容身之处。真是可悲!
沈震霆带着满腔愁苦飞往京市,踏着暮色回到学校。
他刚进宿舍放下东西,彭志贤便出现了。
“你小子去哪儿了?怎么手机一直关机?”
沈震霆怔了一下,避开前面的问题,说道:“可能没电了。找我有事?”
“我给你带了糖醋排骨、土豆炖牛肉和虾仁蛋炒饭。”
彭志贤说着,一溜烟跑没影了。
他再度现身时,手里多了一个保温桶。
沈震霆看着彭志贤熟门熟路地找出自己的搪瓷饭盆和不锈钢勺子,将保温桶里的饭菜各拨出来一些,凄苦的心里涌起阵阵暖流。
他怎么忘了,他还有这么一个贴心朋友啊!
“都跟你说了别带了。老这么麻烦阿姨,挺不好意思的。”沈震霆埋怨道。
“不麻烦。我妈听说你爱吃她做的饭菜,可高兴了。她还让我周末带你回家玩,下周末跟我回去呗。”
彭志贤一脸期待地看着沈震霆。
沈震霆注视着彭志贤那双真诚的眼睛,想起自己至今没有为这个好朋友拿到杜晟锐的签名、合影,顿觉愧疚不已。
想起杜晟锐提出的交换条件,他感到一阵头疼。
他是真心不想去学生会面对处心积虑找他麻烦的凌觉辉、张子行,可是,为了彭志贤,他决定忍了。
“近期恐怕没时间。”
“对哦,你得参加元旦晚会的彩排。”
彭志贤想起这事,立即兴致勃勃/起来。
“怎么样?彩排的效果如何?”
“不好,被毙了。”
沈震霆将自己的主动请辞说成被动淘汰。
“咦?画得那么好,竟然被毙?”彭志贤不满道,“不会是有人故意针对你吧?杜主席怎么也不出来主持公道?”
“你站在黑板面前看,觉得好。等你坐到能容纳数百名观众的学校大礼堂的观众席上,再往舞台上看时,效果就出不来了。”沈震霆解释道。
彭志贤想象了一下那番景象,理解地点了点头。
他拍了拍沈震霆的肩膀,安慰道:“这只是场合问题,不是你画的不好,你别灰心。是金子,总有发光的时候。”
沈震霆笑着点头,愉快地咬下一口红亮油润的糖醋排骨。
为了这个孩子而隐忍,值得!
吃饱之后,沈震霆打发走彭志贤,将装有饭菜的保温桶和干净的饭盆、勺子等物装进书包,踩着薄雪前往学校大礼堂。
他一推开大礼堂的门,就听见张子行刻薄的喝骂声。
“我们跳的是天鹅湖,不是病鹅湖,你们一个个都跟得了瘟疫似的,还有脸在台上丢人现眼!”
“你上次嫌她们胖,让她们减肥。她们已经连续好多天没吃饱饭了,自然没力气跳。”身着白色芭蕾舞裙的刘晓静解释道。
“身为一名舞者,还敢敞开肚皮吃饭?”张子行冷笑道,“老子从5岁学习跳舞开始,就从来没有吃饱过。你们难道都比老子金贵?”
沈震霆惊讶地打量着张子行那被白色芭蕾舞服包裹得纤细修长的身体,没想到这个牙尖嘴利的男孩子竟然如此严于律己,不由得心生佩服。
“我警告你们,如果你们晚上还跟犯了瘟病似的,老子就不跳了,老子没工夫陪你们这群吃货!”
张子行撂下狠话,气势汹汹地走向后台。
刘晓静苦恼地看着这排垂头丧气的“天鹅”,高声说道:“一会儿,我们一起去超市买生菜、苹果、酸奶,这些可以吃到饱,不怕胖。大家坚持一下,等元旦晚会结束后,就可以大吃大喝了。”
沈震霆同情地看着这群已经算是苗条的女孩子,想到自己每天午饭、晚饭都吃大鱼大肉,还特意吃撑了再去散步,就是为了能够长个子、变强壮,不禁感叹各人有各人的难处。
作者有话要说: 每晚6点更新。
☆、赌注
“好了!”
