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我找得到的从前 Chapter.36血气方刚篮球赛
过了五月,天气渐渐变热。
99年,出国的风渐渐开始吹了起来。由于高考的压力所致,在高中也开始流行开来。维拉他们班多是高干子弟,不差钱。所以近来班上的最多人讨论的话题便是出国,张口便是——
“哎,你托福报了吗?没有啊?赶紧报啊!什么?你要高考,跟那帮土包子挤什么呀!”说着还煞有介事地看维拉。
维拉摸摸鼻子,装作没听到。他们旁敲侧击问过她,可是维拉觉得自己可爱国了,怎么都不会出去的,所以每次头都摇得厉害。
或是——
“哎?你报的雅思?准备得怎么样了?哎,托福考试词汇量得八千呢,我现在才背了七千五,哎,我得赶紧去背了,还有不到三个月就考试了,我爸说要送我到斯坦福呢。”说着必定蹙眉惋惜状,而且说那七千五个词汇和斯坦福那几个重点时,必定是很大声的。
最后曲奕火了,拍案而起,“你们这帮骚娘们,整天唧唧歪歪唧唧歪歪!再碎嘴老子抽死你们。老子就考高考怎么了?不够洋气是吧?有种你们拿全奖老子就服你们,拿家里几十万去倒贴,也不嫌臊得慌。”
听得维拉暗地里直叫好。
那些女生虽生曲奕的气,但是却是不敢驳回去的,且不说曲奕的家世比他们好,就是t他刚刚说的那段话,也是不假的。
维拉还是兢兢业业地学习,每日跟英语死磕,遇到不懂的就问江洛。江洛英语好,讲得就跟自己母语似的。所以问到他语法的时候,他都是摇头的。维拉腹诽,你不是假洋鬼子么?怎么一问三不知。
江洛瞥她,“我给个中文的句子你,你能给我把它的主谓宾状定补划出来不?”
维拉摇头。
所以,很多东西都是习惯,跟知晓章法无关。
所幸有顾容与,顾容与学习英语的模式是中国人的模式,能与她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但是跟江洛是比不了的,在洋人面前,他才是假洋鬼子。
“你要出国吗?”维拉拿手肘碰江洛。
江洛略微思忖,“嗯,应该是要的,我不适应这里的考试模式。”他去年初被爷爷招回国,老人那时的身体不好,希望儿子孙子都在身边。半年前做了手术,情况稳定下来,说是平时注意了,再活十年都是可以的。所以,他的父母思及他在国内的成绩跟在国外时的相去甚远,也叫他回到英国去。
“噢。”维拉点头,继续做英语的题,把不懂的词划出来问他。他都要走了,所以她得物尽其用。
“你也考雅思吧,到英国我罩着你。”江洛状似无意地说。
“你罩着我干嘛啊?敢情我就那么见不得人了一定要蒙着我?”维拉顺嘴接着,心里却在喃喃背诵那几个单词。
“你要考清华?”
“应该吧,到时候再说。”
顾容与也不打算出国,他的爷爷奶奶年纪越来越大,家里也没个人照料,如果考得清华,回家也是半小时的事。
曲奕本想随个大流出国的,可是曲爷爷差点把桌子都拍碎了,大吼,“你说出哪里!你给老子再说一次!平时跟你讲的当年八国联军合着欺负咱们你都忘啦?”曲奕郁闷至极,他也就随口说说,用得着那么气吗?他英语也就比维拉好点,哪能出国啊。
江洛不用考雅思,所以打算六月初就去英国。他过去后念的高二,原来高一只念了半年,剩下的功课还得补上,明年他打算考A-Level去牛津。
高二的篮球赛四月中旬就开始了,因为是十二个班的循环积分赛,而且一周才安排三场,所以陆陆续续地打到了五月中旬才比出了三强的名额,其中就有维拉他们班。
冠军赛前,江洛才加入了班级里的篮球队。不只他要出国的原因,还有他想知道,如果他超过了顾容与,维拉放在他身上的眼光,会不会就多一点?
他是个极其清高的人,自认出色,而他也确实有那个条件孤高自傲。他不喜欢团体行动,因为总会有害群之马,他不喜欢被拖累的感觉。很狂妄的一个人,注定了他只能成为孤独的领导者,而不是并肩作战的勇士。
只是这样的情绪,谁能一辈子带着?
要想往高处走,就得放低了姿态,融入一个团队比独自作战好太多。江洛明白这个道理,用了太多年。
顾容与和李晓是班里篮球队的,几人经常留下来练习。曲奕本来也是的,只是江洛一来,就把他换下了。少年骂骂咧咧的,说我不就是带球勇猛了些吗?凭什么把我换下来!
咳咳,是没人怪你带球勇猛,只是你老撞人就不好了,而且还撞得用力,每场被吹哨五次,还打什么呀?
每天放学后,维拉也不急着回家,一边看他们练球,一边背英语单词。苏拓就跟着梅梅回家。
经过几天的磨合,顾容与和江洛就配合得极好,一个主攻一个助攻,顾容与总是能够在对手的包夹之中轻易的看出破绽,利用着娴熟的控球控制着场上的比赛节奏。江洛对顾容与的控球也是相当的心领神会,总是能够在对手看似毫无破绽的防守体系下找到他的火力进攻点。每当江洛跑到攻击位置时,默契非常的,顾容与似乎能感知到他的位置,一个诡异灵活的击地传球,对手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江洛已经的接到球,然后高高跃起,将手上的篮球以一道优美的抛物线朝篮筐投出,正中红心。
他们练完球后,维拉都会给顾容与递上水和毛巾,而顾容与都会帮维拉背起书包,顺便考考她刚背过的单词。
江洛看着如此默契十足的两人,脸色并不怎么好。
只是,他又能怎么样呢?一个月后出国,四年后回来。那时候,又会怎么样?
何况,之前的半年,他不是没有努力过的。
太超出自己的掌控了。
天气热起来的时候,子慕已经短裤短裙轮着穿,见维拉还是穿着长裤,怕是姐姐缺了新裙子没好意思说,下次去逛街的时候就给她带了几条,可维拉一次都没有穿过。
子慕有些疑惑,问她,“你是不喜欢我给你买的裙子吗?”
维拉摇摇头,“不是的。”
“别说你只喜欢穿长裤的鬼话,你的腿那么好看,而且天气越来越热,怎么不穿呢?”
维拉拉着子慕走到了床沿,慢慢地撩起了裤脚,在小腿肚子那,还有当年淡淡的枪痕。
子慕倒抽了一口气,蹲了下去看,还吹了吹,“还疼吗?”
