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正义今晚不是特地来堵夏之衍的,只是过来取药时,刚好瞧见这小兔崽子,本来想给他个教训,但完全没想到他会有帮手。林正义身边的助理从他出道跟起,在散打上有点小建树,平时跟人起冲突,肥硕的身材都能一个顶俩,但没想到被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给轻松撂倒了。
“你可要想好,现在跟我对着干有什么后果,只要我这一票不给你,你就不可能通过海选。”林正义恶狠狠地瞪着夏之衍,现在情势显然对他不利,他只能拿出自己手中的牌,和夏之衍对打。说这话其实也就是暗示夏之衍跟他求个饶,兴许他心情好,就把手中的这一票给夏之衍了。
他话一说完,夏之衍脸上没什么表情。
助理却突然发出猪叫般的惨叫,拼命挣扎,然后整张脸都被摁进了水池子里面。摁他的人也不管他死活,从旁边倒竖的拖把上扯下一根布条,三下两下把他手缠了个无法动弹。
薛疏打人的路子很野,他站在地上,一脚踹在助理背上,转过脸盯林正义一眼:“什么海选?”
这话是问夏之衍的。
夏之衍心头气还没消,但是视线落到薛疏刚打完针的手背上,顺着血管的位置肿了好大一个青色的包,神色就缓和下来了,道:“待会儿回家和你说。”
薛疏默不作声,等到助理快喘不上气来的时候,拎起一百八十斤的他如同拎一条死鱼,打开一个厕所隔间,丢了进去。
林正义眼神惊恐地看他一眼。
薛疏眼神也冷不丁瞥过来:“王八羔子,该你了。”
“你干什么?我刚才根本没有动手!”林正义叫喊道:“你们这会儿逞一时能算什么,又不能把我弄死,到时候我出去了还不搞死你们。”
“那就弄死。”薛疏皱皱眉头,说:“有胶带吗?”
夏之衍从厕所出去,几步跑到走廊旁边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了五厘米宽的那种胶带,又飞快地跑回去。进厕所之前,还把一块黄色的牌子“厕所漏水,正在维修”竖在厕所外边儿。这样一时半会儿就更没人进来了。
他一进去,薛疏已经掐着林正义的脖子,把对方摁在另一个隔间的马桶上了。林正义憋得满脸通红,差点喘不过气来,双腿在地上不停挣扎。
夏之衍把胶带递给薛疏,道:“绑松点儿,教训几个小时就完了。”
薛疏嘴唇抿成一条线,不说话,默不作声地把胶带往林正义身上缠,另一圈绕到马桶上。一边缠一边心里难受得慌,眼圈都有点红,夏之衍又认识新的人了,这下他该排第几啊。
让眼前这傻逼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他就能上升一名了。
林正义感觉缠到自己喉咙上的那一圈猛然变紧,像是要把自己直接勒死一样,咳个不停,差点没翻个白眼晕厥过去。此时他也软成一滩泥了,脸上都是薛疏的脚印,压根没有选秀新星的形象。
两个人并肩从厕所门出去,正好遇到一个打扫卫生的过来,夏之衍脸不红心不跳地堵在门口,指着牌子说:“这里在维修,待会儿再来吧。”
打扫卫生见薛疏一脸凶神恶煞的,不敢惹事,提着垃圾匆匆走了。
夏之衍笑了一下,薛疏也扬扬下巴,等着夸奖,提了下嘴角。两人忍不住对视一眼,有种并肩作战的愉悦感。但这么一对视,望见彼此,气氛突然有些尴尬。
走廊里人声喧沸,两人沉默了。
夏之衍说:“你不是不理我了吗?”
