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希幸深吸了几口气，垂下眼，看着自己的琴弦。片刻后，一串流畅的音符从她指尖溢出。谢默东紧跟而上。
    第一首歌结束，对面坐的三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们并未表态，拿起第二份谱子，示意两人继续。
    第二首歌结束，对面坐的三人小声讨论了几句，然后拿起第三份谱子。
    第三首歌结束，对面坐的三人开始交头接耳。
    这一次他们讨论的时间久了一些。李希幸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而且，从他们相对平静的声色上也看不出他们的态度究竟是认可还是不认可。只能看出，他们三人的态度似乎有点分歧。
    片刻后，章丽莉终于开口了。
    “你今天带来的就这三首歌了吗？”
    李希幸点头。
    章丽莉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只给了你一个月的时间，确实很仓促。其实不一定非要是你在这一个月里面创作出来的东西，我也知道这个要求其实很难做到。如果你以前还有一些未发表的作品，你能在这段时间里把它改成适合我的作品，也是可以的。”
    “所以，”她停顿了片刻，抬起头直视着李希幸的双眼，“还有别的歌吗？”
    一瞬间，李希幸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回答。
    章丽莉说的，她闭关的时候不是没想过。她以前的确有过不少作品，但是这些作品里真正优秀的其实不可能有非常多，她比赛里唱过了几首，做新专辑时收录的自然也是她自己最满意的。这样一来，还真没剩下什么很棒的歌了。
    ——只剩下一个答案。
    然而她咬着牙，沉默了数秒。
    “没有。”她回答，“对不起，没有了。”
    ☆、第八十章
    李希幸说完之后, 整个会议室的人都沉默着，足有好几秒的时间, 谁都没有说话。
    章丽莉、陆丰和冯成又低声聊了几句, 似乎在作最后的决定。
    片刻后，由陆丰开口：“歌还不错。但是我们倾城文化是否和你签约是一件比较重大的事情, 不能仓促做决定。所以你先回去吧, 等我们这边同事开个会，商量出最终的结果, 我们会通知你的。”
    谢默东没再说什么。他会提供他可以提供的帮助。但是过界的事情他是不会去做的。
    李希幸起身向众人鞠躬：“谢谢。”
    章丽莉笑了笑，起身道：“我送你们出去。”
    倾城文化的面试结束, 谢默东还有别的工作, 因此自己开车走了。倾城文化派了辆车送李希幸回家。
    李希幸上楼打开房门, 朱筱桐就在客厅里，穿着睡裙盘腿坐在地毯上，笔记本电脑放在茶几上, 正在做自己的工作。她看到李希幸回来，忙从地上爬了起来。
    “结果怎么样？”她期待地问道, “合同拿到了吗？”
    昨天晚上朱筱桐住在李希幸的家里，陪她聊天。她听她准备好的歌，她跟她畅想签约后的未来, 她跟她说粉丝们对她的希望和喜爱。
    今天她们已经准备好如果签约成功的话就去左天扬的火锅店里好好搓一顿。如果不成功的话……谁又会在一件事情没做之前就说自己不成功来灭自己的威风呢？然而该做的准备，朱筱桐在做，李希幸自己也在做。
    “他们说，开会商量一下, 通知我结果。”
    “哎？”朱筱桐的兴奋情绪马上降了下来，“就这样？他们有没有更明确一点的表态？比如跟你商量商量合同和待遇问题？”
    李希幸摇头。
    一般员工去公司面试，如果面试结束公司给的答复是“我们考虑一下，你回家去等通知”，那么等来通知的几率往往不是很高。当然也不是说完全没有可能，这种时候公司其实对你并不很满意，兴许会把你列为备选之一，实在找不到更好的人选，那还是有可能凑合一下就让你上了。