维拉笑,“早就不疼了。”
子慕问她,“要不我们去做手术消了这疤痕吧。”
维拉摇摇头,“这块疤是我给叔叔伯伯们和外公的勋章,如果没有他们,那么我们疤会在心口上。”维拉指了指自己的心,“这块疤一直在提醒着我我存在的价值,我的命是他们那么多人换过来的,我怎么可以消了它呢?”
“那时候……是不是很危险。”
维拉点头,然后把那段刻骨铭心的过往跟子慕说了一遍。
子慕听了后许久都不曾言语,过了好久,才说,“之前我也听爷爷说过关于朝鲜和越南的战役,可是那毕竟是战争的年代,战事是很寻常的。可能因为对象是爷爷,我的代入感总不强,只是当故事听。可是听你说了,我才觉得心惊胆寒,好像自己真的经历了一遍。如果没有经历过战争,大伙儿徒有一腔热血,豪情万丈地说精忠报国。刚刚听你一席话,我把自己也带入了进去,我在想如果是你,我会怎么样,会不会更勇敢,去跟军人们说我要跟他们一起战斗。可是结果真令人挫败,我不会,我做的不会比你更好。”
维拉摸摸子慕的脑袋,“吃水不忘挖井人,我们在纪念他们的同时也有义务要让未来的国家更美好。”
“嗯。”子慕点点头,突然想到了一些什么,“姐姐,你说外公有一样遗物外婆一直留着,之后就给了你的那颗五角星,能不能给我看看。”
维拉点点头,在枕头边上摸出了那颗五角星。
“我时常会看,激励着自己,不断地问自己我那点痛算什么,看到它便有了答案。”
子慕站直了身子,庄严慎重地看着那颗五角星。
容我堂堂正正地,为你们敬一个军礼。
五月底的冠军赛终于来临,因为关注的人大多,学校怕同学们把课翘了,索性安排到星球六下午。
那天盛况空前,中考临近,为了缓解紧张的气氛,海欧和子慕也来了,还抱着小跟屁虫苏拓,还有他们那一串子大院的兄弟。
今天下午的气温有三十好几,许多男孩子都只穿了大裤衩。女孩子们穿得更选美似的,一个赛一个漂亮。因为不是平日上学,所以大家都怎么漂亮怎么穿,恨不得把自己平日穿着校服的土样在别人的脑子里抹去。
曲奕作为替补在场外指手画脚,骂得比谁都大声。到他上了,没多久就被罚下来了,带球撞人的次数实在太多。
海欧摇头看他,“丫一直说自己有篮球细胞,我看你是有篮球细菌吧,谁碰谁死。”
“你有!你怎么不上!”
海欧挑眉,“我倒是想上,可没那资格不是。”
场上的哥哥苏拓认得三个,在边上看着可开心了,虽然看不懂,可是看到哥哥拿球他就开心,四处蹦跶,引得方圆五米内的女性同胞母性大发,放弃了看球赛过来逗他。
子慕的眼睛就没离过江洛,维拉也看着顾容与,看着场上的少年挥斥方遒,跑起来都带了风。
维拉不禁想起了上次的群架,他们也是在一起同仇敌忾的。
一直这样不好吗?为什么还要有纷争呢?
认真的男孩子是最帅的,维拉一直这么认为。
北方的男孩子,总是比较高大结实的,打起球来观赏性都更好一些。比如顾容与,他打得很认真,队友们虽各司其职,却配合得极好。汗水从脸颊边流过,奔跑的时候会耸起的肩膀擦去,随意却又是潇洒极了的动作。在场上跑累了,回到自己的位置,两手虽撑着膝盖,但是眼睛却是看着场上的动态的,以便于随时补位。
优雅惯了的顾容与,他打球的时候是丢了身上的包袱的,眸子里的光芒犀利,动作干净利落,不是平时的模样。但是维拉却更喜欢现在的他,因为这样的他会更有血性,这样,才像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
到了第四场,胜负分明。三十多分的领先优势,由着五班轮流着换人。换上去的都是一些没有上过场的替补球员,并不是因为藐视对手,而是让自己这边等待许久的人有了上场历练的机会,这是对替补球员的尊重。
比赛结束的哨声一响起,场内场外的球员都以极快地速度尖叫着拥在了一起。互相揽着胳膊,肩并着肩,低着头欢笑。
这样真的很好,真的。
维拉突然明白了,这就是了青春的模样。
第一卷 我找得到的从前 Chapter.37怀念一个时代
比赛结束后太阳也快下山了,B城金黄金黄的。不知谁提议了,大伙搭伴儿去逛夜市吃东西。
一票子人都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逛夜市就跟逛自己家厨房似的,好吃的都知道在哪。众人过处,如蝗虫过境。
苏拓今天穿着背带牛仔裤,蛮帅气。众人嫌他走得慢,想抱他他也不让,只准海欧抱着,因为别的男孩太味儿了。
海欧泪了,上次他的衣服被冰糖葫芦沾了后,到现在都没能洗干净。他到底还想毁他多少件衣服!
夜市的人多起来后,摩肩接踵的,走得挺慢。海欧把苏拓放了下来牵着他走,让他的冰糖葫芦滴自己。
三十多号人,有人停下来买臭豆腐买烤**翅,另外的人也不可能钉着不走,所以慢慢地被人流冲成好几拨。前面不知道谁吼了一嗓子——“一小时后全聚德”,后面接着几个大嗓门应和——“好咧”!
维拉一直跟着顾容与不紧不慢地走在最后,人多的时候,他会站在维拉前面帮她避开人群。维拉看到他的侧脸,在腮边,还有汗水流过的痕迹。她忽然想起了上次他给她唱的那句,“汗水才能激起姑娘的清波”。
维拉甚至不舍得帮他抹去那样犹若勋章的痕迹,她看着他笑,轻轻地念了那句维吾尔语。
“嗯?你刚刚说什么?”顾容与回头,见维拉满脸的笑意,不禁也笑了。
“没什么,只是想让你牵着我。”维拉看着他,眼睛亮亮的。
顾容与失笑,“大西北的民风都那么开放的吗?”
