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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节
    “嗯?”
    听得响动,武后从神游中醒过了神来,微微一抬头,扫了高和胜一眼,从鼻孔里轻哼了一声。
    “娘娘明鉴,王懿死了,严德胜失踪,其所带去的人全都与王懿死在了一块,今日一早洛阳府便已接到了百姓的报案,于现场发现了蹊跷,并不敢擅专,已在宫门外递牌子要见陛下。”
    事态紧急,高和胜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紧赶着便将所知的消息禀报了出来,言语间颇见惶恐不安之意。
    “哼!”
    一听事情竟然是如此个结果,武后的脸色瞬间便阴沉了起来,冷冷地哼了一声,却并不曾有丝毫的言语,唯有身上的煞气却是一阵强似一阵地汹涌着。
    “娘娘,您看这事……”
    高和胜跟随武后日久,自是知晓武后的性子,这一见武后默不作声,便知晓武后这是气怒已极,唯恐被迁怒,实不敢多言,问题是外头的洛阳府官员还在等着回话,高和胜也不敢拖延过久,只能是壮着胆子,小声地提醒了半截子话。
    “嗯,高公公,依你看,严德胜如今人是生还是死?”
    武后没有理会高和胜的请示,而是问出了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来。
    “这个……”
    高和胜在一众宦官里虽位高权重,名义上执掌着武后手下的暗底势力,可因着不会武功的缘故,于严德胜一系的行动派掌控力不足,彼此间的关系不单谈不上友好,反倒是时有摩擦,对于高和胜来说,严德胜死了才好,省得每日里跟自己争宠个没完,只不过这等想法自然是不能当着武后的面说,再说了,高和胜如今也是一头的雾水,实在是搞不懂一件原本该是简单的事情怎会整成眼下这等严峻之局面,自是不敢胡乱猜测,只能是结巴地装着糊涂。
    “去罢,就说陛下龙体违和,此事便交由洛阳府审明了再报好了。”
    武后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不耐地挥了下手,直接了当地下令道。
    “是,老奴遵旨。”
    高和胜一听武后此令既无破案的时限,又不曾指明破案的负责人,自是明白武后这是打算将此事拖延着掩盖了过去,却不敢说破,只能是恭敬地应答了一声,便脚步匆匆退出了大殿。
    “废物!”
    武后并没有去理会高和胜的离开,而是默默地端坐在龙案后头,良久之后,突然咬着唇,恶狠狠地骂了一声。端庄的脸竟自扭曲得颇见狰狞,显然心中的怒火已是熊熊不已。
    “娘娘,出意外了。”
    武后正气恼间,却见高和胜飞快地又转了回来,慌乱地跑到了近前,紧张地说了一句道。
    “说!”
    武后此际心情已是糟到了极点,这一见高和胜满脸惊慌,自是大为的恼怒,板着脸,冷哼了一声。
    “禀娘娘,奴婢按着娘娘的懿旨去传话,却不料周王殿下竟赶了来,问明了缘由之后,不让裴府尹离开,硬是闹着要面圣,奴婢不敢强顶,只能先敷衍地应了下来,恳请娘娘圣裁。”
    这一见武后脸色已难看到了极点,高和胜原本就慌的心自是更慌了几分,不敢怠慢,忙将事情的经过详细地述说了出来。
    “什么?”
    武后一听之下,心中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了,“啪”地一声将手中握着的狼毫笔扔了出去,霍然而立,气恼万分地怒视了高和胜一眼,吓得高和胜赶忙一头跪倒在地,浑身哆嗦个不停。
    “宣!”
