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马柳平他们吃完饭,已是下午的五点多了。
吴永成觉得有些气闷.独自一个人走出了家门.不的大门前.几家住在一起,就有这个好处.相互照应着方便。
自从大姐和二姐搬到鱼湾大队后,吴永成就很少来过他们家。串门,也老是在三姐吴永霞家。也可能一直和三姐关系密切的缘故吧。
现在看到大姐家的大门,吴永成的心里突然觉得有些愧疚:同样是姐姐,自己这个做弟弟的,实在是有些太偏心了。就这么几步远,都懒的过来转一转。实在应该感到汗颜哪!大姐夫是个大实在人,不会搞什么察言观色,也不懂得怎么讨老丈母的好。平时没什么事情,也不爱串门。这就闹得两家亲人反倒有些生疏了。不能让实在人吃亏呀!
吴永成上前推开了他家的大门,看见大姐的大儿子楚才,正在院里玩耍。
看见吴永成进来,楚才高兴得大喊一声:“爹,妈,我舅舅来了!”边说,边扑到了吴永成的身上。这两年,吴永成的大姐、他的妈妈,没少给这个孩子的耳朵里吹风:“好好学习,长大了要像你舅舅一样,考到北京,去上大学。”时间长了,舅舅就成了他心目中的英雄。
在学校,他和同学们有个什么问题,争执不下地时候。他就会搬出他的舅舅:“你们懂什么呀?这是我舅舅告诉我的。他在北京上大学!什么都懂!你们难道比他也知道的多?”
众人哑口无言。那可不敢比!谁敢吹那牛皮呀!全县就考上那么一个大学生,还是他舅舅。得,让着他点吧。谁让咱没那么一个舅舅呢!就这么着,一个外村来的小屁孩,在学校里楞是没人敢欺负!在以前的学校里,有人还敢叫他的外号“蠢材”。现在嘛,哼哼,谁敢叫一声。试试看?他反倒有了点小霸王的样子。这可都是沾了他舅舅地光!
“稀客呀,五儿,今天你怎么有空过来了?不在家里看书呢?”大姐夫刘珠听见小舅子来了,急忙从家里出来。
他对这个小舅子是一贯很佩服的,虽然嘴上从来不夸他什么。他自己没读过多少书,但很尊重有文化的人。农村人对自家的人上门。一般是不搞出门迎接这一套的。可刘珠把这个小舅子,不单看作是亲戚,也看作一位有学问、有地位的大人物。
乖乖,能在北京上大学地人,全县能有几个?就一个,那还是他的小舅子!
“大姐夫吃过了吗?”吴永成怀着歉意,急忙打招呼。
“吃过了吗”是咱国人打招呼的国粹。不论城市、农村,都一样适用。也不管古代,还是今天,永不会过时。当然。有时具体的地点,你得具体对待。比如说在厕所旁边就不合适。但人们一般是不会考虑这些细节的。有时候你从厕所刚出来。就常会遇到有熟人热情地打招呼:“吃过了吗”,也许你满不在乎回答:“吃过了。”
过后细一品味:“这是什么人呀。有这么问话的嘛!”
“正和你二姐夫喝着呢!快进来,外面怪冷的。进来喝几杯热乎乎的酒,身子就暖和了!”刘珠急忙把小舅子往里让。
在吴永成的亲戚中,大姐夫刘珠和二姐夫马林,来往得比较多一些。估计他们原来住在一个村的缘故吧,干活又都在砖窑上一起照应。什么也爱攀比。平时间说个话,也爱抬杠。过年老大刘珠杀了一口猪,老二马上就跟上。也不管能不能吃得了。反正不能落在你后头。但他们争归争,掐归掐。关系好得是不得了。三天两头就泡在一起,喝个小酒,拉个闲话。
吴永成一进门,就看见二姐夫马林正坐在炕上,笑眯眯地等着他们。炕上地小饭桌上,摆着几样菜,中间放一个热水盆.烫一壶酒。屋里暖烘烘的。
感受到这温馨地气氛,吴永成立即脱口而出白居易的一首诗:“
绿蚁新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二姐夫马林用筷子,指着吴永成大笑:“到底是大学生,出口成章啊!见我们喝酒,你也能整出花呼哨来。就是咱这大老粗,一句也听不懂,光听清个小火炉、酒一杯;五儿,快,上炕来,马上就给你酒一杯,让你暖暖身子。喝几盅后,再给姐夫们说点能听懂地!”
