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说,“况且你这次的错误还没最后确定。”
“肯定错了。”高燃已经下了定论,他抓住男人的大手盖在自己脸上,使劲蹭蹭说,“维维不是嫌疑人,她应该是目击证人。”
封北捏住他的脸让他抬头,“那也不能算是你的错,现场的确采集到了她的鞋印。”
高燃动动嘴皮子,他所有的推断全部都要重来,所有将维维放在凶手位置的设想都不能用了。
封北把人拉起来,“出去吧,里面这么大味儿,你也不怕熏着。”
高燃搓搓脸,“维维现在怎么样?”
“情绪安稳多了。”封北拉着青年走出隔间,“如果她真是目击证人,案子了结前,我都会派人保护她,不会有事的,另外,她母亲张秋菊涉嫌做伪证。”
高燃停下来看镜子。
封北也看过去,对镜子里的青年说,“怎么?”
高燃的视线在他跟男人身上来回扫动,“你说我这辈子有没有可能长得比你高?”
封北认真的说,“从各方面因素来看,可能性小于等于0.01。”
高燃,“……”
封北捏一下他的手心,“这样,我们来做约定,下辈子我让你先跑。”
高燃叹气,“下辈子还早呢。”
封北宠溺的笑了笑,“不早,一辈子很短的,我们要抓紧时间过。”
高燃愣怔的看着男人。
封北屈指弹了下他的额头,“办正事儿去吧,别胡思乱想,明天的太阳依旧会从东边升起,未来的每一天都是,不会天翻地覆。”
高燃半响说,“小北哥,我想要你亲我。”
于是他的唇上一软,岁月静好。
高燃拿了桌上的《刑事诉讼法》翻看,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重新整理目前掌握的那些信息。
封北在听赵四海的汇报。
十源大村的失踪人口查不出线索,没有对上号的,死者十有|八||九是外地来的,可能是走亲戚,也有可能是经过此地,惨遭杀害埋尸。
赵四海询问,“封队,真的要查全国近八年来的所有女性失踪人口?”工作量太大了,没几天查不出来结果。
封北喝了几口水,“现在也没别的法子,只能那么来了。”
“对了,”赵四海说,“那个小姑娘的情绪已经恢复了,随时可以提审,是我来,还是封队亲自来?”
门口传来敲门声,高燃站在那里,朝封北投过去一个“我来审”的眼神。
封北看一眼门口的青年,“就让他来审吧。”
赵四海惊讶的问,“真让小高来?”
封北挑挑眉毛,“我觉得你之前的建议很合理,由他来,相对比较轻松些,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赵四海说,“那就小高来。”
“不过,得找个人陪着才行,要不就我吧?封队你看呢?”
“封队,赵哥,我想一个人。”高燃抢在封北前面表态,“有别人在,维维的防备心理很高,口供难拿。”
封北说会考虑,高燃知道他同意了。
不多时,审讯室里,高燃坐在女孩对面,“维维,不要怕,这里只有我和你两个人。”
维维垂头拽着指甲边的倒刺。
高燃翻开记事本,拧掉笔帽,“别拽了,容易拽出血。”
维维还在拽。
高燃看她将一根倒刺大力扯拽掉,带出血珠,“看吧,出血了。”
维维似是不觉得疼,又去拽下一个。
监控室里,封北一言不发的看着青年蹲在女孩面前,用纸巾细心给她擦拭手上的血,画面温馨而美好。
“小高该谈恋爱了。”赵四海咂嘴,“还别说,俩人挺配的,封队,你说是吧?”
刚说完,他就敏锐的察觉周遭气氛不对劲,流动的空气都有结冰的趋势。
封北睨向赵四海,“你去跟进一下失踪人口的调查情况,再叫个人去张秋菊家附近监视。”
赵四海出去,审讯室里的温度没有回升。
封北看着监控,面无表情。
如果他们没遇上,他的身边会出现一个女孩,人生普通又平静。
可是没有如果。
他们遇上了,生命的轨迹有了交点,再也撕扯不开。
高燃看看女孩坑坑洼洼的手指甲,“指甲长了,不要用嘴巴啃,要用指甲刀修剪,女孩子不能这么无所谓。”
维维难为情的缩了缩手指。
高燃温声说,“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好不好?”