    就在高和胜以为武后将发雷霆之怒时,武后却突然冷静了下来,面无表情地吐出了一个字。
    “是,奴婢遵旨。”
    高和胜大松了口气,紧赶着应答了一声,一溜小跑地便冲出了乾元殿,自去传唤相关人等不提。
    “儿臣叩见母后。”
    “微臣叩见皇后娘娘。”
    高和胜去后不久,便即陪着李显与洛阳府尹裴衡又转了回来,二人一见到面无表情地端坐在龙案后的武后,忙不迭地各自上前大礼参拜了起来。
    “平身罢。”
    望着李显那张英气逼人的脸庞,武后心里头没来由地便是一阵气恼,眼皮好一阵子的狂跳,但却并未就此发作,而是平淡地叫了起。
    “儿臣谢母后隆恩。”
    李显按着老例谢了恩,站直了身子,一拱手,不亢不卑地进言道:“启禀母后,儿臣于进宫请安途中,惊闻昨夜城中竟有骇人血案发生,心诧异之,以为此事严重,万不可轻忽了去,特来请父皇圣裁之。”
    “哦?吾儿对此有何看法么?”
    武后冷漠地扫了李显一眼,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道。
    “启禀母后,那死者中王懿乃是左羽林军千牛备身,而其余四人赫然竟是宫中宦官,彼此各无统属,如今居然死在了一块,其情着实可疑,若不彻查,儿臣恐宫中禁卫有差,于社稷不利,必得究明根本为要!”李显满脸义愤填膺状地畅畅而谈,一派为宫中安全着想之状。
    “裴府尹可有甚高见么?”
    武后多精明的个人,虽不曾亲眼目睹昨夜之事,可又岂会不知这案子的真凶就是李显,眼瞅着李显在哪儿装模做样地贼喊捉贼,武后气得肺都快炸了,然则这当口上,却又无法说破此事,毕竟没个证据在手,谁也奈何李显不得,再说了严德胜的下落不明也让武后顾忌不已,故此,哪怕心中再怨怒,武后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索性不去理会李显,转而看向了洛阳府尹裴衡,语气平静地问了一句道。
    “微臣并无异议,一切听凭圣裁。”
    裴衡出身名门望族,久经宦海,自不是寻常之辈,老奸巨猾得很,虽说不明白此案究竟是怎么回事,可却隐约察觉到了武后与李显之间的火药味儿,这一听武后将话题转到了自个儿身上,自是不敢轻易表态,这便含糊其辞地回了一句,任是谁也无法分辨得出他所言的这个圣裁究竟是指武后的圣裁还是高宗的圣裁。
    滑头!
    这一听裴衡如此说法,武后与李显皆不约而同地在心里头骂了一声,可却都势不能硬逼着裴衡表态,只能是各自保持着沉默,大殿里的气氛便就此有如凝固了一般。
    “陛下驾到!”
    就在三人皆默默不语地各怀心思之际,殿外传来了一声喝道,旋即,面色苍白的高宗脚步蹒跚地走进了大殿之中。
    “儿臣叩见父皇。”
    一见高宗进了殿,李显立马抢上前去,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
    “显儿来啊,好,免了,免了。”
    高宗几个儿子里就李显生得高大英挺,颇有当年太宗之风范,自是越看越喜欢,这一见李显给自己见礼,高宗苍白的脸上立马露出了丝和蔼的微笑,虚抬了下手,叫了声起。
    “微臣叩见陛下。”
    裴衡夹在武后与李显之间,本就不自在得很,这一见高宗到了,自是暗自松了口大气,赶忙跑上前去,大礼参拜不迭。
    “嗯?爱卿怎地在此?”
    高宗定睛一看,见行礼之人是裴衡,不由地便楞了一下,没好气地问了一句——乾元殿乃是内禁,重臣们未得旨意都不准进内,更别说裴衡这等地方官了。
    “这……”
    裴衡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将昨夜的血案禀到御驾前,不由地便语塞了起来,一双老眼转得跟陀螺似地。
    “嗯?怎么回事?说!”
