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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节
    他这一笑,璀璨不能直视,浴后的肌肤更是熠熠生光。方绍朴登时结巴起来:“殿、殿下要是能好、好、好好地坐卧休息,十、十多天也能长好,但、但三个月、月内不、不能用力,会裂!”
    赵栩这几天早就习惯了他时不时要口吃一番,收了笑问:“你去苏相府上看过苏娘子的箭伤。她那个几时能好?”
    方绍朴想了想:“好不了。”
    看到赵栩的眼神,方绍朴定了定神,收拾起器具纱布来:“殿下您这是普通弓箭,射在手臂上,入肉三分。她是被三停箭射穿,三停箭!射穿!”他比了个长度,点了点关节处:“射穿这么长,位置也不好,右肩筋脉尽毁。幸亏失血还不算多,不然救不了。现在保住命,但右手臂是肯定没法用了,如果好好将养,一年半载后或许能自行举箸。”
    赵栩皱起眉头来。三停箭的杀伤力之大,他当然知道,却没想到苏昕伤得这么严重。他不知道苏昕是为了陈太初而中箭的,不免又深深自责起来。自己一己私念结了桃源社,却惹出了这许多事。那夜,他开导阿妧的话,也是说给自己听的。道理他都懂,前路他也会走,可终究还是心难安。
    方绍朴他对苏昕倒是印象很深刻,就算用了他特制的麻沸散,拔那样的箭头也是很恐怖的事。十四五岁的女孩儿,背上的蝴蝶骨颤得比蝴蝶翅膀还厉害,却咬着软木只闷哼了几声,也不哭。他背起药箱:“可怜的小娘子哦,快要说亲了吧,现在——唉!”
    赵栩一怔,更是愧疚,挥挥手:“等青州回去京城,你再定期去帮她看诊吧,诊金我来付。”
    方绍朴愣了一愣,出门去了。苏家、陈衙内、燕王殿下。他这是会收到三份诊金的意思吗?除了陈衙内,难道燕王殿下也对苏家娘子有意思?不过他说完苏娘子的病情后,好像陈衙内看起来更加难过一些。患难见真情,苏娘子这伤,也未必就只是坏事。
    ***
    太尉府里,暗夜无灯。陈太初枯坐在罗汉榻上,手中捏着从苏昕肩上拔出的半段三停箭箭身。他也不知道为何要带这箭回来。
    那天,军中医官无人敢给一个弱质女孩儿拔除那么深的三停箭,只敢先行止血。还是官家特地派了宫中的赛华佗方医官来给苏昕拔箭。他和苏昉守在外间,却没有听到苏昕一声哭喊,只有几声闷哼。倒是苏昕娘亲哭得厉害。
    他没有中过三停箭,却也被箭射穿过。这攻城拔寨的利弩,就此毁了苏昕的整条右手臂。
    到他和苏昉进去探视的时候,麻沸散的药性还没过,苏昕竟然还睁着眼,还能说话。
    她说:“娘,这次多亏了太初哥救了我。你们放心,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她娘哭着谢他。他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苏昉拉着他出去后,淡淡地说:“阿昕的意思,她的伤,和你无关,你不用管她。”
    那天是他这么多年第一次看清楚苏昕的容貌。她撑着,就是为了说那句话吧,说话时是想要笑上一笑吧,但是太疼了,面容会有些扭曲。他拔过箭,就算有麻沸散,还是会疼。里面,很疼很疼。
    原来苏昕长得和苏昉真的很相似,有些清冷,骨子里也一样清高决绝。
    和他无关?怎么会无关呢?
