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术忍不住刺了一句:“书铺的老板当时看他跟看傻子似的,问了他两遍确定要买,还跟他重申好几回买回去后悔不退,他傻不愣登地一口咬定要买回来。”
月初听得开怀,同情地看着宋沉寒:“看起来的确不太聪明。”
宋沉寒:“我当时想着书铺怎么也不会弄假书来糊弄人,我看这书只是旧了些,有少许破损,才决定买的,没想到他们会这么缺德。”
“那不是旧书。”白术也是头一回见着这么愚蒙的人。
月初点点头,认同了白术的说法,耐心解释道:“这书的纸张比寻常印刷的书纸要薄,不符合坊刻的标准。”
“萧国的书籍一般分两种,一种是官刻,一种是坊刻。”
“早年的时候有私刻,不过私刻的书籍粗制滥造,错误很多,所以朝廷慢慢就开始禁止私刻书籍,坊刻也必须拿到朝廷官方审批的文书才能着手雕刻印刷。”
“而且你只需要看字体,多半就能辨别是刻印还是私人誊抄。”
“你买的这本属于誊抄本,应该是学字不久的小孩儿或少年写的,用的是很一般的纸张,只是装订了一下,装模作样地弄了个古旧的书封,勉强可以糊弄一下没接触过书本的白丁。”
“这本书别说你是七钱买的,换个稍微识字,一文钱也不会要。”
“买回来分不清对错,可能一辈子写的都是错字,传出去也是贻笑大方。”
宋沉寒:……他也只不过是想学文识字,不做个睁眼瞎,怎么就辣么难呢?!
“你要是真心想学字,跟着白术和我学都行,白术文采如何我不知道,但我教你应该绰绰有余。”
白术表情变得很奇怪,白月初是青丘诡师,她的学识用学富五车来讲都是谦虚的。
四国之内,他也只听说过她一人,上知天文下晓地理。
甚至连奇门遁甲、风水堪舆、六爻八卦、摸骨看相,以及岐黄之术等,她都懂得不少。
以她的学问,若是开山立派收弟子,教出来的学生定不会是什么寻常人。
宋沉寒如今年纪不小,资质愚钝,连他都看不上眼,白月初竟然愿意教,所以不怪他会惊讶。
“这么看着我作甚?”
月初见白术眼神发真,沉吟不决,捏着一柄瓷白的骨扇把玩。
白术星眸微微闪了两下:“你当真要教他?”
“难道我教不得?”月初反问。
白术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大材小用。”
月初笑得开怀:“不教他,我这一身学识也没有用武之地,岂不是更浪费。”
“白术,你若是愿意学,我也愿意教你的。”
展开的骨扇在她灵活的指尖翻转了好几圈,月初目光灼灼地望着他:“我这人,有些好为人师,自问学识还算不错,若是能在辞世前收几个可爱的弟子,百年之后想必也是香火绵延。”
“你能教我什么?”白术将剑收起,走到小榻边微微弯下腰身与她对视。
月初用骨扇抵在他肩上,不紧不慢道:“你善武,文治一般,我如今已残疾,在武学上没法指导你,顶多也就是默两本已失传的武学秘籍给你,你自己按照上面练一练,至于会练成什么样子,我暂时也不知道,毕竟没亲身试过。”
“不过你可以学一学奇门遁甲和机关阵图,这两样刚好是我最擅长的。”
白术舌尖轻轻抵住后牙槽,看着她明亮又有神采的眼睛,有那么短短一瞬的失神。
其实一路上这么久,她只有现在才流露出几分真实,谈及她所专长,无疑会让她心情愉悦。
宋沉寒听得神驰神往,慢吞吞地举起手,插入两人之中:“我也可以学吗?”
月初和白术转头看向他,宋沉寒如芒在背,又飞快缩回手:“当我没说。”
白术浑身冒着寒气:“先把字认全了再说。”
月初颔首:“读书,得一步一个脚印,等你学完字,再谈这些也不迟。”
宋沉寒心花怒放,抱着书跳下小榻。
“你们二位继续,我去那边练字。”
……
亥时叁刻,月初已扛不住困意,将额头抵在白术的背后,阖着眼睛酝酿睡意。
白术察觉到背后的重量,微微偏首,但身体没动弹分毫,低声唤道:“困了?”
月初发出很浅的鼻音,算是应了他的话。
白术慢慢收起手边打磨的工具,月初之前折腾的桃木簪早已雕刻好,他揽过了打磨砂光的活计。
木簪用木贼草打磨。
《本草纲目》中记载过,“此草有节,而糙涩,治木骨者,用之磋擦则光净,犹云木之贼也。”
木贼草磋擦之后,能够保证木质的亮度和手感,也不会伤害月初之前精心雕琢的纹饰。
细细打磨过,再用一块巴掌大的兔毛反复搓过,簪子的砂光工艺就算是全部完成。
白术身体保持一个姿势,用掌心那块灰色的兔皮搓了又搓,将上面所有的碎屑全部清理掉,在烛光下细细欣赏着簪子上的花纹。
她用了一日雕琢出来,纹饰并不复杂,但他很喜欢。
“这根簪子你是自用,还是赠我?”白术偏首问了句。
月初已经睡着,根本没听到他的声音,白术等了两秒,将簪子用一块绸布包好,放进盒子里。
既然她没回答,就当默认赠他好了。
他刚好也缺簪子,平时为了方便,都是用缎带或是粗布将头发绑起来,眼下有她亲手雕的,能诓走自然是要诓的。
宋沉寒打着哈欠偷偷看了他一眼,小声提醒道:“公子,小姐她已经睡了。”
白术将盒子递给他:“你将东西收拾一下,今晚继续睡在小榻上。”
宋沉寒立刻合上书,将盒子装进包袱内,将矮桌上堆得工具收拾好,扭头看见一向冷着脸的白术,神色柔和又虔诚地将背后的姑娘扶住,动作轻柔地将人揽进怀中,抱着人走回月洞拔步床,褪了一层层繁琐的衣衫,转身将朦胧的玉纱帐放下,继而将自己脱得一干二净,抱着床上娇软的姑娘滚进了床帏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