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冉直接道:“这样省心省力。我既然是皇后,在宸君面前,就是我说了算。”
天章耐心上课:“正因为你是皇后,不是江湖上的浪荡子,所以一举一动更应当再三考虑,无懈可击,只有行事温,良,恭,俭,以仁德服众,后宫才能安稳平和。”
傅冉的动作顿住:“陛下是在教我怎么做皇后?”
天章温和道:“你既是我的皇后,你有不妥之处,我当然要教你。你的妹妹当年……我什么都不用教,她样样都做得很好。磅礴,你可受教?”
傅冉的手落了下来,一旁的苏棉拼命给呆滞中的皇后使眼色。这时候皇后应该顺着皇帝给的台阶,服个软,来一句“多谢陛下教诲铭感五内至死不忘”,就能皆大欢喜。
但是苏棉和两仪宫中所有人的祈祷都落空了。
傅冉丢开蜜饯,轻声笑了:“我就知道是这样!”
他忽然凑近天章,低声问:“陛下其实是更喜欢男人吧?与女人比起来,还是对男人更有兴致。宫中最受宠爱的就是孟宸君,有一堆侍君,妃嫔位阶大多低微,也无人受宠……”
天章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滔滔不绝什么,怒道:“傅冉!”
傅冉住口。与天章四目相对。
那双眼睛与娉婷生得太像。天章只是看着它。
傅冉微微张口,他靠得太近,还带着一股蜜饯的香甜味道:“你到底喜欢孟清极哪里?脸?身体?总不至于是喜欢他温良恭俭吧?”他几乎用气声问,如细微的小木刺一样扎在天章脸上。
天章平静道:“孟清极确实修养不足。所以我希望的皇后,不是他,更不是你,而是你的妹妹。这与我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无关。我想要的就是她而已。你不要再离题万里了。”
傅冉笑道:“陛下,我并没有离题。我有一问,请陛下为我作答。如果现在娉婷是皇后,她想要回宝屏,陛下是希望她面面俱到,但是费心费力与孟清极勾心斗角好,还是这样省心省力直接拿来好?”
天章忽然无言。
傅冉的笑意加深:“自古贤后多早死。陛下以为他们是怎么死的?娉婷就算当初未死,做了皇后断然也不会长久……”
天章猛地扑上来,吻住了傅冉的嘴。
第10章
柔软湿软之中,有甘甜味道。不是因为蜜饯,而是来自想象的深处,傅娉婷就应该是这样的味道。
天章悚然。
傅冉没有闭眼,他眯着眼睛,猛地推开天章。
苏棉一干宫人已经迅速回避了,甚至体贴地为皇帝皇后放下了纱帐。
“陛下……”傅冉摩挲着嘴角。
天章扶着额头:“怎么?你我亲热不得?”
傅冉的眼中露出闪闪发光的笑意,他慢慢靠近天章,微微张开嘴唇,天章几乎要抬起头去迎接这个欲说还休的吻,但傅冉错开了,他在天章耳侧低声窃笑:“陛下果然喜欢男人。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却偏对傅娉婷坐怀不乱。”
天章的失落和眩晕只有一瞬,他立刻从容道:“我与娉婷,发乎情,止乎礼。”
傅冉向后一仰,笑出了声:“陛下,这借口听来实在是无趣。”
天章不屑与他争辩,只抚了抚衣襟,重新端正而坐,不再提亲热之事,只道:“皇后若无事,就安歇吧。”
傅冉微笑:“也请陛下安歇。”
又是一夜无话。次日清早天章一行一离开,陶嬷嬷就向傅冉哀叹道:“皇后如此冷淡,要何时才能诞育皇子?”
傅冉向陶嬷嬷道:“我入宫才几日?陶嬷嬷何不问那被宠爱几年的人要孩子?”
陶嬷嬷语塞。
立于一旁的苏棉,一向谨慎寡言,听到皇后这说法,再想到皇后入宫以来的作为,不禁暗道,看来皇后不是一般地厌恶宸君。既然厌恶打击宸君,就更应该与圣上早日圆房,生下皇子,否则这边与宸君交恶,那边又不得圣宠……
这些话苏棉只敢心中想想,他与陶嬷嬷不同,没有那倚老卖老的资历。
“……正是因为宸君得宠甚久却不曾怀孕,皇后才更应该抓紧时间,”陶嬷嬷对孟清极更不喜欢,“皇子还是由皇后来生最好!”