维拉脸红,的确,一直以来都是她主动,真让人有些挫败。
顾容与凑了过去,换了一口京腔,“姑娘,你知道么,你这行为在我们这叫倒磕。”
维拉脸黑了,捏他。
如果是顾奶奶在,又要骂孙子死狗了。只是顾容与接下来的从善如流,让人觉得至少活过来了,再怎么说也能算上一头牛,要人拉才会走的牛。
这两人,不过是周瑜黄盖。
谁抱怨谁呢。
到全聚德的时候,大家都吃了个半饱。而苏拓在哥哥姐姐的监督下,还挺着个小肚子。但是一看到鸭子端上来,拼命把鼓起来的肚子挤下去,还转了一圈给姐姐证明道,“我还是可以再吃一些的。”
维拉把他抱到了腿上,亲自监督,只给他尝了味道,不让多吃。
也不知道是谁教他的,他几次欠过身子在顾容与耳边偷偷喊“姐夫”,企图说动他再给自己夹几块。喊得顾容与又是好笑又是无奈,摸摸孩子头说小拓乖,听你维拉姐姐的。
众人见他可爱得紧,拿东西来诱惑他的不少,可都被维拉拒绝了,小孩子不知饥饱,再吃就要吐了。
开席后不久,郑思齐就举了杯子,“都是光腚长大的兄弟,我就不说什么了,年纪大了,大伙也难得聚到一块,我们干了。”
有人开了头,下面应和的就多了起来。
“阿洛下个月就去英国了,上次一去就是八年,才回来多久呢,这又要走了。”
众人齐齐举杯敬他,江洛也爽快,站了起来,一口气喝了一杯酒。
有人提议吹白的,不醉不归,被否决了。怎么说今天都不是一个痛痛快快醉的日子。全聚德跟家里不近,如果他们倒了一片,叫那几个女孩子怎么办。下次给江洛践行了,不喝趴下不让走。
不知道谁开了话匣子,就从小时候开始说起了。
90年代左右,那时候玩具不多,孩子也比现在的好管,家长也放心。
只是他们从来都不是一帮让人省心的主。那时候,以顾容与江洛为首,四处招兵买马。
现在想起来不禁各自捏了把冷汗,当初真是玩什么都不要命。
那时候大院后边还是一块起伏的空地,很适合孩子们玩。他们最爱在那打游击战,而且模拟得很真实。
他们的枪买仿的,有好有坏,打人挺疼。
在春节的时候把家里的鞭炮烟花囤积起来,自己做炸弹玩。把鞭炮一个个拆开,就为了要里面的火药,再重新拿纸糊了起来,留了段挺长的捻子在外面,做成一个拳头大小的炸弹,点了就扔。主意还是顾容与出的。
因为大家都是军区大院的孩子,那时候还小孩子还爱穿军装,所以家里都会给他们买几套小军装,然后他们就回家偷爷爷的军功章带上。
石头剪子布半天,输的当鬼子,带软帽。即便军火怎么厉害,最后也是必须对另一方认输的。
有时候打激烈了,输的人往大院跑,赢的乘胜追击,守门的兵认识他们,也跟他们玩得挺好,这帮小子往哪跑也不会拦着。
他们炸毁过别人家的花园,一小片都起火了。他们那地方不比别的地方,院子里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引起特别关注,里面住的可都是革命先辈啊。
那件事闹得挺大,消防车都来了,特警也来了,为了调查这事还弄了个特别行动小组。
他们刚开始知道自己闯了祸,一伙人都躲了起来。最后还是顾容与和江洛商量了,他们作为少先队大队长,要有担当,不然以后怎么入党!
两人挑了爷爷心情好的时候就说了,然后大院的孩子齐齐挨了一顿板子。可是打是打过了,游击战怎么打的还是继续。
众人说起那段往事,都怀念得厉害。
“什么时候我们再干一场吧?”有人心动了,提议。
又有人回,“不妥。那么大了,让人笑话。而且现在不也没那地儿么。”
可更多的人是低着头沉默。
心境不一样了,场景模拟得再真实又有什么用呢。
于是,这般忆苦思甜到此结束。
可是之前的苦,是哪样的苦?而今的甜,又是哪般的甜呢?
穷的时候有穷的玩法,快乐不比富裕的时候少。
不然,这般怀念又是因为哪般?
他们讨论的时候,维拉一直看着顾容与,看他微笑,看他蹙眉。那是他一生中最任性的时候,也是最人性的时候。
但是看他的心太平静,有怀恋有不舍,独独没有后悔。
维拉扯扯他的衣袖问,“你不后悔吗?”如果一直那样,是不是好过得多?
顾容与摇摇头,“不后悔。”谁能任性一辈子。
在场的人,几乎都知道顾家当年的事,谁也不会来问顾容与关于他那被磨砺的个性,只是在觥筹交错间,偶尔投来一个眼神,如同小时候一般,带着信任与……崇拜。
知道江洛要走,班里的女孩子心情都低落了很多。只有几个同样申请到英国的女孩子,眼睛还是弯着的。
所以这个星期,借着来问英语作业而过来跟江洛搭讪的女孩儿不下小数。维拉识相地收拾了东西,一下课就往顾容与曲奕那跑。导致江洛看自己的眼光都不正常了。
想了想,不知道怎么问出来,还是扯了一张纸。
祝维拉。
嗯?维拉看着他挪过来的纸写着她的名字,有些诧异,想说什么直接写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写她名字?
以后下课你都不许走。
维拉翻了个白眼,这人可真霸道。为什么?
我不喜欢他们。
那你就喜欢我了?
那边许久没有动静,然后才挪过来一个字,嗯。
维拉恨不得剁了自己的手,贱呐,问什么问。
当初顾容与也是这样说的,江洛喜欢你。
可是,没有听江洛这样承认过,她还是抱有一丝庆幸的。
维拉并不喜欢这样。别人喜欢她,只会徒增她的烦恼。只要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这比什么都好。
维拉想了许久,然后在下课铃敲响前,回了过去。
对不起。
江洛看到纸上的三个字,修长的手指一紧,就揉成了团。
而维拉,眉毛都没有皱一下。等到下课铃响后,还是起身去顾容与那里。
“祝维拉。”江洛喊她,冷冰冰的语气。
维拉连脚步都没有停顿,还是直直地走了过去。
你是不爱则无惧吗?所以,你不必考虑我的感受,甚至不必在句尾多加几个句号以示温婉,永远是丁卯分明的句号。如果,让你在我和顾容与之间挑一个伤害,你是不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我?
如果,你先见到的是我,你是不是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我?
如果,我能改变那样的曾经,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
如果……
如果。
维拉来到B市的第一个夏天,悄无声息地就开始了。大院里树很多,蝉也开始附在树干旁吟唱。空气里总有一股燥热,所幸的是,伸出手总能摸到阳光。
维拉还是会去顾家补习,她学英语,总会花去比别人更多的精力。所幸的是,这女孩的理科思维非常好,借曲奕一句话,老子拍马都及不上的。
由于别科的精湛和英语的平庸,维拉从没有考过年纪第一,但是总盘踞在年级前八,也是让人叹为观止的。英语比第一名的顾容与差了三十分,但是总分却只差了七分。英语老师每次一看到维拉的成绩单就要暴走,连程老师都委婉地问过她是不是不喜欢英语老师,校长说了,如果你不喜欢他,我们立马就把他给换了!
