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颂忽然想起六月曾与她说过的许多宫娥与宫人侍卫私会都是在深夜,几乎是一抓一个准,思索片刻,试探的开口问:“你在这里有相好的?”
沈良州愣了下,她继续说:“所以你才半夜三更不睡觉,跑到这里私会?”
“谁告诉你这些的?”
“六月告诉我,不能乱跑,否则会被当成私会的人抓起来,要掉脑袋的。”
沈良州抬眸,似笑非笑的睨她:“她还跟你说什么了?”
看吧看吧,果然是有相好的。
宋昱说了,不该趟的浑水连边都别沾。
青颂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那行吧,我先回去了。”
刚踏出一步,忽然听到门外由远至近的脚步声,窸窸窣窣的声响,伴随着说话声。
“这宫门怎么虚掩着?”
“不知道,过去看看。”
青颂僵在原地,吓得不敢动,听见最后一句更是登时一身冷汗。
死了死了。
沈良州反应神速,拂袖将蜡烛熄灭,拎起吓呆了的小姑娘,闪身进了亭外郁郁葱葱的树丛中,迅速躲进假山后,对小姑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青颂面带惊色,眼泪哗哗直掉,只觉得心惊肉跳,捂着胸口直喘粗气。
沈良州轻抚她的后背,食指轻触唇,轻轻嘘了声。
乌云遮住月色,微风吹动久未打理的树枝,沙沙作响,一片浓重的漆黑中,宫门吱呀一声,灯笼的微光闪进门内,脚步声随即而来。
黄皮纸宫灯中的烛光摇曳,在黑暗中显得有些诡异,四周静谧,青颂耳边只有自己砰砰的心跳声,以及逐渐逼近的脚步声。
冷汗浸湿后背,黏腻感让人心慌,冷风吹过,她不由打了个寒颤。
“这地方可真他娘的阴森。”
其中一人低骂了声,抱了抱胳膊:“我说不来不来,你偏要过来看看。”
“别埋怨了。”另一人提着灯笼四处照了照:“巡逻失职,看上头怎么罚我们。”
“你可拉倒吧,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谁会过来。”
那人继续抱怨,环视四周,联想到这宫里从前发生的,不由打了个寒颤:“快走吧,快走吧,这地方不吉利。”
“我明明看见里边有烛光的,怎么没有了?”
“你可别吓我了,这地以前发生过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赶紧走吧。”
另一人不理睬,嘟囔几句,抬脚朝亭内走去。
青颂呼吸骤然急促,腿脚发软,险些站不住。
刚刚吹熄的蜡烛,以及沈良州的琴全都还在石桌上,那人只要踏进亭内,肯定会发现。
她浑身发抖,下意识的退后一步,后背靠上温热的胸膛,她回头见到身后人沉静的眉眼,鼻腔酸涩,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她的眼睛太过干净,沈良州心尖颤了颤,遮住她的眼,另一手将她圈入手臂,感觉到怀里人的颤栗,不由的紧了紧,在她耳边轻语:“没事。”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边,激的青颂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陌生冷冽的气息充沛在鼻间,掌心滚烫,烙干了她眼里的泪。
青颂呼吸一窒,鼻腔酸涩,眼泪掉的更凶,她紧咬住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别哭。”
沈良州将小姑娘揽进怀中,下巴顶住她的发顶,呢喃般安抚。
青颂满脑子都是沐寒与六月说的宫廷酷刑,吓得腿肚子直转筋。
宫墙外忽然传来几声犬吠,以及急促混乱的脚步声,有人喝道:“给我追!”
“若歹人逃进内殿,惊扰了皇上,你们就等着掉脑袋吧。”
听见院墙外的交谈,两人对视一眼,放弃在此继续查探,脚步匆忙出了安华宫。
青颂一愣,受宠若惊至极,不敢相信这贼来的这么及时。
声响持续了一会儿,逐渐远去,等到脚步声消失,回归一片静谧后,青颂才探出头,抻着脖子四处环顾,松了口气,用袖子抹去未干的泪,语气略带埋怨:“差点被你害死了。”
“没有我你就死定了。”沈良州轻飘飘来了一句。
小姑娘瞪他一眼,坐到旁边的石头上,捶了捶腿,顺带着拧腰揉脖子,丝毫不顾及身旁的人,似乎已是常事。
沈良州瞧着好笑,踢了踢她的鞋尖:“你今年多大了?”
“十四。”
“十四已经长大了,要有大姑娘的样子。”
青颂奇怪的看他,面带茫然:“大姑娘不能坐吗?”
“大姑娘不与人顶嘴,大姑娘不会深夜往外跑。”沈良州轻摸她的发顶,眼眸微动。
“大姑娘也不会记不得我。”
“如此说来,也是。”
青颂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我确实不是大姑娘。”
“就算是我也不记得你。”
沈良州忍了又忍,叹了口气。
小姑娘站起身来,拢了拢披风,忽然像想起什么,问道:“那两人说这地方不吉利,为什么不吉利?”
“也没什么。”沈良州抬眸,慢条斯理道:“死过人而已。”
小姑娘一顿,不由打了个哆嗦。
“宫中死人千万,没准在你脚下的地方也死过人。”
小姑娘不动声色的挪开脚。
“那边也是。”
“……”
她想了想,小心翼翼的将脚踩到石头上,站稳脚跟,抱着胳膊看他:“这总没有了吧。”
脚底踩了石头,青颂高出一大截,得以与沈良州平视,她故意抬起下巴,好让自己向下俯视他。
那眼神轻蔑的,看的沈良州直想笑,他向前一步,小姑娘便警惕的退一步,一进一退,沈良州直接大步向前,将小姑娘抗到肩上,朝亭内走去。
突如其来的失重惹得青颂惊叫,瞬间脑袋朝下,她慌忙拽住他的衣角,听他轻笑道:“这里没死过人。”
小姑娘恼羞成怒,手伸向他的腰间乱挠一气,抓到手酸,人家依旧不痛不痒,慢条斯理的将她抗进亭内。
青颂记得以前与宋昱沐寒住在一起的时候,她时常与沐寒疯闹,闹不过她便挠他痒,可沐寒也是这般不痛不痒,反倒是她浑身的痒痒肉,一碰到就笑个不停。
沐寒就说:“你这辈子会苦,太操心,太多愁善感了。”
“像我没心没肺,薄情寡义的,多好。”
青颂问他是怎么看出来的,沐寒伸出一指戳向她腰间,她差点蹦出去,蹲在地上笑的起不来。
沐寒也跟着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头:“现在知道了吧,我们那边的老人都是这么说的,我自小就如此,旁人都说我薄情寡义,连你也这么觉得吧。”
“我没有!”
青颂大声辩驳,不由红了耳尖,她怕被他看出来,迅速的跑开,又回头喊了句:“你们家的老人是骗人的,我才不信呢!”
沐寒现在原地看她,背着夕阳,浑身笼罩在阴影里,使人看不真切,可青颂觉得,他是在对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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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寒:听说你想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