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春又回,短短的两年一晃而过。
这两年很长,七百多个日日夜夜对于羁旅天涯的人来说是一种惆怅的煎熬,可相较那三万多天的人生,它又真的很短。
在幽云十六州西北部的云州,茫茫的荒野上,淡淡的夜色中,一个清瘦的女子带着两只高大的白犬独独的行进着。
“大白,咱们错过了宿头,今晚就在这儿将就一个晚上吧。”
此人不是叶灵是谁?这两年的时光,她差不多踏遍了嵩山山脉的每一寸土地也没现儿子的踪迹。
只要没看到羽儿的尸体,那羽儿就活着,只要羽儿活着,就有找到他的那一天,每当绝望的时刻,她就如此的安慰自己。
北上、南下、东进、西行,叶灵茫然不知所踪,最后大白帮着决策,叶灵来到了北域的云州……
夜宿荒郊野外,这对叶灵而言已是司空见惯,从背上的小包袱里拿出一床褥子,她娴熟的铺在了地上。此刻时值仲夏,蚊虫肆虐,她又将包袱里的被单拿了出来。
叶灵脱下脚上的鞋子,她蜷着腿坐在小褥子上,又从包袱里拿出了仅剩的三个慢头。一个递给大白,一个递给小白,她自己拿着剩下的那一个,掰一块放进嘴里。
藏獒体型庞大,他食量能小得了?这一个馒头真不够他们塞牙缝的。小白一口吞掉,那表情很像猪八戒吃人参果,他很无辜的看着叶灵。
叶灵看得不忍,她又把自己那半块馊头撕下一半递给小白,“等明天咱们到了镇上,再给你买肉吃。”
小白刚咬,大白冲他呜呜直叫,仿佛在说你不能吃。
“大白,没事儿,我不饿。”
这两年,叶灵朝夕相处的就这两条狗,她似乎都能跟他们交流了。
大白汪汪的叫了两声,然后飞的跑开了。
“小白,我这主人是不是很没用?每次没有吃的,还得让大白去弄。”
刚一开始,大白也是这样跑出去找食物,叶灵以为她又丢了而难讨不止,哪成想不大会儿,大白竟然叼一只肥大的兔子跑了回来。渐渐的,叶灵也明白了。大白嗅觉发达,无论她跑出去多远,也能找回来的。
在大梁,旷野里最多也最容易抓的就是野兔子,大白照倒叼着一只跑了回来……
不知不觉中,夜深了。
漆黑的天幕上,繁星点点,摇摇欲坠。叶灵蜷缩在小褥子上。她看看安静的趴在左右的大白、小白,她那悲戚的心里升腾起丝丝的暖意。
有大白、小白在,她不怕那些不三不四的恶人。
有大白、小白在,她不害怕荒山野岭的虎豹狼熊。
……
叶灵有时候甚至会想,是没有大白、小白,寒风凛冽的寒冬,她都不一定熬得过去。
去年的冬天,也是赶上夜宿荒郊,半夜时分,天上突然飘起了鹅毛大雪,大白、小白很自觉的匍匐在她的身上,任冷冽的寒风呼呼的吹,蜷缩在雪獒那厚厚的毛里。叶灵无论身上、心上都暖洋洋的……
转过天来,叶灵带着大、小白继续那没有目的地的流浪。
从大清早一直走到太阳偏西。不说小镇子了,就连农家都没有遇到。
大白再次朝叶灵小白叫两声,她又跑着去找食物了。
叶灵看看小白,她坐到一边的树荫下歇脚,小白围着她打转转,时不时拿头亲昵的蹭她的裤管,叶灵被小白逗得咯咯直笑。似乎也只有这时候,她才能真正的高兴一会儿,可笑的时候总是会想起与儿子在点点滴滴,她的笑就会僵在脸上,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寂落的茫然。
也不知从哪儿钻出一只中华田园犬——其实就是一黄色的土狗,小白似乎看出人家是个“狗姑娘”,色心高涨,他不由追着嬉戏起来,跑着跑着就没影了。
叶灵知道小白不会丢,她抱着膝盖坐在树底下继续呆。
“大哥,前边路旁坐着个小娘们,看样子挺标致的,要不咱抢回去给您做压寨夫人?”
前方这座山叫黑风山,黑风山有一个黑风寨,塞子里住着一窝土匪。
说是一窝,其实也就是七个不学无术又向往绿林生涯的二流子,这位大哥傻大黑粗,仗着一膀子力气做了龙头老大,其余几个更挫,他们整天就幻想着在老大的英明领导下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大秤分金。
想法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要是被官府围剿怎么办?就他们的实力,连官兵都不用出,几个捕快——小六爷那个级别的——都能搞定。
他们几个臭皮匠一边绞尽脑汁的考虑怎么疏通关系,一边看着那些过往的客商来了又走。
“大哥,这样下去,岂不是弱了咱们黑风寨的招牌?”
