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祁没看见似的,直勾勾盯着沈尽欢,话语间倒很是恭敬:“皇兄不必掺和其中,臣弟只是想朝沈姑娘讨一句原因。”
凤仪宫前一大片场地,铺着牛皮垫子,阳光洒在上面舒服的很,沈尽欢丝毫不畏惧邵祁那眼底吃人的□□。
邵祁从没受人这样顶撞,看着沈尽欢云淡风轻的脸,心里更加不自在,向前一步要给她点颜色看。
“不过是个不懂事的世家丫头,二哥何苦执着?”邵尘单手抵着邵祁,一手轻扶了一把沈尽欢,整个人挡在沈尽欢面前,平视着邵祁。
沈尽欢呆呆地看着眼前高出一个头的背影,周身一下被药香包裹住,手一下变的无处安放起来。
她很担心邵尘和前世一样,暴脾气一上来就惹大祸。奈何邵尘把她挡得严严实实,压根看不到他们二人的表情。
“这是怎么了?”良妃从廊前走过来,瞧见这副样子,以为邵尘和邵祁闹了矛盾,加快了步子过来。
众人齐齐行了礼,良妃这才看见被邵尘护在身后的小丫头,暗地里打量了一番,而后对邵尘说道:“太子失态了,回去抄一百遍经书思过。”
沈尽欢忙上前道:“良妃娘娘息怒,是臣女不懂规矩冲撞了二殿下。”
沈尽欢觉得这事不能怪在邵尘头上,要罚只能罚自己和邵祁,要是怪在他头上,就白白欠了个人情。她不想这样。
奈何邵尘偏要和她对着干的样子,很爽快地接了下来,让沈尽欢尴尬万分。
即便是变了性子,这种时候也该解释一下不是么?况且沈尽欢明明记得他和良妃的关系并不是很好,这真的是转了性子,而不是换了个人么!
“纯容华在宜和殿等二殿下过去呢。”良妃温和的朝邵祁说道。
邵祁见这般情形也不好作态,毕竟良妃得宠协理六宫,他生母只是个容华,怎么都得罪不起的,只得压着心中不悦,行了礼离开。
良妃听说沈丹青带着他三姑娘进宫理论,李靖瑶也破天荒跟着来了,却没在勤德殿看见,问了半天才知道被司徒月喊来凤仪宫说话,刚准备来兴师问罪,却瞧见几人这副阵仗。
良妃目不转睛地看着沈尽欢,方才她说话时的样子像极了幼年的李靖瑶。如今好好打量才发现果然同李靖瑶有七分相似,剩下三分没了李靖瑶的英气,多添了五分柔美。五官尚未长开就已显山露水,今后模样怕是要登峰造极了。
邵尘抬眼看见良妃这样看着沈尽欢,轻咳了一声,道:“母妃。”
良妃这才回过神,拢着袖子上前拉起沈尽欢,半蹲着抚着她的脸颊,喜爱之情露出言表,赞道:“小尽欢长这么大了。”说罢拔下髻上的一支红珠金鹤钗子,别在沈尽欢的丫髻上“与本宫一同进去吧。”
沈尽欢点了点头,又抬头看了看邵尘,便顺从的附上良妃伸过来的手,往宫里走去。
宜和殿内早早上了暖炉。
邵祁一身暗红色缝边的长衫斜躺在太师椅上把玩着玉佩,像是刚刚沐浴完,发端不时有水滴滴下来,划过衣衫半开露出的胸膛。深邃的眸子里看不出一丝喜怒哀乐。
“祁儿,怎么在这躺着?”纯容华本想来宜和殿帮邵祁打理打理,不想进门人都没找到,出门又撞见良妃,想着先打扫打扫,没成想进了内室就看见邵祁这般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要是让外人看见了,在你父皇那又要有说辞!”
邵祁瘪了瘪嘴,心不甘情不愿地把腿从椅子上挪下来:“母妃,您就别操心了,我有分寸。”
纯容华叹了口气:“如今谁人不知,太子大病初愈后更加勤勉,亲自到大臣的府邸上拜访,你要是再不往你父皇那跑跑,那分量可是一朝东一朝西的!”
邵祁懒懒地站起来走到纯容华面前,搭在她肩上:“母妃,您可知道我在外人面前装的多辛苦,让儿子歇歇~”
顿了顿,走到纯容华身后的宫女中间,挑起其中一个脸蛋:“如果母妃真为儿子担心,那就多帮儿子在父皇那吹吹枕边风嘛。”
“你!”纯容华一个利眼过去,精致的面容在一瞬间变得无力。
以为生下来一个皇子,自己能靠他步步登天。谁想这都过十几年了,皇上似乎只记得他的儿子而不记得她,位分也终究停留在这个从五品的容华上。
她如今不仅被自己儿子挖苦,更是整个前朝后宫的笑柄!