坐在第一排的杜晟锐拍了下手,发号施令。
“大家都累了一个下午了,都去吃晚饭、休息一下。18点集合。”
台前幕后的众人一听这话,立即如潮水一般退散。
杜晟锐起身舒展筋骨,来来回回摇晃脑袋,只觉头昏脑胀、脖子僵硬、后背酸痛。
他一会儿按太阳穴,一会儿掐脖子,一会儿将手伸到后面拍打后背,依旧觉得不舒服。
沈震霆背着书包站在墙角默默看着,忍不住说道:“我懂按摩,要不要我帮你按按?”
杜晟锐扭头看向青松一般翘然矗立的沈震霆,眼眸深处闪过复杂的神色。
他还以为,他不会再出现了。
“来吧。”
他坐回座椅上,仰头靠在椅背上等待。
他那修长的脖颈,自白色衬衫领口露出,优雅得仿佛天鹅颈。
沈震霆卸下背包,快步走到杜晟锐身后。
他伸出双手抱住杜晟锐的脑袋,动作娴熟地按揉穴位。
“我不知道你喜欢多大的力道,有需要,你说话。”
“再使点劲儿,脖子、后背也要。”杜晟锐吩咐道。
沈震霆乖乖听令,接连帮杜晟锐按摩了半小时,累得十指发软。
他收回双手,带着歉意说道:“我没劲儿了,得歇歇。我朋友的妈妈做了糖醋排骨、土豆炖牛肉和虾仁蛋炒饭,我感觉口感不错,就带过来了,你要不要吃点儿?”
杜晟锐听到“朋友”这两个字,想到那个拜托沈震霆帮忙拿签名、合影的人,立马明白了沈震霆此行的目的,心里顿生不悦。
“这点东西,就想换签名、换合影?”
“我会留到你卸任那天。”沈震霆应道,“希望你遵守承诺。”
杜晟锐倏然起身,冷淡地说道:“别人做的,我不吃。想要讨好我,就得拿出诚意来,你自己做。”
“我倒是会做菜,可是,宿舍里没条件啊。”沈震霆为难道。
“我就住学校附近,你到我那儿去做。”
杜晟锐抓起担在隔壁座椅椅背上的黑色羊绒大衣穿上,转身快步走向大门口。
沈震霆背起书包跟上去,说道:“18点集合。时间来不及了。”
“你不必管这么多,做你该做的。”杜晟锐语气冷硬。
沈震霆只好闭嘴,一路小跑着追在健步如飞的杜晟锐身后。
天黑了,寒风凛冽。
昏暗的路灯映着积雪,零零星星地点缀着被夜色吞噬的校园,一派萧索。
沈震霆跑得身上热乎乎的,倒不觉得寒冷。
他被杜晟锐领进一家规模很大的超市,根据对方指定的菜肴购买食材。
因为杜晟锐点了四菜一汤和水果拼盘,沈震霆买了满满一袋子食材。
见这家伙不但不主动付账,而且还不伸手拎购物袋,沈震霆只好一边暗骂杜晟锐小气、没风度,一边苦命地当搬运工。
抵达公寓后,杜晟锐将沈震霆领进厨房,便没了踪影。
沈震霆手脚麻利地打理食材、淘米做饭,接着蒸、炸、煮、炒、烧……忙活了近一个小时,总算是做完了杜晟锐指定的菜肴。
他将饭菜一一端上饭桌,高声招呼杜晟锐吃晚饭。
杜晟锐洗净双手,快步走到饭厅。
他扫了一眼桌上品相上佳的饭菜,吩咐道:“你去卫生间,把脏衣篮里的衣服都洗了。”
沈震霆惊讶地睁大眼,心想:“你这是把我当佣人使啊!不就是一个签名、一张合影嘛,能免费给那么多人,偏要这么剥削我。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
他瞪了一眼以优雅的姿态进餐的杜晟锐,无可奈何地前往卫生间做苦役。
杜晟锐听着卫生间传出的哗啦啦的水声,吃着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心底生出一阵快意。
竟敢不把他当回事!
