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都不客套一下，假装配合的来一句“好多了”或是“还可以”，程逸问他好了没，他就那么实话实说地告诉了他不好。
    这就比较头疼了。程逸有点束手无措。
    好在甘波突然抬起了头，那张纸的正反面都被他写满了，他也像是终于从捕捉灵感的状态中脱离了出来。
    看着程逸苦手的状态，他对端方道，“别老想那个疼，你想点简单的事情，你喜欢的东西、觉得有意思的东西，多想想那些。”
    他完全不像程逸那么无措，端方是个绝对懂事的小孩，招人喜欢的弟弟，这种看法和程逸完全不一样，所以他的抵抗力比程逸要高多了。
    对程逸而言，端方最初就是个麻烦鬼，小讨嫌，明明不会夸人还总是喜欢夸他。脑袋聪明，但说话却充满傻气，最可恶的是这小矮子明明在长大，却变得比从前更爱撒娇了，完全没有一个中学生该有的素质！
    端方可不知道什么是“中学生该有的素质”，他现在疼的只剩一个想法，“程哥，我还想吃。”
    刚才甘波让他别想腿疼，只想自己喜欢的东西，他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刚吃完的蛋糕，嘴里的甜味还没散去，他稍微一想就把馋虫给勾了出来。
    “吃什么吃，不准撒娇！”程逸铁面地驳回了他的意见。
    都多大的男孩子了，就知道吃蛋糕，就知道撒娇，以后还得了？再说了那个蛋糕那么甜，有什么好吃的嘛。
    哪知道端方转头就对着甘波委屈上了。
    “波波~”他挪着屁股朝甘波的位置挤过去。
    店里的灯光照进他乌黑的眼睛里，看起来就像是一闪而过的泪光。
    太可怜了，甘波都想怪程逸了，对一个小孩子这么凶干嘛？端方多可爱啊，不就是吃一点蛋糕嘛，又不是没钱买不起。
    程逸完全看懂了甘波眼里的意思，他冷哼了一声站了起来。
    “都坐着，我去买。”
    新买的蛋糕端了回来，却放到了程逸自己的面前。他皱着眉头教训着端方，“以后不准撒娇知道吗？你是一个男孩子。”他怀疑端方是和他妹妹学的。
    端方有点不懂，他歪着头疑惑地看着程逸，“男孩子不能撒娇吗？”
    “不能。”程逸坚定地摇了摇头，希望他能明白这一点。
    “哦，我知道啦。”端方乖乖地点着头。反正程逸说的话他先听着就是了，虽然他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撒娇。撒娇应该是可可那样的才对，他才不会撒娇呢。
    程逸像是满意了，他将蛋糕递给端方。
    端方满足地尝了一口，开心的眼睛都弯了起来。
    “程哥，你太棒啦，我最喜欢你了！”蛋糕太好吃啦，程哥居然还给他买了两个！
    程逸面色不动，挑剔地看着面前的小鬼，冷哼了一声。
    又来了，成天就知道撒娇！
    第70章
    因为端方腿疼的原因, 之前定的计划就被打乱了，程逸准备把人送回去。
    可是端方却舍不得, 竞赛今天就结束了, 成绩要等到一个星期后才能在网上查询，而他自己明天就要和袁老师一起回去了。
    “我不想回去……”他突然间的任性让两个年长一些的少年都有点错愕。
    “我想和你们多待一会儿可以吗？”他们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早认识的朋友，他有些留恋这种和大家待在一起的感觉。只要一想到明天就要离开, 他现在就有点舍不得。
    谁也没办法拒绝掉他的要求，无论是甘波还是程逸他们都有别的朋友，他们有很多的事情、很多的人可以上心，他们的世界比端方大太多了。
    “你想去哪儿玩吗？”甘波摸了摸端方的头，笑着道, “游乐园？电影院？美食城？随便你想去哪儿都可以。”临近天黑，可以选择的地方好像不多。