维拉羞愧无比,说真的不是哇真的!我吧,就是没那天赋。即使我真不喜欢英语老师,也犯不着跟自己过不去啊。
程雨也叹气,校长一见她就跟她念叨这事,说今年他们学校一定要出个B市的状元!顾容与的分数跟外校的都拉得很近,状元有些玄。那个女孩,如果英语提上来了,状元没跑的!
于是,校长压老师,老师压学生,学生压学生……
所幸某学生抗压力强,脾气也足够温和,能跟她说数十遍used to 是过去常常做某事,而be used to 是被用来做某事,be used to doing是对什么已感到习惯。这一句连起来可以这么用:I used to be used to do everything as long as you asked,,and I am used to doing them。
我过去常常被你使唤,我已经感到习惯了。
维拉听了好久才弄明白他在笑她,扁嘴,伸爪子去挠他,然后两人笑成一团。
她从不跟他提江洛,因为赤诚,没什么可说的。
他也从来不去问,因为相信,没什么可担心的。
所以,这样的感情,江洛,你预备怎么□来呢?
“给我做碗面吧,我饿了。”一张试卷讲解完,顾容与终于松了口气。
“不去,你刚刚侮辱我的人格。”维拉伸手拿了一块饼干,吃了起来。
顾容与无奈,“你还真记仇。”
“这是适当的惩罚。”说着把饼干移到一边,“这个你也不许吃。”
“你就不能看着我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地辅导你的份上,移动尊驾,去临幸一下厨房吗?”顾容与看着维拉装出的无赖嘴脸,笑。
维拉眼睛转啊转的,很为难的样子,“好像爱卿的功大于过呢,好吧,摆架御膳房。
啧啧,还蹬鼻子上脸了。
不过,爱卿这个称呼他听着舒服,“恭送爱妻。”他大了舌头,妻字与卿字那么相同的发音,听起来该死的模糊。
他说的是哪个呢,维拉边下楼边想。然后,霸道了!
必须是妻!
嗯,必须。不是我抽你。
顾奶奶见维拉进了厨房,莅临指导。
“诶对,辣椒放一点,但是不要太多,不要放味精,加一些酱油,我们容与就喜欢这个口味的。”顾奶奶看着维拉炒面,满眼的赞赏。就凭这一点,这姑娘就胜过别人许多,大院的姑娘,有几个能运用自如的挥动铲子呢。
“那奶奶喜欢什么口味的呢?我也给您做。”维拉一手端锅,一手拿着铲子,笑着回头问顾奶奶。
顾奶奶看着维拉,知道孩子有孝心,越看越喜欢,慈爱地说,“我同容与的口味一样。”
“顾爷爷呢?”
“我们家口味都差不多。”顾奶奶笑眯眯的,“将来你就按着容与的口味做就好。”
维拉脸红了,不敢看顾奶奶。
“容与那孩子什么事都爱藏着心里,我跟他爷爷虽不说,心里可是急啊。所幸你跟他也说得上话,我们人老了,眼睛里瞅着可是雪亮雪亮的,你看我们家容与啊,自从你回来后性子都开朗了许多。”
孩子嘴笨,不知道接什么。
顾奶奶看孩子老实,笑了,“这面也快炒好了,我去把容与叫下来。”
“哎。”维拉拿着铲子,低低应一声。
感觉,真的好像一家人。
第一卷 我找得到的从前 Chapter.38听歌的人不许掉眼泪
江洛离开的前几天,恰好是周末。大伙儿收到邀请,去野营。
子慕拉着维拉去给江洛买送别的礼物。这个姑娘这些天心情都不大好,维拉拿不准是因为中考还有几天了,还是因为江洛要走了。
江洛是不会缺什么的,只是送个心意罢了。
因为时间紧,礼物不能亲手做,所以只能现买。
子慕只有两个小时的逛街时间,急了,看什么都不上心。像一只盲头苍蝇似的乱撞。维拉陪着她也无奈,在众多提议被否决后,终于接受了最后一个。
她们找了一间很漂亮的相馆,大幅的彩照在厅里挂着,装潢也是很有品位的。
子慕选了一间典雅的衣服换上,招呼维拉过来,“要不我俩一起照吧?那样你也不用想礼物了。算是我们一起的。”
维拉摇头,她本来就没打算送礼物,“你一个人,才显得更有心意,我们一起反而敷衍了。”
子慕想想也是,换好了衣服,化了个简易的淡妆,照相了。
子慕侧着身子扭头微笑,为了跟衣服能搭得起来,她笑得文雅。虽是如此,露出的仍是无法抵挡的光芒。
惊鸿一瞥。
真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
很多年后,维拉想起来,那次江洛的离开就像一场战争。
去的人倒不是很多,不到十个,比起他们平时的排场来说,已经是很小。
维拉和子慕哄了许久,小尾巴才没有跟来,由爷爷领着,四处去拜访老战友去了。
江洛本来想着几天后就是中考了,本不想打扰到子慕和海欧,只是看着子慕用着那般期望的眼神看他,本来想说出的话就咽了下去。
他们准备得很充足,坐着爷爷给他们准备的车子到了怀柔,然后就各自背着行囊走进了原始森林。
因为怕有人走丢,所以地图和资料都是人手一份的。而这些资料和地图都是最精确的,哪一部分是无人区,那一部分会有走兽出没,加上1:1000的等高线地图,还有沿路做下的标记。
维拉对森林很熟悉,只是心里对森林总带着一种偏见。虽说在维拉活着的十五年间,将近半数的日子是陪着森林的,只是那时候年纪小,而且对森林的印象也多是关于杀戮与恐惧。年岁逐增,那感情虽是淡了的,但还是不免有抵触。
刚走进森林,她就紧紧抓住了顾容与的手,顾容与略微诧异地看着她后,不问原因,便从善如流,回握了她的手。
温度通过手心缓缓传来,如同入驻了一个强大的堡垒,维拉松了口气,安心了许多。
负重徒步前行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件困难的事,只是女孩子,总是会被特别照顾的。海欧和顾容与的肩上,都背了双人份睡袋和干粮。
维拉并不是心安理得的,几次提出要自己背,被顾容与笑着拒绝了。
“你心疼我我很高兴,但是如果我让你自己背着,指不定得让他们取笑一辈子的。”
维拉听着才不提了,只是在这少年额头冒汗的时候,细心地帮他擦掉。
后边的人看着两人的互动,不由得打趣,就连子慕也是。
她和顾容与之间的事情,虽没有跟子慕说过,但是估计她也猜了个十成十,只是怕姐姐面子薄,没有当面问过她罢了。
现在男主角在,想着姐姐有了底气脸皮厚了,才开的口。
的确,也是厚了脸皮的。
子慕笑着,不经意间就回头看到了江洛面无表情的脸。心漏了一拍,手指仿佛被什么牵动了一般,没有预兆地弹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
停停走走三个小时,终于找到了一处绝好的平地适合扎营的,不远处还有山泉汇成的一处小溪。而且这片空地草木较稀少,如果是起了火,森林也不至于会烧起来。
他们分工很明确,一部分人搭帐篷,一部分人去捡柴火,还有一部分笑闹着去抓鱼,虽然没人觉得他们能抓到,也就玩水罢了。
维拉把雄黄粉渗了水,在他们搭好的帐篷四处到处喷了些。也不知道这么浅的味道有没有用,只是图个安心罢了。
在座的大少爷们,都是水都煮不热的神仙。因为嘻嘻哈哈地大闹,已经踢翻了三次正在煮着的热水,而且柴都浇湿了,好容易生起来的火也灭了。
维拉罕见地发了火,拿着一根细长的树枝当成竹条赶人,说我待会要惩罚你们!