    眼瞅着裴衡那副犹犹豫豫的小样子,高宗立马便起了疑心,眉头一皱,不悦地看着裴衡,语气生硬地追问了一句,此言一出,大殿里的气氛也就此诡异了起来……
    第一百六十九章高调出击(下)
    “启禀陛下,微臣今日一早接到百姓报案,言及狮尾巷发生五命血案,臣自不敢怠慢,亲率诸属员勘查了现场,据查,五名死者中有左羽林军千牛备身王懿、内谒者监(宦官官名,正六品下)陈达鸿、吴六;内侍伯(宦官官名,正七品下)常四、刘启,案涉内禁,臣不敢自专,特前来请陛下圣裁。”
    被高宗这么一逼,裴衡自是不敢再有丝毫的犹豫,这便牙关一咬,将案情禀报了出来,却有意识地回避了先前武后的懿旨,也不提李显横插一手的举动,算是两边都不得罪。
    “嗯?竟有此事,查出是何人所为了么?”
    高宗一听事涉内禁,登时便是一阵火大,黑沉着脸,喝问了一句道。
    “陛下息怒,微臣正在查,正在查……”
    一见高宗脸色不对,裴衡登时便有些子吃不住劲了,赶忙一头跪倒在地,磕了个头,慌乱地回答道。
    “哼,岂有此理,那还不赶紧去查!”
    高宗气恼地甩了下袖子,没好气地骂了一句道。
    “陛下息怒,此事涉及内禁,恐非洛阳府可以彻查之,尚需从长计议才是。”
    高宗话音刚落,武后不等裴衡表态,便即柔声地从旁出言打岔道。
    “嗯,媚娘所言有理。”
    高宗对武后的话向来就没啥抵抗力,闻言之下,自也就没再急着赶裴衡走人,抖了抖宽大的袖子,缓步走上了前墀,在龙案后头坐了下来。
    “父皇,儿臣以为此案骇人听闻之至,且兼疑云重重,若不彻查个分明,恐于社稷不利,此儿臣之浅见也,望父皇圣断。”高宗刚一坐定,李显便已从旁站了出来,一派忧心忡忡状地进言道。
    “显儿所言有理,朕深以为然,媚娘,你看这案子交与何人彻查为妥?”
    死者里不是羽林军军官便是宫中有品级的宦官,这案子显然古怪不少,高宗人虽懦弱了些,却并不傻,自是隐约察觉到了其中怕是别有蹊跷,倒确是有心要查个水落石出的,这一听李显如此建言,自无不准之理,然则先前武后已开了口,高宗自不好立马便下决断,只是口吻里却已明白无误地显示了高宗定要查清此案的决心。
    “陛下明鉴,妾身以为显儿之言甚是,唔,昨日妾身方才为王懿指了洛阳府赵少尹家的闺女,却不曾想一夜未过,这人竟就此死了,确是蹊跷得很,不好生查查,妾身的心便安不下来。”
    武后并没有直接回答高宗的问题,而是微皱着眉头沉吟了片刻之后,这才面色凝重地解说了一句,眉宇间满是迷惑与不解。
    “哦?竟有此事,这倒真是蹊跷得紧了。”
    高宗压根儿就不曾关心过指婚的事情,这一听武后如此说法,不由地便是一楞,心中的疑虑顿时便更多了三分。
    哈,好你个老贼婆,吓唬谁啊,切!虽然武后说那番话的时候,眼睛都不曾朝李显处瞟上一眼,可这话却明显是说给李显听的,其用意么,不外乎警告与威胁罢了,以李显的智商,自是一听便能明了,然则李显尽管重视,却并不是太在意——这案子真要是捅穿了,一场母子暗斗的把戏势必就此大白于天下,其结果么,自然是双方都落不得好,武后固然因此名声大臭不已,李显势必也将因忤逆而遭人诟病,夺嫡的希望必将成为泡影,两败俱伤自是无疑之事,然则其中却又有差别,那就是李显此际压根儿就无意去夺嫡,要的只是不让武后篡位罢了,故此,真要是能实现将武后拉下马的结果,李显倒是舍得一身剐的,可惜这事儿实现的难度实在是太大了些,毕竟武后把持住了高宗,一时名声受了损,假以时日,重新再起并非多难的事情,倒是李显自个儿若是有个万一的话,再想翻身可就难了,不过么,李显既然敢为此举,自然也有着自己的算路在。
    “父皇明鉴,此事确实蹊跷极多,依儿臣想来,那王懿乃是羽林军,份属外禁,而四位宦官则皆是有品阶者,当属内禁无疑,照律制,二者不得私相勾结,如今竟死于一处,其中怕是别有内情,若不彻查分明,再有此等事情发生,当何如之哉。”
    高宗话音刚落,李显立马站了出来,高声进言了一番,一派正气凛然之状,就宛若不曾听出武后话里的威胁一般——说不怕事那是假话,既然无法毕其功于一役,李显自然也不想此案大白于天下,这心思与武后倒是一致的,正可谓是麻杆打狼,两头害怕,这等时分,谁能更强硬一些,谁便能占据上风,从这么个意义上来说,李显自然是能有多强硬便玩出多强硬了的。
    “显儿说得好,此案当彻查,裴衡,朕令尔即刻调派精干人选,限时十日,务必破获全案,朕倒要看看这内里究竟是何蹊跷!”
