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带刀侍卫已经来到了近旁,齐刷刷地给年素鸢见礼。
年素鸢瞥了弘皙一眼。
如果他够聪明,此时就应该把她拿了,当做人质。不过看样子,他似乎还沉浸在极度的震惊之中,没有回过神来……
“理郡王。”
一位身着盔甲的兵士阴恻恻地笑道:“跟我们走吧?”
于是,年素鸢毫发无损。
因为弘皙压根儿就没来得及做些什么……
不过,好戏才刚刚开场呢。
理郡王被兵士们带走,直把福晋们都吓坏了。连宗室阿哥们也都有些惴惴不安。片刻之后,身穿明黄龙袍的胤禛大步走来,无视高高低低的请安声,拿起桌上那一沓乱七八糟的纸,胡乱翻了翻,斥责道:“这就是他们题的诗?”
无人接话。
“简直就是废物!” 胤禛毫不留情地斥责,“依朕看,他们留在宫中读书也是无济于事,还是各自回府去罢!”
既然他们都是“废物”兼“蠢材”,连诗都做得乱七八糟,也别再肖想什么储君之位了,还是乖乖回家罢。
41风云变(一)
一时间,寂然无声。
胤禛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
再然后,他对年素鸢说道:“你随朕来。”
畅春园本是康熙处理政务的所在,虽然已经经过改建,也还留着几处大殿。
年素鸢颇有些惴惴不安。
胤禛带她来到最近的一间大殿里,兜头便是:“你太莽撞了。”
年素鸢默默地取出了密旨。
“朕只让你试探理王妃与廉王妃,何时让你——哎!”
胤禛想起方才弘皙的眼神,依旧有些后怕。
年素鸢低声说道:“臣妾妄自揣度,诸位王爷、福晋都是小心翼翼、滑不溜丢的人。若不将事情闹大,怕是什么也试探不出来。”
“你早知道弘皙会对你说这些?”
“臣妾不知。臣妾本想着,若是捧一捧弘皙,指不定他一高兴,对福晋们多说了些话,便可露出端倪,怎料到他直接找臣妾……”年素鸢跪了下来,低声说道,“臣妾对皇上并无不二之心,还请皇上明鉴。”
胤禛静默良久,方才说道:“朕晓得。”
若是年素鸢对他有什么旁的心思,早年侍寝时就能将他一刀刺死了,还用等到今天?
“若皇上无甚要事,臣妾便先行告退……”年素鸢试探着说道。
“慢着。”
“皇上?”年素鸢心里打了个突。
“陪朕四处走走。”
“……是。”
胤禛所谓的“走走”,便真的只是走走。不说话、漫无目的,就这么在夕阳下、园林中,慢慢地走着,一点儿也不着急,根本看不出他刚刚处置了一个王爷。
“怕么?”胤禛忽然问道。
“臣妾不明……”
“弘皙随时可以拿你当人质,要挟于朕。而朕——定不会救你。”
“臣妾知道。而且,臣妾自然是怕的。”他是皇帝啊……年素鸢幽幽叹了口气。她早就想到了,不是吗?
“哦?”胤禛笑笑,“朕还以为你会逞英雄呢。既然这般害怕,为何还要涉险?只要你寻个由头离开,禀报于朕,朕再命人严刑拷问,或许也是同样的结果。”
“臣妾……”
“朕要听实话,不准敷衍。”
年素鸢沉默片刻,说道:“臣妾知道皇上会立刻派人过来。”
“敷衍。”
“臣妾一时脑热……”
“再敷衍,朕可要生气了。”
年素鸢沉默良久,才幽幽地说道:“若臣妾因此死了,皇上便会多疼八阿哥、九阿哥一些。”
胤禛脚步微微一顿。
“臣妾知道自己傻。”
“不,你很聪明,也知道如何要挟朕。”胤禛低声说道,“朕先前从未觉得,你如此聪明——简直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死后重生,可不就是变了个人么?
