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颂根本不会水,布料灌水后异常沉重,凭借本能奋力的挣扎了几下,咕嘟咕嘟吐出一大串泡泡,又灌进一大口水,才总算憋住了一口气。
她记得以前和师父沐寒在一起的时候,沐寒经常带她去山下的河边抓鱼,有一段的河水很深,沐寒从不允许她靠近。
就在那段很深的河里,掉进去过一个小孩,晚上吃饭的时候,那小孩的娘见他迟迟没回来,便带人去找,山上山下找了整整三日,直到三日后,有人猜测可能在那深水里,小孩的家人不愿相信,可又不忍心让孩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最后小孩的爹咬了咬牙,答应让人下水查看,找了个水性好的大人下水,那人下去没多一会儿,就把失踪小孩抱了上来。
小孩的娘哭的肝肠寸断,几度晕厥,爹瘫坐在地上也直抹眼泪。
小孩是失足掉进深水里,属于枉死之人,村里人一合计,请了附近寺庙里的和尚超度,沐寒带我偷偷跟过去看见过。
小孩在水里泡了三天,青白色被水泡的皱巴巴的皮肤,如同被水泡发的馒头,眼睛外凹,嘴巴因为痛苦而张的老大。
她看了一眼,做了一晚上噩梦。
村里的人说,被淹死的人不会轮回,会一直以水鬼的方式存在,而水鬼是所有灵魂中,最可怜的,灵魂被水压制,离不开逃不掉,日日夜夜都能回想起当时窒息的痛苦,所以才会有水鬼拖人下水来代替自己的事情发生。
因为太痛苦了。
青颂是千算万算也算不到,这宫里看起来不大点的小破湖竟然这么深,周身处在一片幽暗中,她惊恐至极,勉强睁了睁眼,看到头顶处的一片光亮,窒息感一点点侵蚀,她凭着本能拼命的挥动手臂,想借此浮出水面。
好像过了很久,也好像就在一瞬间,眩晕感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她感觉额头的青筋一根根突起,耳朵也嗡嗡作响,肺部像快爆炸开来。
最终还是憋不住,青颂咕嘟咕嘟吐出几个泡泡,眼前逐渐发黑,脱力感席卷全身,慢慢停止了挣扎。
头顶上方似乎触手可及的光亮却怎么也触碰不到,她感觉自己深处一片黑暗之中,漂浮不定,没有尽头,头顶的光源就是唯一的希望,而这个希望,也正一点点消失。
原来被淹死的人,最后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啊。
在一点一点坠入黑暗之时,忽然感觉有人狠狠拽了她一把。
她凭借本能,伸手去勾那人的脖颈,死死的手脚并用抱住他。
青颂似乎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周身处在一片幽暗之中,没有光亮,没有尽头,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黑暗,她试着动了动,脚底传来水流波动的声音。
什么也看不到,她只能慢慢的蹲下身,摸到蔓延直至脚踝处的冰冷液体。
是水吗?
青颂试着向前摸索着前进,一点一点的摸过去,想寻找一个出路。
过去了很久,她感觉双手双脚冻得发麻,脚底下的水却还是无边无际,好像永远没有尽头一般。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青颂隐约有些着急,放弃了摸索着一点点前进,改为直起身行走。
还是没有尽头,没有光亮,只有她牵动水面的声音。
青颂的心里越来越急,行走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到了最后,几乎是尽全力在奔跑。
心里对于未知的恐惧越来越深,她甚至都不敢停下脚步,只是拼命地跑,没命的跑,因为她不知道如果停下来,究竟会怎么样。
跑着跑着,脚底突然被牵绊住什么东西,她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心里头穆然一紧,蹲下身,她开始摸索刚才绊住自己的东西。
她摸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愣了一下,这是什么?
青颂尝试着拽了一下,那团毛茸茸的东西像是有生命,如同水草一般缠绕在她的手上。
她的手立即被牵扯住,动弹不得,滑腻冰冷的触感让人头皮发麻,青颂咬紧牙关,用力的拽了下。
那团东西猛然的一紧缩,然后慢慢松开了,青颂一鼓作气,趁着手没有被再次缠上,一把拽住那团东西,用力扯了出来。
在那东西出水的一瞬间,青颂忽然就明白那是什么东西了。
那是一团头发,是一团巨大的头发。
青颂心里发凉,倒吸了口冷气,猛的后退几步,感觉自己的双脚也同样动弹不得,也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缠住了。
头发,又是头发!
青颂再也忍不了心中的恐惧,尖叫出声。
冰冷到窒息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说着那时与宋昱一样的话,带着冰凉的嘲讽。
“你逃不掉的。”
青颂瞬间惊醒,胸口砰砰直跳,大口大口的呼吸,额头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汗珠。
入眼的是一片纱帐,床柱雕刻着张牙舞爪的龙纹,栩栩如生,精美至极。
扭头望向室内,精美的金丝楠木的柱子同样雕刻着龙纹,小巧的熏笼正缥缈上升着香气,令人心安。
“姑娘醒了?”
青颂动了动,立即有人发觉,宫娥用手巾擦了擦她额头上的汗,扶她倚坐起身,在她的腰间塞了垫子。
青颂茫然的看着她们围着她转来转去,嗓子沙哑的难受。
沈良州推门而入,沉着脸打发掉想要行礼的宫娥,坐到青颂身边,摸了摸她的额头:“好些了吗?”
青颂呆愣的看着沈良州,摇头又点头。
“你掉进水里了,晕了很久,若不是穗儿路过救下了你,你就成了湖底众多冤魂中的一个,还吃什么糖葫芦桂花糕。”
沈良州表情郁郁,开口解释,眼中散发出零星的深沉:“长这么大还会如此小手段骗出来,宋昱什么都没教过你?”
陌生的环境让青颂茫然无措,就连着眼前的沈良州,也陌生的令人心惊,她愣愣的问:“你认识我师父吗?”
沈良州,拂袖起身,背手而立,嗓音清清冷冷:“你不必再躲了,以后也不必了。”
“你认识我师父吗?”
青颂见他要走,急得伸手去拽他,扯动身上,疼的她穆然缩手。
她垂头发现手腕缠着一圈纱布,应该是落水后被湖底的石头划伤,已经上了药包扎好,略微有些刺痛。
沈良州捉住她的手,眼神落在纱布上:“还伤哪了?”
青颂动了动胳膊,他便将她的袖口拉上去,包扎的纱布隐约渗了血,他的声音沉了下来:“还有呢?”
青颂缩缩脖子,不敢再动了。
他见她不答,凝声道:“绿萝!”
绿萝应声而进,福身行礼。
“她都伤哪了?”
“回皇上,姑娘的背上,小腿,脚腕,膝盖,手腕,手臂都有剐蹭,左太医已经处理好了。”
沈良州声音一沉:“左太医处理的?”
绿萝低了低身子,应了声是。
“下去吧。”
绿萝退下,沈良州转头望青颂,见她一脸呆滞,不由愣了下,道:“虽然左誉是男人,但他应不敢偷看的,你放心。”
沈良州是皇上,沈良州是小皇帝……
青颂张大嘴巴,脑子嗡嗡了半响,才听见自己颤巍巍的声音:“看就看吧,不打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