傅冉微笑,用力点头:“嬷嬷此言甚是,下次不妨说与太后听听。”
陶嬷嬷正奇怪与太后何干,忽然就想到如今的太后当年并非皇后,甚至不是妃子,只是美人而已。后来因生下皇子,才能有今日地位。陶嬷嬷一向维护太后,被傅冉这么一刺,自觉失言,只有住口。
没了陶嬷嬷念叨,傅冉神色愈发悠闲,梳洗整理之后,一天之初的头件大事,仍是叫人准备今日想吃的东西。
“今天可能要下大雪,就叫膳房多准备些饺子吧。把胡豆泡软去皮,蒸烂了做成豆泥,和羊肉一起做馅。胡豆羊肉馅,吃起来应当十分鲜美。”
不到中午时候,果然下了雪。
天章正在自在殿与大臣议事,忽见窗外白雪婆娑,一时惆怅难抑,不由默然。京中有落雪天吃饺子的风俗,当年傅娉婷没少为一顿饺子费心。可如今坐在两仪宫中安享荣华的,却是另一个人。
“……父皇身体尚好时候,喜欢去南禅院赏雪。南禅院背山面湖,冬天雪霁之后,山上青松耸立,紫烟缭绕,湖面冰雪堆积,晶莹璀璨。我捧着聚火珠坐在父皇的膝上,看哥哥们在冰湖上滑冰,慈光穿着男装,坐在犬撬上冲到他们当中……”
被囚禁的冬夜,他唯有将这一点温情回忆拿出来,与娉婷一起取暖。
“陛下……”
天章回过神来,吩咐苏檀准备饺子,分赐近臣。
傍晚时候宫檐上雪已经积了厚厚一层,将坐在飞檐上的小兽都淹没了。天章披好斗篷,步出自在殿,整整齐齐二十四名宫人提着琉璃灯站在御辇两旁,苏檀躬身扶他上车。
天章先去探望了太后,从太后那里出来,天章道:“去圆照宫。”
到了圆照宫,天章宫心不在焉与孟清极手谈一局,吃了小半碗冬笋汤,之后就盥洗安歇了。两人一躺上床,孟清极一颗心就吊了起来。天章并非欲望强烈之人,不是每次来过夜都会行房事。
看天章睡姿安稳,闭目就寝,显然这一夜并没有那个心思。孟清极心中不由有些焦急,他又觉直接开口索求是低贱之举,好在在天章身边久了,也知道了些天章的习性。
“陛下,”孟清极攥着被子,“陛下过去从来没见过皇后?”
天章嗯了一声。
他与傅娉婷被囚禁的时候,傅家将傅冉送到外地寺庙中修行。当时官宦人家大抵如此,说是让子嗣去修行,不过是为了躲避京中动荡,万一家中获罪,在寺中可就地出家。
后来娉婷回傅家,他又在外领兵征战,忙于收复江山。连娉婷都没再见过,不要说傅冉了。
“陛下……”孟清极幽幽叹道,“若当年就先遇到傅家公子,还会想要我入宫么?”
天章没有说话。半晌之后,天章的手伸了过来。孟清极一颗心七上八下这才落了下来。
两人做完之后,孟清极心里正盘算着吃药的时间,就听天章低声问:“你觉不觉得,与女色相比,我更偏爱男子相陪?”
孟清极一时反应不及,顺口就道:“哪有的事,陛下多虑了。”话刚出口就察觉不对,天章偏爱男色,其实是众所周知之事,他这么说反而像是刻意否认,连忙改口道:“陛下怎么想起来问这事了?”
天章背过身去,只道:“睡吧。”不一会儿就呼吸均匀。孟清极心中却不敢放松,他仰面躺着,盘算着时间,等到一个时辰之后,借着起身喝水悄悄将灵药服下了。
夜半过后,傅冉陡然惊醒。
“苏棉!”
值夜的苏棉和两个小太监忙撩起帷幔入内,只见傅冉匆匆起身,忙为他披衣,捧上鞋子穿好。
“殿下这是……”苏棉见他神色古怪,也忍不住问道。
傅冉不语,只是走到隔间,那里放置着镇宫宝屏,十二折一气打开,如小墙一般将整间房间隔断。
苏棉忙提灯上前,只见那屏风还和平时一样,看上去并无异相。