    被李显这么一提醒,高宗的后背立马凉飕飕地直冒冷汗,气恼地一拍龙案,也不再问武后的意见,直接下了旨意。
    “陛下英明,只是此案涉及内禁,裴府尹毕竟是外臣,调查起来颇有不便,当有为辅之人方好。”武后显然没料到李显居然强硬如此,心头不免有了些慌乱之意,再一联想到严德胜的生死不明,自是更有了种坠入李显彀中的不祥预感,有心阻拦此案的彻查,却苦无借口,这一见高宗发了火,不得不强笑着转圜了一句道。
    “嗯,皇后此言甚是。”高宗虽在火头上,却还是听得进武后的话,一想之下,也觉得有理,这便点了下头,看向了侍候在侧的高和胜,点了名道:“高和胜!”
    “奴婢在。”
    高和胜正疑惑不解地打量着李显,这一听到高宗点了名,忙收敛起心中的胡思乱想,紧赶着站了出来,高声应答道。
    “朕令尔配合裴爱卿彻查后宫,务必查明那几个混球是如何走到一处去的。”高宗面色不愉地横了高和胜一眼,冰冷无比地下了旨意。
    “奴婢遵旨。”
    高和胜身为司礼宦官,说起来是宫中所有宦官的头儿,自是负有内廷禁卫之责,而今内廷出了如此大的漏子,他自是脱不开责任,被高宗那冰冷的眼神一扫,心顿时便凉了半截,暗自叫苦不迭,可这当口上,却又不敢不领旨,只能是恭敬万分地应了诺,小心翼翼地退到了一旁。
    “父皇,儿臣以为高公公主内,裴府尹主外确是破此要案的绝佳人选,只是内外沟通却多有不便之处,须得有人居中主持方好,若是父皇信得过,儿臣愿担此责。”这一头高和胜刚领了旨,那一边李显却又冒了出来,调子唱得极高,一派为朝廷分忧不辞辛劳之气概。
    “唔……”
    高宗对李显自然是信得过的,毕竟这些年来,李显参与办案已经不是第一回了,哪一次不是办得干净利落,自是有心成全一下李显的忠心,这便一张口,便要同意了李显的提议。
    “陛下,显儿忠心可嘉,然妾身以为皇子涉及宫禁终归与体制不符,且显儿刚到洛阳,于各处皆不熟悉,办此案恐多有不便,轮儿久居宫中,年岁渐长,也到了该历练一番的时候了,臣妾以为此事不若便让轮儿经手一回罢。”
    这一听李显调门抬得如此之高,武后自是更加认定李显暗中必定尚有埋伏,哪敢真将此案交到李显手中,这一见高宗有出言同意的趋势,自是不敢怠慢,忙从旁插言打断道。
    “轮儿么?唔……”
    李旭轮乃是幼子,虽早早地封了王,可却一直都不曾开府建牙,目下依旧生活在后宫之中,算是跟在高宗身边最久的一个皇子了,高宗对其疼爱倒是很疼爱,可对其才干却一向不太看好,此时见武后将李旭轮抬举了出来,心中不免有些子举棋不定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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