一帮少年摸了摸鼻子,也没把她的话当回事。
维拉把柴再次搭起来的时候,叫了顾容与当门神,谁过来谁死。
子慕凑了过来,“姐,需要不需要人去打猎。”
维拉无语,“你当这还是兔子遍地跑的时代呢,还打猎呢,不被什么咬着了就是万幸了。”
子慕噢了,帮着加柴。
水沸腾后,那帮少年才被允许接近篝火接一杯水送干粮。因为带着水太重,他们只准备了来时的水,之后都得自己烧了。
等他们都饱得差不多了,维拉才拿过自己的背包,把今早腌制的肉拿了出来。看得其余的少年直直干瞪眼,原来这丫头说的惩罚是这个。
顾容与和海欧江洛都是被告知过的,所以刚刚也就意思吃了些。维拉从一把叉子中抽出了五只,把肉串了起来,递到他们手上,嘱咐道,“别离火太近,容易着,烤的时候记得要翻转。”
另外的少年抓耳挠腮,巴巴地在一边看着,但是又不好意思说出声。
看着这几人烤好后香喷喷地吃了起来,齐刷刷地咽了口水。
维拉当没看见,再加了些柴火,还对他们说,“没关系,慢慢吃,我备了很多。”
李晓第一个憋不住了,开口,“那个……维拉姐,您就大度一回呗,让我们这样看着也不算一回事啊。”
海欧见他们喊维拉姐,一口水差点喷了三尺远,骂道,“老不要脸的,以前还跟说自己人格伟大得能当烈士,现在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因为维拉不是敌人么,是自己的同志!”李晓讪讪回道,“毛爷爷不是教导我们了么,那啥,维拉你肯定听过,对待同志要像春风般温暖。”
维拉乜了他一眼,“这样啊,刚刚你洒了我三锅水,废了我几斤柴,我还以为你把我当阶级敌人了呢。”
李晓嘿嘿傻笑,“那不是因为被那帮臭小子们策反了么。”
那帮臭小子们提他,“李晓丫行啊,敢情你是第一个叛国投敌的,转眼就把兄弟卖了。”
李晓不理他们,涎着脸凑了过去,继续夸她。
维拉看着差不多了,反正他们也饱得差不多了,就把装肉的袋子拖了过来,“自己串。”
少年们个个看着肉,喜笑颜开,“维拉姐”喊得一个赛一个甜。
大家都吃饱喝足了,就躺下来看星星。没有约束,没有包袱,没有忌讳,你靠着我的肚子,我枕着你的手。旁边点着篝火,火光印着面容,像沙漠的沙子附在了上面,让人心也柔软了。
他们能看到的天空四周早就被群山挡了去,但是确实是非常澄澈的星空。
放下了一天喧闹的心情,忽略了离别的伤感,只有心意和心情。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子慕首先唱了起来,少年们刚开始是嗤笑,然后都安静了下来。闭上眼睛,静静地听她唱。只是因为这首歌勾起了很多很多年前的心弦,好久好久了,久到好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可是还是依旧感动着,怀念着。
那时候还什么都不懂,可是能活得那么快乐。
那时候还是敢爱敢恨,今天打了一架,明天却依旧能够勾着胳膊。
那时候还在父母怀里,骄傲得恍若自己就是整个世界。
可现在还剩下什么呢?
“维拉,你也唱首歌吧。”江洛躺在维拉旁边,轻轻说。
“嗯。”维拉应,然后想了想,应了那样的心境,唱了起来:
有一个地方很远很远
那里有风有古老的草原
骄傲的母亲目光深远
温柔的塔娜话语缠绵
Uanbaatariin udesh
Namuuhan namuuhan
歌儿轻轻唱
风儿轻轻吹
Uanbaatariin udesh
Namuuhan namuuhan
唱歌的人不许掉眼泪
Eerem taliin sevelzuur salhi
Etsej yadraad amarsan yumuu
Amray hosiin yaria sonsohoor
Amisgaa daran chagnasan yumuu
Uanbaatariin udesh
Namuuhan namuuhan
Uchraliin bolzoond zaluus yaruuhan
Uanbaatariin udesh
Namuuhan namuuhan
Uchraliin bolzoond zaluus yaruuhan
有一个地方很远很远
那里有一生最重的思念
草原的子民无忧无虑
大地的儿女把酒当歌
Uanbaatariin udesh
Namuuhan namuuhan
你远在天边却近在我眼前
Uanbaatariin udesh
Namuuhan namuuhan
听歌的人不许掉眼泪
Uanbaatariin udesh
Namuuhan namuuhan
歌儿轻轻唱
风儿轻轻吹
Uanbaatariin udesh
Namuuhan namuuhan
唱歌的人不许掉眼泪
她说“听歌的人不许掉眼泪”,可是好多人还是掉了一缸盐水。没有人觉得在森林里唱歌颂草原的歌曲会不适宜,八十年代初的孩子,谁不是听着草原的歌长大的呢。
蒙古语与维吾尔语同属阿尔泰语系,学了维语,再学蒙古语也不是难事。
维拉的嗓音很适合唱草原的歌,不会太yīn柔,不会太刚硬,没有任何技巧,只有满含着对草原的热爱和自己此时的心境。
唱着无心,听着有意。
维拉并不知道,江家在满清的时候是标准的蒙古八旗门第,所管辖之地也就是几天蒙古国的乌兰巴托一带。虽然多年都不会回去一次,但是对他们真正的祖籍所在还是视若故乡的,蒙古语,也是自小学起来的。
在他很小的时候,爷爷就告诉他,在那片赤野千里的草原上,才是他们的家乡,那里有伟大的成吉思汗留下的足迹,有祖先为他们创造出的无数的财富,有肥美的草原,有壮美的牛羊,有无忧无虑的牧民。
“你总有一天要回去,去看看那里是多么博大的天地。空气中的不是铜臭味,而是太阳晒过之后的青草香。你什么时候觉得这里脏了,就走吧。”
“那爷爷您呢?”
