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庆无视了他,拿着睡裙往屏风后走去。
戈壁滩,沙漠。
她背着手,摸索着解背后的系带。
想起那些记忆,让她对于金的存在格外介怀。
元庆叹了口气。
她现在的情况比较奇妙,有十四岁之前的记忆,有来到佛罗伦萨城后这几年的记忆,还莫名其妙横插了一段穿越戈壁滩和沙漠的记忆。
金是那一段记忆的主角。
现在之所以情绪这样复杂,倒不是说那段记忆不好,相反,它完全算得上,算得上是幸福甜蜜的日子。
可这是因为这样,才让她在面对金,连带面对海涅的事情,心里有那么一点点不舒服。
那是一段相当亲密的记忆,对于一个尚未出阁的公主来说,那样的行为实在是太过失礼。
元庆又叹了一口气。
幸好,如今这个地方,虽然教会提倡禁欲主义,但佛罗伦萨城的风情仍然比故乡开放不少。
元庆解开衣服的系带,脱下平日里穿的衣服。
若是还在洛阳,在她的九华殿里,很难想象她居然会在外面站着一个男人,不是一个宦臣内侍的情况下这样宽衣解带。
佛罗伦萨,八年时间,对她的改变真的不是一点半点。
元庆撇撇嘴,也许也和听女佣乔拉讲得那些故事有关。(注40)
放在大魏皇宫之中,谁敢和公主讲诉那些风流场所里的事情?教养嬷嬷称那些卖弄风情的女人是下.贱的胚子,是骚.浪的狐狸精,是肮脏到不可提及不可触碰的东西。
每每想到教养嬷嬷说出这番话时的表情,元庆就感到害怕。
真正接触过,她觉得,好像也没有教养嬷嬷说得那么可怕。
乔拉姐姐人很好,她就是个很普通的女人。嗯,非要说些什么特别的,就是她的身材特别好,很丰满,很火辣。
金靠在他亲手为元庆打造的棺材旁,抬手撑着眉角,压抑地低声笑着。
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奇怪的东西。
元庆听到突兀的笑容,猛得想起与海涅共用一具身体的金同样也能听到她的心声。
她连忙换上衣服冲出来。
“笑什么,不许笑。”
“不装深沉了?”金转身侧靠着棺材,姿势随意。
“哪有什么装深沉?”元庆不理会他,“女孩子人前人后是不一样的。”
她钻进自己的棺材。
“回去吧。”她道,“不要老来找我了,如果被发现……”
“不会被发现的。”金单手撑着下巴,笑着看向棺材里坐好的元庆。
“海涅遇到了麻烦。”他说,“而且是大麻烦。”
元庆侧头看向他,黎明时分课程结束的时候,还看不出什么问题。
“阿庆。”金的下巴支棱在棺材沿,语气随意,“海涅怎么可能让你看出他的思绪呢?他那个人可是无聊的很。”
元庆想到长亲提起让亚伦侍卫长教她如何使用血族的力量。他无法亲自教授,或许,这就是一个信号。
“和你有关?”元庆看向金,他松松垮垮地坐着,视线在她身上流连。
“阿庆。”金支撑着脑袋,“我不知道海涅到底和你说了什么,但我没有能力去干扰时代的进程。”
元庆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长长睫毛微垂遮蔽出的阴影都是如此的清晰。她不禁屏住了呼吸。
这样的对话已经有过很多次,沙漠记忆之中,更亲密的举动也不是没有过。
可这样靠近他,靠近这具身体,却让人感到如此的不真实。
元庆垂着眼,视线从他的眼睛沿着高挺的鼻梁下滑到殷红的嘴唇,再到白皙的脖颈,最后落在锁骨,在往下的地方,被白色的睡袍遮住,看不清。
“眼睛都直了。我这么好看吗?”金绽放出更加灿烂的笑容。
元庆连忙收回视线,头压得低低的。
金全然不在乎,素白修长的手指勾住了睡袍,“你想看的话……”他坏心思地停顿一下,观察着元庆的反应,“倒也不是不可以。”
元庆侧过脸,想一下,这样只会更助长金逗弄她的意图。
如她猜测的一样,耳边响起闷闷的笑声。
“我的阿庆真可爱。”金抱臂坐在地上,换做是海涅,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你少说这些。”元庆莫名觉得燥热,眼神四下瞟起来。
她能感受到金不加掩饰的目光。
“发生了什么?”元庆摸索着掌心,也许是夏天太热的原因,她掌心微微冒汗。
“不太清楚。”金的视线落在元庆唇上,猩红的舌尖舔舐嘴角,“不过,我的预感不太妙。”
“陆地与海洋,工人与老鼠。”金转头看向厚重的羊绒窗帘。
“阴谋与死亡。”金的表情严肃起来。
“什么意思?”元庆猛得回头,她知道高位血族拥有预言的能力,从金口中说出的话,很有可能就是某种暗示。
“不知道呢。”他重新露出笑容,“感觉是很危险的事情。”
“非常非常的危险。”说完这句,金突然抬手捂住眉心。
“糟糕了。”
元庆看向他,只见他眼中的红色在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褪却。
金尾指点这眉心,画下一个小小的符号,血色褪去的趋势暂停下来。
“看来,这个预言的程度很高嘛。”
元庆定定看着他,金站起身,“阿庆,虽然这么说很抱歉,但我还是得说。”
“因为无意间的一个高位预言,那个倒霉鬼鲜血的力量被抽空了。”金的眼中露出几分无奈,“很长一段时间内,我没法出现了。”他的神情有些惋惜。
“我知道你一直有一个问题想要问我,或许现在是一个不错的机会。”他转向元庆,眼里隐约带上期待,“阿庆。”
元庆抬起头,与那双带着浅淡血色的眼睛对了几秒。
“为什么是我?”