这老大想想也对,不然兄弟们怎么佩服大哥?头一次干这无本买卖,没什么经验,咋咋呼呼的出去,他们就掳回来一个半老徐娘……
他们觉得做压塞夫人肯定很威风,可半老徐娘却不这么认为,完事儿之后就咬舌头自尽了。
七兄弟吓傻了,草草的埋了尸体,他们猫在山寨里不敢出去。连大声喧哗都不敢,生恐一不小心放个屁而惊动了官府。啃了几天野菜,也没见官府有什么动静,他们胆子渐渐的大了起来。
这不?刚下山就又看到了一个标致的小娘们,这是老天爷的意思啊,是不抢回去会被天打雷劈的。
兄弟几个合计一番,他们就把叶灵给包围了。
“你……你们干什么?不过来。”叶灵回过神来,看到这几个满脸凶相的大汉,她心里慌了,“你们再往前走,我可叫人了。”
傻大个没跟叶灵说什么“你叫啊,叫破喉咙也没人理你”的话,他配合身边的几个兄弟,驾轻就熟的把叶灵装进了布袋里,也不顾叶灵的挣扎,扛着就往山上走……
小白把“妹妹”给吓跑了,回到叶灵所在的地方却没了主人的踪影,有生人的气味?小家伙原地转了个圈,他飞快的朝山上跑去。
“你……你们不过来,你再过来我就咬舌自尽。”
叶灵被那几人从麻袋里放了出来,她脸色煞白边后退边说,表情决绝。
“哈哈,大哥,又有一个咬舌……”
话没说完,只见一个白色的身影猛蹿了进来,一口咬住了说话人的咽喉。
“小白!”
叶灵喜极而泣,这几个二流子却是怒发冲冠,哥几个混的不得志,可也不能被你一条狗欺负啊。有拿棍子的有拿稿头的,他们将叶灵跟小白围在了中间。
小白可不同于现代的那些“猪獒”,他的成长伴随着狗妈妈的训练和现实的磨砺,神骏、矫健,他可不会退缩,再次跳起半人多高。又把另外一人扑倒在地,一口咬断了其咽喉。
这下几个强盗彻底的红了眼,尤其是傻大哥,他趁小白落地的刹那,抡圆了手中的棍子砸向了小白的脑袋。
叶灵尖叫一声,她想也不想挡在小白的身前。
“咔嚓”一声,棍子从中折断,叶灵张口吐出一大口鲜血,她脸色煞白的摔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门口又是一道白影,大白仿佛天神下凡般将傻大哥扑倒在地。
一共七个人,眨眼间就死了三个,剩下那四个身子开始发抖,狗真的有这么凶?
他们想求饶,可大白娘俩毫不理会,砍瓜切菜般了他们几人的命。
大白扑到叶灵跟前,汪汪的叫。叶灵虚弱的抬起头来,“大白、小白,咱们离开这儿。”
想离开这儿谈何容易?叶灵踉踉跄跄的挨到山脚下,她突然一头栽倒在地上。
大白嗅着叶灵嘴角的血迹,他呜咽的哀叫,仿佛一只受伤的孤狼。小白刚凑过来,她突然把她扑倒在地上,状若疯狂的大叫大咬,小白呜呜的在地上打滚,他就是不肯还嘴……
“小姐,山上的几个土匪全都被咬断了喉咙,不知是何野兽所为。”
大、小白激战过的屋子里,一个英姿飒爽的女捕头皱着眉头看着地上的尸,她手中牵着两只大狼狗,“大灰、小黄,去闻闻是怎么回事儿。”
黑风山隶属云州宁安县,这女捕头正是宁安县县令霍文的独女霍小玉。
说起这位霍小姐,宁安县的老百姓没有不翘大拇指的。
一个女孩子,喜欢舞刀弄枪也就罢了。她还酷爱养狗,家里边大大小小的狗养着好几只。霍文霍老爷初来宁安上任,有女初长成,提亲的那是络绎不绝,可媒婆进门紧跟着就屁滚尿流的跑出来。
霍老爷子着急上火,霍小姐却没心没肺的做了捕快,每天一门心思的就是研究怎么抓贼,鉴于有“狼狗突击队“的帮忙,这丫头力压群雄,短短一年时间不到,她就成了衙门里的中流砥柱。
大灰、小黄平常最受霍小玉钟爱,可她想不到一向勇猛的“威武将军”这次竟然怂了,步步后退就是不敢往前凑。
“小姐,兄弟们在后山山脚下现了一个受伤昏阙的女子,她身边还有两只浑身是血的狗……狗吧。”
“狗吧?”霍小玉不是很明白这“狗吧”到底是什么东西。
“就是两条狗,不过又不像狗,身上的毛长长的,看起来又凶又狠。”
“咱们去看看!”霍小玉是个行动派。她吩咐身边的捕快看护现场,拽了拽身后的大灰小黄拽不动,她自己一个人跑下了山。
叶灵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大白悲戚的舔着她的脸蛋儿,似乎期盼着主人能快点醒过来。
小白仿佛犯了错误的孩子,他趴在地上,将头搁在前腿上,无助的看着叶灵。
苍猊神犬?霍小玉看到大白、小白,她猛地睁大了眼睛,这安宁县怎么会有这等神犬?她突然想起银屏公主当初选驸马的时候吐蕃进贡的那对雪獒,可他们怎么会出现在云州?难道是她?霍小玉又想起了朝廷的公文,她脸色突然变得煞白。
如果她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小那史宁县乃至整个云州,将不知有多少人为她陪葬。
“不要过去!”
霍小玉一把拉住了正上前的衙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