维维垂着眼皮,没点头,也没摇头。
“从前有个小女孩,她长得很可爱,有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懂事乖巧,见人就叫,非常讨人喜欢,有一年她生了场病。”
高燃注意到维维的手指扣紧,知道她在听,也知道她为故事里的女孩紧张担忧,“那场病给女孩的人生带来了巨大的改变,她的脑子坏了。”
维维的眼睛瞪大。
“女孩的妈妈精神有问题,生下她以后就跑了,没几天发现死在山里,她的爸爸是个跛子。”
高燃的语调始终不快不慢,“女孩的智力有问题,村里人笑话她,说她是个孬子,她一天天长大,成了大姑娘,比小时候更加漂亮,村里的男孩子们对她动手动脚,但都不会娶她过门,他们就是那样,一边调|戏她,一边瞧不起她。”
他叹息,“在那种恶劣的环境之下,女孩依然很坚强的活着。”
维维的鼻子发红。
高燃说,“有一天,女孩的父亲说要带她去赶集,她很高兴,激动的一晚上都没有睡好觉,第二天早上,她穿上自己最喜欢的花裙子跟着父亲离开村子。”
维维紧张的捏紧手。
“当天傍晚,女孩的父亲回来了,她却不见踪影。”高燃顿了几秒,“因为她的父亲将她卖了。”
维维瞪大的眼睛里有泪水滚落。
高燃观察着维维的小动作跟微表情,“在那之后不久,买走女孩的人就将她转卖给了另一个人,几年的时间里,她被多次转卖,最后一次被卖到一个老实人手里。”
“老实人却并不老实,自己在外头跟女的|暧||昧|不清,却不允许女孩跟别的男人说一句话,要是说了,就会被打被骂。”
高燃掐眉心,“日子一天天过,女孩为老实人生下一个儿子,她的作用已经发挥出来了,就变得可有可无,好在她有了一个朋友。”
维维垂下头,满脸都是泪水。
“有些人很聪明,心灵却很浑浊,有些人脑子笨笨的,心灵却很纯真。”高燃说,“女孩很重视她的朋友,把她当家人,当妹妹,跟她相依为命,两个人偷偷的来往,感情一直很要好。”
“老天爷从来都是不公平的,女孩艰难的生活了二十多年,没有等来人生的转折点,却等来了死亡。”
高燃不擅长讲故事,要动用很多脑细胞去把听众带入进去,他喜欢听别人讲,听就简单多了,只管跟着剧情走。
维维没有说话,眼泪没有停过。
高燃拿纸巾给她擦眼泪,“维维,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是一个善良的孩子,因为你有一双比任何人都要干净漂亮的眼睛。”
维维猛地抬起头,眼睛睁得极大,本就比别人要大很多的瞳孔放大,显得有几分骇人。
高燃没有露出半点厌恶或者害怕的表情,他笑的很温柔,声音也是,“不要自卑,也不要羡慕别人,你已经很好了。”
维维的长睫毛颤动,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
高燃知道男人在看着这一幕,他扭头看一眼摄像头,无奈的耸耸肩,像是在说,“我不会哄哭泣的女孩子。”
封北黑着脸按了按额角,这还叫不会哄,怎么才叫会哄?
高燃拿到了维维的口供,这在他的意料之中,口供里的内容跟他新的推测大同小异。
身在单亲家庭,有些孩子照样可以健康长大,不会受到多大的影响,而有些孩子会留下极重的心理创伤,变得孤僻,自卑,敏感,脆弱。
出现不同现象的因素有很多,离不开环境背景。
张秋菊一个人带大孩子,疲于生计,她每天都处于透支状态,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跟精力去陪孩子成长,更不会在孩子的青春期给予关怀,生活太苦太累了,逼的她想不到那儿去。
要是可以,谁不想过的轻松些?谁不想享受生活?还不是没有办法。
维维关注孙老实一家是偶然,也是必然。
一,两家离得近,就是屋前屋后,二,石榴的存在跟普通人相比,显得有些特殊,三,孙老实的名声太臭。
石榴比维维大几岁,人生经历要多数倍,却很单纯,俩人偷偷来往是维维的意思。
维维不让周围的人知道自己唯一的朋友是石榴,她怕走在路上被人指指点点,当笑话看,这是她的自尊心在作祟。
还有一个原因是,如果让其他人知道了,维维跟石榴就不能再做朋友,她妈妈不会同意,觉得石榴脑子是坏的,是个弱智,不能有接触,会受影响。
有心理疾病的孙老实也会阻止。
于是维维有时间就跟石榴去村子外面见面,给石榴带药,带钱,她想跟石榴一起离开村子,去另一个地方生活,也一直在偷偷计划。
维维厌恶这里的人,因为他们都看不起自己。
五月二十六号,张秋菊因为要赶工,就没有烧饭,维维跟石榴说了,石榴给她做了她喜欢的饭菜,俩人约好在工厂前面的草地上碰面。
维维知道石榴要带孩子,所以想着快去快回。
只是那天维维没有去成,她想偷钱给石榴,却被妈妈抓了个现行。
维维被关了一个下午,晚上快十一点的时候,她偷跑出来,知道石榴还没回家就去了约定的地点,没看到人。
当时维维要走,她隐约听到工厂里有声音,就壮着胆子靠近。
工厂里黑漆漆的,维维靠声音辩方向,她闻到很浓的血腥味,不自觉的打开手电筒,结果惊动了正在拿着刀碎尸的凶手。
维维常来这边,对附近很熟悉,晚上的昏暗光线对她的影响不大,她关掉手电筒,快速跑进草丛里,躲过一劫。
工厂里的鞋印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也就是因为受到过度惊吓,维维不会说话了。
维维回家将事情写在纸上,给她妈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