    ——可是对于倾城文化而言，并不存在他们岗位缺人非要找一个员工来干活的情况。
    ——如果连合同和待遇都没有提的话，对方实在没有多强烈的意愿想要促成这次合作。那样，他们会再来找李希幸的可能性真的很低了。
    “你不是准备了三首歌吗？”朱筱桐不甘心地问道，“就没有一首他们觉得很满意的？他们听完给了什么评价呢？”
    “章前辈问我——还有别的吗？”
    “……”
    还有别的吗？意思就等于，这几首我都不太喜欢啊。
    “那你怎么回答的？”朱筱桐忙道，“你不是还准备了几首你自己不是非常满意所以没有拿出来的歌吗？你试了没有？也许他们会喜欢？你以前应该也还有没发表过的作品吧？有没有给他们听听看？”
    “没有。”李希幸继续摇头，“作品好坏我知道，没必要浪费他们的时间。”
    朱筱桐：“……”
    她作为一个旁观者，当然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只要有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她都希望李希幸去争取。可是倘若设身处地想一想，她要把自己的小说送去参加文学奖项的评选或者刊登在什么重要刊物上，她也会选出自己最满意最有水准的作品。如果连那些她自己认可的作品也被拒绝了的话，即使她再想要这个机会，她也不会把那些自己都不满意的作品全都一股脑丢过去凑数，去搏那一点微乎其微的可能性。浪费大家的时间不说，这还会拉低别人对她的评价。
    朱筱桐深吸了两口气。她此刻固然挺失望的，但她知道李希幸比她更要失落得多。她不应该再给李希幸增加什么负能量，此时安慰和陪伴才是最重要的。
    “嗨呀！”她走回电脑前坐下，“这么大一家公司谨慎点也很正常。既然让你等通知，搞不好过几天通知就来了呢？我们晚上……”
    说到一半，她突然卡壳了。她看到了自己放在桌面上的文档——那份前不久她刚刚完成的给李希幸的填词！
    两秒后，她猛地从地上蹦起来！
    “你不是还有一首歌吗？！就是你让我填词的那首啊！！”她激动地跑回李希幸面前，“你肯定没把这首歌给他们听吧？那首歌好听，真的特别特别好听的！你也说了那是你最满意的作品啊！！”
    李希幸正准备回房间换衣服，闻言停在了房间门口。
    “你把这首歌发给他们听听啊！”朱筱桐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期待，“如果这歌他们都还不满意，那就是他们有眼无珠，不合作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在倾城文化公司的会议室，章丽莉问李希幸，还有没有别的歌的时候，李希幸脑海里蹦出的第一个想法也是这首歌。
    章丽莉的风格其实并不怎么特立独行，她能驾驭的风格很广泛，就是流行乐，比较擅长抒情。若是把那首歌拿给她唱，其实都不需要怎么改动。可以说，这的确是李希幸当下最好的选择了。如果那首歌都不成功，那么她的确可以彻底放弃倾城文化的合同，另谋他路了。
    然而李希幸还是摇头了。
    “那不是我一个人的作品。”她说。
    她答应过朱筱桐，会把这首歌放进她的第二张专辑里，打造成她的经典歌曲。她甚至都想好第二张专辑的名字就用这首歌的名字来命名了。
    “什么？”朱筱桐愣住，“不是你一个人的作品？”
    她第一反应是李希幸请了别的作曲者来帮她一起完成的这首歌，直到数秒后她才反应过来。
    她好笑道：“你不会是指我填了词吧？”
    李希幸看着她，表情认真，点头。
    “你……我……”
    朱筱桐用力地拍了下自己的额头。她的表情起先极是无奈，太多想说的话一股脑往上顶，结果竟然不知要从何说起。忽然，她的神色又整个舒展开。她咧开嘴笑了。
    “你等着！”