走着瞧!
沈震霆恶狠狠地搓洗着手中的白色内裤,心中暗骂:“臭小子,连内裤都要我给你洗,你当我好欺负啊?”
想到自己为了达成彭志贤的心愿,确实只能任凭杜晟锐欺负,沈震霆郁闷得直想撞墙。
这种小心眼、坏脾气的臭小子,到底有哪一点值得崇拜?
这些只知道着迷于外表却看不清本质的傻孩子啊!
沈震霆洗完一盆衣服,在杜晟锐的指挥下端着盆子前往阳台晾晒。
见阳台的晾衣杆固定在高高的天花板上,他探出头来询问:“有晾衣叉吗?”
“没有。”杜晟锐回答。
“太高了,我够不着。”沈震霆一脸为难。
杜晟锐上下打量了一番身形单薄的沈震霆,问道:“你多高?”
沈震霆额角一跳,硬着头皮说道:“1米44。”
这两个多月,他多吃、多运动,好不容易才长高8毫米。
现在,身高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一块心病。
“凌觉辉已经1米88了,你和他,真是一个爸生的?”杜晟锐露出怀疑的目光。
沈震霆黑了脸,闷闷地说道:“我做梦都希望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今天我来晾,下不为例。”杜晟锐站起身,命令道,“你去切个水果拼盘送来,再收拾饭厅、厨房。记得明早6点20过来做饭,我要吃海参小米粥、荷包蛋、三明治、鲜橙汁。”
沈震霆暗吸一口气,心道:“这家伙是杜扒皮吧?”
沈震霆走进饭厅收拾餐具,发现碗碟全是空的、连菜汁都没剩下。
再看电饭煲里也空空如也,他暗暗吃惊,心想:“这才是真正的吃货!一顿饭,光食材费就花了将近两百块钱。”
此后,沈震霆每天都要在学校和杜晟锐的公寓之间来回奔波,不但要自掏腰包替杜晟锐做一日三餐,还要洗衣服、打扫卫生、提供全身按摩服务。
晚上做梦,他都能看见杜扒皮那张可恨的脸。
一个星期下来,沈震霆的银行存款锐减。
他抖着手翻查连日以来的超市小票,暗骂杜晟锐心黑。
正常人,会一个星期吃掉近四千块钱吗?
当晚,沈震霆揣着这叠用钉书针钉好的小票前往杜晟锐的公寓。
他等到杜晟锐吃完晚饭后,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没钱了,你要是还想让我做饭,就得付食材费用。”
杜晟锐不满地瞪着沈震霆,质问道:“这才几天,你就跟我哭穷?你的诚意,就这么一点?”
“我的诚意,毋庸置疑。但是,我的银行存款,不足以支撑这份诚意。”沈震霆掏出小票递到杜晟锐面前,说道,“这些钱,对于你来说,或许不算什么。对于我来说,却是省吃俭用了半年的积蓄。请你高抬贵手,放过我这个穷兮兮苦哈哈。”
杜晟锐目光深幽地盯着沈震霆看了一会儿,问道:“凌嘉坤不给你钱?”
沈震霆露出嘲讽的笑容,冷漠地说道:“我姓沈,跟姓凌的毫无关系。”
“没有凌嘉坤帮忙,这个学校,你根本进不来。”杜晟锐点出社会现实。
“你以为我稀罕进来?”沈震霆不屑地哼了一声,傲气地说道,“我就算是自学,照样能考上京大、华大!我实话告诉你,如果不是因为年龄太小、找不到工作,我根本不会留在学校里浪费时间。我的英语能力,就算是跟京大英语系的优秀本科应届毕业生相比,也毫不逊色!”