二姐给他又摆上一双筷子,催着他赶快上炕。
吴永成也不客气,脱鞋上炕,笑嘻嘻地说:“喝就喝!今天,咱姐夫小舅子们,好好拉呱一下。正月初二喝过一顿,就再也没在一起喝酒了。让我这小的,也听一下两位姐夫的教导!”
“瞎扯淡!我们两个大老粗,能给你这个大学生什么教导?还是你这个大学生,给我们换换脑子吧!”大姐夫刘珠大大咧咧地说。他也脱下鞋,又上了炕。
“对着哩!我们可也是你的姐夫。别有什么好事,就只对老三那个家伙说。那家伙是个白眼狼。现在抖起来了。我们几家紧挨着,也不见他过来转一圈。人家有权了。一个正月里,就会在社员家里蹭吃喝。像个什么样子啊!”二姐夫马林感慨地说。
“老二,你喝多了,瞎说些什么呀。都是自己的亲戚。说什么白眼狼,多难听呀!”刘珠马上截住马林的话题。大正月的说这些干什么,又是在自家的家里。小舅子好不容易过来一趟,别因为瞎扯淡,坏了酒兴。传出去让老三听见,也不好。毕竟自己是老大。虽然他对老三这几天,也不怎么感冒,特别是正月初二那天,在老丈人家饭桌上,抢得敬酒地那件事。
“大姐夫说得对,咱喝酒,咱喝酒!”三姐夫马柳平现在是吴永成心中的一处隐疾。他也头疼,实在不想再说起。便连忙岔开话题:夫不是嫌我刚进来时,说地那首诗听不懂嘛!我再给听
声吟道:
“得即高歌失即休,
多愁多恨亦悠悠。
今朝有酒今朝醉,
明日愁来明日愁。”
“对嘛!这几句,咱一下子就能听懂了。来、来、来,都端起来,咱喝一盅。只要今天有酒喝,管他明天愁不愁!”大姐夫刘珠举杯相邀。
姐夫小舅子三人转了几圈,都喝得有点意思了。
吴永成觉得身上有点热起来了,干脆把外套也脱了,前世喝酒的豪情也抖出来了。把绒衣袖子一挽:“来,哥几个好好喝几盅,今天咱们不醉不罢休!”
“吆平时不见你这么起劲呀,今天倒来了劲了。好,姐夫们今天就好好陪一陪你。”刘珠从来没见小舅子这么喝酒过,也来了兴致。马上叫吴永成的大姐,再给酒壶里倒满。这是八毛钱买一斤的散酒,六十多度。劲大。老百姓常说一句话:对人要大方,对自己要小气。这在刘珠身上,得到了充分的体现。给老丈人,每年都是五、六块钱的老白汾。而自己过年喝的,却是几毛钱的散酒。
吴永成对这种酒一点也不陌生。他前世一九八八年刚毕业参加工作,就在外县的酒厂上班。本来在技术科。为了调回老家,磨得厂长答应他,在车间还呆了几个月。当时酒班生产。是一天三班倒。到了半夜,为了赶时间装锅(蒸酒装锅是一点也不能耽搁地),常常会误了前面食堂十二点的饭。就学着老工人的样子,捏一把刚出锅还未拌曲、蒸得半熟的高粱子,揉成团,拿个量杯,接上一杯刚流出的二锅头。喝一口酒,吃一口高粱子。
那日子虽然苦点。但也爽快!那些工人师傅们,就像眼前的大姐夫一样直爽。他仿佛又回到了以前熟悉的那段生活。
“姐夫,你们过了年有些什么打算?”又喝了几盅,吴永成放下筷子,问他们。
“能有什么打算,还是接着挣咱们的钱吧。乘国家现在地政策好。多挣一些。”大姐夫刘珠往口里扔了一个花生豆,不在意地说。
“就是,挣钱得赶早。国家说不定什么时候,再变了政策,就麻烦了!”二姐夫马林也跟着说,
“那倒不至于。起码这十几年,不会有什么变化。要变,也只能越变越好。”吴永成先把他们的心给稳住。“准备具体点想干什么?有没有什么打算?”