江爷爷摇头叹气,“我走不了。”我的根深太复综错杂,想撂了担子别人也不会准许的。所以孩子,我愿你永远不会接触到如我这般的yīn暗,我愿你的心如草原般博大,我愿草原永远辽阔,能容纳所有的黑暗。
人,从来都不能数典忘祖。
江洛欠身,拥抱了维拉,只一瞬,他说,“谢谢。”
第一卷 我找得到的从前 Chapter.39我看不见你的眼泪
李妈给她们准备的是双人帐篷。
子慕有认床的习惯,翻来覆去睡不着,后来好容易才入睡了,但是睡眠也是很浅的。
维拉到了陌生的地方警惕性也很高,听到些异动,眼睛立马就睁开了,跟狼一个德行。
她几乎具备一个优秀军人的所有素质。
听见外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后,维拉很快就醒了,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似乎还有小石子丢进小溪里的声音。维拉想了想,还是披上了一件衣服,走了出去。
浅眠的子慕也醒了,看着姐姐走出去的背影,揉了揉眼睛,也跟着起来了。
今晚的月光很亮,投在维拉他们所驻扎的营地上,如同开了一盏三十瓦橘黄色的灯。
维拉看着溪边的身影有些像江洛,他像是在看着手中的什么东西,捧着手心里,似乎很珍爱很珍爱。如若不然,也不会在这夜阑人静的时候,会选择这样东西陪伴自己。
维拉走近的时候,江洛察觉到有来人,回头看了。见到是维拉的时候,诧异了一番,就让开一半刚刚坐着的大石头,示意她走过去。
刚刚想从帐篷里爬出来的子慕,缩了缩脑袋,又躺了回去。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番举动,但是意识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那样做了。
那样的夜晚太安静,毕竟是荒野,声音也挺空旷。虽然维拉和江洛的声音不大,但是如果帐篷里的人有心听,还是可以隐约辨认出来他们说话的内容。
维拉看他手中的照片,有点眼熟,疑惑了,拿过来细看,果然是子慕。
“你……”维拉弄不清楚江洛是什么意思,他若是喜欢子慕,自是好事一桩,因为好像子慕也对他同样的爱慕,如果不是,那就尴尬了。
“她很像你。”江洛把照片拿了回去,“我时常在想,如果当年留下的人是你,你是不是会比她更勇敢一些,会不会跟现在的她一样喜欢我。”江洛笑,闭了眼睛,躺在石头上,“但是我喜欢的,可能就不是你了。”
维拉皱眉,“这是一个很严肃的哲学问题。”
江洛恍若未闻,“是我做得还不够吗?我明明比他优秀,为什么你就看不见我呢?”
思绪本该是无限烦乱的时候,维拉却异常清醒,她也躺了下来。
“江洛,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喜欢你么?你太自大,太孤高,像这样的人,用来仰望可以,但是是无法并肩的。”
江洛想要打断,被维拉伸手阻止了,“不不,你让我说完,这次不说,以后也就没什么机会了。”维拉深深的呼了一口气,“我也不是圣人,你对我的好我无法视而不见,所以我有时候难免有些骄纵,因为隐约知道你待我好,你允我放肆,所以跟你处一起,我很放松很开心,也很抱歉,感觉自己利用了你对我的好。”
“你怎么知道那样的对待不是喜欢呢?”
“我知道,因为我身边有容与。我跟容与在一起的时候不一样,他的一举一动对我来说都是一种牵动。他的儒雅,他的隐忍,我既欣赏又心疼。我们很像,很多时候不用说什么,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这样的人,我怎么会舍得放开呢?”
江洛抓紧了拳头,眼睛看着天空,跟熬鹰似的。
“有时候我真的很奇怪,为什么你会喜欢我。子慕把你当偶像般崇拜,而且无论从那方面说,她离你都更要近一点。还是应了别人说的那句话,最喜欢的,永远是得不到的东西?”
“如果你觉得我看人只是看外表,那就是诋毁我了。你和子慕是双胞胎没错,如果我喜欢的是你这张脸,我大可不必挑剔。子慕与我来说,只是一个被骄纵的邻家妹妹,我打小接触多了这类人,她在我眼中难免失了个性。可是你不一样,你的身上味道是坚毅、顽强、自由。如同那次在校运会上,你在内圈跑三千米,我在外圈跟着你跑。那时候我就在想,陪在你身边的应该是我。因为只有我,有资格站在你身边。”
维拉冷笑,“你还真是自大,你问我你哪里不如顾容与,至少这点就相去甚远。他永远都是一种谦和的态度,而你太狂妄了,这样的姿态我想很多人都会讨厌。”
“那是因为我有资本骄傲。”江洛扭过头来看维拉,眼神冰冷。
“褪去你爷爷给你的光芒,你算算你还剩下什么?”维拉迎上了他的眼睛,睿智得让人无可遁形,“我今天真的不想这样跟你说话,因为你要走了,但是作为朋友,我还是想告诉你,如果你想走得更远,眼睛就不要长在头顶上,低下头去看看脚下的路,比你目空一切好得多。”说完,坐起了身子,准备拍屁股走人。
江洛扯住了她的袖子,右手按两边的太阳穴,“我们真的要这样说话吗?”
