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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
    “臣妾……”年素鸢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在抖,“臣妾只求皇上,提前十天半个月的,与臣妾说一声。”她还有好多后事要安排。
    “真真是个笨丫头。”胤禛摇摇头,点点她的脑门,道,“朕不准你干预朝政,你可明白?”
    “臣妾明白。”
    “朕担心的是‘母壮子幼’,你可明白?”
    “臣妾明白。”
    “至于你是真死还是假死,这不重要……唔,不如你随葬帝陵可好?与朕合寝……”
    “皇上春秋鼎盛……”
    “那朕许你一世春秋便是。”
    年素鸢愣了一下。
    胤禛的意思很明白,他不准她当皇太后。至于其他的,他随她。
    可是,她却知道,她会先胤禛而死去。
    虽然她并未流产,身子也渐渐养了回来,可至多只能延续一二年的寿命,该去的时候,她也依旧会去的。胤禛的许诺,几乎可以说是一纸空谈。
    她垂下眼帘,低声说道:“臣妾谢皇上恩典。”
    胤禛直起身子,看上去惬意了许多,也再不是先前那副急赤白脸的样子了。
    年素鸢讷讷地起身,低声说道:“皇上今日,为何要对臣妾说这些?”
    “朕想试试你。”
    “却是为何?”年素鸢想不明白。
    “朕想试试你,究竟是不是真的变聪明了。鸢儿,朕不瞒你,朕一是想着立八阿哥为皇储,二是……打算将弘历放在皇后名下养着,看看朕究竟能活多久。”言下之意是,若是他死得早,那么无可奈何,只能由弘历上位了。
    年素鸢微微蹙眉:“皇上……”
    “朕为何对你说这些?”
    “皇上明鉴。”年素鸢又是背心一寒。胤禛确实是太可怕了,竟然能将她的心思摸得一点不差。
    “朕本没打算同你说的。”胤禛叹道,“不过,朕忽然发现,对你说说,似乎也不错。鸢儿,你的意思呢?”
    ——我自不肯让弘历登基!
    年素鸢几乎要将这句话脱口而出,最后却硬是憋在了心里。她定了定神,低声说道:“臣妾之言,必定偏颇。若是中正平和,那不是出自臣妾真心。”
    胤禛微怔,道:“说得也是。”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失笑道:“是朕心急了。鸢儿,朕也想不到,你竟如此……坦荡。”
    不坦荡,还有她的命在么?
    胤禛对她了如指掌,甚至能分辨出她哪句话是在敷衍、哪句话是出自真心。
    年素鸢垂下眼帘,不答。
    胤禛扶着她的肩,又压低了声音:“朕不妨与你交个底。若无变数,朕定会立八阿哥为储君;你要好生看着他,嗯?”
    “臣妾领命。”
    “至于之后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朕也不用多说。若到了那一步,朕会将八阿哥放在皇后名下,而‘贵妃暴毙’,你可明白?”
    “臣妾明白。”
    胤禛笑笑,又宽慰道:“现在说这个还早了些,八阿哥还小呢。朕让他多和弘晓亲近亲近,来日说不定又是一桩美谈。”
    这句话,却是半真半假。
    他的确想扶弘晀上位,却并未真正放弃弘历。毕竟他栽培弘历栽培了十二三年,忽然要他放弃,说什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只看……哪个孩子走得更远吧。
    ***
    车辇缓缓驶入紫禁城。
    年素鸢跪送了胤禛,独自一人回翊坤宫。弘晀被胤禛带走了,也不知要去哪里。年素鸢纵然担心,却也只能徒劳地看着念着,无能为力。
    她知道方才胤禛没把话说完。
    还漏掉的那一句是:
    “若果真万不得已,朕须得过继嗣子,那也只能是怡亲王府的弘暾或是弘晈。”这是他在怡亲王府的书房里,截断的半句话。
    不过现在看来,这种可能性并不大。
    毕竟他还有儿子。
    “主子。”如玉在身后扯了扯她的衣袖。
    年素鸢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前边多了一个人,似乎是承乾宫里的掌事姑姑。
    如玉猜到年素鸢刚才肯定没听,便小声重复道:“姑姑说,皇后请您去一趟承乾宫。”
    年素鸢微怔了片刻,方才低声说道:“……好。”
    虽然胤禛亲口许诺了储君之位,可年素鸢却并不敢因此而得意忘形。她知道,帝王心从来都是最善变的。
    故而,她在皇后面前,也并未透露半点口风,只是安安静静地请了安,安安静静地问道:“不知皇后宣臣妾来此,所为何事?”