    甘波还在想着哪里好玩, 就听到端方说, “我想听你唱歌，可以吗？”
    甘波立刻就点了头，“当然可以。”不就是听他唱歌嘛，他很乐意带着端方一起去。
    但是程逸却有点迟疑, 他打量了一下甘波，耳钉、纹身、大光头, 再联想了一下自己从前见过的一些事情, 他有种不好的感觉。
    “你说的唱歌的地方不会是酒吧、ktv吧？”要真是那些的话，他是绝对不会允许端方去的。
    “那地方又怎么了？别跟我说你没去过。”甘波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程哥你放松点, 酒吧也有只听歌的那种。”
    像他们这种家庭的人，除非真的是从小到大家教都特别严，不然谁不知道那些场所啊。别看他们才高中生，人家还有初中就出来玩的呢，一个比一个早熟。
    但程逸还是坚定地摇头，就算甘波说是绝对正规。他也不同意，不因为别的，只因为，“他还太小了。”
    酒吧那种地方别管规不规矩都不应该是端方该去的。
    虚伪！刚才是谁说不让端方撒娇的，现在又觉得人小孩年纪太小了？
    “程哥。”甘波轻嘲了一下，“你以后肯定会是个好爸爸。”还没当爹就开始管起儿子了，真是生怕别人把端方给拐走了。
    “你这么爱操心，以后找妹子很难啊。”甘·情场高手·波委婉的提醒。
    “我找妹子干嘛？”程逸一脸好像看到了白痴的表情，满脸嘲讽。
    甘波错愕，恨不得再问一遍，还有这种人？
    就程逸这情商就等着单身一辈子吧！
    端方不懂他俩的交锋，只觉得他俩好像在说些不太好的话，于是道：“对，程哥还是一个好哥哥。”
    他笑得一脸天然，补充道：“波波哥也是。”
    “噗嗤。”
    “你呀，是不是傻呀你。”甘波叹了口气，妥协了，“走吧，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不能去酒吧那就不去了，反正他还有个秘密基地。
    天色变深，长街灯火通明。
    和白天相比，这个大城市好像变了一个模样，多了一种神秘感。
    随着甘波一路穿行，三人来到了一个漆黑黯淡的地方。
    没什么人气的老街两旁是高大的梧桐树，树干颜色灰黄交错，斑点散落，衬得这条街更老旧了，和蛋糕店所在的那条街相比，这里就像是被遗忘在了时光里一样。
    已经褪色的墙壁上依然可以看到曾经落下的纷杂色彩，透过上锁的铁闸门，可以窥探到墙后神秘的一角，摩天轮、旋转木马、碰碰车、弹簧床……每一样设施都无比老旧，布满了灰尘和铁锈。
    “这是游乐场吗？”端方有些疑惑，他从没来过游乐场，这里和他知道的好像不太一样。
    程逸在看到那些斑驳的铁锈时就皱起了眉头，要不是端方有些好奇，他可能已经转身走了。
    “游乐场？唔……勉强算是吧，这里以前是个公园。”甘波摸了摸后脑勺，“现在的话……勉强算是我的一个练歌厅吧。”
    “跟我来，这个门已经废掉了，要从后门进去。”说着他就转身往回走。
    没绕多久的路，三人就到了甘波说的后门。
    准确来讲这里并不是一个门，而是一条街，一眼望去就能看到烧烤摊、凉水铺、小面馆和煎饼铺，有的热气腾腾，有的香气扑鼻，看起来似乎是一条小吃街。
    端方有点好奇，他眼里映照着那些五彩斑斓的灯光，一家又一家不大的店铺挤在一起，像是彩色的积木一样，构造了一个独立的小世界，好看又有趣。
    甘波带着两人在一家卖双皮奶的店门口停了下来。
    “到了。”
    他熟门熟路地进去和收银台上的中年女子打了声招呼，然后又说了些什么，对方摇头像是不同意，他又指了指端方这边比划着什么，最后终于让对方点头了。
    他招呼着端方他们坐下，端着三碗双皮奶回来。
    “成了，小老板同意让我们进去。”他像是费了不少口舌，“亏得是我有面子，不然你们就看不到夜里最好看的一幕了。”