维拉脚步一顿,也叹气了,“对不起,今晚说话有些冲了,我并没有恶意。”
江洛点点头,把手背到了头上垫着,借着月光仔细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姑娘。她言之凿凿地说他们多么的不可能,说他有多么的不对,有理有据,他承认自己有些招架不住了。一向被捧惯了的他,心里有了落差,亦有了茫然。
“那张照片,如果你还当那个人是我,就把照片还给子慕吧。她给你的这份心意,是不能让你这样糟蹋的。”
几丈外的子慕把他们的对话听了一字不落,不知道什么时候摸脸颊,已经是一脸的泪水。
原来这个世界上,还真的有人希望她没有来过。
那个人,还是自己那么多年藏在心尖上的人。
她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怀疑过自己的价值,她是不是作为一个赝品存在,如此的……让人忽视与憎恨。
子慕的骄傲与豁达,从来都不会亚于维拉。
她已经是那样的慷慨,以最完美的笑容把一模一样的姐姐迎了回来,把自己原本拥有的东西毫无怨言地分与她一半。每次子慕想到那些慢慢远离她的人,容与、曲奕、甚至是江洛,她还是有过不甘的。
只是,对方是维拉啊,是吃过了那么多的苦后才能回来的维拉啊。这些财富本就是她的,自己又有哪般的资格抱怨呢。
她知道顾容与喜欢姐姐,也知道江洛喜欢姐姐,只是知道和亲眼看到、亲耳听到是不一样的。
那样的雷击,比平日重了百倍。
夜晚的风很冷,一波又一波地打在了子慕的身上,子慕缩了缩肩膀,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在胸中膨胀,似乎想把最后的氧气都挤掉。
这样的状况她太害怕,可手里却抓不住任何东西,她抱紧了自己的胳膊,开始低声忏悔。
让我好过一些吧,我把我做过的坏事都跟你坦白。我在小学的时候老欺负海欧,因为只有他一个人愿意给我欺负,别的人都在欺负我。我在上二年级的时候偷偷地摸过江洛的手,那时候我故意掉了东西,是他帮我捡起来递给我的。我三年级的时候江洛要走,院里的一个女孩子说苏子慕你别妄想了,江洛是不会喜欢你的,他走了就不会回来了。那时候我听了很难过,就挥拳头打了她,把她的牙都打掉了,最后还是爷爷牵着我买了好多营养品去他们家赔罪。在后来在我上手术台的时候我给江洛打电话,他没有接,然后我就不肯吃药,最后海欧都给我跪下了。几年后姐姐回来了,她跟江洛哥哥容与哥哥曲奕哥哥都很好,他们都比以前疏远我了,我有些不开心了,我想我嫉妒她了……
还有别的坏事我暂时想不起来,就这些了好吗?让我此刻再安宁一些。
如果天气再不暖和一些,我怕我真的会冻死在这片森林里。
维拉回到帐篷里的时候,见子慕正睡得踏实,舒了口气,帮她掖了掖被子。看着这个跟她一模一样的姑娘,摸了摸她的鬓角,笑了。拉过旁边的另一床被子,睡在了她旁边。
维拉刚躺下,子慕的眼睛再度睁开了。
她好像,谁都恨不起来呢。
所以呢,该怎么办才好?
维拉醒来的时候就听到外面的笑闹声了,一帮少年貌似在河里打起了水仗。隐约还能听见几句。
“哎,我们要不要把那两个姑娘叫起来啊?这都什么时候了。”
“让她们再睡睡吧,昨天我们走了那么远挺累的。”
听声音,是顾容与的,维拉笑,最体贴入微的还是他。不过笑着笑着,就觉得不对劲了。
他们说,那两个姑娘都没有起来。
可是子慕,明明不在自己身边。
维拉皱着眉头打量着帐篷里的一切,子慕的东西都不见了,只是在枕边还放着一个薰衣草的香囊,有助睡眠的。
维拉慌了,顾不上换衣服,拉开了帐篷的拉链就跑了出去。
她站在空地上,恍若四周的景物都在环绕她旋转。
她晕眩了,目之所及,连她的一滴眼泪都看不到。
那么大的天地,竟然没有那个女孩的身影。
那么大的天地,怎么会容不下她的身影呢?
第一卷 我找得到的从前 Chapter.40对子慕的尊重
海欧知道子慕不见了,急怒之下一个巴掌就对着维拉挥了过来,所幸顾容与眼疾手快,抓住了海欧瞬间扬起来的手。
维拉难得地看到顾容与如此生气,“你他妈想干嘛?”
海欧挣脱顾容与的手,“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顾容与顺手就给了海欧一拳头。
海欧扭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一众发小也不可置信地看着顾容与,那么多年了,又有谁看到过这样的他?
“如果你现在脑子不清醒,我就打到你清醒为止!”
“你今天要是护定了她,那我们兄弟都没得做!”海欧伸出食指,指着维拉。
迅雷不及掩耳,顾容与又一个拳头挥过去,“看来你是真的疯了。”
海欧气得浑身都抖了,正想扑上去就被江洛定住了身子,“你现在窝里横什么!把子慕找回来是紧要!”
海欧又握紧了拳头,反过来一把揪住江洛的领子,“你他妈昨晚说什么了?除了你和祝维拉还有她那对所谓的父母,我姑娘没什么心事可想的。我管你们是天王老子,别说你们心里那点龌龊心思老子能看明白,就是不明白,为了我姑娘,挑上你们一群人又何妨?***!”
她知道海欧一直不喜欢他,这次只不过是那种厌恶积聚到了极点的一种爆发。她看着海欧赤红赤红的眼睛,突然觉得无从辩解。再想到自自己来后,子慕明显跟大家拉开的距离,就知道了这少年的厌恶从何而来。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
她从来没有像此刻一般后悔来到这个城市。
这份后悔几乎抵过了所有人所给她的温情,现在的维拉,是卑微到骨子里的。
面对着给她端出一颗真心的子慕,她几乎羞愧到无地自容。
曾几何时,她确凿的猜出了那个女孩在想什么呢?
她贪图着汲取着大家给予她的温暖,而且不是不知道有时候那种对待就像是一杯水,给一个人的多了,另一个人的就会少了。她忽略着,摆高了心态,她觉得自己是回来索取的,索取他们那么多年欠了她的温情,心中隐约觉得若不是如此,自己的性子便会跟子慕一般温暖了罢。
错的不是她,难道是子慕么?
可能甚至没有人问过子慕,愿不愿意有这样的一个姐姐回来。
这一切,都是可笑的顾影自怜。
顾容与也不顾那么多人都看着,紧紧搂着她、安慰她、告诉她,“你很好很好,我不许你多想,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子慕是个聪明的孩子,不会丢的。你看,上次小拓不也是么,后来还是平平安安地回来了。”
维拉只是流泪,在他怀里不说话。
顾容与也知道只要是她心里固执地想了,要改变何其困难。而他,也确实不是会安慰人。
维拉把顾容与的肩膀都哭湿的时候,海欧拿着一张纸条从她们的帐篷里跑了出来。
幸好,还是有只言片语的。
海欧把字条狠狠地往她这里一扔,回自己的帐篷里拿了包袱和地图,拔腿就往来时的路上跑去,“如果子慕不回来了,我第一个要宰的就是你!”
