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泾陵公子到!
卫洛刷地转头看向一辆缓慢驶入广场的马车,一瞬也不瞬!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这么渴望一个人的到来。
她想也不曾想过,有一刻自己听到泾陵公子的名字时,会这么感动,这么开怀,这么期待!
泾陵公子到!
所有的贵人都转过头去,齐刷刷地看向那缓缓停靠的马车。有不少贵人甚至站起身来,表情换上了一脸谄媚。
贵女们双眼放光,眼巴巴地望着那个从马车中缓步走下的人,有不少已晕红双颊。
和姜公主的表情也有了些变化,她把自己的塌几朝后朝侧方艰难地缩了缩,那肥厚得把五官淹埋了的脸上,鼻尖上开始渗出汗珠,一扫之前的目中无人,不可一世。
卫洛只是一转眼,便发现在场所有的人都带上了一分畏惧。
在所有贵人都在向阴暗处缩起时,卫洛没有后退,后而前进一步,让自己完全地暴露在灯火中。
黑暗中,一身黑色袍服镶着金边的泾陵公子缓步走来,让人惊异的是,他的身边甚至没有一个随从,一个剑客!
望着那个由暗转明,显得高大威严无比的身影,不知不觉中,卫洛已是一脸热切,一脸希翼。
不一会,泾陵公子施施然地出现在灯火中,在众塌几的五十米处站定。
几乎是不约而同的,所有贵人都站了起来,那个和姜公主一时不慎,在挣扎着站起的时候向前一扑,差点摔倒在地。幸好黑暗中冲出的两个剑客架住了她,帮助她稳稳地站好了。
贵人们站好后,同时低头,叉手,朗声谄笑,“见过泾陵公子!”
泾陵公子雕刻般的脸孔上带着淡淡的,若有若无的笑意,见众人行礼,他略点了点头便不再理会。
他大步走到众塌几之前的主座上,然后,在最中央的空塌上施施然坐好。
直到他坐好了,众贵人才络绎坐起,一个个屁股半侧,表情恭敬。
泾陵公子深如子夜的双眸静静扫过众人,双手略略扶膝,上身微正,转向卫洛,似笑非笑地瞟了她一眼。
他这是示意自己开口!
也不知为什么,卫洛就是明白了他这一眼的意思。
她连忙退后三步,向前单膝跪地,双手一叉,低头朗声说道:“公子,小人有一事不明!”
泾陵公子淡淡地瞟了她一眼,修长的手抚上几上的酒斟,道:“言。”
卫洛昂起头来,她双眼炯亮地对上泾陵公子俊美的脸,朗声说道:“小人虽卑,却是他人赠给公子,亦得公子许以事务之人!于此,小人已是公子之奴!身为公子之奴,怎可被他人轻易拘出,任意作践?”
卫洛朗朗地说到这里,明亮的,水波荡漾的双眸中飞快地掩过一抹狡黠,她声音一提,厉声说道:“公子以威立于天下,世人闻之无不赞服!却不知自何时起,他人却能自由出入公子府中,对公子之人任拘任杀?”
卫洛这话是朗朗说出,声音传出后,在空荡的广场中引起回音阵阵。
众贵人齐刷刷地哑口无言,那小心地佝偻着身子站在泾陵公子身后的肥胖主事,已汗透衣袍,那和姜公主亦是脸色发青。
卫洛这是赤裸裸地挑拔离间!她在所有人面前质疑泾陵公子的威信,她在逼着泾陵公子为自己出头,救自己脱离和姜那毒妇之手!
是的,她是在逼。
泾陵公子刚才瞟来的那一眼,不知为什么,卫洛清楚地感觉到,他是在向自己暗示,要自己向他求救,求饶。可是,卫洛却不想这样。
因为她不能冒险,她不能寄望于泾陵公子的仁慈!这事关生死,她要用最妥当,最有效的手段!
她知道,在这样的公众场合中,在上百贵人当中,泾陵公子的颜面尊严会大过一切,因此,自己质疑就算令得他不满,他也不得不为自己出头。
卫洛一句话说完,腰背挺得笔直,双眼炯炯地与泾陵公子对视。
泾陵公子懒洋洋地看着她,懒洋洋地看着。
在一片安静得连呼吸都在压抑的气氛中,他终于缓缓开了口,“善。”
他认了!
卫洛低低地吁了一口气,她再也硬撑不下去,连忙头一低,身子向前一伏,五体投地,无比恭敬的朗声说道:“公子英明!”
泾陵公子看着她伏在自己脚前的后脑勺,淡淡地说道:“跪着吧!”
“诺!”
卫洛低低地应了后,便一动不动地继续这样五体投地地跪着。很显然,这是他的惩罚。
泾陵公子处理了卫洛后,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来,他从几上端起酒甚,慢慢品了一口。
一片安静中,他淡淡一笑,“日夜设宴,广场亦设酒溪!本公子竟是不知,我晋人已奢侈至此了!”