“有什么打算?还不就是咱的窑场、喂猪和喂鸡!你是不是有什么好主意?说出来,给我们听听!”马林的脑袋比刘珠转得快,听小舅子的话题。一个劲地往这上绕,肯定有什么话要说。便催他快点说。
“你们以前会开拖拉机吗?买个拖拉机,跑运输倒是挺不错的。国家现在放开了运输管理政策。允许个人在一定地范围内,搞短途运输。这个来钱比较快。买个小四轮拖拉机,也就几千块钱的事。应该不成问题吧!”吴永成给他们出了个主意。
马林说:“拖拉机嘛以前我倒是开过,那个不难学,可咱们大队不是买了个大汽车吗?这样一来还能有咱们的生意吗?再说还有咱的窑场、和那么多的鸡、猪,也得有人照应啊!人手有点不够啊!”
“这个我也想过。”吴永成接着说:“咱们的窑场现在缺劳力吗?”
“要上咱们窑场跟工的人,现在多的是,就咱本村的也用不了。国家不是不允许雇人嘛。咱也不给人家开工钱。他们也都是自愿拉砖、来顶工钱。咱们附近几十里,就没个窑场。连县里的不少机关搞建筑。还到咱们这来拉。跟工地不少人,现在也不是自家用,大部分是给亲戚拉的;也有一些是把砖拉出去卖钱。劳力多得根本就用不了。”刘珠接口。
“这就好办了!大姐夫,你可以一个人就能照应了窑场。另外,不是还有我三姐夫地三个弟弟也在那嘛。这样就可以腾出我二姐夫,让他自己跑运输。咱的拖拉机,和大队地汽车并不矛盾。它主要是给机关这样的大主顾,送砖、送货。咱的拖拉机就给附近的老百姓,和一些用砖少的地方服务。一般人家也用不起汽车。有的地方太小,汽车又进不去,即使进去了,也掉不过头。况且,到了明年,咱们大队社员们的鸡蛋,大量往外拉的时候,那个汽车就只能往外送货了,别地事情,根本就顾不过来。那时侯,咱的拖拉机地生意,就是独一份。你们就等着哗哗的点钱吧!”
“这个主意倒不赖。几千块钱我一个人也能掏出来。钱这不是问题。可还有鸡和猪呢?咱们的那些宝贝现在也不少了,挺费人手的。这也是幸亏圈到了一起,集中照料还好说一点。那也得好好思谋一下。”刘珠想问题比较全面,到底是老大,方方面面考虑得多。
“是啊,人手缺是个大问题。实在不行,咱们就把那些买了以后,专门给社员们提高蚯蚓这些饲料。”这个问题吴永成的确有些伤脑筋。缩小鸡和猪的规模吧,在国家现在政策允许的范围内,它也算是比较合法、又来钱的项目;继续扩大规模,人手不够:三姐身子不方便,光靠大姐、二姐和爹、妈几个人,实在不忍心让他们过于劳累。雇人国家是绝对不允许的,前几天的报纸,还专门就其他地区出现这个问题,发表评论:要求立刻纠正!这属于绝对敏感的事情。马柳平同志嘛,就他现在的状况,是根本不能考虑进去的。估计和他一提出来,让他帮忙照料几天,他也会马上以工作忙、事情多来推脱。谁见过人家领导还喂鸡和猪呢?这会有损他领导的面子!是万万不能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