    他在檐下看到那盆还没倾倒的血水,这断箭在里面闪着阴冷的乌光,神使鬼差,他伸手取了出来。
    屋内忽然亮了起来。魏氏点了灯,慢慢走到儿子身边。
    “你爹爹让人从巩义送了信回来。”魏氏将两张草帖子轻轻放到案上,拍了拍陈太初的肩头:“你想怎么做,我们都答应。”
    一张是孟家送来的草帖子。另一张,是她合好八字后,准备要回给孟家的细帖子,上头已经列清了聘礼。原本等收到孟府的细帖子,就要约定两个孩子见面插钗了。孟府说明年行了定聘礼,先将婚书送到开封府,这亲事就算定下了。待三年后再请期行礼。她还高兴得很,想着三年里无论如何元初都得娶妻了,陈家真是好事连连。
    陈太初默默拿起两张帖子。他打开孟家的草帖子。孟妧的生辰八字,三代名讳,官职。孟彦弼没说错,两家是开始议亲了。
    他和阿妧,在议亲了啊。
    六郎又一次救到阿妧了,六郎很好。阿妧平安就好,很好。
    陈太初的手指缓缓地从孟妧二字上滑过,心中苦涩难当。
    魏氏红了眼睛。陈青的信上还说了一句话:救命之恩,可以命相报,万万不可以身相许。可她只能让太初自己承受自己决定。她了解自己的儿子。太初的心,太软了,太软了。别人对他的好,丁点他都记在心上。这样的恩和情,他怎么跨得过去这个坎?
    忽然,陈太初抬起头:“娘?”
    魏氏的心一紧。
    陈太初轻声道:“娘,对不起,儿子让您费心了。”
    魏氏含着泪点点头,上前一步,将儿子轻轻搂入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无聊的小八卦--
    大理寺其实一直是个听起来有些神秘的地方,实际上,从薛梅卿的《宋刑统研究》和郭东旭的《宋朝法律史论》里,都可以看到:在宋朝刚开始的时候,大理寺还没有自己的监狱。哈哈哈,大理寺卿要摊手了。木有办法。
    《宋会要辑稿》里说:“凡狱讼之事,随官司决劾,本寺不复听计,但掌管天下断狱。”这个最后一句太牛了。从《宋会要》的职官里面,可见直到元丰改制的时候,大理寺才开始确定了几大部门,分工清晰。其中只左断刑下面就分为三案四司、八方和敕库。光是楷书人员就有十四个。
    宋朝也不算司法独立,相对前面几个时代,审案更为谨慎,因为监察系统也在完善。台谏不分家以后,很爱盯着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们。《长编》里面甚至记载了大理寺官员不允许出谒。对于保守案情机密规定得相当的严格。
    我对岳飞被大理寺冤杀一事,一直有些不解。宋朝大理寺判定的杖罪以下,都要刑部复议。后面还有个审刑院要监察。就这么月黑风高把岳飞杀了,高宗还不如直接让皇城司在岳飞回来的路上杀了他算了。
    有一本中华书局出的《论宋代的皇城司》,很有意思,这个特务机构的八卦也很多,有机会再聊。这本书是日本作家左伯富写的。
    在微博上看到一个把赵普的妹夫和小舅子搞混的事,一个网友回复说说明他看的是英文资料。哈哈哈。这个梗很好笑。
    上一章,为什么出来的是开封府少尹不是府尹?因为开封府尹基本是亲王宗室兼任,不管事,做事情的都是少尹。
    谢谢大家,明天见。写到太初就心酸,我是亲妈先抱一抱。
    第111章
    陈太初轻轻靠在母亲身上,心里很暖,也有些辛酸,更多歉意。
    上一次这样,是他去大名府禁军后第一次返家。他那时还是马僮,背上挨过不少鞭子,手上全是缰绳勒出的淤青和清理马蹄时的划伤。因为一直跟着马跑,靴子早破了,缝了又缝,补了又补,脚底也不免都是血泡戳破后的伤疤。他夜里还要练功,除了脸,身上没有一块好皮好肉。娘细细查看后抱着他大哭了一回,连夜带人给他做靴子。
    四兄弟中,他是和爹娘在一起时间最长的,也是让爹娘最费心的。大哥似乎从来没让爹娘操过心。两个弟弟在军营里也顺顺当当的。只有他,从出生开始就让娘吃足了苦头,落下了病根。回到汴京,无论学武还是学文,爹娘总是先顾着他,现在因为和阿妧的亲事,又几次三番周折不断。
    陈太初轻轻叹了口气。
    魏氏松开儿子,坐到他身边,柔声问:“跟娘说说,你怎么想的?”
    陈太初犹豫了片刻,才问:“娘,阿昕为了我受伤致残,日后生活起居也艰难。于情于理,仁义之道,我都该向苏家提亲才是。”
    魏氏拉过儿子的一只手,太初的手指最是修长好看,掌心却也是薄薄一层茧子:“娘知道,你是觉得应该要照顾她一辈子才心安。”
    陈太初点了点头:“阿昕拔箭那天特意和她娘说是我救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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