所有贵人都低下头去,一个个不敢对上他的双眼。
泾陵公子目光扫过酒溪宴的众处女,他这个动作一做,一个贵人马上颤声喝道:“撤了!速速撤了!”
众处女得到允许,连忙手忙脚乱地放下头上的竹筒,挣扎着站起。她们实在跪得太久,双腿早就麻木不堪,这么一急促起立,顿时摔倒的多,只听得‘砰砰叮叮’一连串的竹筒摔地声,酒水洒落声传来,转眼间,那里已凌乱不堪。
泾陵公子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直到众处女站起来,慌乱地捡起竹筒退后了,他才淡淡地说道:“从今往后,晋地不可有酒溪!”
众贵人先是一怔,转眼同时大声应道:“诺!”
对他们来说,只有泾陵公子不发怒,取消个酒溪算不得什么。
叫完后,众贵人又齐刷刷地低下头去,一个个努力地把自己隐藏在泾陵公子看不到的暗处。
泾陵公子转过眼,缓缓的,面无表情地盯向和姜公主。
和姜公主杀人无数,狠毒非常,可她与众人一般,对上泾陵公子那平静无波的俊脸时,唯一能感觉到的便是排山倒海的恐慌。
不知不觉中,她颤抖起来,以和姜公主那样的体积一颤抖,顿时她身前的几都撞击得摇晃起来。
泾陵公子盯着她,终于开口了,“和姜,你乃和族人,自妹为我父侯宠姬,举族归晋也有半年吧?”
和姜公主颤抖着,结结巴巴地说道:“然。”
泾陵公子低垂着眉眼,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击着几面,淡淡地说道:“这半年来,你购得童男处女三十,全炮烙而死,头骨做成酒器!听说二月前,你便不再喜好童男处女,转而喜欢有识之士了?”
和姜脸色刷地惨白,她肥厚的鼻孔连连扇动着,薄唇抽了抽,想要说什么分解的话,却一时发不出声音来。
泾陵公子淡淡的声音在夜空中流转,在一直跪伏在地上的卫洛的头顶上流转,“你虽不敢对贤士下手,听闻奴中有识字者,你便欣然索之,已拘了七人入府,也做了酒器?”
他的声音很淡,很淡,俊美的脸上也很平和。
“叩叩叩叩……”一阵急促的牙齿相击的声音传来,却是和姜公主的牙齿在打颤。她颤着颤着,肥胖的身子再也支持不住了,只听得‘砰’地声巨响,她重重向后一倒,重重地压上了身后的几。侥幸的是,坐在她身后的贵女嫌她汗臭,隔得远了些,倒没有撞中。
泾陵公子没有抬眼,他细细地抿了一口酒水,继续平缓地说道:“和族不过蛮夷,虽拥甲三万,我泾陵只需三千军士便可尽灭。当初父侯心存仁善,不欲起杀戮,便许了你等归降。现而今,你在我新田施残暴之举,杀有识之士,令得各地贤士说我父侯如商纣!”
他的声音很平和,很平静,可是,那淡淡的,冷冷的声音,却在一片寂静中远远传出,不知为什么,众贵人齐刷刷地打了一个寒颤,直觉得周身冰冷。
泾陵公子眼也不抬,继续说道:“士为国之基!德乃君之基!为晋计,为父侯计,我不能容你。”
他刚说到这里,感觉到死亡危机的和姜公主再也顾不得害怕了,她挣扎着爬起,尖着嗓子嚎叫道:“泾陵,你敢杀我?我妹乃君侯最爱!我弟身为太师!我和族为晋立下了汗马功劳!你敢杀我?”
她的声音又尖又嘶,那带着绝望和尖厉的喊声,在夜空中远远地传出,直如夜枭的啼叫。
泾陵公子没有理会,他直等到和姜公主嚎完了,才淡淡地喝道:“谁愿出手?”
他这是问满广场的贵人们!
直到这个时候起,贵人们才意识到,泾陵公子身边连一个剑客也没有,更别提军士了。
可是,他们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却不敢做他想。转眼间,卫洛听得七八个声音同时热切地叫道:“公子,我愿出手!”“如此毒妇,愿替公子除之!”
乱七八糟地呐喊声中,泾陵公子挥了挥手,他的手一举,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抬起头来,缓缓起身,淡淡说道:“父聪,枭首可也!”
众贵人的羡慕中,一跪坐在后排,二十七八岁的高瘦贵人受宠若惊地站了起来,他双手一叉,朗声叫道:“父聪领公子命!”
卫洛怔了怔,她发现泾陵缓步走向马车了。
也不等他吩咐,她已三下并两下地爬了起来,拍干净膝盖上的灰尘,卫洛屁颠颠地向泾陵公子身后跑去。跟着他,不一会便消失在黑暗中。
在他们的身后,那肥胖的主事人早已瘫倒在地,软成一团。自始至终,泾陵公子都没有看他一眼,可是他知道,那小儿真是泾陵公子府中之人,这样的人,无论生死自己和自己的靠山都没有资格插手。可是他们插手了。因此,惩罚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