杜晟锐皱起眉头,批评道:“小小年纪,不知天高地厚!”
沈震霆灵机一动,说道:“这样吧,你去找个京大英语系商务英语专业的优秀大四学生过来。如果我的商务英语的口译、笔译能力超过他,你就爽快地给我的朋友签名、跟他合影。以后,你我井水不犯河水。”
杜晟锐被沈震霆这种急于摆脱他的态度激怒了,咬牙切齿地说道:“如果你输了,就一辈子给我当佣人!”
一辈子?
这个赌注未免太大了。
虽然他对自身能力很有信心,但是,万一遇上一个超级牛人怎么办?
总得给自己留条退路啊!
“一辈子太久,半年吧,到你高中毕业为止。”沈震霆讨价还价。
“二十年。没得商量!”杜晟锐一锤定音。
这小子的心,可真够黑的!
沈震霆腹诽了一下,觉得自己的输面不大,便没再纠缠。
“我得回去做点准备工作,较量结果出来之前,我就不过来了。有消息打我手机。”
沈震霆匆匆离去,杜晟锐盯着饭桌上没有收拾的碗碟,怒火中烧。
他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啥事儿?被靓妞甩了?我来帮你泡!”
男子雀跃的声音传来,语气异常亲昵。
“你歇歇吧,青春期早过了,还整天发情。”
杜晟锐与这个仅比他大8岁的小舅舅关系亲厚,向来口不留情。
“人家年轻得很,前两天,还有女高中生跑来表白呢。”陈翊霖炫耀道。
“行了,别炫耀你那风流史了。我找你有正事。”杜晟锐严肃地说道,“你们公司今年还招英语系本科应届毕业生吗?”
“不清楚。”陈翊霖恢复正经,“怎么?有人托你走后门?”
“我这里有个12岁的小男孩儿,放言英语能力超过京大英语系商务英语专业的优秀大四学生。我得教训他一下,让他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杜晟锐语气寒冷。
“跟个12岁的小孩子计较,这不像你的作风啊!”陈翊霖笑道,“他的母语要是英语,平时再多练练,没准真能比京大学生强。”
“他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母亲是京大英语系毕业,其他没什么特殊的。”杜晟锐说道,“你帮我问问人事部,如果公司招人的话,看看有没有来自京大英语系商务英语专业的应聘者。”
陈翊霖难得见外甥如此较真,觉得很好玩儿。
“行,我明天帮你问问。”
“明天中午给我电话,我很急。”杜晟锐催促道。
“行!没问题!”
陈翊霖笑呵呵地答应下来,又和杜晟锐聊了一会儿学业、家庭方面的话题,这才结束通话。
第二天中午,沈震霆接到杜晟锐的电话,得知当晚就要测试。
他对此人如此高效的办事能力大为惊讶,却也没有怯场。
他大学里学的就是商务英语,后来之所以会去中学当英语老师,是为了有充足的时间带孩子。
被沈冰清强逼着与儿子分开后,他选择回到母校当老师,周末兼职时用的则都是商务英语。
他不认为,一个还没离开象牙塔的大四学生,能够比他更有翻译经验。
下午的放学铃声一响,沈震霆便跑到彭志贤面前,将自己的课本、笔记、校服上衣交给对方带回宿舍。
他穿上自备的黑色西服、驼色羊绒大衣,背着书包冲进夜色之中。
时值下班晚高峰,他怕交通拥堵耽误时间,便顶着寒风一路跑到地铁站。
地铁车厢里挤得仿佛沙丁鱼罐头一般,瘦小的他被人群夹在中间,就像那墙头草一样,东摇西晃。
他接连倒了两趟地铁,好不容易从车厢里钻出来时,只觉头昏眼花、手脚发软,比跑完5000米还要累。
作者有话要说: 7月5日晚6点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