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亮一点点消失,直到夜深。
女人紧抿着嘴同自己桌上的相片相对,长久的静默着。
颜色失真的底片在一圈守着它的烛火下泛出了淡淡的红色,照片上半大的男孩站在花丛里,一双漂亮有神的眼睛正望着镜头,脸上荡漾的笑容几乎流动在女人的血液里。
十几年前的画面在脑海里一闪而过,照片上的小屁孩长大了,有了自己的生活,不再天天跟在她屁股后面喊“姐姐”了。
这张照片是她亲手拍的,她记得当时自己带小小的艾凡去逛了植物园,他看着满路的奇花异朵显得很兴奋,一向不爱拍照的孩子都央着自己帮他拍了一路。
当时用的相机还是胶片的,这么多年过去,洗出来的照片基本都找不到了,就剩这么一张当年被她随手夹到书里充当了临时书签,一直都同那本书一起被寄存在老家祖宅。
她的父亲很早就和母亲离婚了,自己跟着母亲独自生活,而母亲是在弟弟出生时去世的,当时她还在上小学。
后来便一直同弟弟和舅舅三人生活在一起,舅舅待她如己出,除了没有人可以喊爸爸妈妈,其他倒也都还不错。
在她考上大学后三人便从老祖宅里搬出来了,他们父子住在一起,舅舅在她快毕业的时候遵照自己的意见为她置办了一处房产,可以说是对她相当好了。
这些年里,他们几乎不回祖宅,艾凡上一次回去还是好几年前的事情,而这张照片则是她前段时间特意回去找出来的。
攒动的火苗投映在克斯玛的脸上,眼看离满月越来越近,那人的叮嘱便时常出现在她的耳边——“再过几天七月二十四号就是满月了,你已经错过一个满月了,再下次就是一个月之后了,你想好了吗。”
克斯玛已经犹豫了太久了,她不想让事情变成这个样子,但艾凡不听她的,真的不像小时候了……
“想好了吗……”
她今天去警局是想给艾凡最后一次机会,哪怕只是表个态也好,只要他说以后会结婚会有一个孩子……
“想好了吗……”
可艾凡不在,他追着那个中国人跑了……
“想好了吗……”
克斯玛眼里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她抬起手,一个用力便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涌出的鲜血瞬间沾满了她的整个指尖。
她反手扣过桌上的相片,滞在半空的手有些颤抖。
明明是门窗紧闭的封闭房间,那些烛火却像是约好的一样开始跳跃、欢呼,但更多的大概是诱惑。
看着自己指尖被照的晶亮的猩红,克斯玛的手指最终还是落到了那张相片上,慢慢的慢慢的勾勒着,交叠的几何图形被摆放在相片的正中间。
这个图形克斯玛私下练习过很多次,她甚至都没怎么去思考,连回忆都谈不上,也完全感受不到疼痛,那些不知所云的东西就这么自然而然的被她用指血在底片的背面描绘了出来。
画完后她将手指放进了嘴里,铁锈似的血腥抢占了她的整个口腔,但她对血的味道并不陌生,就像每一个真正的女巫那样。
那人说:“你不用任何人的帮忙,你要相信自己,你就是女巫,只是没有觉醒罢了,但你的咒语是有效的。”
克斯玛有些呆滞的看着桌上被自己用鲜血侵染的底片,她只需要再将这张底片烧掉就好,只需要拿起来放到这些见证的蜡烛顶头,等火苗自己窜上来。
当那张底片消失成灰之时,自己就是名副其实的女巫之后了。
远在中国的艾凡从刚入夜开始就觉得有些喘不过气,心上像是压了块大石头,任他抱着他的川川怎么排解都缓不过来。
今天纪川为了艾凡特地同那个少年换了回去。
艾凡过来没有通知他,但他这几天其实也时刻关注着法兰的情况,现在网上已经平息下来了,虽然还有网友惦念不忘,但已经形不成什么风潮了。
就像两人躺到床上时,艾凡问他的那样:“你都不关心我什么时候再过来吗?”
纪川笑着戳了戳男人结实的胸膛:“我不关心你就不回来了?”
艾凡捉着他的手就开始委屈巴巴:“哎呦,我心肝疼,你就不能说几句软话让我听听?”
纪川从自己的枕头上凑过去挪到了他的枕头上:“你还知道什么叫软话?”
艾凡搂着纪川的腰就把脑袋埋进了他的肩窝,声音传出来显得闷闷的:“是真的难受。”
纪川心下好笑,这么大一只是怎么尽喜欢往自己怀里钻:“我本来以为你前几天就该回来了,我看那边差不多没什么动静了,你要是再不回来我都准备问了。”
说完,纪川等了一会儿,可怀里的男人却没了反应,他以为艾凡又在耍宝,调侃道:“软话我也说了,现在还心肝疼?”
可还是没反应,纪川忽然觉得环在自己腰间的胳膊似乎僵硬了起来,他拍了拍男人的背:“艾凡?艾凡?”
一连两声都没得到任何回应,纪川心里一个咯噔,赶紧将人从自己怀里拖了出来。
却看见了艾凡双眸紧闭的样子,起初手上、腿上还维持着刚刚两人侧躺时摆出的姿势,可没一会儿就慢慢软了下去,看起来就像是个没电了的机器人,关机后会慢慢自行恢复出厂设置。
纪川急了,开始一边喊他的名字一边拍打他的脸颊。
“艾凡?我说都说了,你还闹什么!”
“艾凡?艾凡!”
“我警告你你别装了啊艾凡!”
几声过后纪川彻底慌了,他确定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艾凡的脸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了下去,嘴唇上的血色退得干干净净。
纪川有些蒙,他觉得艾凡身上的温度都低了不少,越来越凉,连带着把自己都搞的浑身冰冷,置身冰窖。
他呆呆的看了床上面无人色的男人几秒,脑子里一片空白,明明前几秒这个男人还在自己怀里撒娇。
反应过来的纪川迅速起身从门口跑了出去,抬手便开始砸隔壁的门:“丘奇!丘奇!”
丘奇正窝在床上听歌玩手机游戏,暂时的“室友”接替纪川的班回家去了,他根本没有考虑过今天晚上自己还会有访客这个可能性。
纪川喊了半天里面也没个动静,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他抬脚就开始踹,一点没顾忌这是公共场所,唤人的声音更是高出了好几个分贝,纪川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用这么大的声音喊谁的名字。
这拆房子的架势终于让丘奇察觉到了,他还迟疑了一会儿觉得是不是自己幻听了,可门口纪川踹门的动静实在有些吓人,他一溜烟扯掉耳机就从床上爬起来了。
心想纪川这是疯了吧,大晚上的也不怕被隔壁“邻居”丢出去?
丘奇打开门后看到的便是纪川提着脚打算踹下一脚的画面,他难以置信道:“天呐真的是你吗?你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