维拉忙打开,上面子慕的字迹清秀——我去走走,不要找我。我要一个人好好想想,哪天想明白了,我就回来了。
等我想明白了什么于我而言才是最重要的,等我想明白该怎么对你们了,我就回来了。虽然知道跟你们谈人生太空泛太土气,但是我真的想好好想想,人生于我的意义,我于人生的意义。我心里的事太多太乱了,所以,从源头想起,没什么不好的。等我什么时候通透了,或许也就通达了。
回到家爷爷知道的时候,他并没有像上次苏拓失踪那般气急攻心,只是深深地闭上了他那双看多了世事的双眼,朝她挥了挥手,让她回房休息。然后留给大家一个苍老的背影,拄着颤抖的拐杖去了书房。
维拉看着爷爷的背影,不争气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像是失了气力,对着爷爷的背影跪了下来。
苏老转头,看到孙女跪着的身影,心里的悲哀又汹涌得更厉害。
“孩子,你起来,不要跪我。这事不怨你们,怨我。”
海欧回到家的时候异常的平静,海爸怕他出了什么事,让海妈这几日都陪着他。
中考的前几天,全市的中学已经停课让孩子复习。海欧什么话都不说,也不复习,每天坐在窗台旁看着苏家的大门,目不转睛的,可以持续很久。
终于,在中考的前一天,他敲开了苏家的门。
看着憔悴的维拉,手里递过了一个文件夹,冷冷地说,“这里面有子慕的准考证和中考的范围,你看着办吧。”
李妈在一旁看着,一直抹泪。这孩子是真的长大了。
之前哪次不是闹得**飞狗跳的,现在懂得想事情了,想得更长远了。子慕始终会回来的,可是中考只有一次。虽然陪着子慕再念一次初三没什么大不了,只是,那样的眼光他虽然受得了,却不得不为子慕考虑。她疯了,但是他还得冷静,因为日子还是要过下去。她想不到的,那他来做好。
江洛本来是想等子慕回来再去的英国,无奈那边催得厉害,而且子慕回来的日期不定。只得认真地给子慕挑了礼物,让维拉代为转达。
维拉低头看他送的礼物,那样精致的手工,他自己做的,看来是真的用了心的。
“她回来后给我电话,虽然知道于事无补,但是我还是想亲自跟她道歉。”江洛看着眼前的姑娘,叹气了,谁都想不到事态会这般发展的。
“嗯。”
“我可以抱抱你吗?”
“不可以。”维拉摇头,说着还抱着礼物后退了一步。
江洛本来欲伸出的手还是□了裤袋里。
下次见你,会是多少年后?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拥抱都不可以吗?
还是,你已经决定就此与我分道扬镳?
维拉他们学校作为中考的考场,中考期间是会放假的。
维拉拿到海欧给她的中考范围时已经是中考的前一天傍晚。面对着第二天要考的语文数学,时间从来都不会多。
所幸的是高中课程是初中的延伸和加深,她只是需要记住初中的答题模式,而且非常需要注意的就是不能把高中的知识答在中考卷上。所以,她的任务还是不轻松。
苏拓被送到了爷爷的房间,给她留了一个安静的环境。维拉喝掉了三杯咖啡,支撑到了四点,当能确切的做出一份中考的模拟题时,才关灯上了床。
才睡了不到三个小时,就被闹钟叫醒了,收拾妥当了东西后,海欧就来了。
她从善如流,看着海欧的脸,她知道他在隐忍,但是却不得不跟她走在一起。因为她现在是子慕啊,是哪个在同学们眼中跟他除了上厕所外永远形影不离的子慕啊。
子慕和海欧的考场都被安排到了维拉他们学校,一路上遇到了不少海欧和子慕的同学,他们都笑着打趣海欧,“你小子也有紧张的时候?看你在子慕身边就没有过绷脸的时候,啧啧。”
海欧只是乜了他们一眼,就继续向前走。想到什么了,就放慢了脚步,低声跟维拉说,“子慕的成绩不会太好,但是既然是你考了,你把总成绩控制在你们学校分数线上十几分就行了。”
维拉点头应下,他不说她也明白的。
“子慕的理科不好,物理化学一般就八字挂零。文科倒是不错,英语几乎接近满分。你注意把握。”
维拉的指甲陷进肉里,用力地点了点头。
然后,这个姑娘把英语的发挥到了极致。后来子慕看着自己的中考成绩单打趣说自己激发了姐姐的潜能,那年B市市英语考满分的统共没几个,其中就有子慕的名字。
中考的那几天都在下雨,维拉考完数学天就刮黄了。
她和海欧都没有带伞,只得站在教学楼里等。
只是不到二十分钟,就看见顾容与从远处走来,撑着伞,手里还拿着一把。他四处张望着,寻找他们。见到他们的时候,笑着递过了伞,问他们考得怎么样。
海欧因为前几天刚刚跟他打过架,本来应该是拉不下脸来跟表哥说话的。但是既然人家伸出了橄榄枝,也不必拧着了。只是怨气依旧,接过了伞嗯了一声就走了出去。
维拉倒是抱歉的看着顾容与,都是因为她,海欧才会迁怒到了顾容与。
“傻丫头,看什么呢。”
维拉近几日yīn郁的心情有了缓解,对着顾容与摇摇头,“没看什么。”
顾容与倒是心疼地看着她,“几乎没怎么睡觉吧,这眼圈黑得跟国宝似的。”说着,伸手摸了摸姑娘的脸颊。
维拉正想含情脉脉地说几句什么,海欧板着脸就出现在了他们身边。他一把拉过维拉,低声吼道,“你得跟我一起走。”
维拉边跟他走边回头,看着顾容与一个人撑着伞无奈地跟在后面。
那年的中考持续了四天半,维拉四天加起来的睡眠不超过十个小时,在最后一科考完出考场的时候,看见远处太阳照射过来的光芒,终于晕了过去。
她是被压醒的,还有人小声的训斥,“你再淘气我就揍你。”
维拉睁开眼睛,对了对焦距。那么刺眼的白色,应该是在医院里了。
旁人见她醒了,都齐齐松了口气。
原本趴在她肚子上的苏拓蠕了过来,他今天穿了绿色,跟菜青虫似的把头埋进她肩窝里。这几天子慕姐姐不见了,维拉姐姐还不理他,爷爷晚上睡觉鼾声打得跟雷似的,他一点都不喜欢。
“感觉还好吗?”顾容与低头问她。
维拉点点头,“就是觉得很累,现在睡了一觉好多了。”维拉把玩着孩子头发,软软的,很舒服。
维拉见海欧靠在墙上不说话,轻声问,“子慕有消息了吗?”
海欧的声音虽没有温度,但是至少是回答她了的,“没有,手机还是关机。不过我估计她应该是去京北的坝上草原了,我明天去找她。”
维拉只低头向了一瞬,就抬起头对海欧说,“那么,捎上我好吗?”
江洛是在他们考英语的那天走的,维拉没有去送机,除了一句“珍重”,她没有让别人捎去只言片语。
再怎么说,江洛始终是子慕与维拉之间的一个梗。
这次,维拉虽不想迁怒,但是事情毕竟因他们而起。
与江洛拉开距离,便是对妹妹最好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