——你可愿意陪我共享这永生的快乐。
“为什么是我?”元庆看着他一字一顿道。
金低头笑了一下,是他所有笑容之中,最令人心醉的一次,“你是我的妻子,阿庆。”
元庆的表情渐渐凝固。
,舒芙蕾太太与元庆的对话——“这裁缝也真会挑日子,本就是这样的雨天,还要赶忙回去挑选新女仆。”
第33章 梳羊毛的工人们(一)
佛罗伦萨六月的天气, 酷暑难耐。
金离开了很长时间,元庆仍然呆呆地坐在自己的棺材里。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杂乱的脚步声突然闯入元庆的耳朵,她抬起头。
“别让他跑了, 抓住他。”
“那是爱德蒙的公馆。”
“天哪他闯进去了。”
“抓住他, 这是命令。”
元庆一个闪身,出现在了窗边,她背贴着墙壁,小心翼翼地掀起羊绒窗帘的一角。
一束阳光从缝隙中溢出, 元庆透过缝隙, 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不碰触到那束光,向外探望。
一个身着陈旧短打亚麻衣服的年轻男人闯入了爱德蒙府邸的庭院,他在庭院中奔跑着, 不时回头看一眼身后追赶者的卫兵。
“拦住他。”
烈日高照的午后, 爱德蒙庭院中寥寥无人, 公馆内的人类守卫这突然而然的变动惊到, 连忙跑了出去。
“这里是爱德蒙阁下的公馆,谁允许你们闯进来的?”
“滚开。”前来抓捕那灰衣服男子的身穿着佛罗伦萨军队制式服装, “我们是奉命办事。”
爱德蒙府邸守卫也不傻, 两人对视一眼, 也配合起城中士兵, 向着灰影子扑去。
爱德蒙府邸临近阿尔诺河,公馆的另一边就是流淌的阿尔诺河水。
灰影子咬咬牙,高声大喊道:“爱德蒙先生救命。爱德蒙先生,毛呢工人活不下去了, 梳毛工人快要饿死了。”
“您是城内最感慨的商人,只有您出面,我们才可能有一丝生机。”
“求求您了,爱德蒙大人。数万的梳羊毛的工人,您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元庆皱起了眉头。
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可如果眼前发生的事情就是金口中海涅遇到的麻烦。那么,这可真是个天大的麻烦。
“闭上你的嘴,马尔科。你这个满嘴谎言的蠢货。谁允许你闯进这里,打扰爱德蒙阁下休息?”军人押解捆绑住那个被称呼为马尔科的男人,“你可以雇佣律师,但我劝你还是省点钱,打点打点行刑官吧,蠢货。”士兵唾一口,“大热天的,追着这个小子跑了三条街,真是该死。”
“叨扰了,向爱德蒙阁下问安。”一位士兵向着爱德蒙府邸的守卫说道。
海涅站在卧室房间的窗口,借着一只停落在树杈上的乌鸦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仍然披着先前那件白色的睡袍。
“我们遇到麻烦了。”亚伦低下头,他同样也用特殊的手段看见了庭远内发生的小插曲。“被军队抓走的,就是这一次的工人起义军领袖马尔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