    “皇上说,过几日,要将四阿哥养在本宫名下。”皇后慢慢地说着,一直打量着年素鸢的神情,见她神色惊疑不定,才放心地松了口气,微笑道,“本宫宣你前来,是为了一些旧事。”
    年素鸢努力让自己表现得“惊讶万分”、“瞠目结舌”一些,声音也有些颤抖:“请皇后明言。”
    执凤印(二)
    “本宫问你,昔年大阿哥弘晖,究竟是怎么去的?”
    年素鸢扯出一个无奈的笑:“大阿哥去时,臣妾尚未入府,如何得知?”
    “不,你知道!”皇后猛地直起身子,“本—宫—要—听—实—话!”
    呵。
    要听实话?
    早先本宫对你说,弘晖的死有蹊跷,你怎么就不相信本宫呢?
    年素鸢低下头,眼里多了几丝讥诮:“臣妾斗胆,敢问皇后如何得知,臣妾知悉此事?”
    皇后倒吸一口凉气:“你果然知道?!”
    年素鸢不答,头垂得很低,眼里的讥诮之意却是愈发浓厚。
    “好。”皇后闭了闭眼,点点头,“本宫不妨告诉你。前些日子,本宫清查熹……钮钴禄氏私|通一事,却查到她在太医院颇有私交。懋嫔与她一同进府,却接二连三地滑胎、孩子夭折……本宫先前见她乖巧伶俐,便没往那处想。”
    ——呵,您没往那处想,去年中秋之夜,为何却摆了熹妃一道?
    年素鸢费了好大的劲,才没让自己冷笑出声。
    “年贵妃,本宫想知道,你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年素鸢琢磨着,皇后先是用“四阿哥养在嫡母名下”给了她一个下马威,又柔声软语地哄她说出真相,隐隐有先敲打再拉拢的意思。但是,这番拉拢,究竟是善意还是恶意,实在不好说。
    不过,既然皇后想知道,她就让她知道好了。无论如何,给明椒多树个敌人,也是好的。
    她答道:“臣妾是在彻查福宜之死时,无意中得知的。臣妾以为,皇后若想得知真相,还得亲自去问一问钮钴禄氏才是。”
    皇后沉默良久。
    最终,皇后还是与年素鸢一同去了翊坤宫。
    年素鸢独自去了关押明椒的小黑屋里,皇后命人端了椅子在外头坐着。年素鸢说了,她有法子让明椒自己说出来,请皇后在外头听着便是。
    皇后心中又怕又恨,百味杂陈。
    屋内。
    明椒依旧被绑着,眼睛上也蒙着黑布,除了如厕,根本无法动弹。据说,这种法子可以让人心中的恐惧和怨恨上升到极点,也很容易让人丧失理智。
    年素鸢吩咐看守的嬷嬷道:“你们退后一些。”
    嬷嬷们退到一边。
    年素鸢走上前去,解开了明椒眼上的黑布。
    明椒乍见阳光,有些不适。她扫了年素鸢一眼,虽然很想唾她一脸,不过那是泼妇才有的行径,她不屑。
    年素鸢拿起旁边桌子上的粗茶碗,啪啦一声,摔在地上。
    明椒浑身一颤,却很快平静下来,撇头,不看她。
    年素鸢拾起一块碎片,贴着明椒的脸划过,而后落在她细长的脖子上,轻轻擦过她脆弱的咽喉,满意地看见了她眼里掩饰不住的恐慌。不过,她依旧没有叫喊,甚至没有过激的反应。看样子,她很镇定。
    年素鸢轻笑一声,碎瓷划过她的手腕,划短了绳子。
    明椒扭了扭胳膊,绳子松了。
    她诧异的瞥了年素鸢一眼,冷笑道:“怎么,有人要传诏本宫?”
    呵。
    年素鸢斜她一眼:“本宫再提醒你一次,这是你第二次僭越了。”
    明椒亦冷笑:“你待如何?将我折磨致死?你不敢!年素鸢,你不敢!”
    年素鸢把玩着碎瓷片,慢慢开口:“实际上,四阿哥来过一趟。”
    明椒骇然变色:“什么?”
    她作势要扑上来,却被嬷嬷们死死拉住。
    明椒狠狠瞪着年素鸢,看那模样,几乎要生吞了她: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阻拦他见我?!年素鸢,你给我记着,我与你没完!”
    年素鸢惋惜地说道:“他不想见你。”
    “胡说!你胡说!”
    明椒尖叫,早已不复方才镇定自若的模样。她恶狠狠地瞪着年素鸢,似是在断言,又似乎是在自我安慰,“你胡说,一定是你阻拦他见我!年素鸢,我诅咒你,我诅咒你不得好死,我一定会让八阿哥、九阿哥不得好死,一定!你给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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