    他有些得意，但是程逸可没忘了刚才的事情。
    “你刚才指着这小鬼干嘛？”
    “咳，那不是因为她不让我进嘛，非说开灯太费电，怕麻烦，我只好跟她说是我可怜的弟弟想看咯。”甘波指了指端方手上的绷带，耸了耸肩表示很无辜。
    他继续调侃道：“其实电费我说了会给，但显然在小老板眼里，还是端方的面子比较大。”
    端方专心地看着面前的小瓷碗，双皮奶的奶味很浓，细白而滑的盛在碗中，像玉一般的晶莹剔透，却又比玉来的柔软顺滑，仿佛弹指可破，让人都有点舍不得吃它。
    但是再怎么舍不得，那么小一碗一会儿就吃完了。
    甘波跑到外面打包了几碗吃的买了几瓶水，一起拎在手上，和小老板打了声招呼，带着人就从旁边的小门走了进去。
    小老板拨了一下电闸，让甘波他们别玩太久之后，就又回到了店里。
    甘波领着二人七绕八拐的又走了不少路，停下来时端方觉得眼前的景色有点眼熟。
    “这不是刚才的门口吗？”
    他继续往前走了一段，果然在不远处见到了之前他们第一次看到的那扇斑驳的大铁门，他们从那个双皮奶店里来到了这个公园被锁上的大门这里。
    甘波将他拉了回来。
    “站好了，你们先闭上眼，一会儿我给你看个惊喜。”他将吃的东西找了个地方放着，让端方和程逸都转身闭起了眼睛。
    端方和程逸并排背对着铁门站着，只听到轻轻地一声开关响，一声来自甘波的，“好了”，所有的光芒都映到了他们眼中。
    整个公园从他们站着的地方开始慢慢被点亮，五颜六色的小灯泡一个接一个地亮起来，有的缀在树枝上，有的挂在栏杆上，还有许多许多全都在公园曾经的游乐设施上。
    像是魔法一样，朦胧的夜色里，灰尘和铁锈好像全都不见了，这间旧公园被装点成了完全不一样的模样。
    “就好像被复活了一样。”人工湖边，一栋两层高的私房菜馆里，有人也看到了那幅像梦一样的景象。
    明明只是隔了一块人工湖，在周成孔眼里，那个旧公园的景象远比面前这个昂贵的私房菜馆舒心，简直就像是不在一个世界。
    高雅格调的包间，高档精致的装潢设计，每一处无不显示了价值。一场饭局下来，周成孔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扔到金池子里洗了一遍。
    “老周，咱们知道你忙，等你帮王导选好了角，那时候就什么都好说了。”
    最后一个客人也散了，周成孔浑身酒气，满脑子都是那些人的话，有的灌酒，有的拉关系，有的说要投钱，有的又说不放心，一堆人拉拉扯扯争来论去烦死个人。
    他四十多岁了，人生走了一半却还没混出头，只能给一个小他五岁的人当选角导演。选角导演说得好听一点，还不就是个副导演，他甚至还不如现场副导演，每天都是招募群演、用小角色卖钱，然后在约好难搞的特约演员。
    现在，甚至连这些不知道是龙是蛇的乱七八糟的人也要他来拉关系了。
    他都快忘了自己曾经是个一个编剧来的。
    “也不知道那边是哪个小年轻弄的，隔远看还挺热闹。”他没离开房间，看着不远处闪烁的灯光，在一片夜色里显得尤为迷人。
    过来收拾桌面的服务员告诉他，“那是个旧公园，以前倒是繁华，但现在都关门十几年了，里面的东西都坏了，也就一些年轻人图乐子喜欢去玩。”
    服务员闻到了酒气，贴心道。“先生，您需要叫车吗？”
    周成孔摆摆手，一个人晃着出去了。
    他不年轻了，可是今天的饭局堵得他难受，他想找点不一样的，安静又不寂寞的地方喘口气，恰巧，他看到了甘波将旧公园点亮的一瞬间。
    端方他们不知道有一个喝了酒的中年男人正走过来，甘波点亮了灯就一个人跑到了旋转木马的台子上。这里的灯光最亮，像帐篷一样的屋顶从上到下都亮着光，就像是一个舞台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