    她冲进房间，猛地把睡裙一掀，又把连衣裙往头上一套，整个换装时间不到半分钟。她又草草抓了两下头发，用皮筋扎起一个马尾，连镜子都没照。
    前后一分钟的时间，打扮妥当。她跑回客厅，抱起李希幸刚放下的琴盒，塞回李希幸的怀里。
    “我们走！”
    “……去哪儿？”李希幸惊讶。
    “倾城文化！”朱筱桐回头看了眼时钟。现在是下午三点半，还来得及！她懒得穿自己的绑带鞋，随便从李希幸的鞋柜里取了一双夹脚拖蹬上，反正她们俩的鞋码差不多。
    “快！换鞋！马上走！”朱筱桐催促。
    李希幸愣愣地看着她。即使朱筱桐没有化妆，但她的眼神很亮，她的笑容很灿烂，她神采奕奕，身上充满了令人振奋的能量。
    李希幸抓着琴盒犹豫着没有动。
    “笨蛋！”朱筱桐的笑容明媚极了，“你不为你自己考虑，你倒是帮我争取一下啊——你怎么知道我不希望我写的歌词能被章丽莉唱？要是她能把我写的歌词也一起给采用了，我简直——荣！幸！至！极！”
    李希幸又是一怔。
    “说不定我就这么一炮而红了呢？以后各位天王天后都来找我写歌词，我马上就要出任ceo，迎娶高富帅，走上人生巅峰了！到时候看在你跟我的情谊上，我也可以勉勉强强再关照你一下，给你填个十七八首歌词什么的……当然啦，你得拿你最好的作品来找我，不比现在这首歌好的我都不想听！而且你还得比现在混得好吧，你不混出点出息来我没准就看不上你了！”
    她不说你将来还可以写出令你自己更满意的歌；她不说你可以为我写的词另外谱首曲子；她不说你的前途比一份心意更重要……她说，笨蛋！我荣幸至极！
    片刻后，李希幸也忍不住笑了。
    “傻笑什么，”朱筱桐瞪她，“你倒是赶紧换鞋啊！”
    “怎么办？我好开心啊。”她笑着说，“非常开心。非常非常地开心。”
    她想拿下倾城文化公司的合同，她想写出十七八首更好的歌，她想混得比现在出息得多得多。然后让朱筱桐勉为其难地赏赏光，再关照关照她！
    李希幸蹬上一双鞋，朱筱桐拉起她就往外跑。没跑两步，李希幸挣开她的手，又回头进屋。
    “怎么了？”
    李希幸鞋也不脱也踩上地毯，跑到柜子前，拉开抽屉，取出一份乐谱，对着朱筱桐扬了扬。
    “这个不能忘！”
    她收好谱子，两人冲下楼，开车直奔倾城文化公司而去！
    下午四点一刻，李希幸再次出现在倾城文化的办公大楼下。
    “你自己上去吧。”朱筱桐说，“我在停车场等你的好消息。”
    李希幸看了她一眼，拉起她的胳膊，径直往办公楼里走。
    “你陪我！”
    她进了办公楼，给章丽莉打电话。
    “章前辈，我是李希幸，您现在还在公司吗？我又回来了，我还有一首作品，想给您听一下。”
    二十分钟后，公司的前台把李希幸和朱筱桐带进会议室。章丽莉、陆丰和冯成都坐在那里等着她们了。
    李希幸去而复返，谢默东走了，她又另外带来了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孩。这让三人觉得很奇怪。
    “这位是？”陆丰问。
    “是我的好朋友，是一位出版书作家，笔名叫童心。也是为我等会儿要弹的歌填词的人。”
    朱筱桐笑嘻嘻的：“我也是她的粉丝。”
    倾城文化公司的三位大人物面面相觑，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李希幸又向朱筱桐介绍了一下三位大人物，双方客气地问好，然后各自落座。
    “希幸，如果还有什么好作品你可以一下都拿出来，”陆丰说。他隐晦地对李希幸的去而复返表达不满，“我们等会儿可都还有工作要忙，不会时刻都在公司里待着。”
    “就这一首。”李希幸说，“最后一首。”
    朱筱桐起身将刚刚复印好的几份乐谱分发给众人。
    章丽莉拿着乐谱扫了一眼，道：“那就开始吧。”
    ☆、第八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