年素鸢低头不语。
“朕不妨与你说实话罢。”胤禛的声音愈发低了,“有时候,朕会高兴;有时候朕又会害怕。年妃,你说朕该拿你怎么办呢?”
“臣妾一身荣辱,尽系于皇上。”
“也幸亏你不是男子。”胤禛不知想起了什么,摇头失笑。
年素鸢不知如何接口,只得含糊地说了声“皇上谬赞”。
胤禛轻笑,忽然问道:“你说,朕该如何处置老八?”
“皇、皇上?”年素鸢这回可是真的吃惊了。若说要断了弘皙的心思,她还有几分把握;要断了廉亲王……那可是位滑不溜丢的主儿!
“朕不过顺口问问。网,朕已撒得差不多了。”
年素鸢不敢接口。
“朕想了个法子。”
胤禛停了一会,拉过年素鸢,与她并肩而行,在她耳边低语道,“朕要在正大光明匾后放一个小匣子,上书‘传位于皇某子’,你说这样可好?”
是挺好的,避免了兄弟睨墙。
但是,胤禛对她说的话也未免太多了。
年素鸢瞬间有种觉悟。她很可能……活不了多久了。因为只有死人,才能让人无所顾忌地谈论着最重要的秘密……
胤禛会亲自动手么?
不大可能。
那就只能是……
“朕昨日见了替你请平安脉的李太医。”胤禛的手紧了紧,声音中有着若有若无的担忧,“他说,你的脉像有些奇怪。似乎是身子很弱,但明面上又看不出来,脏器在渐渐地……枯竭……”
即便早有准备,年素鸢也依旧有些难过。
“敢问皇上,臣妾还有多少日子可活?”
“太医说,大约还有三四年罢。”
年素鸢长长吁了一口气。
足够了。
原本,她的死期应该是明年。
看来她还平白赚了一两年可活呢,呵……
胤禛低声说道:“朕会禁你的足。”
“臣妾晓得。”
“大约再过半年,等朕收拾完那些野心勃勃的家伙,你便能够出来了。鸢儿,莫要怨朕,朕实在有些不放心你。”
“臣妾感激皇上的坦诚。”真是……难得的坦诚,坦诚得让人又爱又恨。
***
次日一早,年素鸢便接了一道旨意:禁足翊坤宫。
再然后,她便听说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胤禛早年清肃贪污、科考舞弊、挪借库银,将一大批官员下了狱;而如今,这些官员的帐册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一个字:八……
又据说,胤禛在朝堂上只说了一句话:“难怪说,‘两江三省养着廉亲王’呢,哼!”
帝王一怒,自是伏尸千里……
雍正二年的政治清场,已经开始了。
贝子允禟被召回。
恂郡王允禵带着他家福晋儿子们一齐去守景陵。
再加上先前收拾掉的一批亲王、都统……
据说,整个朝堂都空了半边。去年秋闱高中的士子们,几乎都补上了缺。
而胤禛,也已经接连好几个月不曾到后宫来了。
年素鸢这一次的禁足令异常的久。
久到年羹尧意气风发地从古北口回了京,顺便把四阿哥也一同带了过来。
而四阿哥照例是要给后妃们请安的。
年素鸢只一瞧他,便吓了一跳。或许北边是真的折腾人,又或许是四阿哥遭受的打击实在太大,整个人颓靡得不成样子。不说旁的,连素来胡闹荒唐的五阿哥弘昼,精神头儿也比他要足些。
也不知是谁放出了风声,说是正大光明匾后的匣子里,写的是——传位于皇四子弘历。
所以,四阿哥就这么巴巴地赶回来了,或许是为了求证此事的真假。
与此同时,年素鸢的禁足令,解了。
那天,胤禛特意来到翊坤宫,兴致勃勃地问年素鸢:“你觉得这风声是谁放出来的?”
年素鸢忍下翻白眼的冲动,道:“臣妾以为,此人若非八王爷,便是皇上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