薛疏眼圈一红,忽然不笑了,转身往医院外边走,走下台阶正遇上秦力匆匆停好车子赶过来,把手机递给他:“薛少,卡放进去了,全都修好了,你开机试下。”
薛疏劈手夺过手机,垂着头跟个落汤鸡似的往医院外头走了。
他一边走一边揉着手背,手肿了,心里也跟攒了肿块似的,难受得不行,还沉甸甸的浸了冷水。他太没骨气了,太没原则了,明明打算整整一天不和夏之衍说话的,谁叫他连一通电话都没打过来。现在一见面,还要吼他。
没骨气的薛疏低头擦了下眼泪,看了下自己的手背,觉得更难受了。他都把袖子拽了上去,把打着针的手背露出来了,夏之衍跟没看见似的,叫个护士叫那么久,还不回来了,还得他找上去。
而且又认识了新的人,不管好人坏人,都是人。
夏之衍跟着从医院里出来,外头已经深夜,雨已经停了。医院外头人没有几个,路灯发出暗黄的光,两边绿化带一路延伸,积水连同露珠一起泛着银色冰冷的光。薛疏正低头慢慢往前走,突然听到身后有人追上去,左脚踩右脚差点摔了个狗啃屎,幸好平衡性好,狼狈地站稳了。
一站稳,又立刻往前走,走得很快。明明刚才还在用龟速走的。
夏之衍匆匆几步追上去,踩在水坑里,溅起一趟子水。
薛疏知道夏之衍追上来了,抹着眼泪打开手机,一打开就愣住了,居然有八十多通未接来电。他给吓到了,心脏砰砰直跳,快要跳到喉咙里,他将手机贴在耳边。
那边很嘈杂,风声人声,中间几声叫嚷着报名的声音。夏之衍说了些什么,都被含混在模糊不清的背景音里。直到最后一句“我不考省重点了……”
仿佛能听到电话那头夏之衍流汗的声音。
玻璃窗燥热不堪吱呀崩裂,窗外夏蝉鸣叫,窗内走廊天花板顶部灯光流动,都被薛疏听在耳朵里。他耳朵上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如同电流窜到心脏里。
薛疏眼泪掉了下来了,没用地伸手一抹,手上拿过拖把脏兮兮的,在脸上抹了两道黑。他觉得自己没形象极了,也没用,一点都不想回头,只想跑到没人的地方。
夏之衍在后边气喘吁吁,撑着膝盖,口干舌燥,眼瞅着薛疏又要跑不见了,他心里所有情绪翻涌,有什么如鲠在喉,最后有点干涩地道:“你都快一整天没和我好好说话了。”
薛疏脚步停了,站在那里。
见薛疏停住脚步,夏之衍才站直身体,松了口气,道:“我想过了,w市高中比省重点更好,我去那里读。当然我如果能考上的话,就一定去。”想了想,夏之衍又说:“做这个决定主要不是因为你,你不用有心理负担。”
怕薛疏走掉,他一口气说完这话。
其实读哪一所学校对于夏之衍来说并没有什么所谓,他都重活一世了,也不是读书的年纪。徐丽萍希望他学历高,那么如果能考上w市的重点,肯定是更好的了,只是这样,就要背井离乡了。
薛疏突然转过身来,看着他,两只眼睛满是红血丝,闷着头朝他走过来。
夏之衍又说:“陈沉说让我守住的秘密,我不是有意不告诉你,也不是敷衍。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很重要,你不能因为这个闹脾气。”
“很重要吗?”薛疏问。
夏之衍笃定地说:“很重要。”
薛疏觉得堵在心里的那块石头被夏之衍这么一句话轻而易举地搬开了。他忍不住了,顾不上形象,哭得稀里哗啦,走了几步,朝夏之衍飞快地跑过来。
站到夏之衍面前时,脸上全是泪水,眼眶红肿,嘴角干燥起皮。
他抽噎着说:“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很生气,你的事情周恒知道,你还让陈沉帮你忙……我就像个臭鼻涕一样,老在纠缠你,等你去省重点了,我就纠缠不了了。”
其实不止这些,他心里太慌了,没由来的慌。他总感觉站在夏之衍面前的时候,夏之衍站得很高很高,一低头就可以看见自己。但是自己要很用力才看得到他。自己对夏之衍来说可有可无,没有亲戚关系,不是最重要的朋友,没有任何羁绊。到时候一旦分别,这段轻飘飘的关系可能就石沉大海杳无音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