见邵祁不给自己台阶下,纯容华只得作罢,对邵祁看上的那个可怜的宫女道:“你就在这伺候二殿下吧。”
说罢,带一众人拂袖离开。
这一留,宫里就又少了一个正当芳华的女子。
司徒月第一次见到沈尽欢,就瞧着挪不开眼。连连对李靖瑶道:“我要是有你这般福气生个伶俐丫头就好了。”
李靖瑶还在为方才的话置气,白了她一眼:“怕你是没这样的福分,让你生儿子去。”
司徒月一点在不在意,轻拍着肚子道:“儿子也好,做个逍遥王爷。”
良妃端了茶递给二人:“好端端的怎么□□味这么重。”又安排了小糕点放在沈尽欢旁边的小茶几上,随后与沈尽欢并坐在一起。
“是我开了她宝贝闺女的玩笑,她与我赌气了。”司徒月昵着李靖瑶,嘴角还挂着笑。
李靖瑶只顾倾身子对沈尽欢关切道:“陛下可对你有说辞?”
沈尽欢一五一十的说了原委,倒不是怕多说了什么,话间故意避开了邵祁的话题。见李靖瑶面色未变,心下也松了口气,只怕她追究起自己顶撞邵祁的事情。
“陛下是知道你冲撞了二皇子的,可说了什么?二皇子有无言语重伤你?”李靖瑶紧皱着眉头,像要从她眼里看出答案。
沈尽欢心下一沉,低头轻笑了一下,附上她的手背道:“欢儿什么事都没有,阿娘不要担心了。”
李靖瑶长舒一口气,间隙,沈尽欢对上了良妃温善的目光。
司徒月全程看在眼里,只一眼,她便觉得这小丫头与众不同。于是招了招手,把沈尽欢拉在跟前。
“是不是读过许多书?”司徒月含笑问道。
沈尽欢稍微琢磨了一下宸贵妃的意思回道:“爱看些杂书打发时间。”
司徒月颔了颔首:“好孩子,敢顶撞皇子的,你是头一个?”
忽然想起了自己从前在慕轻寒嘴巴里,听到过这位宸贵妃的一些事情,不由晃了神。
“纯容华生出来的孩子,还真是继承了她的衣钵,这等子下贱之人迟早要收拾了。”司徒月冷着脸道。
自北燕皇后仙逝后,协理六宫的是良妃,宠冠后宫的便是这位宸贵妃,一个连过了世的太后都忌惮的人物。
光凭世家小姐的身份空降三宫被封妃位本就是个传奇,奈何心性十分顽劣,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杀人不需要理由,但也从来不滥杀无辜。
用慕轻寒的原话说,就是“宸妃一入宫,六院嫔妃脚底走路都要掂量一下。”
眼瞧着这位人物如今身怀六甲日日养胎,脸上笑盈盈的,毫无一丝戾气,沈尽欢当真是佩服的。
能把这样的人送进宫牵制皇权,也亏沈丹青和一帮老臣准许。
“看样子,你阿娘还未给你请蒙学老师。”司徒月语气十分平常,认真看着沈尽欢道:“你这么聪明,定要请一位能耐大的教你。”
李靖瑶似乎听出了什么,赶忙打断道:“司徒月,你想干什么?”
良妃在一边笑了起来:“阿瑶,你现在怎么这么怕阿月啊。”
司徒月却自顾自地抚摸着沈尽欢的头说道:“可不能像你娘那样只知道打杀,要能文能武。你既然提出了这么好的策子,要不,我和陛下商量了,叫少府令陆大人认了你这个学生。”
沈尽欢刚还没反应过来,李靖瑶就跳了起来,得亏良妃拉着,不然要跳到宸贵妃身上:“司徒月,你果然没好心,那老不死的和我什么关系你不知道么?”
司徒月挑了挑眉,神清气定的开始和沈尽欢说起李靖瑶那些年的风月花事,在主人公面前抖搂的半分不剩。最后李靖瑶忍无可忍,羞红了脸强行把沈尽欢拉着走出了殿门,招呼也不打地走了。
“你看看,好不容易聚一聚,还被你给说跑了。”良妃叹了口气。
话说回来,要是自己站在司徒月的角度,也是会强行揭露她从前的黑历史的。
李靖瑶和少府令陆生良之间的那些事,过了这么多年,浮浮沉沉还是没有落下。谁看了都是不对劲,更别说相处甚好的姐妹了。
说起陆生良,良妃能说一箩筐不好的词儿。
“你不会当真动了那心思吧?”良妃瞪大了眼睛看着司徒月求证。
司徒月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还是保持着刚才的样子,微笑着对良妃道:“沈氏的祖宗答应了帝祖,女子不袭承尚书令,又没有答应,女子不得入朝为官,再者,这丫头竟然直接要了高老头的命,沈丹青既然带着她进宫理论,说明心里已经有了打算,放野朝堂,能护这丫头一帆风顺的,只有陆生良。”
“少府可是中立派,这样会不会让陛下为难?况且阿瑶并不想让小尽欢趟这趟混水。”良妃心里犹豫,低声道。
“这由不得她,你也别心慈手软,优柔寡断只会误了大事。”司徒月冷言道。
良妃心里明镜一样,司徒月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自从上次被人设计小产开始,她便开始不动声色地揪梁王府的小辫子了。
“阿瑶的孩子,我也定不会让人伤她半分。”司徒月低头轻抚着肚子,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